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来安南部方言疑问代词系统研究

2010-09-08唐国栋胡德明

滁州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0年3期

关键词：胆子官话代词

唐国栋，胡德明

（滁州职业技术学院，安徽滁州 239000;安徽师大学文学院，安徽芜湖 241000）

安徽来安南部方言疑问代词系统研究

唐国栋，胡德明

（滁州职业技术学院，安徽滁州 239000;安徽师大学文学院，安徽芜湖 241000）

本文运用三个平面语法理论，对作者的母语--安徽省来安县南部圩区话（下文简称为“来安南部方言”）的疑问代词进行了深入细致的描写，并在此基础上进行了共时对比。从而总结了来安南部方言乃至江淮官话在疑问代词方面的共性和个性特点以及形成的原因。

来安南部方言；疑问代词；共时对比；历时分析；类型学

安徽来安地处皖东，介于江淮之间，东与天长接壤，南与南京毗邻，明光、滁州位于其西，江苏盱眙位于其北。来安县地形南北长，东西短。大致可分为北部低山区，中部丘陵区和南部圩区三类，南部圩区与江苏省南京市仅一河之隔，两岸人员往来密切。来安内部方言的分布与来安地形特征基本一致，可分为北片、中片和南片。以半塔话为代表的北片方言和以县城新安镇城区话为代表的中片方言以及以大英、汊河话为代表的南部方言在语音、词汇、语法上都存在着差异。

来安南部方言中的疑问手段有疑问语调、疑问语气词、特指疑问词、疑问副词、疑问句法结构。其中词法手段中尤其以疑问代词最为重要，现将其总结如下：

询问对象问人问事物问行为问地点问时间问情状、方式问原因、目的问数量问程度问选择疑问代词或词组哪（一、两、几）个、哪些人、甚么人甚西、甚子、恩子怎子、恩事、干恩事哪块、哪块子、什么落里多胆子、什么时候、什么功夫蚕子、强子蚕子、强子、干恩子、为恩子、为甚子几、多少多哪（哪一）

一、来安南部方言疑问代词一般用法分述

（一）问人：“哪个（哪一个）”；“哪两个”；“哪几个”、“哪些人”；“甚么人”

前三组疑问代词相当于普通话中的疑问代词“谁”，回答只要指出某个人或某几个人即可。在当地方言中没有象普通话中的“谁”那样的专门问人的疑问代词，从严格意义上说，前三组疑问代词都是由指别性问选择的疑问代词+数量词或量词构成的，这些词组的不同点在于单、双、复数的不同。它们都可以做主语、宾语和定语。例如：

（1）哪个替我靴子穿走的唻？（谁把我的雨靴穿走了？）（单数主语）

（2）昨天哪两个人打架的唉？站起来。（双数主语）

（3）哪几个人（哪些人）昨天作业没交唉？（复数主语）

（4）你是哪个唉？（你是谁啊？）（单数宾语）

（5）钱给哪两个了唉？（钱给哪两个人了？）（双数宾语）

（6）你这一次回老家看到哪些人了唉？（你这一次回老家看到谁了啊？）（复数宾语）

（7）这是哪（一两）个哪些人的书唉？（这是谁的书啊？）（单数、双数、复数定语）

“甚么人”是来安南部方言中另一组问人的疑问代词词组，相当于普通话中的“什么人”，它区别于其他两组疑问代词词组的地方在于它并不是要问他或他们是具体的张三李四，前两组的答语可以是具体人名，也可以是对被问及者性质类别的描述，而“甚么人”只是问人的性质或类别。

（二）问事物：“甚西”、“甚子”、“恩子”

在当地方言中，这三个用于询问事物的疑问代词相当于普通话的“什么”，但是普通话中的“什么”可以和其他的名词构成疑问词组，如“什么颜色”、“什么东西”、“什么人”，在当地方言中这三个词语只可单用。另外，在作介词宾语时多用“恩子”。“甚西”偏向于单独作主宾语。例如：

