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 浴 女》 的 女 性 形 象
2010-08-15康健
康健
(哈尔滨师范大学中文系,哈尔滨150080)
《大 浴 女》 的 女 性 形 象
康健
(哈尔滨师范大学中文系,哈尔滨150080)
《大浴女》从人性入手,着眼于当代人性的危机,而后阐释人性的内涵。由人性与环境的相互作用,阐发社会环境对人性的形成和发展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引发出顺境和逆境两种状态。在此基础上通过对《大浴女》中主人公形象分析,看待当代人性问题。
女性;女性形象;尹小跳
对于当代人性的阐释和深思,我们会发现许多不容质疑的需要我们迫在眉睫解决的问题,这就要求我们站在时代的制高点来俯瞰整个人类社会。
一、阐释人性的内涵
文学史给我们这样一个启示:小说的意义在于它的意向——文化精神。女性主义作家所写的小说意向:它再现了一个存在过的历史形态,表现出特定时代的生活意蕴和社会人性内容。如果说张抗抗的《情爱画廊》是对女性形象的完善和超越,那么铁凝的《大浴女》则是全方面的呼就:救救孩子,救救女人,救救社会。可以说,铁凝的小说推动了改革开放以来女性小说的发展!同时,铁凝小说的文化精神对我们来说又是何等陌生!它以鲜明的时代感——反思社会弊端,呼唤人性、人情的回归。荀子认为“恶”是人的本性,而人类之所以“为不善”是由于自身的原因所造成的,而不是因为外在的社会环境所造成的。而我一直认为,人生来其实就是一张白纸,是环境不断逼迫着人发生着不易察觉的变化人性,说到底,一个关键词离不开人的主观意识,就是人的主观意识与客观环境进行斗争体现出来品质,判断人性善与恶的标准:通常也是以人的主观意识对现实环境客观存在的问题的反应状况来进行评价的。
二、佐证社会环境对人性的影响
如果人的意识对恶劣的环境表现出很消极很害怕而不敢向前一步,我们把这种表现叫:脆弱胆怯。相反,如果人的主观意识对现实环境客观存在表现出很积极,而大胆向前迈步,我们把这种表现叫:坚韧勇敢。说到主观意识与客观环境的关系,似乎就涉及到了哲学上物质和意识关系,众所周知,物质决定意识,意识反映物质。这是一种非常抽象的哲学概括,如果只是简单地用这个抽象的理论来解释“人性学的复杂和悲剧性”,显得空洞而苍白。不少时候,庸才制造逆境,人才扭转逆境。逆境的出现和消失,经常都是人为的。小至厂长、经理,大至军事家、政治家的威信之得以确立,常是从扭转逆境开始的。逆境,是一幅雄浑的风景,法国画家库尔贝的一生几乎都是在逆境中度过的。人生两境况:顺境与逆境。顺境,可用来发展事业。逆境,可用来磨炼意志。以更坚强的意志去发展事业,以壮大了的事业去迎接更严峻的挑战,这样的人生是充实而有意义的。逆境延续的时间可能短也可能长。人常常是无从估计逆境时间的短与长的。因此,身逢逆境便消沉,便无聊,便无所事事,消极等待逆境的消失是不智的。消极的态度并不能丝毫改变逆境,反而把无从挽回的光阴又搭了进去。人生有限。我们应避免这样一种状况:当逆境消失了,人生的时间也白白流逝了很多,甚至耗费得所剩无几了。真正优秀的人才和作品,常出自于逆境。史学家司马迁在《报任安书》中有一段非常著名的描写:“古者富贵而名磨灭,不可胜记,唯倜傥非常之人称焉。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诗》三百篇,大底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这也是对待逆境的一种态度。伟大与渺小,卓绝与平庸,深刻与浮浅,常常在这样的时候泾渭分明。逆境能使人更快地成熟。对于一种能够促使我们成熟的境况,我们为什么要害怕呢?逆境有如逆水行舟。当划过了一段最艰难的河道之后,我们常能感到一种放舟千里,直奔大海的气势与喜悦。“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记得亚里士多德曾经说过:“生存就是一种变相的悲剧性存在。人性中的善恶纠缠就像黑夜与白昼一样,而人性的交替是时代和环境的‘光合作用’下的一种有机嬗变。”
