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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中国人伦文化的德育本质

2010-08-15宋五好

关键词:人理人伦本体

宋五好

(陕西师范大学教育学院,陕西西安710062)

论中国人伦文化的德育本质

宋五好

(陕西师范大学教育学院,陕西西安710062)

中国人伦文化以“人之为人,别于禽兽”作为先天预设,拟亲化过程使人伦秩序外推、拓展,并作为后天的社会关系范式而具有“伦理”与“道德”相统一的本质。人伦关系与人伦结构的认知、人伦原理与行为规范体系的构建和个体德性的建立与示范过程,揭示了“伦序”与“人理”相统一、“形而上”与“形而下”相统一、“本体”与“本质”相统一的德育本质。中国人伦文化传统的德育本质及其功能,在当今的德育实践与建设中仍有创新发展的重要价值意义。

人伦文化;德育本质;形而上与形而下;本体与本质

文化具有规范性特征,伦理和道德是这些规范性特征的总汇。中国的人伦文化通过数千年的延递发展,在揭示人与人关系的秩序与道理及其规范中,使人伦之道成为历史悠久、思想自觉、制度习俗普及的极为系统和高度发展的文化形态,从而奠定了人伦文化传统的根本特征,而德育则是其本质性的特征。中国人伦文化传统在历史与价值相统一的建构过程中,既表现出人伦精神、理念、理想和价值观的反映人伦文化之“魂”的形而上层面与由血缘关系拓展到社会关系秩序的反映人伦文化之“体”的形而下层面的统一,同时又在“伦序”与“伦理”的相互联系中反映出“本体”与“本质”的统一,在“明人伦”的德育过程中揭示了德育的本质。

一、“伦序”与“人理”相统一的德育本质

对人的先天预设是推演文化模式、生活模式的基础。西方文化以“人是理性的动物”[1]作为人的先天预设,在彰显理性的文化设计中,其“伦理”原指社会的风俗习惯,“道德”原指个体的品质气质,近代以后它们才具有了“人与人的关系”“社会价值”和个体规范的意义。中国文化则以“人之为人,别于禽兽”作为人的先天预设,在彰显“天人合一”的文化设计中,“人伦本于天伦而立”,除了表征人的“血缘本能”天然形成的秩序外,也反映出这种天然形成的先天关系模式作为后天的社会关系范式时所具有的“伦理”与“道德”相统一的本质。

“伦”是中国文化的特殊概念,其特性在于其结构性、秩序性和血缘性。按照《说文解字》的诠释,“伦,辈也”,“车以列为辈”,在纵向的横向的血缘关系网格中,不仅代表其中的地位,而且也代表权力义务的“伦分”或“分位”。孟子认为,“圣人又忧之,使契为司徒,教以人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妻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伦理的产生是因为圣人忧于秩序的紊乱和行为的堕落,“伦”是社会需要所固有的。中国人伦文化中的“伦”不同于西方社会公民的“人际关系”平面化,而是具有上下亲疏的先验性、立体性的,以血缘关系的先验性为基本关系模式,然后外推出去,不仅“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而且“友伦”也赋予了“兄弟”“望年交”“干亲”“义亲”等特殊关系,从而在社会关系上具有了结构性、立体性、自组织性的功能。

中国的人伦文化是人之父子、兄弟的血缘关系和由此推演的社会关系与道德的合一。人伦本于天伦,天伦规定了人伦之伦性,这是“圣人,人伦之至”的贡献。父子之实质在于“矩、孳”二义,夫妇之实质在于“以道扶接”,君之实质在于“群下之所归心”,臣之实质在于“励志自坚固”,朋友之实质在于“志于道”,五伦之伦性在于其五伦之间的道德关系。所以,中国基于“明人伦”的道德教育,反映在血缘关系及由此推演出的社会关系与道德的合一性上,便是“人伦”与“伦性”的统一,任何一伦的伦性既是具体的有针对性的,同时也是以“仁”为核心的与其他伦相互联系的统一体。“仁有两般,有作为底,有自然底”,“仁者,仁之本体;礼者,仁之节文;义者,仁之断制;知者,仁之分别”,“仁流行到那田地时,义处便成义,礼智处便成礼智”。以“仁”为核心的“伦性”,动态流行,“流行时便是公共一个,到得成就处,便是各具一个”[2],充分体现了以“仁”为核心的“体用一源”的道德教育价值及其实质。

