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译者身份的多重性
——以《论语》译者辜鸿铭为例
2010-09-14倪蓓锋
倪蓓锋
(广东外语艺术职业学院 外语系,广东 广州 510507)
论译者身份的多重性
——以《论语》译者辜鸿铭为例
倪蓓锋
(广东外语艺术职业学院 外语系,广东 广州 510507)
从译者身份着手,以《论语》译者辜鸿铭为个案,分析翻译研究中活动主体译者的身份,旨在进一步认识译者在翻译过程中担当的重要角色,促进翻译研究向纵深推进。在改写论、现代阐释学等多种译论指引下,个案研究证明译者在翻译活动中具备读者、研究者、作者、改写者、调解者以及文化传播者等多重身份。
译者;身份多重性;辜鸿铭;《论语》
一、引言
谈及译者身份,古今中外的诸多隐喻赫然呈现:“舌人”、“仆人”、“媒婆”等,译者的消极、被动、从属地位可见一斑。尽管不少译者意识到译者主体作用的重要性,但在相关论述和研究中,系统阐明译者怎样以其“中心”地位具体“主导”翻译活动的译者行为研究却明显不足。而译者以其“中心”地位具体“主导”翻译活动的译者行为研究与翻译活动中译者的身份研究密不可分。然而翻译界在译者身份方面的研究甚少见到系统的研究文章,多半只附带性地触及,或者只从单一视角(如改写论的视角)来论及译者身份问题。笔者认为,对译者身份的翻译研究有助于确立译者在翻译活动的“中心”地位,从机制上,特别是从理论上,真正对译者的“中心地位”和“主导作用”给予明确定位,并据此对翻译过程做出全面系统的新诠释。任何译者都不可能在真空中进行翻译活动,一场与原文、译文读者的对话中,译者往往无法囿于某种单一角色,多重身份角色的呈现无可避免。因此,对译者身份的描述必须具备更为开放且跨学科的宽阔视野。本文试图从译者身份着手,以《论语》译者辜鸿铭为个案,分析译者这一翻译研究活动主体的多重身份,以进一步认识译者在翻译过程中担当的重要角色,促进翻译研究向纵深推进。
二、译者身份定位演变
对翻译主体的系统研究经历了一条由忽视译者主体作用到肯定“译者抉择”再到强调“译者摆布文本”的研究历程。胡庚申[1]33认为译者主体性的讨论大体呈现出一般“比喻”→呼吁“正名”→主体“介入”的阶段性线索。译者身份定位的演变与译者主体性的认识密不可分,译者身份定位的演变经历着与译者主体性认识演变类似的过程。
说起译者的身份问题,我们自然想起种种精彩譬喻,译者在这些譬喻中被赋予了种种不同的形象,如“仆人”、“演员”、“影子”、“叛逆者”、“隐形人”、“媒婆”、“传声筒”等等。这是译者身份定位演变的比喻阶段。所谓“比喻”阶段,是就译者地位、职业特征和形象作出某种鲜明的比喻。这诸多比喻仅从单个侧面反映译者的某种身份,且褒贬不一、缺乏深入研究。呼吁“正名”阶段,指呼吁正视译者身份,对翻译研究中译者身份没有受到足够重视而提出诉求。“仆人”是数千年翻译历史中译者的普遍身份。译者被定位于“仆人”,所面对的主人首先是作者或作为作者化身的原文,这意味着译者处于从属位置。然而,对原文的亦步亦趋,并不能完全保证译者履行忠实的仆人职责,更多时候需要译者从被动走向主动,方能更准确传达原文的信息。于是,译者在翻译活动中开始有意识地由消极的服从走向积极的参与。所谓主体“介入”阶段,指的是以“解构主义”为代表的翻译理论对译者在翻译中作用和身份的重视。这一阶段突出译者在翻译过程中的理解、诠释、决策、摆布的改写者身份。因此,主体“介入”阶段实际是呼吁“正名”阶段的纵深发展,是对译者身份的进一步探讨。
