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浪漫主义诗人的自然观与生态整体观探析*
2010-08-15金虹
金 虹
(中国地质大学外国语学院,湖北武汉 430074)
英国浪漫主义诗人的自然观与生态整体观探析*
金 虹
(中国地质大学外国语学院,湖北武汉 430074)
英国浪漫主义诗歌是人类文学史上讴歌自然的典范,也是当今生态批评和生态文学史重要的研究对象。浪漫主义诗人们在工业革命后自然生态危机刚刚显露之际,就在诗歌中热情讴歌大自然的诗意之美,呼吁人与自然和谐相处、融为一体,表现出超越时代发展的远见。文章在浪漫主义创作背景与创作思想研究的基础上,运用生态批评理论对浪漫主义诗歌中蕴含的生态思想作了逐一探析,着重研究浪漫主义诗人的自然观和生态整体主义思想,并结合社会现状阐发了此论题的现实意义。
英国浪漫主义诗人;自然观;生态整体观
浪漫主义作为一场声势浩大的文艺运动,是 18世纪末和 19世纪初在欧洲形成和发展的。它涉及的领域包括文学、哲学和艺术,主要特点为崇尚个人主义和人的情感体现,崇尚自然,崇拜异国情调以及民族主义情绪的抒发等。浪漫主义在英国主要表现为浪漫主义诗歌,产生了包括华兹华斯、柯勒律治、拜伦、雪莱、济慈等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以及他们所创作的带给人们以美的享受和心灵震撼的不朽诗作。
一、浪漫主义诗人的自然观
启蒙运动以来,随着理性在人类思想中占据主导地位以及科学与技术的日益结合,人类认识和改造客观世界的方式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人们将科技的进步和物质财富的积累看成是社会进步的标志,对于自然的态度日益狂妄傲慢,对任意破坏生态平衡的后果更加有恃无恐。英国工业革命因过度开采所导致的能源危机,因任意排放污水、废气而导致的水体污染和大气污染,造成了城市生态环境的严重恶化;机器大生产和机械的社会分工使得人成为科技与机器的奴隶,严重压抑了人的创造性,导致人性扭曲、道德滑坡和信仰危机等一系列社会问题。目睹工业革命和科技理性的汹涌浪潮,英国浪漫主义者敏锐地意识到人与自然之间和谐关系的逐渐沦丧,以及文明本身所带来的社会矛盾的激化和人性的失落,因而必须要为人类生存寻找新的意义和价值基础。神性自然观是英国浪漫主义诗歌的突出特征,强调自然是一个神圣不可侵犯的有机统一的整体,是“某种神性的存在”,是一种意向和精神,“推动着一切思维的主体和思维的对象,在天地万物间运转”[1]316;强调人与自然同属于大地生态共同体中的一员,人通过重新认识自然才能重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回归人性的本真。
在浪漫主义诗人眼中,自然不再是单纯的物质自然,更非人类征服和驾驭的对象,而是有神性和灵性的存在,是理想、力量和高尚生命的源泉,能够指引方向,帮助人类恢复完美的人性。比如在华兹华斯的《廷腾寺》(又译《丁登寺》)一诗中,诗人将自然视为自己“心灵的保姆、导师、守护神”和“全部精神本真的魂灵”,能将诗人引入超自然的境界,赋予诗人“以清明澄澈的目力,而得以洞察生命的本质”[1]。柯勒律治在其诗歌中表达了“上帝与自然合一”(divine unity)的观点,在《午夜霜》一诗中,他宣称上帝蕴涵于自然之中,塑造万物于无形:“上帝在永恒之上,教化万物,他在万物中,万物在他的心中。”[1]从欧洲文艺复兴到启蒙运动,人类逐渐建立起了牢固的自我中心主义观念;从浪漫主义诗歌中人们才恍然悟出,只有当人在尊重自己的神性的同时尊重自然的神性,人与自然才能和谐相处。
浪漫主义诗人在表现自然之灵性及其对人类的美好影响之余,更渴望回归自然,重返人类的精神家园。“自然”(nature)在西方文化传统中兼具外在自然界与人的内在天性两层涵义。因此,浪漫主义诗学中的回归自然也包含双重含义:一方面,人类与自然万物和谐相处,重返自然的怀抱;另一方面,人只能在大自然的熏陶中才能保持心灵的独立与自由,挣脱束缚人性、压抑个性的工业社会的束缚,回归人性的本真[2]。作为浪漫主义诗学的领军人物,华兹华斯可以被视为欧美最杰出的生态作家之一。出于对法国大革命的失望以及工业文明的厌恶,从 1795年开始,他隐居在英国中西部湖区长达五十几多,从早期革命理想的诉求转而到自然中去寻求人生的真谛。他认为,人只有在自然中才能获得精神上的升华与近乎神明般的灵性。这是在精神层次上对人生的关注与介入,绝非简单的遁入山水、逃避人生。他笔下的自然时而恬静优美,时而神秘莫测。无论是安静的雏菊、欢唱的布谷、奔腾的河流,还是绚丽的虹彩,都让人感觉到诗人对大自然由衷的信仰以及与自然万物和谐相处的信念。
