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武：一个资源型城市书记的发展观

■本刊记者 吴明华

“社会上许多行为，能从市场的某个信号中推出结果，在市场的某一微小变化中嗅到平静之下的浪涛，提前决策。”

“不转号型称“，前钢面城是”“、一煤条‘海死”、“胡锑同都’。”的”娄底，在金融危机中受到的冲击尤为明显。2009年，娄底在湖南市州的排名一度下滑，这让市委书记林武“很着急”。

不过，林武真正着急的并非速度，“数据中有一些是无效的GDP增长，真正的科学发展，是从量到质的转变。”对于这个原材料工业占70%以上的资源大市而言，产业结构调整和经济转型，“比经营一家企业更难”。

企业出身、性格直率的林武，36岁时出任湘潭钢铁公司的“掌门人”，并且力挽狂澜于既倒，使这个濒临倒闭的特大型国有企业一举扭亏为盈。2008年，年仅46岁的林武由娄底市长转任书记，成为当时湖南最年轻的市委书记。这位被坊间看作是“极具前途的官员”，能否继续上演他在湘钢的传奇，带领娄底成功实现转型？

“不要没有质量的速度”

地处湘中的娄底，境内矿藏资源丰富，不仅有储量全国第一的锑，还有湖南第一的煤。然而，经过100多年的开采，资源濒临枯竭，锑储量仅够开采15年，煤炭储量已开采35%，余下的65%开采难度大、成本高、效益差。

与其他资源枯竭型城市一样，娄底陷入了“因资而兴、因资而困”的尴尬局面。资源开采对环境破坏严重，经济上过度依赖资源型产业，转型包袱沉重,压力巨大。

“节能减排，可持续发展的压力非常大。”林武认为，更危险的是，这些能源原材料，长期靠量的攀升来支撑经济增长，而在看得见的未来，增长空间会越来越小，甚至没有空间。“传统能源原材料比重过大，使得产业结构调整、节能减排、实现可持续发展的压力凸显。”

2005年，林武到娄底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对存量进行改革。娄底有近600家国有企业，其中大部分是资源型企业，机制落后、效益差。谙熟国企改革的林武，仅用了3年时间就基本完成了改革和转制。通过改造提升和引进一些战略投资者，改革的成果很快显现出来，娄底经济也以2位数以上的速度快速增长。

“对一个地方来说，没有速度不行，但没有质量的速度更不行。”为了要质量，娄底将1000多家煤矿整合成了200多家，几乎淘汰了全部小水泥，还将一些缺乏竞争力的高污染企业进行重组。

“前几年，娄底经济主要靠存量企业的做大及其改制而来，我们的‘老本’快要吃完了，下一步必须要考虑新的发展支撑，谋划在‘增量’上如何做的问题。”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后，对娄底煤、钢铁，水泥等主导产业影响很大，很多企业减产、停产、亏损。刚刚步入快速发展的娄底，就受到沉重打击。

虽然对经济下滑很焦急，但林武却认为，金融危机未必不是好事。他提出“倒逼机制”观点：金融危机可以促使产业结构升级，促使人们提高对科学发展观的认识，促使基层政府提高执政能力。

“我们不能再把眼光只盯在GDP上了。”在林武看来，只要消费就业等问题能基本解决，宁可压一部分增长量，来适应结构调整的需要。

“人的转变比做企业难”

要转变娄底经济发展方式，最大的困难莫过于改变人的脑子。林武曾感慨，“娄底作为一个不发达地区，文化和观念的改变，有时候比做一个企业还难。”

“有的政府部门连办公地点搬家也要邀请企业来祝贺，好像这个地盘就是他的。”在娄底工作的几年，林武察觉到，地处湖南腹地的娄底，封闭和贫穷交织在一起，贫穷带来的是短视。

“一个煤、矿丰富的城市搞新型产业，有的领导干部思想转不过来，认为以前‘挖出来就能卖的东西’不是更容易带来经济增长吗？”资源型产业严重影响了政府的服务意识和服务效率，对于招商引资乃至经济发展带来了诸多不利影响。

“现在招商引资的门槛高，土地费用、税费高，办事效率低，乱收费、乱罚款的现象仍然存在。”林武经常在各种场合自亮“家丑”，“奢靡、浮躁、贪占、跑要四股歪风仍未绝迹。”

为了转变思想观念，林武“重拳出击”。2009年6月，娄底在市体育馆召开领导干部问责大会，当场向与会3000多名干部通报典型问责案例，并严厉问责了24名涉案领导干部，其中处级干部6人，科级干部15人。

3000人大会、媒体公开报道，在一些人看来，这样的做法可能抹黑娄底形象。但林武却认为，“自我揭短不要紧，要紧的是通过公开问责，让广大领导干部真正明白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服务。”

正因为经营过企业，林武特别理解如何为企业服务，“企业需要政府为他们提供公平的经营环境，让他们安心生产经营。”

“现在有个说法是国进民退，其核心问题就是某些政府部门管了很多不该管的事情。这样的监管，要搞死一个民营企业是很容易的。”在林武看来，某些政府部门没有为经济活动创造公平条件，政府的资源往往为少数人、个别团体谋利益。“政府唯一创造条件的办法就是，加强内部监督，在服务型政府转变方面下功夫。”

虽然已从政多年，但林武仍然习惯用企业老总的思维模式面对问题。“在湘钢的21年，我几乎干过每一个岗位。经营企业难度大，可以说我每天都如履薄冰。担任国企领导时，面对数据指标考核，遭遇的是有形压力；担任市委主要领导后主要是保一方平安、保经济增长、保民生福祉，这种无形的压力要大很多。”在林武看来，用有形压力来解决无形压力，很有效。

