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翃诗的艺术特色
2010-08-15杨娟
杨 娟
(中南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武汉 430074)
韩翃诗的艺术特色
杨 娟
(中南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武汉 430074)
韩翃是大历诗人,列名于“大历十才子”,然而,他的诗从情调、风格到体式上都和其他大历诗人大相径庭。情调上,韩翃诗不作苦语、怨语,情调明亮轻快;风格上,韩翃诗萧疏有致,色彩浓重,珠光宝气;体式上,擅长古诗,尤其是七古。
韩翃;诗;特色;情调;风格;体式
在大历众多诗人中,对韩翃产生兴趣最初是源于他和柳氏那段富有传奇色彩的悲欢婚姻,经许尧佐《柳氏传》的艺术创作,使他成了传奇小说的主人公。孟棨《本事诗》的改编,更使得这浪漫的故事在后世广为流传。“章台柳,章台柳,颜色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除了那首让他名声大噪的七绝《寒食》之外,许多人也因此诗记住了韩翃的名字。而御笔点官的戏剧性情节[1],简直给他的诗戴上了钦定的桂冠,让后人津津乐道。不过,在这里论述的并不是这些佳话,而是他诗的艺术特色。
在讨论这个问题之前,首先让我们把眼光投向韩翃生活的大历时期,这样可以更好地了解诗人。谈到大历不得不提到安史之乱,安史之乱的影响是极其巨大的。它是唐王朝,也可以说是我国封建社会由极盛转向极衰的标志。“烽火有时惊暂定,甲兵无处可安居。”(郎士元《赠韦司直》)就是当时战乱现实的真实写照。它在当时人们心里投下了巨大的阴影,使人们的精神面貌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它像一股强劲狂风,涤荡了盛唐时期那种昂扬的精神、乐观的情绪、慷慨的意气,把人们从阳光明媚的天宇下刮进了阴冷、黑暗的深渊。它使唐诗的发展步入了一个新的时期,也就是人们习惯所称的大历时期。
在那烽烟四起,动荡不宁的时代,人员流动异常频繁。诗歌作为交际手段和风雅点缀的倾向日益强烈,祖饯酬唱成为普遍的风气。韩翃作为军中掌书翰笔墨的一介文士,自然免不了送往迎来,因此他的集子里留下了大量的送行诗。但他的送行诗不作苦语、怨语,情调明亮轻快。送友人从军,韩翃高唱“自有从军乐,何须怨解携。”(《送戴迪赴凤翔幕府》)意气昂扬,令人感奋;送友人下第,他也宽慰对方“功名自有期”(《送韦秀才》),并激励友人:“一举青云在早秋,恐君从此便淹留。有钱莫向河间问,载笔须来阙下游!”(《送李湜下第归卫州便游河北》)这样的豪迈刚劲之气,这样的倜傥磊落之才,在大历诗人中是很难看到的。
韩翃不仅送人如此,归思也很少有凄苦沉痛之感。“平生乐事多如此,忍为浮名隔千里,一雁南飞动客心,思归何待秋风起。”(《和高平朱参军思归作》)同是相思河思归,却没有时人那样的穷苦忧愁的哀叹,只是在愉快的回忆中伴有一丝淡淡的遗憾,整个情调是明亮而轻快的。在其他大历诗人大唱归隐之际,他独对朋友说:“劝君不得学渊明,且策驴车辞五柳。”(《送别郑明府》)这与当时人的思想意识是多么不同啊!难怪蒋寅先生说,在韩翃的诗中,看不到弥漫于大历诗中那种失意惆怅的情调,他的诗还洋溢着一派少年昂藏之气,还满怀高扬的自信和进取心[2]228。这是很有见地的。
风格上,韩翃诗萧疏有致,诗中大量使用专有名词,主要是大量使用地名、人名。首先是地名:“朱雀桥边看淮水,乌衣巷里问王家。”(《送客之江宁》)朱雀桥、乌衣巷这类地名,诚然是与一定的历史内容相关,有着丰富的内涵,但这里却是作为一个地点出现的,所以联想值并不高,相反倒占了相当的字数,诗句意义的浓度也因此被冲淡。至于以下例子就更等而下之了:“仙人矶近茱萸涧,铜雀台临野马冈。”(《送李湜下第归卫州便游河北》)“熨斗山前春色早,香炉峰顶暮烟迟。”(《送客一归襄阳二归浔阳》)“客舍不离青雀舫,人家旧在白欧洲。”(《送客归江州》)“春衣晚入青杨巷,细马初过皂荚桥。”(《送丹阳刘太真》)……上面这些诗句中的地名,除了铜雀台外,其他都是一个个普通而具体的地点,因此联想值更低,意义范围也更有限。而诗的主要功能主要是借助于意象传达的,否则就不能成为诗而是散文了!
