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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东旭的散文诗

2010-11-25河南马东旭

散文诗世界 2010年2期
关键词:面筋马东东山

河南 马东旭

烤面筋的人

烟雾缠绕,在尘世,他尚未修炼成佛,级别处于凡间。

风一样柔软的身子,无人招架,手执一串串的面筋,在炭火上熏烤,翻来覆去,像翻来覆去的蜕变,升华,或者死。他以低音吆喝,怕惊动市容。他的泪还没有碎完,即使碎完,只属于自己,不属于来来往往的人群,或没有血丝的城管。作为佛家弟子,他是有罪的,本质上接近于俗,取证于以食为天。

风吹东平原

空荡的小村,灯火不明。母亲在自己合十的手掌上,落下泪水。

大风吹过了东平原,吹过颅骨中的缝,黑夜的冷。它无视人类的爱与恨,背叛了秋天。

申家沟的玉米提前坠落,大面积倒进雨水。秋天内外,剩下荒凉的海,浸泡身子、古陶,一些谷物霉变。苦难汹涌,我的头盖骨开始松动,像刀口走过。

睡在路边的人

允许他低一些,黯淡一些。

秋天来了,再允许他凌乱一些,一个人游走于人间,天下是茫然的。风吹起时,身子倾向凋零,有落花的感觉。他没有马匹和高粱酒,遇到黑夜,抱住落叶,抱住自己的江山,设立界碑,圈地为王,像宋朝一样蜷缩,附属于金,不反对割地求和,暂且有小国寡民的意识。是否心怀天下,借机北伐,尚待进一步考察。他躺在一个人的漩涡,眼睛里没有灯红,也没有酒绿,像南宋隐逸的词人,设下圈套,或暗语。

捡垃圾的人

秋天略带颓废。冷,开始侵袭。

这个人间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你携带大量的废瓶子,身体倾斜,恰好构成卑微的姿势,向着垃圾桶,服从于胃,对着汹涌的人群,沉默不语,眼睛干涸,像个剃度的人无视于天上掉落的秋叶,和红男绿女保持着隔世的距离。

麦 子

黑夜从大地上升起。

雨水浓重,闪亮的果子开始受难,腐烂,发霉。

父亲躲在如豆的灯下,咕噜咕噜抽着水烟,一头芦苇花在燃烧。

这是第七次写到麦子,站在痛苦的芒上,没有歌唱,没有金黄的蜜语,闪电般的美好。

只有大风吹动的平原一无所有,和申家沟,像一枚尖锐的钉子,闯入肉体。

曾祖父

他抱着东山,抱着东山上的一棵麦子,一棵贫穷的麦子跪下。

背井,把先祖的名字刻在桃木上,把又瘦又弱的村庄抛给雨水。任凭两手空空,悲痛时不出一粒细小的盐。一路上太阳飞过,黑夜飞过,野兽飞过。风把身子吹向东又吹向西,吹向南又吹向北,落脚在平原:旱三年,涝三年。

苦难不远,虬枝滚遍肉体,拔不出的一根成了深渊,流出屈辱的泪滴。最终曾祖父死在了那里。骨头在半尺厚的黄土下,化为一团冷雾,上升,恰似东山山上的月,轻轻走过最高峰。

写 下

他的声音低下来,在申家沟成为隐喻的一部分,不能被阳光照亮。

他以狼毫蘸着泪水,写下三百年的疾苦,和幻想。写下一涌再涌的阵痛,趾骨上露出的红与白。写下明月,瓦当,笃定的荷。写下一行行圣洁的光,支撑肉体。写下寒露,霜降,二十四节气中的冷。写下麦子扬花,抽穗,大地上的五谷喂养生灵。写下“逆”,美好或温暖。

最后他拨开雾,写下一枚橘子的内部的真,及蚂蚁。

活 着

这么多年,一个人在贫瘠的潮湿里潜水,翻来覆去,缺少氧,和丁香花开。不沾染烟火,任刀法零乱。

姐姐,我多么愿意活下去,到田垄走走,收藏秋天的庄稼与粮食。回望祖坟上的草,草尖上的露珠,露珠里的光,归于自然。挑选最小的矢车菊陪我去远方,拽刀北上,饮马河洛,进入水调歌头的流浪生活。

直到飞雪连天,寂寞成灾。一头栽下去,不再醒来,不再喊生命中的疼。

传 说

江湖上的他,只是个传说,像一道暗,或闪烁的桃花,保持沉默。

飑线突袭时,整个豫东平原晃了晃,所有的房屋断裂,炊烟停止飘袅。一群亡灵在天堂口回望的姿势,足以让申家沟的疼汩汩不绝。

女人处于梦魇。

他穿上黑衣,配上淬了剧毒的针,充当侠客,把喂养生灵的庄稼托付于春天,把自己托付于水,救赎申家沟。他带领诗歌里的十万个句子,风起云涌,头上长满大片的雪。河流回到春天,与爱。流落他乡的桃花,像灾民,撤回春天。他的脸上烟火明灭,隐于梵音,而大地拒绝发言,返回低音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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