（8）甚西在那个小娃子头上唉？（作主语）

（9）这小娃子咿哩呜噜讲恩子唉？我一个字也没听清楚。（作宾语）

（10）他为恩子这两天气鼓鼓地不理人唉？（作介词宾语）

（11）你上的甚子学啊？都快中午了，你才上学去？（作定语）

（三）问行为：“怎子”、“干恩事”

当地方言中，有专门询问行为动作的疑问代词 “怎子”，相当于普通话中的“做什么”、“干什么”，主要做谓语。疑问代词“怎子”和疑问代词词组“干恩事”用法基本一致，这两个疑问代词可以互换，如：

（12）他怎子（干恩事）去了，到现在不回来？（作谓语）

（13）你怎子（干恩事）啊，没得哪个惹你，你骂人怎子（干恩事）唉？

另外，这两个疑问代词还可用于询问原因，我们将在下文详述。

（四）问地点：“哪块”、“哪块（子）”；“什么落里”

“哪块”、“哪块子”，相当于普通话中的 “哪里”、“哪儿”、“什么地方”，句中作主语、宾语、定语、状语。如:

（14）哪块子出事了吧？我今个在街上看到那么多警察。（作主语）

（15）大人到哪块去了？小娃子在家哭成这个样子莫得人管。（作宾语）

（16）哪块的小娃子在这哭唉？（哪里的小孩在这哭啊？）（作定语）

（17）我哪块会写什么字哎。（作状语）

“什么落里”的疑问程度要比“哪块”、“哪块子”低，多用于虚指，如：

（18）听讲什么落里苹果卖到五块一斤。

（19）哪个晓得他从什么落里进的货唉。

例（18）、（19）中说话人并不是真的要知道具体地点而是对这一事实进行提问或是对这一事实进行表述。

（五）问时间：“多胆子”；“什么时候”、“什么功夫”

在当地方言中老派话多用 “多胆子”，它们可以做主语、宾语、定语和状语，相当于普通话中的“什么时候”，可以问一天以内的时间还可以问一天以外的时间，可以询问现在、过去和将来的时间，可以问“点时间”也可以问“段时间”如：

（20）多胆子清明哎？（什么时候清明啊？）（作主语）

（21）这胆子多胆子了？（现在几点了？）（作谓语）

（22）你从多胆子开始学开汽车的哎？（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学开汽车的啊？）（作介词的宾语）

（23）这是多胆子的事唉？（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作定语）

（24）我多胆子讲过这个话啊？（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啊？）（作状语）

在当地方言中，“多胆子”、“什么时候”还可以表示事件发生得早，作状语。如：

（25）快考试了，小三子这两天多胆子就起来背书了。（快考试了，小三子这几天很早就起来背书了。）（作状语）

（26）我多胆子就来了，一直等你等到这胆子。（我很早就来了，一直等你等到现在）

（27）三子奶奶多胆子就不在了。（三子的奶奶很早以前就去世了。）

我们认为“多胆子”表示时间早的概念源于“多胆子”是“多早晚”的合音形式，可能在当地方言中早期这个词更加突出了“早晚”中的“早”意，形成了偏义复词，这个推测有待于进一步考证。

相比之下，“什么功夫”只用于问一天以内的点时间，如：

（28）这胆子什么功夫了啊？小娃子快放学了包！（现在什么时间了啊？孩子们快要放学了吧！）

（六）问情状、方式、原因、目的：“蚕子”、“强子”