三、对主人公形象的分析
《大浴女》情节是扣人心弦的,围绕女主人公尹小跳埋藏于心间的、那个少女时代的“秘密”,铺排了一连串包含社会、文化、心理内容的人生故事。“秘密”是由尹小跳母亲章妩同唐医生偷情,生下小女儿尹小荃而诱发的。章妩在“文革”期间为躲避在农场的下放劳动,请求唐医生开病假条回家“养病”;她主动地勾引了单身汉唐医生,从而给日后生活带来一片阴影。两个女儿尹小跳和尹小帆,都不喜欢这位小妹妹的到来;一天,两个小姐姐在楼前读书、织东西,而两岁的尹小荃独自在马路边玩耍挖土,她步履摇摆地走过马路,因此掉进了马路中间那个开着的污水井里,死于非命。当时,两个小姐姐确实看到小妹妹在过马路,但她们既没有喊她,又没有跑过去将她拉回来,事后还不愿意承认自己的不负责任。当时尹小跳已经是十一二岁的少女,已经能模糊地感觉到自己那见死不救的原因和恶意;等到她长大以后,她最终背起生命之重,将恐惧感化为待惩罚的“赎罪”心理情结。正是因为这个心理黑影影响了尹小跳全部内心世界,使她总是在努力地撕去心底黑暗,进行着对“恶”的转化。在亲情范围,尹小跳从来没有喜欢过妈妈,章妩只是在乎自己快乐,缺乏对孩子该有的爱抚、亲热和关心,因此她对“母爱”没有过期盼。少女时,尹小跳怀疑母亲移情于唐医生,经常对章妩发泄怨恨情绪;成年后,尹小跳看到步入晚年的母亲,成天沉浸于化妆整容,搞得非人非鬼,她厌恶地骂章妩为“怪物”。可是,当有一天章妩在百货公司因购买睫毛膏,遭遇另两位女顾客围攻的时候,尹小跳内心深处的母性情感突然被唤醒过来,她妥善地处理了尴尬的局面,把已经毫无招架能力的章妩领回家去。这时,尹小跳一方面对章妩的荒谬和天真表示了理解,另一方面,她视母亲为大孩子,反过来给章妩以宽容、关心和保护。尹小跳对章妩怨恨、排斥和冷漠的感情,或许不能完全消失,但尹小跳毕竟滋生出了“你的长辈就是你的孩子”的胸怀,认识到并不疼爱你的父母同样“需要被疼爱”的道理,“母性”情感在闪烁,“人”的心智在趋向成熟。
尹小跳同尹小帆之间的姐妹关系变化之大。小时候因为父母在农场劳动,姐妹相依为命,玩耍在一起,撒娇在一起;就是那偶然事故发生时,俩人也还手拉着手,互相鼓励壮胆,互表同样的心思。但是,告别少女时代后,尹小跳当上了福安市儿童出版社副社长,虽有些成就感,却对那“秘密”心怀恐惧,挥之不去,对任何事都不敢张狂。尹小帆呢?出国后同美国人戴维结了婚,颇有优越感,她竟然把童年时代对尹小荃的嫉妒心转向尹小跳,谋求抢夺尹小跳生活中一切美好的东西,包括爱过尹小跳的几位男士;至于对那个“秘密”,她则一味责怪小跳,完全推卸掉自己应承担的“心债”。姐妹俩都背着人性重负,但小跳敢直面令人战栗的“杀机”,化恶趋善,优化人性;小帆却沉浸在以自我为中心的盲区里,人性越发退化。姐妹俩在亲情上所出现的别扭,实际上是两种自我意识的碰撞、人性的碰撞;这里,作家通过姐妹俩的人性比较,好像已预示了尹小帆的精神败局:过分迷恋自我纠缠和分裂的苦恼。