再看诗中人名:“差肩何记室,携手李将军。”(《赠别太常李博士兼寄两省旧游》)“御史王元贶,郎官顾彦先。”(《送蒋员外端公归淮南》)“中丞违沈约,才子送丘迟。”(《李中丞宅夜宴送丘侍御赴江东便往辰州》)“仆射临戎谢安石,大夫持宪杜延年。”(《寄上田仆射》)……韩翃诗中人名堆垛的极多,据蒋寅先生考证,韩翃现存 165首诗中竟出现 110个 (次)人名,“点鬼簿”的雅号给他殆不为厚诬[2]219。以上这些人名在诗中同样不具有典故的性质,只能说是一种简单的比拟:或因官职相同,或因姓氏相同,捉古人来作比,表示一种廉价的赞美。如此众多和高密度地使用人名、地名,不仅冲淡了诗句意义的浓度,同时也损坏了诗的表现机能。
韩翃诗在风格上还表现为用词色彩浓重,珠光宝气,这和整个大历诗清空淡雅的流向迥然不同。“前路应留白玉台,行人辄美黄金络。”(《送夏侯侍御》)“金盘暁鱠朱衣鮒,玉簟宵迎翠玉人。”(《送蓨县刘主簿楚》)“玉佩迎初夜,金壶醉老春。”(《田仓曹东亭夏夜饮得春字》)“金羁络腰袅,玉匣闭豪曹。”(《东城水亭宴李侍御副使》)“鲙下玉盘红缕细,酒开金瓮绿醅浓。”(《宴杨驸马山池》)……不胜枚举。在这里,金玉字样虽都是定语,实际上却没多少写实的意义,只不过装点色彩,起个烘托气氛的作用。因此,他的诗中尽管镶衬了人名和浓得化不开的富丽字面,其实内容十分空虚。难怪蒋寅先生认为“至宝丹”一名给他倒正合适[2]226,葛晓音女士也认为韩翃的诗“兴致繁复却缺少个性”[3]。
在诗歌体式方面,大历诗人较重视近体,较重视五言,总的来说,他们古体的成就不如近体,七言的成就不如五言,长篇的成就不如短篇。他们写得最好的是五律,其次是七律、五绝,七绝也有些出色的作品,乐府和古体诗较一般[4]。然而,在体式上,韩翃诗却擅长古诗,尤其是七古,这和其他大历诗人有明显的区别。据蒋寅先生考证,韩翃现存诗 172首中七言歌行占 25首,而且成就总的来说高于律诗[2]229。他的七古往往是以几句三言开端,三、五、七杂言,形式多样,遣词造句流畅纯熟。。如“髯参军,髯参军,身为北州吏,心寄东山云。坐见萋萋芳草绿,遥思往日晴江曲。”(《和高平朱参军思归》)“屿花晚,山日长,蕙带麻褥食草堂。一片水光飞入户,千竿竹影乱登墙。”(《张山人草堂会王方士》)洒脱之风,令人想到李白的七古。《赠别上元主簿张著》、《送别郑明府》数篇有李颀七古之风;《别李明府》、《送万巨》等篇近崔颢而更婉转纡徐;至《送孙泼赴云中》一首,直可以平视高岑,即与盛唐边塞诗相比也不逊色。
韩翃的七律也写得悠扬畅达,较有特色。“风吹山带遥知雨,露湿荷裳已报秋。”(《送客归江州》)“山色遥连秦树晚,砧声近报汉宫秋。”(《同题仙游观》)都堪称佳作。他的《送王光辅归青州兼寄储侍郎》诗被胡应麟评为中唐妙唱,其中“蝉声驿路秋山里,草色河桥落照中。”一联,意绪惆怅而颇有清壮之气。《送客水路归陕》中“枕上未醒秦地酒,舟前已见陕人家。”两句夸张顺水行舟的快速,对得极工整又如风行水上般流畅活泼。《送冷朝阳还上元》云:“落日澄江乌榜外,秋风疏柳白门前。桥通小市家林近,山带平湖野寺连。”在错落有致的构图中展现出平远疏朗的境界,宛如一卷写意山水。韩翃七绝也写得意气风发,韵调轻妙,最近王维,如《羽林骑》、《看调马》、《江南曲》、《赠李翼》等篇,最有盛唐那种翩翩少年的倜傥之气,深为后人赞赏。