中国人伦文化的“体用一源”是道德教育中“伦序”与“人理”的统一。人伦本于天伦,“天地造化,养育万物,各得其宜者,亦正而已矣”,正常的秩序是由阴阳错杂交感之和谐统一所自然形成的,如果没有和谐,也就没有了秩序。“物之合则必有文,文乃饰也。如人之合聚,则有威仪上下,物之合聚,则有次序行列,合则必有文也”,“在天谓之天文,在人谓之人文”,“天文谓日月星辰之错列,寒暑阴阳之代变,天下成其礼俗,乃圣人之道也”,“天文,天之理也;人文,人之道也”。“如何是道?于君臣父子兄弟朋友夫妇上求”,“立人之道曰仁与义。盖仁者体也,义者用也,知义之为用而不外焉者,可与语道矣”。“忠者体,恕者用”,“然恕不可独用,须得忠以为体”,“忠,天道也,恕,人事也”,“和顺于道德而理于义”,“诚为统体,敬为用,敬则内直。诚合内外之道,则万物流形,故义以方外”。“人文”价值的核心就是仁与义,然而,人生天地之间,不是自然具有仁义礼智的,仁为本体,羞恶辞逊是非等恻隐之心通贯“义礼智”三者,人文之理就是此心之仁的动态流行,流行时便是公共一个,到得成就处,便是各具一个。因此,将“仁义礼智”统一在五常之伦的体用过程中,才能达到大仁的境界,从而构成了“体是理一,用是分殊”的“理一分殊”的“小仁”与“大仁”相统一的德育过程。

人伦之理是中国人伦文化的核心或精魂,这个形而上的精魂,一开始就被“理”的文化设计和“道”的价值理想所抽象。《说文解字》以“治玉”释“理”,使“人性本善”的文化预设成为“人伦之理”的先验性,并通过客观伦理的“伦序”和主观伦理的“人理”的具体到抽象的提升,形成了形而上的“理”与“道”的统一。在形而上层面上,“理”是内在的一般的原理、原则,“道”则是体现“理”的路径;“理”是人伦的抽象,“道”是德性的起点;“理”是解决必然和应然问题的,“道”则是对这种必然和应然的落实和操作。虽然“理”有“人理”与“天理”之殊,“道”也有“人道”与“天道”之别,但“天”与“人”之间的不可分离的内在联系,“人道”对“天道”的外化,都表征了“天人合一”的德性伦理精神。

中国传统的人伦文化是以儒家的“仁”为核心的。从形而上的层面讲,“仁”是儒家伦理哲学的核心,在中国人伦文化中始终是一个流变的概念。孔子《论语》109处用“仁”,前提是“仁者爱人”,但“爱人”有两条重要原则,一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二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二者结合起来谓“忠恕之道”。韩愈在《原道》中总结以前儒家的各种“仁”说,提出了“博爱之为仁”的哲学命题。宋明理学家更强调“仁”的形而上学性,认为“心譬如谷种,生人之理便是仁也”[3],“仁是造化生生不息之理。……譬之木,其始抽芽,便是木之生意发端处;抽芽然后发干,发干然后生枝生叶,然后是生生不息。……父子兄弟之爱,便是人心生意发端处,如木之抽芽。自此而仁民,而爱物,便是发干生枝生叶”[4]。“仁”的流变,反映了中国人伦文化核心价值体系的不断发展完善,是“内圣外王”的君子“安身立己”所需思考的,而对一般百姓来说,只需“以身体道”,明白形而下的伦序及其相关要求,“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为仁由己”就行了,大不必为“日用而不知”所烦恼。

