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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曲:那些人,曲和往事

2010-11-05孙迎庆

市场周刊 2010年9期
关键词:曲谱昆剧昆曲

孙迎庆

听昆曲老艺人说,清代苏州曾经有过这样一个禁令:城里只许唱昆曲,不许唱京戏,以至于外来京班到苏州演出,只能在城外普安桥戏馆里演唱。昆曲的演唱被奉为雅事,空谷幽兰,阴柔娇媚,百般缠绵。千回婉转,穿过花窗,翻过粉墙,悠扬跌宕在小巷深处。那是很醉人的。

自明朝中叶魏良辅革新改良创出“水磨腔”后,昆曲在中国戏曲艺术的舞台上独领风骚达数百年之久。全盛时期,一些世家弟子多能哼上几句,甚至知书识字的闺阁中人也能度曲莺啼,小红低唱我吹箫,不时有悠扬婉转的曲声从深宅大院飘出。那时候的昆曲已不仅仅是一种戏曲形式,更是一种符合苏州人自身性格的生活方式。但从清代后期开始,昆曲逐渐走向衰落,民国时期若不是有识之士创办苏州昆剧传习所,昆曲恐怕就再也没有传人和观众了。

1956年周传瑛、王传淞演出了经过整理改编的昆剧《十五贯》,曾经轰动一时,创造了“一出戏救活了一个剧种”的奇迹。

镇抚司前:苏州老郎庙

老郎庙的旧址位于镇抚司前,它是苏州昆曲艺人供奉祖师“老郎神”的地方,又是昆曲艺人行会组织的所在地,所以又称“梨园公所”,直属苏州织造府管辖。

据记载,老郎庙原址在景德路城隍庙旁,大约清乾隆四十八年前后才在镇抚司前重建。庙内有舞台和楼房,楼房供家不在苏州的艺人居住舞台则经常公演昆曲。负责老郎庙管理工作的最后一代艺人是沈传芷,1956年沈传芷将庙产移交给市民政局,旧址被改建成苏州湖笔厂。

顾禄在《清嘉录》中引《老郎庙诗》云“梨园十部调笙簧路人走看赛老郎,老郎之神是何许,乃云李氏六叶天子唐明皇。”老郎是昆曲的戏祖,老郎和昆曲关系密切,并且随着昆曲的兴盛最终取代了其他戏神成为梨园尊贵的戏祖。凡是昆曲艺人、班社,必须先到老郎庙登记注册后方可在城内唱戏,外地的昆曲艺人来苏州演出,也须先到老郎庙联系方可演唱。

昆剧演员对老郎神这位祖师爷敬奉备至。清末民初时期,每年农历六月十一日,十一月十一日这两天是老郎神的生日,苏州及杭嘉湖一带各昆班演员都要带着香烛聚集老郎庙,向祖师爷烧香叩头拜寿。每位演员出五角钱的礼份即可入席。寿仪寿宴过后,各班演员便在公斤上会串演唱,管事人唱邀:“某先生唱一出啥哉?”被邀人同意后,就坐到桌边向祖师爷献唱,一般上午四出,午后再唱几出。班社多时连唱几天,这是昆班演员年度艺术交流的最佳场所,鼓声、琴声,笛声清柔缠绵,直到20世纪初,祭老郎神的习俗还在继续。

五亩园:昆剧传习所

1921年秋日里的一天苏城大街小巷上突然张贴了很多用红纸写成的招生告示,这个招生的地方就是“昆剧传习所”。传习所创办人之一贝晋眉的儿子贝涣智在所撰《昆剧传习所创办始末小记》中说:二十年代初,苏州仅存的全福班业已散班,许多身怀绝技的老艺人年届衰迈,生活窘迫,有的竟坎坷而死,仅存者十数人在苏沪一带拍曲、踏戏为生。眼看当年曾经炬赫一时的昆剧艺术即将湮没失传,苏州曲友徐镜清、张紫东,贝晋眉为挽救危局,保存昆曲,使之不致中绝,决定创办科班,招收学员,请全福班老艺人授艺。所址设在桃花鸡西大营门五亩园内,为贝家故园,时已荒颓,因贝晋眉的关系,才腾出部分房屋作为拍曲、授艺,住宿之用。