然而,译者并非只有单一身份,译者身份并非孤立、断裂;在同一翻译活动中,译者实际上同时具备多种身份。田德蓓[2]提出:译者以读者的身份研读原作、以作者的身份再现原作、以创造者的身份传达原作、以研究者的身份理解原作,即译者是“读者”、“作者”、“创造者”和“研究者”。胡庚申[1]89-90则认为,如果从译者为中心的翻译适应选择论的角度来看,译者就既是“适应者”,又是“选择者”。这些见解突出了译者身份的多重性,但仍不够全面。笔者认为,译者身份具有多重性,译者既是读者、研究者、作者、改写者,也是调解者,更是文化传播者。因此,译者身份定位演变经历了如下不断变化和丰富的过程:
译者身份演变发展阶段主要译论主要研究倾向译论“比喻”各阶段侧重以语言学为基础的翻译理论一般忽视译者主体“正名”近半世纪侧重以诠释学为基础的翻译理论呼吁肯定译者抉择主体“介入”近二三十年侧重以解构主义等受“后殖民主义”思潮影响的翻译理论强调译者操纵多重身份近几年翻译适应选择论等各类译论的全面考查突出译者全面的多重身份
译者身份在定位演变中既包含着译者在读者与作者心目中的理想定位,也包含着译者的自我意识与自我定位,还涉及在不同理论指导下所形成的翻译观赋予译者的不同身份及对其性质的认定。
三、译者身份多重性
辜鸿铭(1856-1928),字汤生,福建同安人,生于南洋马来半岛的槟榔屿。13岁随英格兰人养父到欧洲,曾获文、哲、理、神等13个博士学位,会操9种语言。辜鸿铭在西方文化氛围中长大,从小接受西方教育,却是中国文化输出的功臣,他翻译了儒家经典《论语》、《中庸》和《大学》(未正式出版)等著作,这是中国人第一次独立用西文翻译中国经典,且在西方广为流传。在众多《论语》译本中,辜鸿铭的译本流畅地道、旁征博引,更吸引西方读者的注意,因此获得1913年度诺贝尔奖提名。辜鸿铭作为《论语》的译者之一,在其翻译活动中实践了读者、研究者、作者、改写者、调解者以及文化传播者的多重身份。
3.1 译者的读者身份
翻译活动始于阅读和欣赏原文,因此译者首先以文本的读者身份对原文加以理解阐释。但译者不是普通的、一般的读者,他有责任也有义务向译文读者展示原文的面貌,其理解不能任意妄为,也不能不求甚解,必须尽可能贴近原文。斯皮瓦克[3]认为“翻译是最缜密的阅读行为。如果译者还没有成为缜密的读者,她就不能屈从于文本,就不能响应文本的特殊召唤。”因此,译者是最敏锐的读者。然而,文本的每一次阅读都是一项唯一的、不可重复的行为,一个文本势必会在不同的接受者中产生不同的反响[4]4。译者因其不同的历史、文化和社会背景具有自身的前理解或“偏见”,这必然会在他对原文的理解上留下自身个性的烙印。可见,文本阅读是一种个体行为,不同的译者对同一文本的理解会有所不同,甚至有很大的差异。
《论语》言简意赅,正如孔子所说“辞,达而已矣”,而儒家思想的丰富性以及某些篇章意义的不确定性无疑给译者解读原文增加了难度,同时也给译者创造性的理解提供了空间。其译者之一林语堂[5]更是深有体会:“古文通常简洁扼要,甚至玄妙费解,必须加入英文句法中所需的连接词才能明了。此外,对同一作品中国学者的诠释不尽相同,译者须选择一种诠释,或者干脆另谋新解。”在《论语》译本呈现百花齐放的个性化解读中,我们可以发现两大类:见仁见智和误读。译者辜鸿铭以读者身份解读《论语》时,也逃不出这两类理解。
(1)子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2.16)①本文对《论语》的引用采用杨伯峻的《论语译注》(参考文献[7])中的编号.此例2.16即引自该书《论语》“为政第二”中的第十六章。下同.
