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很想丢掉政治”
2010-09-06张蕾
张 蕾
邱毅活得像个侠客,活在政治气氛诡谲的武侠小说之中。
邱毅离经叛道。初中三年级时为了挑战禁忌,跑去尼姑庵跟一个刚出家的小尼姑谈恋爱,还规劝她还俗;后来,小尼姑真的还俗了。
邱毅自命不凡。小时候有人说他是白虎星投胎,不巧赶上算命的说陈水扁是青龙转世,白虎克青龙,陈邱两人前世有化不开的仇怨;后来,在邱毅的穷追弊案猛打丑闻下,陈水扁果真身陷囹圄。
邱毅意兴阑珊。2008年台湾选举,实现执政党轮替,邱毅被认为是国民党获胜首屈一指的功臣;在经历政治生涯的巅峰后,他每天几乎一半的时间在陪孩子,固定的时间出现在固定的地点,“不太忙着政治的事情了”。他很着急,着急退隐。
“大家说唐太宗是中国历史上最了不起的皇帝,但是‘贞观只有21年。如果李隆基做皇帝只做到‘开元,或者只做‘天宝前12年,他的历史评价会更高。”
邱毅喜欢引经据典,在历史与当下、虚构和现实中转换表达角度,他时而得意,时而疲倦。如果一切回到从前,他倒是宁愿不去沾染政治尘埃;但“十年一去台湾梦”,政治生涯让他在历史上留名,他也只好去小心呵护身后声誉。
基本上,邱毅活得像个侠客,活在政治气氛诡谲的武侠小说之中。
“我一生最大的缺点,就是面对情感,当断不断,到最后自己就纠缠在情茧之中。”
了解邱毅底细的人都知道,当年进入政坛,是因为在大学当教授当不下去,当不下去的原因是师生恋和婚外恋的交叠,使其饱受攻击。此时,“立法院”有人对他伸出援助之手,走投无路加之报恩需要,邱毅踏入政坛。
在这一步的跨越中,邱毅得到了一生只爱的两个人——第二任妻子谢京,以及台湾政界名人宋楚瑜。
十年政治之路,5年蜜月,5年冷宫。
2005年3月18日,因忍受不了政治环境的压力,谢京与邱毅离婚。2006年,邱毅应邀参加综艺节目《康熙来了》。节目中,他说,“我是离婚之后万念俱灰了无生趣。我心里很寂寞才去揭弊的”。
同样在2005年,5月23日这天,邱毅召开记者会,放歌、吟诗、拜别,宣布退出亲民党。
此后5年,邱毅的社会形象,强硬地定格在“爆料天王”“揭弊祖师爷”上。
中国新闻周刊:为什么要去揭弊?
邱毅:中国人有时很虚伪,有时候会告诉一个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这是不对的。杨过为什么要去打死蒙哥,理由很简单,因为他跟小龙女之间的爱情被破坏了。我不是一个满心都是国家社会民族大义的人。陈水扁其实做错了一件事,我本是一个喜欢浪漫过一生的人,结果他硬是要对我做很多政治上的迫害,造成我离婚,造成我离开亲民党,他让我所爱的人,不管是我的女人,还是我的老板,到最后都跟我分开了。所以我这个仇一定要报啊。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动机。
陈水扁那时对付我的手段已经超越了国民党在戒严时期蒋家政权对付民进党的手法,你想想,国民党那时抓施明德、吕秀莲关在监狱是怎么关的,施明德是一个人关,他的监狱是3.5台湾坪(相当于10平米),我是两个人挤在3.3平米的空间,旁边是吸毒犯,他每天上吐下泻搞得一大堆东西,我必须清理,温度摄氏40度,你知道排泄出来味道有多臭。他要用这个方法把我逼死,逼疯。吸毒的人晚上是不睡觉的,就坐你旁边看着你,大白天又吐,你怎么睡得着?
我离婚的前妻,在我坐牢期间没有来看我一次,因为她被连累了。我前妻的母亲告诉我的小孩:你们不要再寄望你爸爸了,你爸爸已经结束了。
中国新闻周刊:付出了那么多,你想得到什么?