在爱情范围里,尹小跳热恋过两位出色男士。一位是著名电影编导方兢。方兢以他超众的才华、风度以及对她狂热的言语追逐,使尹小跳跌入爱河。可是,方兢是个在政治上受过委屈,平反后却又是用“性”来报复社会、戏耍世人的人;他对待小跳,一会儿求爱求婚,一会儿畏惧躲避。尹小跳比方兢年轻得多,她没有足够经验来应付这类男人的魅力与无赖气;方兢也预感到尹小跳的价值将远远超过他而急流勇退。最后,尹小跳终于冷静地审视了这场爱情及其困扰,并干净利落地摆脱了它。另一位是建筑家陈在,尹小跳少女时代的同院邻居。青梅竹马式的感情一直追随着他们,但却又总是错过。陈在自述,他对小跳的爱渗透于他心间和骨头里,就在相互错过的日子里,他也时时关注着她,只要小跳需要,他总会挺身而出,以真正地心疼她、匡扶她,帮助她解决各种难题。尹小跳对陈在的爱情,一直潜伏着而不醒来,直到她去美国得克萨斯同美国青年麦克相逢时,才突然苏醒。是麦克的青春活力以及热烈的“示爱”,使已经三十几岁的小跳,终于毁灭了对自己的矜持和对自己年龄的警觉。小跳感谢挚爱她的麦克的提醒而又觉得很对不起他。回国后,小跳把苏醒过来对陈在的爱,陡然化为滚滚激情,将它推向高峰:他俩互相欣赏又互相蹂躏着,相互亲热又相互野蛮在一起,最终迎来了只属于他俩的婚期。可是,就在这至欢至爱的日子即将到来的时候,尹小跳竟然提出,让陈在回到已离婚的妻子万美辰那里去。因为尹小跳的“割爱”,是因为她愈来愈爱陈在之故。她体惜万美辰离婚后的失落,更尊重陈在对万美辰尚存的那份惦记,为了清净,她宁可走向自己心灵深处的花园里,去享受那万籁俱寂的宁静。全书最有意味的一句话莫过于“人生是追求完整的,而这世界上最完整的东西莫过于一颗破碎的心了”。因为破碎,才更为清醒;因为破碎,才会承载更多,涵纳更多,拥有更多;“破碎”成了反哺和滋养自身的养料,她获得了足以抗衡尘世的自我平衡的心灵力量,及至多年以后再见到方兢,“她愿意以自己现在的形象去看他,镇静的,挥洒自如的”,在精神上战胜了方兢。她以自己的人格魅力赢得了陈在,但最终又以弃绝了这爱,拯救和完成了自己,完成了一个内心清洁臻于完善的自己。作者以抒情写意的笔致歌咏了她“内心深处的花园”:“她惊奇自己能为人们提供这样的一个花园,这样的清风和这样的爱意……那儿是全世界最宽阔的地方,我不曾让我至亲至爱的人们栖息在杂草之中”,这样,作者试图以尹小跳的成长完成对理想人性的想象性、理想性书写;表达对理想女性的呼唤和热望。
所谓人性的善和恶,好像只是一念之差,胆气深层的原因则来自于“人的欲望”和人的需要。生存的需要是人生来就具有的一种最基本的自我本能。从人挣扎着出生到自己不情愿的回归黄土,无意识中就在为“存在”这个词拼搏。卡夫卡说过“我虽然可以活下去,但我无法生存。”[1]309浴者,欲也。按叔本华的理解,生殖和性欲是生命意志的核心,爱神是第一位的,是造物主,是一切事物的本源。而女性,则是生殖意志的直接体现者。受欲望支配的人是痛苦的,因而女性比男性承受更大的痛苦。浴者,又是一种动力,就是把人物置于动荡流转的大时代中,是其充分地领受社会和人生的风雨的冲洗。在《大浴女》中,作者将人的“欲”归结为人内心的一种“抢夺”。在小说中所发生的那么多凄凄惨惨甚至是血淋淋的事件和矛盾,有哪一件不是由于人内心“抢夺”的潜意识所造成的呢?对爱的抢夺,对利益的抢夺,对职位的抢夺,对名声的抢夺………尤其是那个尹小帆,几乎是时时处处千方百计地与姐姐进行着抢夺。从一件风衣到生活的优越感甚至到情人,她无不抢夺。抢夺的本性在尹小帆身上被表现得淋漓尽致。而那个被作者试图作为理想女性来进行书写的尹小跳,内心当中又何尝没有着这样的“抢夺”呢?作者的深刻性在于,她总是在人们通常可以意识到理性层面以外,寻找到一个更高或更新的意义层面。在这部小说中,“抢夺”意味被作家隐藏在字里行间。小说更明确地揭示出来的,正是人们不太容易认识到的那种意义。小说通过尹小跳的心理活动做出了表达,那就是,对现实生活“只要她摆出了抢夺的姿态,她就必定失败”。这也是许多人多难于在实际生活中真正能够明白的。小说接着写道:“尹小帆就抢夺过,任何一个年轻气盛的人多曾经有过不同样式的对生活的抢夺,幼稚而又可笑。”因为归根结底,这就是人的本性。