一个最明显的特征是，每次市委开会，林武总会先讲述一个市场经济的最新现象，用企业家的角度把背景说透，再转到正题。结果往往是背景说清楚了，他所要讲的正题重要性就出来了，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部署。

“企业面临的是市场，市场变化了，你不调整、不落实就只有死路一条，社会上许多行为，能从市场的某个信号中推出结果。”林武把自己的经验总结为，在市场的某一微小变化中嗅到平静之下的浪涛，从而提前决策。

“没有夕阳产业，只有夕阳企业”

娄底是一个资源型的工业城市，重工业占全部工业的比重达90%以上，长期以来形成了以能源、原材料、电力为主要支柱的工业体系。单一的经济结构，使娄底的能源、原材料产业优势没有得到充分发挥。林武转型的第一招，就是“传统产业新型化”。

“结构调整不是摒弃传统产业，而是要延伸传统产业的链条，提高科技含量，增加附加值。”林武认为，资源是娄底的优势，从产业基础和现实条件来看，这张牌不能丢，但在改造提升传统产业、节能减排上大有文章可做。

娄底是钢铁造就的钢城，涟钢是娄底最大的支柱企业，因为有了涟钢才有了娄底。因此，林武转型第一步就是改革涟钢。

“从全国来说，像娄底这样不靠江、不靠海的内陆城市，搞钢铁没有优势，所以，第一必须在产品上凸显出特色优势，不求最大，但求某些产品在市场细分里有竞争力；第二是通过成本的控制，包括整个生产过程的整合，提高企业竞争力；第三就是整个上下游产业链的构建，因为现在不光是生产环节，煤、矿等供应环节也很重要，在产业链上要构建整体竞争力。”深谙钢铁企业的林武，对于涟钢的转型之道如数家珍。

2009年，涟钢成功引进了世界先进水平的第三代汽车板和硅钢项目，总投资达120亿元。以这两个产品为核心，进行技术核心改造，投产后，钢铁产品的附加值将增加3-10倍之多，一个涟钢就可能变为3-10个涟钢。

“涟钢是新型工业化的代表，也是娄底传统产业新型化的代表。”涟钢的改造成功，给娄底转型带来巨大的示范效应。

“没有夕阳产业，只有夕阳企业，企业自己搞不好那就是夕阳企业。”通过新型工业化理念的改造和提升，娄底钢铁、冶金、煤、火电、煤化工等五大传统产业都得到了长足的发展。

林武把娄底推进新型工业化道路总结为三句话，“第一，通过招商引资和项目建设，引进先进技术和工艺来改造传统产业，实现‘传统产业新型化’；第二句话叫做‘新型产业规模化’，即把装备制造、有科技含量的企业规模做大。第三是‘优势产业集群化’，为优势企业延伸产业链、做配套，做成产业集群。”

在改造传统产业的同时，林武还着手培育新兴产业，并提出今后3年，娄底将主攻新能源、新材料、先进制造业、节能环保等战略性新兴产业，力争每年培育100户规模工业企业，每年新增规模工业总产值100亿元以上。“处在工业化向信息化迈进的时代，依靠资源只能起步，发展新兴产业才有可能起飞。”

“发展并非越快越好”

“提出转方式、调结构已经多年了，为何现实中总是转不了，或者转得并不完美？”林武分析认为，主要是经济与需求关系出现了问题。经济增长很快，需求非常旺盛，粗放型产业就有继续扩张的欲望。

“‘发展越快越好’这样的观念一定要改变，否则我们的经济结构调整，可能数年以后仍然如此。”在林武看来，经济增长不是快就好，要给结构调整一种外在的压力，再加上一些行政手段，来把经济逐渐调整过来。

长期在市场中摸爬滚打的林武，更推崇市场的力量。他相信，只有市场产生倒逼力量，逼迫企业提高科技含量，转变才能成为实实在在的行动。

“娄底要实现转型，走新型工业化这条路，起步确实很艰难。”在林武看来，市场经济下，工业投资已从过去政府主导，转到由市场来决定。现在的企业投资或技术改造，并不是以政府意志为转移的。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实现新型工业化，需要做深层次的观念转变。

“企业有它自身的发展规律，比如说资本追逐利润的原则，做活一个企业必须把握好企业自身的发展规律。但是，政府还是大有作为的。”林武认为政府必须做好基础设施和工业园区建设、产业规划、政策支持等，同时还要研究宏观的产业转移状况。“比如，欠发达地区跟发达地区对接，就要了解这个地区的产业状况，了解他们的市场。”

在转型的同时，林武也在积极寻找接续资源型产业的新兴产业，他把目光瞄准了旅游产业。“随着这一轮投资热潮的过去，新的经济增长重任将落到围绕个人消费衍生出来的如旅游、文化、房产等相关产业。”

旅游开发前期投入大，收效慢，培育过程漫长。“很多领导在这个问题上，思想有些障碍，因为旅游不能给政府提供多少税收。”林武却坚持把旅游业作为资源型城市产业续接的重要源头来发展。

“旅游是非常富民的产业，现在政府要投入，今后即使收入再少，也要靠这块富民。”林武提出培育新兴产业要“先予后取”的理念。他计划用3年时间，将旅游业收入占GDP的比重从2%提高到5%，成为娄底的支柱产业之一。

在林武的眼中，娄底未来要做大城市经济这块蛋糕，中心城区要发展为100万人口，通过创建全国园林城市、全国卫生城市和全国文明城市的内涵发展。从过去工业经济的单一支撑，逐步走向文化、旅游、服务产业等多点支撑，使娄底成为布局合理、功能完善、环境优美的工业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