辜鸿铭:Confucius remarked,“To give oneself up to the study of metaphysical theories—that is very injurious indeed.”
理雅各:The Master said,‘The study of strange doctrines is injurious indeed!’
庞德:Attacking false systems merely harms you.
长久以来注释者和译者为“攻”和“异端”的意义所困,并久未达成一致见解。朱熹[6]认为“攻,专治也。异端,非圣人之道,而别为一端。”杨伯峻[7]则将“攻”作“攻击”解,“异端”为“不正确的议论”。儒家学者尚且有分歧意见,无怪乎中外译者的不同诠释了。理雅各、辜鸿铭对“攻”的解读采用了前者,庞德则采用了后者“攻击”的解释。萧民元也曾对此作过详细分析,同时提供了一个截然不同的译文:对于一件事物的处理,如果不能守中或用中(所谓取精用宏,得其中道),而向它极端偏激方向去发展,就会导致有害的后果了。[8]这反映出他对“异端”的独特理解。辜鸿铭将“异端”翻译成“metaphysical theories”,显然受了西方哲学的影响,即王国维所说的“以西洋哲学解释古书”的弊病。这应属误读,尽管辜氏的这种误读情况比较少。乐黛云对误读如此界定:“所谓误读是按照自身的文化传统,思维方式,自己所熟悉的一切去解读另一种文化。”[9]辜鸿铭是华侨之子,但要说他从小就熟读中国传统经典,浸润于传统思想文化也不切实际。辜鸿铭13岁以后就真实彻底进入了西方社会,其思想也不可避免地融入了当时西方的思想体系。现代阐释学运用理解的历史性和译者的前结构或“偏见”为误读提供理论基础。任何个人总是带着融文化传统、时代观念、自我经历、个性特征为一体的前理解来面对作品。前理解是我们进入作品、选择译作的必要前提和基础,决定我们得以观看的观点,也决定我们所能看到的视界,从而决定译作最终的面目与品性。再加上原文自身的不确定性和意义空间引发读者阅读中的不同理解,就不难解释辜鸿铭读者身份下的不同译文了。
3.2 译者的研究者身份
一个优秀的的译者必须同时是原文及其作者的研究者。译者除了具备优秀的双语水平外,要能够对原文的版本考较、作者的语言风格、前人译本等进行独立的相关研究,方能吃透原作精神,把握原文底蕴。译者作为研究者的重要性由此可见一斑。此外,译者的研究者身份往往促使其撰写译文前言等详尽介绍自己的研究思路,从多方面保证高质量的译本。
辜鸿铭动手翻译《论语》即始于其研究者身份。他在译序中声称:“现在,哪怕是对汉语一窍不通的人,只要翻阅理雅各博士的译文,都会禁不住感到它是多么令人不满意。因为理雅各博士开始从事这项工作的时候,他的文学训练还很不足,完全缺乏评判能力和文学感知力。”[10]可见,辜鸿铭在翻译《论语》之前,对前译本进行了研究,并洞察前译本的不足。他译经的意义也正表现在力图对理氏的不足加以校正上,译者的研究者身份是促使译本不断更新的动力之一。
(2)子曰:“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15. 19)
辜鸿铭:Confucius remarked:“A wise and good man hates to die without having done anything to distinguish himself.”
理雅各:The Master said,‘The superior man dislikes the thought of his name not being mentioned after his death.’