谈起昆剧传习所,又不能不提到上海实业家穆藕初。传习所创办半年后经费来源不足,举步维艰。穆藕初慨然允诺承担传习所的全部开支,历时数年,从而保证传习所得以继续开办。两年后,这批学员到上海演出,由穆藕初请曲友王慕诘给每人题了艺名,在姓名中间都嵌一个“传”字,表示昆曲艺术有了传人的意思。姓名的第三个字是按各学员行当取一定的偏旁,像演老生与花脸的都用金字旁,意在要有黄钟大吕之声,以喻金石;小生用斜玉旁取玉树临风之意;旦角用草字头,取美人香草之意;副和丑用三点水,以示口若悬河之意。这就是后来继承苏州昆剧传统的一批“传”字辈演员共有四十四人,在乱世中承托着昆曲界的全部希望。

由于老艺人的认真教授和学员的刻苦学习短短两年后学员们就在苏州青年会登台演出博得观众好评。1924年4月11日《申报》第二版的新闻《昆剧传习所将来沪表演》称:“昆剧传习所设于苏州五亩园,招收清贫子弟,课以昆曲,并授以初高中小学必修科目,成立以来,已途三载,所习各剧,尽态极妍,精极发越,尤于音律考究精当。谓为创剧界之模范艺术之曙光。”

如今,昆剧传习所已成历史名词,为保存历史文化遗产,苏州市有关方面对传习所旧址修建方案几次易稿,有望重现当年传习所的旧时风貌。

渡僧桥下塘:叶堂《纳书楹曲谱》

纳书楹是苏州名医叶天士的长孙叶堂的书房斋名,位于渡僧桥下塘,对于熟悉昆曲的人来讲,是个美丽而亲切的名字。叶堂便在此成就了昆曲史上最古老,最完整,最经典的一个传本——《纳书楹曲谱》,收折子戏三百多折,如今所谓昆剧折子四百余出即由此而来。一出现就受到曲家好评,清人钱泳在《履园丛话》中说:“近时则以苏州叶广平翁一派为最著,听其悠扬跌荡,直可步武元人,当为昆曲第一。曾刻《纳书楹曲谱》,为海内唱者所宗。”

叶堂,字广明,号怀庭。他在乾隆五十七年所作的《纳书楹曲谱自序》中说:“盖自弱冠至今,靡他嗜好,露晨月夕,侧耳摇唇,究心于此事者,垂五十年,而余亦既老矣。”他把一生度曲,研曲,谱曲之心得倾注在《纳书楹曲谱》一书中,其在戏曲声乐上的造诣颇受同辈曲家赞赏。时在北大当教授的吴梅曾深有感触地说“往昔吾乡叶怀庭先生作《纳书楹曲谱》……余少喜读曲,深以未见此书为恨及客海上,始自柳君蓉村处得之。忽忽已十年矣。”

渡僧桥下塘叶氏故居现已成为苏州控保建筑,进行过整体修缮。里面几十间厅堂,哪一间是叶堂谱曲的“纳书楹”,哪一间是叶天士行医的“眉寿堂”,现在看来是难以考证了。

松鹤板场:张凤翼文起堂

明代苏州范长白家班因擅长演出张凤翼《祝发记》而闻名遐迩,张氏《红拂记》直到清中叶仍活跃在戏曲舞台上,而《祝发记》的《做亲》、《败兵》、《渡江》等出至今仍出现在昆曲演唱舞台上。

