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一地细碎的阳光

吕保军

这天,他正带领着学生参加市运动会,忽然学校领导打来电话,催他快速返回:你老婆出事了……当他急急赶回时,医院已下达了病危通知书:她除头皮外,浑身上下全部被烧伤,全身浮肿变黑,医生说已无救活的可能。———原来,她到小伙房去做饭时,液化气罐漏了气,她一点火,浑身上下顿时被火焰包裹。情急之中,她从伙房的小窗户上蹿了出来,随后昏迷过去。这场突如其来的火灾,让她命悬一线。

他悄悄拧了下大腿,才醒悟这并非一场噩梦。不知怎的,他脑海里当时一如幻灯片般反复闪回的,竟是她在斑駁树影下跳格子的音容笑貌———

他与她,在大学里相遇,因为有着共同的爱好和志向,颇感投缘的两人很快就确定了恋爱关系。毕业后,他们一同被分配到偏远的乡镇中学当体育老师。婚后夫唱妇随,教学、训练就是他们美好的生活。

那是个初夏的午后,他们夫妇带着儿子去郊游,她笑得咯咯的,不断做着跳格子的游戏,逗引得3岁的儿子跌跌撞撞地追着喊妈妈。儿子稚嫩的叫声,让她的笑容更加舒展、柔美。穿透树冠的阳光,筛落一层美丽的光晕,笼罩在她发梢上、衣服上,让她全身洋溢着一种母性的光辉。那一刻,他心底漾满了水一样的爱意,一如这穿透树丛的斑驳而细碎的光影,无处不在地照拂着她的身心。

难道一场无情的火灾,竟将一切过往与将来像烧掉一张照片似的全给毁了?不!他的倔脾气上来了,执意要转院。

于是,转到了北京某大烧伤医院。第一次手术就需要10万元。10万元对于他,无疑是个天文数字。他感觉自己在和死神赛跑,快点跑啊,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凑齐10万块钱,不然她就被死神带走了。筹借到的最大一笔钱是3万,其他有几千元的,也有三五百的。在当日天黑之前,他终于凑够了10万元,通过银行卡打到北京去,他随后赶来。手术做完了,她仍在危险中昏迷。主治医生说,还需要多次手术,每周一次。她所需的医疗费用仍是巨大的数字,第二次手术需近7万,第三次需近6万……他每周都要赶回家筹钱。他舍不得走,他怕她在自己不在的时间里离开人世,但他还是要走,因为在这个时刻,钱就是她的命!那个在斑驳树影里欢快地跳格子的倩影推着他走。

几次手术下来,钱花到30万的时候,发现她的血液已被感染,几无生还之望。非常同情他境遇的主治医生建议他不要治下去了,不然会人财两空。他哭了,哽咽着说,就算她死了,我们也不会对医院有半点怨言;如果她一定要死,那也一定得让她在希望中死!医生被他的执著深深感动了,他们拿出一个大胆的方案,使用一种还在试验阶段的抗生素,全面杀死她身上的细菌,包括人体的有益菌,她能否抗过去,就是一个未知数了。然而奇迹出现了,她那颗异常健壮的心脏帮助了她,使她起死回生。她清醒的那天,见到他的第一句话是:“我还能教学吗?”他流着泪安慰她:“能!”她又问:“治我的伤得花两三万吧?”在这个乡村女教师的心目中,两三万已是天文数字。他回答:“没有,就一万多。”

他没有告诉她,自己前前后后多方筹借,已经欠下了几十万元的巨债!他怕一旦告诉了,会吓坏她。当她看到自己被截去了所有手指的手掌,竟然哇哇大哭:“你为什么要救活我?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他紧紧搂抱着她,一遍一遍地安慰着:“没事的,不管你成了什么样子,都是我最美的妻子!”在以后的岁月里,他不光要想办法还债,还要对她进行多方面的精心护理,使她的身心慢慢复原。他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初夏的午后,她在斑驳的树影下欢快地跳格子,那咯咯的笑声仍在耳畔回响,那娇美的容颜愈加清晰……

爱是阳光,仍在静静地淌泻,淌成了一抹永远的暖流。他暗暗发誓,要让那一地细碎的光影,融汇成一泓爱的温泉,为她疗伤!

(图/孙红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