刘小枫在《拯救与逍遥》中谈道:“恶是人生在世的基本问题。除非像道家、佛家那样生命退出历史时间,生命不可能不沾恶。任何一种严肃的思想,一种真正的哲学,多不可能不认真对待恶。”无处不在的恶勾销了人反抗恶的能力,迫使人要么对恶袖手旁观,要么成为恶的参与者或受害者。随之,人被迫漂流于无意义的生与死之间,没有任何现世力量可以接济人进入纯净的世界……在日常的恶中生存就是崩溃。在尹小跳的一生中,她的灵魂深处有着两大罪恶是永远也抹不掉的。一个是尹小荃的死,一个是唐菲为她的调动而主动受辱。特别是尹小荃之死对尹小跳的一生产生了根本性影响。“尹小跳也永远记住了她和尹小帆那天的拉手和她在尹小帆手上的用力。那是一个含混而又果断的动作,是制止,是了断,是呐喊,是大事做成之后的酣畅,还是恐惧之至的痉挛?是攻守同盟的暗示,还是负罪深重的哀叹……”在尹小跳的内心深处,一直认为是自己拉住妹妹尹小帆的手而未能前去救援才导致了尹小荃的死亡,因此小说中才会出现这样的叙述话语:“人的一生一世,能够留在记忆里的东西是太少了。宏大的都是容易遗忘的,琐碎的却往往挥之不去,就比如一个人的手,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在另一个人的手上用过的那么一点点力。”
是的,就是那么一个人的手在另一个人手上用过的那么一点点力,居然让尹小跳终生无法释怀,而一直处于某种沉重压抑的罪恶感心理中无法自拔。在文中我们可以看到,尹小荃之死只是一个偶然事件,但是,作为章妩和唐医生偷情结果的尹小荃,是尹小跳和唐菲心中仇恨的对象,这种仇恨让她们无法释怀。正因为尹小跳在内心深处早就潜伏着杀死尹小荃的念头,所以才会无意识地近乎本能地把这一事件与自己联系起来。铁凝的深刻之处在于紧紧地抓住了尹小跳这一潜隐的罪性情结,而对尹小跳的内在心灵世界进行了不失严酷的精神拷问与灵魂审判。在《大浴女》中,作者展示了一个女性怎样历经社会风雨和内心搏斗,走向涅槃获得新生的成长过程。对于一个女性来说,“成长”意味着那丰富的潜能打开通途的过程,意味着她在使自己成为自己,那需要不倦地努力,不断地自省,不断地改善和创造自由的健康心态,而这一切自始至终伴随着不可避免的心灵搏斗。
作者正是通过《大浴女》这样的故事告诉读者,女人不会是超时代的,不会是理想的,她们不是铁打的。她们抵挡不了社会一切的诱惑和无声的压迫,她们每个人都有一部血泪史,都有过崇高的感情,不管是升起的或沉落的,不管是有幸与不幸,不管是仍在孤苦奋斗还是被卷入庸俗。
[1]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M].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705.
[2]刘小枫.拯救与逍遥(修订本)[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1.
[3]铁凝.大浴女[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
(责任编辑:朱 岚)
I206.7
A
1001-7836(2010)02-0101-03
2009-11-11
康健(1984-),女,黑龙江望奎人,2008级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