中国以“仁”为核心的人伦文化,由伦序—人理—人道—人德构成了伦理道德运作的内在文化原理,揭示了形而上与形而下相统一的德育本质。“仁”便是“道”,“道”具有普遍性,而“内得于己,外施于人”的“德”则是个别的、分殊的,具有特殊性和多样性,“道”与“德”在矛盾统一之中,通过人伦关系而获得情感认同,在“伦序”这种人伦关系的客观伦理和“理”与“道”这种抽象的人伦之理与普遍人生之道的主观伦理和个体之“德”的现实伦理之间,实现着形而上与形而下相统一的德育本质。

二、形而上与形而下相统一的德育本质

道德和道德教育始终存在于一定的文化谱系中,不仅道德和道德教育的价值理想总是体现为文化的内在精神和价值追求,而且其具体内容也反映了某种文化类型所要求的人伦规范。中国人伦文化的内在精神与“明人伦”的道德教育价值追求的统一性,不仅反映了“伦序”与“人理”相统一的德育本质,而且也深刻揭示了“形而上”与“形而下”相统一的德育本质。

《易·系辞》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据宋儒朱熹解释:“阴阳,气也,形而下者也。所以一阴一阳者,理也,形而上者也,道即理所谓也。”阴阳是有形的,所以称为器,阴阳变化是无形的,所以称为道。对于文化而言,形而上层面的是反映文化精神、理念和价值观的文化之“魂”,形而下层面的是承载文化精神之“体”,任何类型的文化都是形而上与形而下的统一,中国的人伦文化亦然。

在中国的人伦文化中,以血缘关系及其通过拟亲化的方式将血缘关系进一步泛化、扩展和延伸而形成的人伦关系设计,反映出极为丰富的智慧,成为全部人伦文化的基本载体,不仅血缘关系之外的朋友、同事、同学等在拟亲化过程中达成情感认知上的认同,具有了拟血缘的“伦序”关系,而且在君臣、臣臣的拟亲化过程中也达成了家国一体的情感认同,形成了个体与国家的人伦纽带,无论社会关系如何变化,都能通过拟亲化而简约为基本的人伦关系。

三、本体与本质相统一的德育本质

中国传统人伦文化的本质是人伦现象之间必然、普遍、内在和稳定的联系,揭示着人伦文化应当是什么的问题。由于事物的本体是不变的,而事物的本质是变化的,德育本质的变化过程是从人伦教育本体存在扩展为具有特定规定性的道德教育具体存在的有规律的变化过程,这种变化过程所反映的“变”与“不变”的统一,不断揭示着人伦德育的本质。

亚里士多德认为:“某事物是什么,其一义为本体与‘这个’。此外各义就是量、质等诸云谓。一切事物都各有其‘是’,但其为是各有不同,或为之基本之‘是’,或为之次级之是,某物是什么?其原义所指为本体,其狭义则指其他范畴。”[5]中国传统道德教育的原初或终极起始原因是“明人伦”,“明人伦”是传统德育的本体所在,这种本体存在是一切德育存在的必然联系和统一的原因。如果说人伦之“伦序”是本体存在,“人理”是本体的展开,是本质存在的话,那么德育便是“伦序”与“人理”相统一基础上的“明人伦”的本体存在。

中国人伦文化传统中的以血缘亲情为基础所构建的人伦关系,虽然表面上看只是父子、夫妻、兄弟、君臣等“平面化”“直接化”的人伦关系,难以覆盖随着社会发展而涵盖复杂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似乎不具备“本体”的不变性,但是,“友伦”的加入和拟亲化过程的外推与扩展,不仅使社会发展中复杂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得以有效简约,而且在简约的过程中通过拉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消解了人伦关系的“平面化”,提升了系统联系上的自组织性,从而保持了“本体”的不变性,为德育之“明人伦”的“本体”不变性奠定了基础。