两厢比较,辜氏的译文可谓一语破的,而理雅各则错得太过离谱——“君子讨厌去挂念死后名字不被人提及”——这显然不符合儒教经义。孔子主张不要虚名,并非不要名。辜氏的译文“君子憎恨直到死时名声仍(因无所事事)不为人称道”,并加注“君子嫉恨虚度一生”。辜氏的研究者身份促使其对儒家经义拥有更为全面贯通和深入的理解,他对理氏译本的更新还体现在“君子有三变(19.9)”、“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於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2.7)”等章节,纠正了理雅各的不少误译和偏译。
作为研究者的辜氏,其研究的前人译本不仅仅只有理雅各的还有阿查利爵士(Sir Chaloner Alabaster)等译本,并在译文中多次吸收其认为可参考的翻译,如4.16、7.35等篇章。作为研究者的辜氏,还能洞悉原文的“弊端”。如子曰:“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4.11)中,辜氏认为,“土”是明显的印刷错误,应为“位”,并解释了印刷错误的原因,因而,将该节翻译成Confucius remarked,“A wise man regards the moral worth of a man;a fool,only his position.”
张娟芳认为,辜鸿铭“用英文翻译儒家经典四书,超越了传统注疏家的拘束,也没有完全采用宋儒朱熹的原注。”然而,从其译本的注释中明显可见作为研究者的辜氏对程朱学派的考证。如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11](8.8)中,为免引起西方读者对孔子的误解,辜氏在注释中引程颢、程颐之言解释说:“孔子之所以如此说,并非他不想人民理解,而是不可能使人民理解”。上述不仅展示了辜氏深厚的英语功底,更彰显他作为此领域研究者的严谨学风和独到视角,以及基于详尽考证之后的令人信服的推断。可见,译者的研究者身份是保证译文质量、保障译文可读性的重要因素。
3.3 译者的作者身份
译者对于原文而言是“读者”,对于译文而言又是“作者”:译文是原文生命的存续方式,而译文由译者来建构。译者的目标是将原文传递给读者,就像原作者传递给原文读者的那样,从原文到译文的转换过程中,译者无疑具备二度创造的作者身份。
辜鸿铭在译序指出“理雅各译文中所呈现的中国人的才智和道德风貌,在一般英国人眼里一定是陌生而古怪,感到很不习惯,正如同看中国人穿着袍子马褂的服饰一样”,为让所译《论语》为一般英语读者所理解接受,便“努力按照受过教育的英国人表达同样思想的方式,来翻译孔子和其弟子的讲话”。[10]viii这时辜鸿铭的语言文学修养为他自由流畅地用英语译介《论语》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条件。
(3)“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9.11)
辜鸿铭:“The more I have looked up to it the higher it appears.The more I have tried to penetrate into it the more impenetrable it seems to be. When I have thought I have laid hold of it here, look!It is there.”
理雅各:‘I looked up to them,and they seemed to become more high;I tried to penetrate them,and they seemed to become more firm;I looked at them before me,and suddenly they seemed to behind.’
辜氏的作者身份促使他在翻译时尤其注重传达经文的辞气,再现原文的风格。理雅各的译文语法上讲得通,却不太像英语,且索然无味。辜鸿铭以“the more…the more”译之,“弥……弥”的气韵呼之欲出,生动再现了师生之间的教学情景,不但颇得原词之精旨,且表达地道,极得英语的趣味,再现了原文的文字风格和气韵。难怪他瞅不上理雅各的译文,对他的英文修养大摇其头,认为其文学训练太差劲。辜氏的译文自然流畅,殊少斧凿痕迹,显示出相当高的英语文学修养。林语堂曾赞扬他“英文文字超越出众,二百年来,未见其右”[12],孙中山认为近代中国有“三个半”英语人才,其一便是辜鸿铭,“对于英文,辜鸿铭操使起来就如同公孙大娘舞剑,呼延灼耍鞭,要多顺手就多顺手”[13],足见辜鸿铭的英文造诣之高。这份造诣使其译笔流畅优美,富于文采,吸引了大量西方读者,的确是“斯文在兹”(其译本封面上的汉字)。
3.4 译者的改写者身份
勒费维尔(Andre Lefevere)(1992b)认为,翻译即对原文的改写,翻译始终受到诗学观(poetics)、译者或当代的政治意识形态(ideology)以及赞助人(patronage)三种因素的操控,因而无法真实反映原作的原貌[14]。译者的改写者身份是一个客观存在,不能排除在翻译研究的视野之外。辜氏所译《论语》的副标题“引用歌德和其它西方作家的话注释的一种新的特别翻译”已使其改写者身份昭然若揭。他广泛征引西方文学、哲学名家所言,印证儒家文化与西方道德文化的共通性,力图改变西人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偏见。短短一篇《论语》,仅在注释中就直接引用歌德6次,华兹华斯3次,卡莱尔2次,伏尔泰、丁尼生、席勒、爱默生等著名作家各1次,并间或引用(旧约中的)《诗篇》,这还不包括间接转述他们的观点。从文化传播学和接受理论来看,辜氏这种征召西方读者熟悉的欧美作家语录来帮助理解的翻译,很有思想吸引力,尽管有时不尽确切,却能凸现并有助于西方人对儒家文化真正价值的认识。辜氏的改写者身份还体现在对原文内涵的直接改变以达到自身的特定目的。
(4)子曰:“有教无类。”(15.38)
辜鸿铭:Confucius remarked,“Among really educated men,there is no caste or race-distinction.”