然而,成功有时也是一种不幸。在那个烽烟四起的年代,无论哪个诗人都无法回避社会现实的苦难,诗中或多或少都会触及到一些战乱带来的灾难和不幸。经过八年的战乱,整个国家已是千疮百孔,惨不忍睹了。“国破山还在,春城草木深。”(杜甫《春望》)昔日的繁华早已如烟消云散,山河虽在,无复旧貌;城池荒芜,满目榛芜。河北是“城池百战后,耆旧几家残。”(刘长卿《穆陵关北逢入归渔阳》);江南是“吴越征徭非旧日,秣陵凋敝不宜秋。”(李嘉祐《早秋京口旅居章侍御寄书相问因以赠之时七夕》);浙东是“空城垂故柳,旧业废春苗。”(刘长卿《送朱山人放越州贼退后归山阴别业》);中原板荡,“女停襄邑杼,农废汶阳耕。”(张继《送邹判官往陈留》)。农村经济凋敝,导致国家财政的窘迫状况,可国库却是“量空海陵粟,赐乏水衡钱。”(张继《酬李书记校书越城秋夜见赠》)。……难以想象当时人们是怎么度过那物资极度匮乏的时期的!
然而,韩翃诗中却看不到这方面的迹象,他的诗如不加昔年考证,易让人误会都作于安史之乱以前。长期的军幕生活使他能够写出像“寒风动地气苍茫,横吹先悲出塞长。”(《送孙泼赴云中》)这样苍凉的诗句,然而由于他对现实的漠视,使我们看不到弥漫于大历诗中的失意怅惘的情调。他的那首《鲁中送鲁使君归郑州》诗更是写道:“城中金络骑,出饯沈东阳。九月寒雾白,六关秋草黄。齐讴听处妙,鲁酒把来香。醉后著鞭去,梅山道路长。”当时正值安史之乱,河南方为战场,可是这首诗中哪有鼓鼙之声、刀兵之气?只有歌声酒香。这无疑是回避现实,粉饰太平,这是不应该的,也是值得批判的。
[1]孟棨.本事诗[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10-11.
[2]蒋寅.大历诗人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
[3]葛晓音.诗变于盛衰之际 [G]∥唐代文学论坛:总第五集.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90:175.
[4]蒋寅.大历诗风[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237.
(责任编辑:侯秀梅)
I20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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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7836(2010)09-0123-02
10.3969/j.issn.1001-7836.2010.09.050
2010-04-06
杨娟 (1984-),女,河南郑州人,2008级中国古代文学唐宋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