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语周记

〔英〕艾力克斯·柯克

现今到处是电视，到处是手机，到处是无聊的八卦消息。在这样的世界里，喜剧作家艾力克斯·柯克计划一个星期只字不语，他能坚持到底吗？

我爱说话，话特多，到了絮絮叨叨的地步。多年来，我特别爱到我家附近的小店和店主聊天，问他卖了多少根巧克力棒，聊一聊水果软糖的牌子为什么要改……闲聊时一有停顿，我就会滔滔不绝地讲出种种废话，从天气到我种的西红柿，无话不说。

正因为如此，我决定来个闭嘴计划，而且要持续整整一个星期！我必须向自己证明，我的人生并非只是毫无意义的闲扯。我向女友露西宣布了这个计划。她一听，就拿出20英镑跟我打赌，赌我做不到。她笑着说：“这钱真是太好赚了。”

闭嘴行动就此展开。接下来的一星期，我在家工作，不讲话应该是小事一桩，有啥难的？

星期一

我早上7点醒来，露西正在梳洗，准备上班。“早啊！”她说。我挥挥手，以示回应。

下楼吃早餐，除了收音机广播的声音，家里静得可怕。我起床已经半小时了，还没说一个字。

露西在门口给我一个亲吻。她说：“你撑不过今天。”我挥挥手，挤出一丝微笑，心里却直犯嘀咕：今天该怎么过呢？商店里发生了什么事？园艺中心又会发生什么事？过不了几个小时，我肯定要发疯。

这一天的确不好过。我根本不敢出门，唯恐遇到别人得说上两句。露西下班回来后，我就开始跟她比画：双手抱着头，左摇右晃，又用手指在桌上比画着走路的样子，想通过手势跟她解释，我一整天在家里走来走去，被憋疯了。露西没看懂，反过来跟我大谈她今天的所见所闻，我只好坐在一旁，边听边点头。

吃完晚饭后，我们一起看电视剧。通常我会边看边批评，插科打诨，但今天却只能默不做声。真要命！

星期二

今天上班前，露西的心情特佳，似乎比昨天还好，在淋浴间里引吭高歌。

家里又剩下我一个人。我平常会自言自语，或者跟家里的猫咪讲话，可是现在我只能看着猫，干瞪眼。猫也瞪着我，然后就睡着了。

往好的方面看，我写作倒是酣畅淋漓。但我总不能整个星期不出门，那样我肯定会发疯！外面的世界多精彩啊！

午餐后，我从信箱洞口往外瞅了一眼，看看外面有没有邻居。我现在遇到人只能跟人家挥挥手，不能跟他们聊天寒暄，我可不想被人说没礼貌。

眼看四下无人，我鼓起勇气出门买报纸。如果款一付，拿了报纸走人，可能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但老天就是要跟我作对。站柜台的小伙子面带微笑，和我打招呼：“天气真好。”我打手势作答，弄得他一脸茫然。我把手放在喉咙上，想向他说明我发不出声音来。“你要润喉糖？”他说。我摇摇头，转身回家。

星期三

我的计划有了点突破，这要归功于笔和笔记本。家里吃的东西所剩不多，我得去趟超市。我从信箱洞口朝门外瞅了一眼，发现没人，就赶紧上街了。

我决定买点茶树菇，转了转没找到。我找了个店员，在笔记本上写下“茶树菇”，拿给他看，可他看不懂我的笔迹。我工工整整地重新写了一遍，这次还加上了“谢谢”。他总算看懂了，然后提高嗓门，慢慢地、清楚地对我说：“茶树菇刚刚到货，我去给你拿一些过来。”

我身旁有个老太太向我露出了怜悯的神情，我只好对她笑笑。真想跟她说，我没事，我有女朋友，什么都不缺。但我有口难言。

星期四

我和露西用笔记本聊天，聊得很愉快，我们还谈到星期天要去她爸妈家吃晚饭，到时我会不会还是一言不发。我写道：“我还是坚持不说话。”

她到隔壁房间给她老爸打电话，跟他解释了我的计划。我听到隔壁传来阵阵笑声。还好，已经是星期四了，我还没发疯。通过笔记本来沟通也还行，我的计划进展得还算顺利。

突然家里的电话响了。通常打进来的都是推销员，所以我没理会。电话又响了一次，这次有留言，是我妈打来的，问我能否给她回个电话。后来她又打来一次，听起来有急事。我开始担心她那边出了什么事。

露西一回到家，我便急忙在纸上写给她看：“请给我妈打个电话，她今天一直在找我。”

露西不紧不慢地向我妈解释，电话那头又传来阵阵笑声。原来我妈只是想告诉我，商店在卖便宜的西红柿肥料，问我要不要买点。

星期五

我感觉我得了感冒，考虑是否去诊所看病，但后来只是到药房买了点感冒药。我拿着笔记本，上面写着：“麻烦给我感冒药。”店员问我是不是嗓子哑了，然后向我推销润喉喷剂。我在笔记本上草草写道：“我跟女朋友打赌不能讲话。”我正打算拿给店员看，转念一想，我以后还要来，于是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捏了捏喉咙，点了点头。

我买了润喉喷剂、阿司匹林和止咳糖浆。

星期六

家中沉默无声，露西的心情开始变坏。她受不了我这个样子。我写道：“可能是经期前的紧张吧。”这下可惹祸了，她也决定整天不说话。事情越发不可收拾。

我们一整天里只是互相写纸条沟通。到了晚上，餐桌上到处都是纸张，上面写有各式各样的内容：“烤面包上要放豆子吗？”“你把喷水壶放到哪里去了？”“接电话去！”“你自己去接！”

纸条越来越多，大多是直来直往的气话。还好，我们最后以亲吻收场。

星期天

今天跟露西的家人吃饭。我很怕他们拿我开玩笑，或逼我开口说话。结果大家都很照顾我，给我夹菜端茶，好像我是8岁的小孩或80岁的老人。

回到家已近午夜，我的闭嘴计划即将结束。我开始考虑：沉默一周之后，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呢？想啊，想啊，想不出结果，就跑到外面去买了几罐啤酒。11点55分，我喝醉了，露西也睡着了。

时钟滴答，滴答，午夜到了。

我站起来，手舞足蹈，小声对自己说：“啊，半夜了，该睡觉了。”

（杨兴文摘自《文苑》，喻 梁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