理雅各:The Master said,“Io teaching there should be no distinction of classes.”
辜氏将孔子的“有教无类”解释成“真正有教养的人之中不存在种族之别”,即各民族各文明之间应该一律平等,这显然不是原文本意。相比而言,理雅各的译文才是孔子所言之真实内容。但辜氏改写后的这种“有教无类”的思想即有力反击了外国人,直指中国并非劣等民族,力图改变西方对中国的傲慢与偏见。他在译序中如此坦白“我们希望有教养有头脑的英国人,抽出时间来读一下我们的译本,借此检讨一下他们对中国人的成见,改正这些先入之见,修正对中国人和中国的态度,进而改善两国关系”[10ix-x]。辜氏的改写显然有其目的,受其意识形态的支配,其改写者身份由此一目了然。
3.5 译者的调解者身份
译者表面处理着两种语言文字的转换,实质上总是在调解两种文化,他必须正确评估译文读者对异域文化的接受能力,为两种文化的交流对话牵线搭桥,译者因此成为调解者。译者的协调者身份不仅让译文读者克服语言障碍还能克服文化障碍。如何在这两种文化之间寻求一种平衡是作为调解者的译者应该予以高度重视的问题。译者通过适当的文化调解,可以让译文读者欣然接受新文本。Hatim&Mason也提出希望“译者作为‘协调人’,能居于原文作者与译文读者间的动态交际过程之中心”。[4]223孙艺风[15]曾指出“翻译的首要目标就是帮助目的语读者更好地理解不同的经验,或按照某种模式去了解,并通过修改那些太富异域性而难以理解或体验的译文,尽可能地消除不可理解性”。这是对译者调解者身份的强调。
辜鸿铭无疑认识到自己的文化调解者身份。《论语》承载着深厚的中国传统文化和哲学思想,对于基督教文化传统的西方读者无异于天书,更何况当时中国居于弱势地位,儒家文化如何去掉陌生感为强势文化所接受?惟有用其熟悉的语言形式和思想靠近他们。作为调解者的辜鸿铭不仅旁征博引,希望增加译本和西方读者思想体系的关联度;还用圣经中的使徒和人物故事来比拟《论语》中所涉及的人和事。在其译文中,中国的人名、地名、甚至某些概念为西人所熟悉的人名、地名、概念所代替:将颜回、子路分别类比为St.John of the Confucian Gospel、St.Peter of the Confucian Gospel,说周文王是Moses,尧、舜是中国的Abraham Isaac,说天命是Commandments of God,将《易经》和四书五经比喻成Chinese bible等等。辜鸿铭正是以中西文化类比的方式,尽可能地让西方读者理解儒家经典的基本思想,在不利于中国文化传播的国际大环境里,颇费苦心地传播着儒家思想和文化。有学者对此并不赞同,认为“把孔子的儒家思想与基督教思想混为一谈,这就抹煞了儒学的特征,同时也抹煞了中国文化的特征。”[16]尽管这种比拟不免简单化,尽管翻译的目的在于异域文化所内含的异质性,翻译也应热衷于消解差异,增加关联度,使他者成为可识别的内容。辜鸿铭的调解者身份促使其寻找有效的方式使中国文化在异域强势文化中获得生存空间,他的有意偏离原文,对原文的增、减、改等,都是为了保证跨文化交际的成功。这是调解者身份的译者应肩负的任务。
3.6 译者的文化传播者身份
作为原文生命延续的译文无疑要在另一种异域文化中承担传播文化的使者,译者因此成为文化传播者。辜鸿铭是独自将《论语》译介到西方最早也最有影响的译者,打破了由传教士、汉学家垄断的儒经英译局面。他在民族文化危急之时重译《论语》,目的就是向西方宣扬中国文化,改变被传教士歪曲的中国文化。
