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 发

● 文／李浩俊

父亲有一手不错的理发手艺，从小到大，我的头发都是父亲理的。但儿时的我，每次看到父亲拿着那把明晃晃的剪刀，就又哭又闹，要由母亲抱住手脚才能勉强理一次。长大以后，我又爱臭美，总是希望头发长一点，不舍得剪。于是，我对剪发一直没有什么好印象。对父亲多年间添置的理发工具，如剪刀、推子、薄膜围巾、梳子等总是不屑一顾。母亲也曾嗔怪父亲理发的步骤太繁琐，每次都要花上个把小时之久。而父亲总是憨厚地一笑，依然如故。

如今，我考上了外地的大学。暑假里，父亲招呼我在走之前理一次发。午睡小憩后，我有点不情愿地坐在了凳子上，父亲习惯性地打开用布层层包裹的理发工具。天气炎热，我想早点结束，便说：“爸，天气太热了，你就随便理理吧！”父亲“嗯”了一声，拿起了一把剪刀，利索地剪起来。于是，一簇簇秀发瞬间坠落在地上……

空气中没有丝毫的凉风，只有股股袭人的热浪。才过了一刻钟，我就分明感到身上的T恤已经被汗弄湿，紧紧地贴在皮肤上，很不舒服，而那张薄膜围巾也因为不透气捂出了团团的水珠。我坐不住了，头开始左动右摇。“不要动，马上就好了。”父亲轻轻按着我的头，转身来到我前面，几乎和我面对面。

突然，我发现自己已经好久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父亲了。时光荏苒，岁月在父亲的脸上留下了鲜明的痕迹：他的眼角像鱼尾巴一样，拉开条条的纹路。一头曾经乌黑的头发也变得十分稀疏，一丝丝扎眼的白色夹杂其中。父亲全然没注意到我在看他，双眼仍集中在我的头发上。那感觉似乎不是理发，而是在精心地雕琢一件艺术品。这不禁让我想起了小时候：

一次，我要参加一场诗歌朗诵比赛，需要好好打扮打扮。理发时，我不时地要拿镜子看理得如何。但发还没理完，便兴奋地说：“可以啦，就这样！”父亲认为还不够好，执意要再精细地修理修理。好动的我哪里答应，跟父亲玩起了捉迷藏，拿着镜子东躲西藏。最后，父亲想了一个办法，说：“我新学了一个发型，一定让你在老师面前留下个好印象，说不定老师一喜欢，就让你拿第一呢！”我一听，乖乖就范，任由摆弄。经过父亲一个多小时的精剪，我的新发型果然既精神又漂亮，给我的比赛添了不少彩。

渐渐地，豆大的汗珠从父亲的脸颊上、双臂上接连不断地淌落在薄膜围巾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爸，差不多就行了。”他看了我一眼，平静地说：“再弄得精细点，到了外地，别人哪里会这么仔细呢。”瞬间，我的喉咙有点哽咽：是啊，大学离家远，也许以后我只有假期才能回来了，想这样理发也不太容易了。在这个即将分别的日子里，父亲这个饱经生活沧桑的大男人，没有矫情地和我话别，而是以自己的方式传达着对我的爱。我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激动，咽了好几次唾沫后，故作平静地说：“那不着急，咱歇着干。”父亲依然无言，只是似乎比刚才更专注了。

天气依旧炎热，我却不再像先前那样烦躁了。相反，我希望这次理发的时间慢些，再慢些，让我好好地享受父亲深沉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