“明人伦”是中国传统德育的本质,“明人伦”的德育体现了从“亲情”到“爱情”的设计原理,揭示了“老吾老、幼吾幼”的人伦本质,既符合普遍生命“亲情自在”的一般本质,又反映了“未成的待定的人”的群体存在及其发展的本质。“伦序”作为人伦文化的本体是不变的,而反映人伦之伦序的“人理”作为人伦文化的本质,在对人伦之序的展开、充实、限定和具体化过程中不断变化;“仁”作为“人理”的本体是不变的,而反映“明人伦”的德育本质是在对“仁”的展开、充实、限定和具体化过程中不断变化的。孔子在总结“尧、舜、禹”三代及西周的人伦实践的基础上,通过“仁”规定了中国人的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由“爱亲”而推及“爱人”,并“导之以德”,使“智、勇”“忠、恕”“义、利”统一于“仁”,赋予“仁”本体与本质的统一。孟子继承发展了孔子的“贵仁”思想,通过“察于人伦,由仁义社稷;卿大夫不仁,不保宗庙;士庶人不仁不保四体”的主张,把“仁、义、礼、智”四德提升到了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高度,发展了“仁”的本体与本质的统一。董仲舒继承了孔孟的义利观,以“天人合类”的思想,通过“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为封建社会确立道德原则,强调“天不变,道亦不变”,使孔孟的相对伦理演化为绝对伦理,使“仁、义、礼、智、信”与“金木水火土”相比附而为“五常”,赋予“仁、义、礼、智、信”以最高价值,进一步发展了符合历史时期价值的本体与本质的统一。宋代的程朱理学进一步继承发展了传统儒学的伦理思想,形成了一套从“正君心”到“正人心”的治国策略,它所提出的“天下事有大根本,有小根本。正君心是大根本”[6]的民主思想,虽具有进步意义,对“三纲五常”由“天理”演化而成认识,也进一步确立了“人伦”的本体地位,但“存天理,灭人欲”的价值主张,却客观上强化了专制伦理。古代人伦思想从相对伦理、绝对伦理到专制伦理的演化,不仅说明了作为“人伦”本质的“人理”是不断发展变化的,同时也说明了,正是由于“人理”这种本质的不断变化所反映出的对人伦之序的展开、充实、限定和具体化过程中的价值倾向和不断的价值选择与建构,“本体”与“本质”相统一的德育本质,才在不同的社会历史条件下得到发展。

在全球化浪潮的冲击下,“主体自由”与“社群认同”之间的各种不同的道德主张和伦理话语,正在破灭关于自由普遍主义的道德神话,道德教育也正在经历着前所未有的考验,世界把注意力聚焦于中国文化,同时也在兴起文化或道德上的“置根”运动,中国的人伦文化传统理应得以发展、创新和张扬。中国人伦文化传统中“伦序”与“人理”相统一、形而上与形而下相统一、“本体”与“本质”相统一的德育本质,通过认识与挖掘其现代价值,也理应成为道德实践与建设的推动力,并为道德教育的发展作出新贡献。

[1]亚里士多德.尼各马可伦理学[M].上海:商务印书馆,1933:117.

[2]余敦康.汉宋易学解读[M].北京:华夏出版社,2006:525.

[3]程颢,程颐.二程集[M].北京:中华书局,1981:7.

[4]王阳明.王阳明全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26.

[5]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M].吴寿彭,译.上海:商务印书馆,1959:130-131.

[6]黎靖德.朱子语类[M].北京:中华书局,1986:37.

On the Nature of Moral Education in the Culture about China’s Ren2lun

SONG Wu-hao
(Shanxi Normal University,Xi’an 710062,China)

The culture of China’s Ren2lun(human relations)uses“being a human,not an animal”as the innate presup- position,the adoption of the proposed process makes the order of Ren-lun extrapolate and expand,and acts as the paradigm of acquired social relations to embody the nature of the unity of“ethics”and“morality”.The awareness of Ren-lun and its struc- ture,the construction of Ren-lun’s principles and its conduct system,the formation of individual virtue and its demonstration process reveal the essence of moral education about the unity of“order”and“principle”,“metaphysics”and“specific”and“on- tology”and“essence”.The nature of moral education in the culture of China’s Ren-lun has important significance in today’s moral education.

the culture of Ren2lun;the nature of moral education;metaphysics and specific;ontology and essence

G410

A

1000-2359(2010)04-202332-04

宋五好(1971-),女,河南栾川人,陕西师范大学教育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教育学研究。

[责任编辑 许 昌]

2010-0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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