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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刘震云《故乡相处流传》的狂欢诗学特征

2010-08-15吴长龙

淮北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0年1期
关键词:刘震云流传故乡

方 萍,吴长龙

(1.安徽大学,安徽 合肥 230039;2.合肥师范学院,安徽合肥 230061)

论刘震云《故乡相处流传》的狂欢诗学特征

方 萍1,吴长龙2

(1.安徽大学,安徽 合肥 230039;2.合肥师范学院,安徽合肥 230061)

《故乡相处流传》在语言和叙事上均展现出狂欢的诗学特征标志了刘震云创作的成熟与转型,在其创作中具有“决定性的意义”。

语言;叙事;决定性意义

从《新兵连》、《单位》、《官场》、《一地鸡毛》到《故乡天下黄花》、《故乡相处流传》、《温故一九四二》、《故乡面和花朵》,以至《一腔废话》,刘震云以其独具一格的创作,一以贯之地保持着以荒诞为主题的内在情绪,传达着他对荒诞的现实和历史的指认。从创作风格来看,经历了从客观冷峻向恣肆无羁的转向,由“憨厚”、“忧愤”向油滑深刻的转变,从而实现了由写实到写意的自我突破。在这一自我突破过程中,《故乡相处流传》在语言和叙事方面展现了独特的狂欢诗学特征,起着“决定性的意义”[1],在其创作中,具有重要的里程碑作用。

一、语言的狂欢

语言是作家创作的工具表现思想的符号与载体,也是作家成就个人独特艺术风格重要手段。《故乡相处流传》中,刘震云有意将不同的话语、不同的语体、不同的语词放在一起形成杂语现象,其中,日常俗语与政治话语共存,高雅之词与世俗之语嫁接,当下话语与历史话语一体,可谓语言大拼盘。不同风格的语言相互拆解、颠覆,继而形成意义的对抗、对话,以致互融,造成了对历史事件的多重角度、多重意义的理解,在展现语言狂欢诗学风格的同时,也增加了作品的思想张力。

首先,民间话语。如:

“……我对孬舅很同情,他本来应该是大人物,现在流落民间,混同于普通百姓,狗屎里埋金子,与我们混杂在一起……”

“……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一小段……”

“……成了财主,没有爹可以有爹,没有娘可以有娘,或者有奶就是娘……”

“……哑吧会开口,铁树会开花……”

民间的日常俗语是人们日常生活经验总结。它首先是个人话语,然后经过流传得到了人们的认同,便成了民间话语。在这些俗语中不仅包含了人们对它的认同,同时也具有讽刺、否定的品格。朱元璋动员十几万人远迁延津本是具有重大意义的政治事件,具有“严肃性”、“公开性”,而与“有奶便是娘”的俗语进行组合时,凸现出了悖反与拆解的艺术风格。

民间话语除了俗语的运用之外,还展现对不加雕凿与过滤的原生态口语不净化、不掩饰、不避讳地运用。此种情况在小说中比比皆是,例如:

“……我们延津几十万人,连吃带日,还管不起你一个!……”

“他原来也不过是个拾粪的,那我怕他个毬!”

“……挖个坑埋了他,……”(笔者按:孬舅的这句口头禅存留千年贯穿整个小说始终。)

“小X,没想到在袁儿子那养了几天,倒养出个人样子了!……”

“妈拉个X,看你那头脑,……”

“你妈个X,你胆大包天……”