这两个词意义相同，后者语气更加强烈，有深究的意味。在下文中我们只以前者为例。这两个疑问代词属于谓词性的，在句中多做谓语。

1、问情状

这两个疑问代词既可以用来询问动态的情状也可以用来询问静态的情状，相当于普通话中的 “怎么”、“怎么样”，其中蕴含的具体意义要视语境来定，如：

（29）树叶子蚕子唉？（树叶怎么样啊？）

回答可以是“树叶子是黄颜色的”也可以是“树叶子掉下来了”。

（30）那个小娃子蚕子唉？（那孩子怎么了？）

回答可以是“那个小娃子不会讲话”或“那个小娃子长得黑”或是“那个小娃子莫得妈妈”。

2、问方式

问方式时相当于普通话中的“怎么”，在问方式时该词后跟动词，如：

（31）天黑了，你蚕子走唉？（天黑了，你怎么走啊？）

（32）这个新手机蚕子用唉？（这部新手机怎么用啊？）

3、问原因

问原因时该疑问代词后加“的”，如：

（33）你一瘸一拐的，蚕子的唉？（你一瘸一拐的，怎么了啊？）

（34）这娃子哭哭涕涕的，蚕子的唉？（这孩子老是哭，为什么啊？）

4、这两个代词也可以用来询问目的。如：

（35）八点了还不起来，你蚕子唉？（八点了还不起床，你想干什么啊？）

（36）你不吃不喝不讲话，你到底蚕子唉？（你不吃不喝不说话，你到底要怎么样啊？）

在当地方言中，这两个词还可以单独使用单独成句，作不耐烦的反问，表示“你到底要做什么啊？”，发问意图不在于要对方做出回答，意图表达自己对对方行为的不满。例如，一个孩子老是把玩具到处乱丢，他的妈妈就会说：

（37）“你蚕子（强子）啊？”（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七）问原因、目的：“蚕子”、“强子”；“干恩事”、“为恩事”、“为甚子”

前一组代词在上一小节中已有交待，在此不作赘述。“干恩事”、“为恩事”、“为甚子”可互换，大致相当于普通话的“为什么”，大多作状语。如：

（38）昨个晚上你干恩事不来吃饭唉？（昨天晚上你怎么不来吃饭呀？）

（39）那天你干恩事一句话不讲就走唉？（那天你到底为什么一句话不说就走啊？）

（40）你们俩个为恩事吵窝子唉？（你们俩为什么吵架啊？）

（八）问数量：“几”、“多少”

当地方言中问数量的疑问代词及表达方式与普通话没有差异。“多少”这个词在当地方言中经常加上词尾“子”，如：

（41）你家的母鸡还剩几个唉？

（42）昨天到你家帮忙的人有多少子唉？

（九）问程度：“多”

在来安南部方言中，问程度的疑问代词和普通话没有差别，也是“多+形容词”结构。如：

（43）你家儿子有多高唉？

（十）问选择：“哪一+量词”、“哪+量词”

（44）一个红的一个青的，你要哪（一）个唉？

二、来安南部方言疑问代词的非疑问用法

疑问代词同时具备代词的指称性特点和疑问词的疑问性质。对疑问焦点存在疑问就可以用相应的疑问代词提问，这样的疑问句通常要求对方就其所问的问题作出回答。这是疑问句的一般用法。但是，疑问代词也可以用于非疑问的场合，不用来表示疑问。例如:

（45）有甚西吃甚西。（有什么吃什么）

（46）随你到哪块去讲，跟哪个讲，强子讲，你先动手打人就是不对的。（随你到哪里去说，和谁说，怎么说，你先动手打人就是不对的。）

上面例子中疑问代词都不负载疑问信息，句子里没有疑问焦点，句调呈降调，都不是疑问句。这是由疑问代词的非疑问用法造成的。疑问代词的非疑问用法从语法功能和表意特征来看，具有任指性、虚指性和强调性的特点。现将来安南部方言疑问代词的非疑问用法描述如下。

（一）表任指

1、无范围限制的任指

是指疑问代词指代的内容没有什么范围限制的任何人、任何事、任何场所、任何原因等。例如：

（47）她爱跟哪个结婚跟哪个结婚，跟我莫得关系。

（48）放暑假我哪块都没去，就在家写论文的。

2、有范围限制的任指

有表示一定范围的词语在前面限制说明具体的指代范围，后面往往有“都”、“也”等词语和它相对应。例如:

（49）刚才点到名字的这几个人，哪个也别想走！

（50）从小到大，多胆子也没看他开过笑脸。

3、呼应性任指

句子中有两个同样的疑问代词出现，这两个疑问代词指称相同。例如:

（51）有恩子讲恩子，话要讲清楚。

（52）这一刻子你有把柄抓在人家手上，他讲蚕子就蚕子。4、对待性任指

对待性任指的两个疑问代词成对出现，两个疑问代词由动词性成分连接并且指称对象不同。一般问人的疑问代词多这样的用法，这类句子中也常常有“也”“都”。例如:

（53）不管哪个打哪个，你们两个人都不是好东西。

（二）表虚指

用疑问代词指称不具体确定的人、事、物、处所、时间等等。这些不确定的指称或者是由于事情尚未实现、无法预料、无从得知、不能断定，或者是没有必要明确说出；或者是其它原因不好说，索性不说。例如:

（54）他是从什么落里犯了错误才调到这块来当乡长的。

（55）车子不修好，说不定多胆子开着开着就坏的了，那时候就麻烦了。

（三）表强调

疑问代词表示强调主要是用在反问句中，通过反问的形式来强调要肯定的内容。这类句子不要回答。例如:

（56）你不去，哪个去啊？

（57）现在不走，多胆子走啊？

三、来安南部方言与其他方言及普通话的共时比较

（一）与江淮方言的共时比较

我们选取了江淮官话洪巢片的五个点方言，对它们的疑问代词进行了认真考察，并将它们与来安南部方言疑问代词进行对比分析，现总结出下表。

江淮官话区部分方言疑问代词对照表

（二）与普通话的共时比较

来安南部方言与普通话疑问代词对照表

（三）与中原官话的共时比较

下文我们将阜阳话与来安南部方言进行比较，是因为阜阳市地处安徽省西北部，地处中原，邻近江淮。其辖区北部、西部、西南部与河南省毗邻，东部、东南部与淮北、宿州、蚌埠、淮南等地市相连，南部则濒临淮河并以淮河为界与六安市的霍丘、寿县隔河相望。阜阳方言属于中原官话，但是由于它地处中原向江淮等南方地区过渡地带的特殊地理位置以及其独特历史条件，阜阳话又不是单一的中原官话体系，不仅具备中原官话的特点也具有江淮官话某些特征。阜阳话疑问代词和来安南部方言疑问代词的对比研究有助于进一步搞清楚来安南部方言疑问代词的特点。下表是来安南部方言与阜阳话疑问代词的对照表。

来安南部方言与阜阳话疑问代词对照表

综合以上的对比，我们可得出以下结论：

1、江淮官话洪巢片问人的疑问代词由问选择的指别性疑问代词，即“哪（一）个”兼任，这与普通话和阜阳话及其它北方官话中专门问人的疑问代词“谁”不同。问人身份的疑问代词江淮官话、中原官话和普通话一致，都是“什么人”。中原官话问人时既用“谁”，也用“哪个”，这正说明了中原官话向北方官话过渡区的特点；

2、问事物的疑问代词在江淮官话中显得很不一致，大致说来有“甚”系、“什么”系、“么”系和“哪”系。来安南部方言中的“甚子”“甚西”是宋元时期的“甚的”、“甚底”在江淮官话的遗留和沉积。阜阳话选择“啥”，“啥”是“什么”的合音形式。其他地区的不同形式也是近代汉语向现代汉语演进过程中的不同形式在方言中的遗留和沉积。下文将对此加以详述。

3、问地点的疑问代词，除了普通话，在我们考查到的方言中大多以词组的形式出现，即“什么（啥）+名词”或“哪+量词”，如来安南部方言中的“什么落里”、“哪块子”。

4、问时间的疑问代词大致可分为“早晚类”（如“多胆子”、“好咱”）；“什么类”（如“什么时候”、“啥时候”、“么时候”、“么会子”、“哄章子”）和“几点类”。这几种问法在江淮方言中呈现参差分布。

5、问情状、方式、原因和目的的疑问代词，有两种表达即词和词组，它们在方言中参差分布，这些都是近代汉语在方言中的遗留，大多具有同源性，我们在下文中有所表述。

6、问数量、程度、选择的疑问代词阜阳话和来安南部方言及其他江淮方言大致相同，与普通话也基本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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