从时间上看,辜鸿铭向西方介绍中国文化的过程,正好是西方文化大量被译介、引进到中国的时候。辜鸿铭翻译的《论语》与严复的《天演论》、林纾的《巴黎茶花女遗事》的出版时间碰巧在同一年。他无疑是逆潮而上的“怪杰”,其可贵之处就在于,当国人一味鼓吹并致力于“西学东渐”、任凭西方传教士和汉学家垄断儒学翻译的时候,能够竭力向西方介绍和传播中国文化,从而对沟通中西文明、增进民族间的互相了解做出了可贵的贡献。辜氏的这些努力使其译文拥有众多的英语读者,这从当时的畅销度可见一斑:“当年销路之佳,罕有其匹”[17],“泰西购者近百万部”[18],因此有效而广泛地宣扬了中国文化。黄兴涛[19]认为:“他是近代中国向西方积极弘扬中国文化,并在西方文化思想界唯一产生过相当影响的人”。林语堂[20]如此评价:“辜鸿铭事实上扮演了东方观念和西方观念的电镀匠,成为东西方文化的沟通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辜鸿铭作为译者的同时更多地充当了中国传统文化的代言人,而且是在完全不利于中国传统文化传播的环境中充当文化使者。
四、结语
杨武能提出“在整个‘文学翻译’的创造性的活动中,翻译家无疑处于中心的枢纽地位,发挥着最积极的作用”。[21]在整个翻译过程中,译者处在一个非常独特的位置上:他既要作为读者去阅读、理解原文,又要作为研究者、作者、改写者、调解者、文化传播者,通过语言的转换,使原文脱胎换骨,在另一种语言中获得新生,以译文的形式去传播异域文化。可以说,正是译者的多重身份才最终促成某种特质译本的诞生。只有充分了解译者身份的多重性,才能对翻译研究作出更全面、更客观的描写,对译本中的特质作出更合理的解释。当然,译者的多重身份是相互交融、互补互动的辩证统一,对个别情况下的译者,其身份并非一成不变。译者身份的确定或译者身份的正确定位是一个理论性很强且在实践上又争论颇多的问题,需要将其置放在一个超越文本语言层面的更广阔的空间中加以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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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赵 瑛]
On Translator’s Multi-identity——A Case Study of Ku Hungming in The Discourses and Sayings of Confucius
NI Bei-feng
(Foreign Language Department,Guangdong Teachers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 and Arts,Guangzhou,510507,China)
With Ku Hungming,the translator of The Discourses and Sayings of Confucius,as a case study,this paper studies the translator’s identity in the translation activity,aiming at the pivotal role the translator plays in the process of translation and advancing the in-depth translation studies.It is argued that the translator enjoys the multi-identity as a reader,researcher, writer,rewriter,mediator and culture disseminator.
translator;multi-identity;Ku Hungming;The Discourses and Sayings of Confucius
H059
A
1671-5977(2010)02-0053-06
2009-12-25
倪蓓锋(1979-),女,浙江湖州人,硕士,广东外语艺术职业学院外语系讲师,研究方向:翻译理论与典籍英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