文本中的民间话语大约出自两类人之口:一类是在平庸生活中盲目飘荡的庸众;另一类则是掌握大权扮演害人角色的当权者。庸众本身没有受到高雅庙堂文化的浸淫与熏陶,他们对粗俗的口语的操持,高扬了人的原始本性中野蛮、强悍一面,但也隐约透露了生命的无理性、无理想、生存处境尴尬的另一面。就文本而言,主要作用有二:一是通过庸众的民间话语展现了人物尴尬的生存状态。庸众运用自己的语言给出了他们的社会位置,这一“位置”在庸众自身看来是常态的、合理的、天经地义的。比如,当孬舅得知曹“初时也不过是个拾粪的”时的那份狂傲自大。然而,正是这种自以为是的“自大”,与现实中孬舅的社会位置两厢对照,更加鲜明地将孬舅放置在一个失重和尴尬的戏剧性边缘。细加体察,这种效果的产生无疑得益于没加过滤的“我怕他个毬”的原生态口语。二是通过庸众的民间话语传达了作家独特的历史观念。孬舅那句东汉末年的口头禅——“挖个坑埋了他”——历经千年无丝毫改变,已经从单纯的口语蜕变成了一个意象,传达着刘震云的历史无发展的循环的历史观念。

当权者,居庙堂之上。他们作为传统的精英文化的代表,满口的粗鄙之词,消解了读者对英雄、伟人、知识者的崇拜与欣羡。作家通过日常口语对历史和传统进行了颠覆与破坏,传达了一切皆为荒诞的历史观。

其次,政治话语。如:

“……曹趁看赈灾义演就给我们做了战前动员……”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思想觉悟不高,识别能力不强……生怕别人在袁军盘查历史时揭发他们。”

“……保家卫国”

政治话语是一个时代的遗留物,在特定的时代有特定的内涵和指涉。作家略去了话语的时空性,任意遣使词汇,造成了“关公战秦琼”的荒诞。作家在对读者幽了黑色一默时,却道出了荒诞与虚无的历史真实。

罗兰·巴特在《叙事作品结构分析导论》中曾经细致地将叙述话语的叙述单元分为两个类别:第一个类别是叙述话语内部的真正铰链,称之为“核心”,第二个类别在于填补铰链之间的叙述空隙称之为“催化”。[2]14《故乡相处流传》之中,政治话语不再具有改变叙事方向的功能,至少在这部小说中它已经被民间话语淹没了。但是,政治话语的存在填补了民间话语(即铰链)的之间空白,“催化”了反讽、拆解的叙事风格。

再次,性话语。

刘震云的小说虽然不像莫言那样,把“性与暴力”当作“一向的最爱”,[3]183性话语在《故乡相处流传》中似乎属于一个力图隐蔽而又难以回避的话语类型。如:

“……丞相先天夜里闹得长了,……”

“……只是袖掩羞面,半推半就,就让袁(笔者按:指袁绍。以下引文同)入了港。没有反抗和踢踏的动作。”

“……觉得沈功夫显然不凡,愈加喜欢……”

“……如醉如痴,如梦如幻似乎有一个汉子上了她的身。”

“老鼠药姑娘头次遇到这事,有些哭哭啼啼;但几个小时过去,县官韩基本还尽兴。”

这些话语并没有成为叙述话语的轴心,充当冲突的焦点,在小说中仅处于附属位置。但正是这些话语让我们领悟到:性不过是权力的战利品、附属物。也许猪蛋的那句话恰好可以作为注解:“什么特殊,我还搞过呢,别说一个丞相!你想嘛,我们延津几十万人,连吃带日,还管不起一个!”这等于暗示出:男人向往的是权力,女人(即性)甚至于连争夺的对象也算不上。自东汉末年的袁曹以降,历经明朝的朱元璋、太平天国的陈玉成、六十年代的支部书记,他们无一例外地重复着性霸权的历史。

最后,看当下话语与历史话语的嫁接

1800年前的东汉末年:

“佩服毛主席。”

“老弟,丞相没有忘记你,让我给你说,在家好好读书操练,晚上看看电视,美国动画片《老鼠和猫》就不错嘛!”

“苏联必败!刘表必亡!”