张凤翼祖籍当为安徽凤阳,经过两次迂徙,最终定居苏州。父亲张冲经商建圃造第,家资殷富。出生于商人家庭的张凤翼,从二十岁参加科举考试,直至五十四岁不再应试,从此以鬻字诗文自给。科考的多次失利,使他潜心制曲。徐复祚《曲论》中说:“伯起善度曲,自晨至夕,口鸣鸣不已。吴中旧曲师太仓魏良辅、伯起出而一变之,至今宗焉。常与仲郎演《琵琶记》,父为仲郎,子赵氏,观者填门,夷然不屑也。”徐复祚是张凤翼的侄女婿所说应当是他亲眼所见的情景。

嘉靖二十四年张凤翼与李氏完婚,相传《红拂记》就是他在新婚一月内写成的处女作。吴中风俗,新婚后新郎必在家陪伴新娘一个月,满月才出门做事,叫做“伴房”。《祝发记》是他六十岁时为庆祝老母八十岁生日而作。张凤翼是个孝子,据说老母死

后,他鬓发一夜尽白。《灌园记》则作于他送儿子到昆山应试的船上。

张凤翼居住在苏州城东北临顿里顾家桥西(原松鹤板场),今干将东路712号。文起堂是明代昆曲最早的演出地,第二道门内是凝重雅致的青砖照墙,想见当年张府的气派。宅后有小园,池亭,门楼砖刻及须弥座石雕简练精细,现已整修一新,神采不减当年。雕梁画栋依旧,青堂瓦舍,庭院深深,静静地保持着原态,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就隐没其间。

蒲林巷:吴梅奢摩他室

2001年昆曲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人类口头与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吴梅先生则作为中国戏曲文化史上一个时代的辉煌为人所缅怀。先生故居蒲林巷35-1号至今仍散发着动人的诗风曲韵,那里有砖雕门楼的题字,有苏式雕花古窗,墙上原先还写有诗句。历史在这里留下的岁月痕迹,仿佛在告诉人们一代曲学大师的前尘往事。

1905年,21岁的吴梅就在东吴大学“指点宫商,携笛公然上课堂”,声声悦耳的笛声响彻校园。吴梅不但能在课堂上讲解我国戏曲的源流演变,坐下来还可以填词作曲,更喜欢用笛吹出昆曲的各种曲调,兴奋时更引吭高歌,按谱拍板。1917年,陈独秀,李大钊,胡适,周作人等很多大名鼎鼎的人物到北京大学任教,但来自苏州的戏曲教授吴梅的到来却掀起了轩然大波。周作人回忆道:“当时上海大报上还大惊小怪的,以为大学里居然讲起戏曲来,是破天荒的大奇事。”就连大学者黄侃也非常不满,曾经与吴在酒醉后发生口角,甚至动起手来。据说有一次,黄侃讲完课,发现吴梅坐在沙发上休息,于是怒问:“你凭什么坐在这里?”吴梅答道:“我凭元曲。”吴梅先生自述其学术渊源:“游艺四方,诗得散原老人,词得疆村遗民曲得粟庐先生。”

吴梅是昆剧传习所创建时的十二位董事之一,他虽在外地任教但每逢冬夏回苏州休假时,即为传字辈学生讲解曲律知识有时还邀约学生到家中,亲自拍唱授曲。民国十六年他自制《湘真阁》曲谱指导顾传玢朱传茗等学生排练首演于苏州青年会。

吴梅老屋本在滚绣坊,毁于太平天国战火。当他在东吴大学的月薪稍有剩余时便在蒲林巷盖起数间住房。1911年新屋筑成还在北大任教的吴梅就有了强烈的归乡之念:“思归引归吴闻正南国深秋多稻梁,不如归,归草堂,三问门启临朝阳。”后来子女相继成婚房子显得狭小,吴梅又把房子扩建成两层五间楼房,楼上东边两间辟为百嘉室,收藏善本图书,奢摩他室仍设在楼前平房内,收藏戏曲书籍。如今蒲林巷住房基本上保持了原貌,院内有石库门,砖额上题有“乐居安天”四字,当为吴梅自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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