邱毅:站在马英九的角度,他是多么喜欢我这种人,一个可以唤起泛蓝选民热情很能干但是又一点野心都没有的人。有权力的人最爱这种人,从来不跟他要任何官位,选了个中常委,为了他要改革,我又率先辞掉,你去哪里找这样的人呢?别的人帮他做了事,肯定会伸手要报酬。
我会去执著去争一个东西,我这一生大概就是这件事吧。陈水扁被关的那一天,我很想对她说,你错了。
中国新闻周刊:那你究竟想要什么呢?
我也很难说。我从小到大就想做隋炀帝一样很快乐的很荒淫无道的君王。其实杨广是个非常浪漫的人。
我在狱中,陈水扁去烧几百万的纸钱,想要跟我化解前世的恩怨,他没有想跟马英九化解啊。当陈水扁托付鬼神的时候,他想到的是我。我觉得我一生最大的缺点,就是面对情感,当断不断,到最后自己就纠缠在情茧之中。
说实话,台湾政治人物都是挥手叫别人冲,除非那个时候你还不是头,只是喽口罗。就因为(2004年“大选”连宋败选后)宋楚瑜一通电话,希望我能带起一股热潮,让台北的人能够聚过来,于是我就做了(当时,立委邱毅指挥民众冲撞高雄地方法院,并亲自上阵冲在最前。2007年4月26日,因这次热血行动,邱毅被判入狱1年零两个月——编者注)。
“政治虽然很黑暗,但是里面应该充满了豫让的情结。”
2008年台湾“大选”,国民党候选人马英九大胜民进党候选人谢长廷200万票,政党轮替后的骨牌效应是,前届“总统”陈水扁贪腐丑闻集中爆发,清算的声浪终于从陈水扁的幕僚及家属涌到阿扁自己面前。此前邱毅揭弊种种,基本被陆续证实确有其事,陈水扁一审被判无期徒刑。
而大仇已报的打扁源头邱毅,已经完全安静下来。他不但没有接受马英九“组阁”的邀请,连国民党中常委都辞掉;最近的县市长选举,国民党有意推邱毅出山,角逐大高雄,但他还是回绝。
独自抚养三个孩子的邱毅,每天四点就在家中等待孩子们下课,一家人一起吃饭、聊天,在陪孩子们复习完小提琴、钢琴课程后,邱毅会照顾孩子们睡下。一天一天的生活,非常规律,除了还会去电视台录影,谈论些政治,他的生活似乎已与政治隔离。
中国新闻周刊:陈水扁下台,公众会不会渐渐把你遗忘?
邱毅:不会。不会。民众是很势利的,台湾的民众,尤其是泛蓝,每一个时间都在找一个可以支撑他们心理的、给他们安全感的一个人,如果马英九表现得很好,可能会(把我遗忘);但马英九的表现和他们的预期有差距,所以他们怎么能忘了我呢?
如果今天我很笨地接受马英九的征召,跑去选大高雄市长,然后一战惨败。为什么要我打?那是因为我去打的话,民进党的重兵就会被我牵制在高雄。所以我能够分散民进党的资源。
中国新闻周刊:所以你还是中国传统文化所说的“死亡”?
邱毅:对。他们是希望我咬住,就如同蒋介石要张灵甫上孟良崮,是为了把共产党的军队吸引到孟良崮,围而歼之。对我来说,除非让我有很强烈的感动的力量,否则要我去干这样的事情,我会觉得有点意兴阑珊。我没有什么太强烈的动机。我會觉得我做的很多,心力有点疲倦。因为心理疲倦影响会到生理的疲倦。心理的疲倦来自对整个世情的疲倦。对整个环境的疲倦,其实我走到今天,我会感觉到,不管是哪一边,我进入台湾政界十年,我原来所憧憬希望的那一个情境没有出现过。
中国新闻周刊:你憧憬的情境是什么?
邱毅:是那一种……有一点壮烈的,有一点情感的,有一点士为知己而死的那一种情境。
中国新闻周刊:这个情境是谁给你的?
邱毅:没有人,我从小所念的书、所体会的告诉我,政治虽然很黑暗,但是里面应该充满了“君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回报”的豫让的情结,但是(现实却)没有啊。我以前常常做死士。马英九为什么喜欢我到高雄去打仗?因为他认为我会做一个死士。可是我干吗做张灵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