在尽享自然之美的同时,华兹华斯痛感当时英国的道德沦丧、信仰缺失,他将当时的英国比作“死水湾”:“自然或典籍中无限辉煌的景象不再使我们感兴趣。掠夺,贪心,靡费,这些是偶像,我们尊崇 ”[1]。诗人认为,在人性受到工业化和商业文明的挤压而变得扭曲的当时社会,大自然和乡间的田园生活却提供了伸展人类天性的广阔空间,一如他笔下鸽子泉边的姑娘露西、孤独的割麦女和坎特伯雷的老乞丐,在亲近自然的生活当中展示着人类善良美好的天性。在华兹华斯看来,人类唯有尊重自然的神性,自觉回归自然,才能深深体会到大自然的博爱与宽容,醒悟到人类狂妄自大的思想是多么的荒谬可笑。此外,华兹华斯还认为,儿童最接近自然状态和人类的天性。在《我们是七个》这首诗中,即使小姑娘的两个哥哥姐姐已经长眠于坟墓,她仍然觉得他们与她朝夕相伴,所以当诗人反复提醒时她仍坚持说:“我们是七个!”,她对生死同一的超然理解突破了成年人理性判断的局限,更趋向人性之本真,这也是为什么华兹华斯会有“儿童乃成人之父”这一惊人之言。诗人希望成人从儿童那里得到启示,不要被现代工业文明泯灭了人类原有的纯真与自然,回归善良、淳朴的本性与敬畏自然的心。
此外,英国浪漫主义诗人经常以拟人化的手段展现自然景物的特性与威力,他们笔下的自然不是单纯的外在自然,而是融合了诗人的内心情感、人景相融、物我一体的自然。作为拥有强烈政治理想的年青一代浪漫派诗人,雪莱将对社会的批判意识和对理想政治的追求有机地融合于对变幻莫测的自然景物的描绘之中,通过与自然的内在精神相契合把自己的心灵展现出来,达到了物我相融的和谐境界。在他的抒情诗《致云雀》中,诗人把云雀比作“尘世的讥嘲者 ”,吟唱出充满真诚与欢欣的曲调,蔑视一切尘世的污浊与空洞浮华的腔调。《西风颂》中的“西风”更是自由与力量的象征,其所到之处枯叶纷飞,同时播撒下“飞翔的种子”,兼具摧枯拉朽与传播新生的双重使命。诗人将自己的一腔热情与对自由理想的执著追求倾注到了西风的自然特质之中,真正实现了诗人内心与外在景物的浑然一体:“但愿你,凶猛的精灵,做我的魂魄!愿你这莽汉啊,就是我!”浪漫主义诗人融情感于自然山水之中,视自然为高于人类的圣灵所在,视人类为自然之子和自然的有机组成部分,其观点虽有超自然的一面,但究其根本是以促进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生态整体主义思想为其价值标准的理性思考。
二、浪漫主义诗人的生态整体观
生态整体观是生态文学的核心思想。从 19世纪开始,人类就尝试从生态学的有机整体角度来看待人与自然的关系;20世纪中叶以来,以奥尔多·利奥波德的“大地伦理”为代表,生态伦理学逐渐形成了一个影响深远的完整理论体系。它批驳了人类中心主义思想与特权思想,把包括动植物、土壤和水在内的土地视为道德共同体的一部分,视人类为这个共同体中平等的一员,把生态共同体的和谐与稳定作为价值判断的最高标准,认为只有当人类的利益符合生态共同体的最高价值时,他自身的利益才能得到尊重[3]。英国浪漫主义诗人以朴素而饱含深情的语言描写生态家园中的每一个成员,自觉从生态整体主义的角度来审视人类的活动。展现了强烈的道德责任意识。如华兹华斯认为,只有保持了平衡的生态系统才是健康的生态系统:“丁登寺下游几英里处的铁厂破坏了那里的生态平衡,污染了美丽的瓦伊河;而上游几英里处的小农经济区则没有扰乱生态系统”,这里即使有“朴素的嘈杂 ”,亦“无碍绿色荒野的景观 ”[4]145。无怪乎有评论家认为华兹华斯的“自然诗”(nature poetry)的最大影响在于“生态哲学的中心概念即无所不纳的整体性观念”[5]53。
生态整体主义要求人们学会从整个自然系统及其内在规律看问题,学会以生态系统的整体利益为尺度来衡量自己,约束自己的活动。正如利奥波德在《沙乡年鉴》中所指出的:任何行为当“有助于保护生物共同体的和谐、稳定和美丽的时候,它就是正确的;当它走向反面时,就是错误的”[3]213。华兹华斯在《告诫》一诗中警告人们不要为了一己私欲亵渎自然,“别学窃贼们,翻开自然的画册,粗暴地撕下珍贵的画页归自己”,因为“此刻使你迷恋的一切,你伸手一触,会立刻消融湮灭”!柯勒律治则相信“万物一体,和谐共存”,谁破坏了这种和谐关系,谁就会受到惩罚。他的长诗《古舟子吟》讲述了一位水手在一次航海途中射杀了一只信天翁从而招致“天罚”的故事,在目睹同船的水手们相继死去、经历了无数肉体和精神上的折磨之后,老水手才明白人类与自然万物皆为上帝造物,应该相互依存的道理:“真心热爱大小生灵吧,然后祈福才得福。”对于柯勒律治而言,自然充满神性,而人类的福祉则源于人类与自然的和谐共生,人只有对神圣的自然心存敬畏与感激,才能得到大自然的爱与呵护,如若不然,则会与自然万物相对立,成为被大自然母亲遗弃的孤儿。这种思想与大地伦理的观点不谋而合,极富有前瞻性,无怪乎《古舟子吟》被生态研究学者称为英语文学中“最伟大的生态寓言”[6]103。浪漫主义诗歌让人们认识到,生态系统的整体利益应当成为人类社会发展的根本出发点和最后归宿,成为一切行为的最终判断标准。因为,只有生态系统得到有效地保护,生态与发展这两大人类最基本的需求才能够长久地得到满足。
三、结语
现代工业社会的发展在带给人们丰富物质资料的同时,造成人类生存环境的急遽恶化:全球变暖、臭氧空洞、土地沙漠化、物种灭绝、资源枯竭等等。前不久的墨西哥湾漏油事件更是给自然生态环境带来了巨大的危害,给人类敲响了又一记长鸣的警钟,告诫人类无限度地掠夺自然所带来的恶果必然由人类自己承受;以牺牲自然环境、耗尽自然资源为代价的竭泽而渔的发展方式必将毁掉人类生存的基本条件,最终将人类推向孤立的绝境。美国生态文学作家雷切尔·卡森指出:人类能力的急剧膨胀,“是我们的不幸,而且很可能是我们的悲剧。因为这种巨大的能力不仅没有受到理性和智慧的约束,而且还以不负责任为其标志。征服自然的最终代价就是埋葬自己”[7]407。生态危机说到底是人性的危机,是自我中心主义和短视的工具理性思想支配人类行为所造成的危机。而浪漫主义诗人则告诉我们,大自然是具有神性和灵性的存在,是人类的母亲、导师与朋友,只有重拾一颗尊重、敬畏自然的虔诚之心,时刻保有对自然的生态责任意识,才能重建人与自然的平等、和谐关系,才能恢复埋藏在功利与污浊背后的人类美好天性。拉斯金曾告诫人们:生态学首先应该是一种思维立场,只有人们具备了这种立场,生态学才能转化为一套切实有效的环境政策。毫无疑问,浪漫主义诗人们对自然的理解和态度具有深远意义,对人类生存环境的关注表现出超越时代发展的远见。
[1] 屠岸.英国历代诗歌选 [M].南京:译林出版社,2007.
[2] 鲁春芳.神圣自然:英国浪漫主义诗歌的生态伦理思想[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9.
[3] 利奥波德.沙乡年鉴 [M].侯文蕙,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97.
[4] Jonathan Bate.The Song of the Earth[M].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00.
[5] Karl Kroeber.Ecological Literary Criticis m:Romantic I magining and the Biology of Mind[M].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91.
[6] 王诺.欧美生态文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
[7] Linda Lear,Rachel Carson.W itness for Nature[M].New York:Henry Holt&Company,1997.
On the Eco-concern and Eco-holis m of English Romantic Poets
JI N Ho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China University of Geosciences,Wuhan Hubei 430074)
English romantic poetry has set an example of eulogizing nature in literature history,serving as an important research object of contemporary eco-criticism and ecological literary studies.On the emergence of eco-crisis after the industrial revolution,romantic poets found their spiritual homeland in nature,whose beauty has been eulogized passionately in their poetry,in which,they called for har monious coexistence between human beings and nature and demonstrated the foresight beyond their time.This paper,from the perspective of eco-criticis m,probes into the ecological ideas embedded in romantic poetry based on the background of romantic thoughts,with its emphasis on the eco-concern and eco-holis m of romantic poets.Finally,the paper illustrates the realistic significance to temporary society.
English romantic poets;eco-concern;eco-holism
I106
A
1671-7422(2010)06-0032-03
10.3969/j.ISSN.1671-7422.2010.06.009
2010-09-16
中国地质大学 (武汉)优秀青年教师项目“英国浪漫主义诗歌中的生态思想探析”(项目编号:CUGQNW0918)。
金虹 (1982— ),女,湖北枣阳人,讲师,硕士生。
(责任编辑 尹春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