“是呀,是呀,连胡适之先生都说,历史是个任人涂抹的小姑娘。”

“不能简单地看作一次性骚拢……”

“只能喝口开水,不能喝雪碧,粒粒橙和可口可乐。”

“曹调来直升飞机,做出要炸黄河之举。”

明朝:

“看过《草原之屋》吗?人家美国人也重迁徙。”

“二十年后又成了一个条坚强好汉”(鲁迅《阿Q正传》---笔者)

“先唱新谱国歌,……”

“……授予沈姓小寡妇‘英雄母亲’称号!”

“胖头鱼拿地图,用军用尺子量,又用电台联络……”

太平天国时期:

“……打着胭脂,每天吃柿饼、红烧肉和口香糖……”

“……是希特勒!”

“不过不是到现场,而是看的实况转播。”

“电视里正在播放美国电视剧《河马和虱子》……”

当下话语和历史话语的嫁接、遭遇,可能是刘震云这部小说的一大特色。这些话语产生于特定的历史时期,作家在时间的向度上任意的调度使用,使“当下话语”失去了对当下现实的指认,起到了对历史语境进行拆解,颠覆的作用。在拆解、颠覆中营造了读者与作品审美空间的距离。这些当下话语虽失去了现实中的意义,却在写意层面上传达着“荒诞的真实”。在语言层面上,刘震云通过这种方式完成了对元话语的消解,由此使创作风格由写实走向写意。

《故乡相处流传》在语言层面上形成了恣肆无羁、油滑深刻的写意风格。虽然他以前的小说中也可以找出民间话语(如《故乡天下黄花》)、政治话语(如《新兵连》)、性话语(如《一地鸡毛》)等话语类型,但远没有像《故乡相处流传》那样,“通过故意混杂,使神圣与粗俗,崇高与卑下、聪明与愚蠢等接近起来融为一体,使等级规定好的界限被打破,樊篱被逾越。[4]139-140这种语言的杂交现象也使刘震云的小说呈现了前所未有的语言狂欢的诗学特征。从这种意义上纵观刘震云的整个创作,《一腔废话》的语言特征是《故乡相处流传》的延续。

二、叙事的狂欢

分解出一系列话语类型,笔者仅仅说明了《故乡相处流传》所包含的“多声部”的多重内涵,笔者在拆解小说叙事还时时常察觉到一种力量的抵抗。这样的抵抗来自叙事本身,因为各种话语一旦按照一种共同的逻辑组合就显示了话语的“聚合功能”。本文提出文本的叙事,无疑是为了从小说话语叙事的“聚合功能”的角度,进一步考察小说的本文特色。

一方面,就叙事人称来看,它是整个叙事的枢纽和综合指数。在《故乡相处流传》以前的创作(如《一地鸡毛》)中,听不到作者本人的声音,作者竭力隐退,想方设法掩饰叙述行为。《一地鸡毛》就像一本流水帐一样,记载着主人公“小林”的日常琐事,表面上看它们游离重大事件疏远社会关注的中心,只是指涉私人生活的领域,但读来并不让人厌烦,反而读者内心深处产生了强烈的反响与共鸣。表面上,作家冷峻客观,但深层却藏着一颗热得烫人的心,深切地关注着无奈的现实。《新兵连》的创作应该是《故乡相处流传》前唯一—部用第一人称写作的,但作为班副的“我”只是整个事件的见证人、记录员,密切关注着周围发生着的一切。叙事人——“我”——既没有改变人物的命运也未参与历史事件。生活如滚滚洪流淹没了“我”的主体意识,掩埋了精神的自觉。

而至《故乡相处流传》,“我”不仅见证了整个历史还充满了各种欲望:“我”是一个写字的知识分子,离开丞相的日子“浑浑噩噩,没头没脑”;时刻希望能为丞相捏脚;“我”身在民间却希望充当当权者的合谋;我看不起生活于延津的庸众的昏愦,不知不觉间却成了其中一员。当第一人称作为这种角度进行叙事时,小说反映的仍然是《新兵连》、《单位》、《一地鸡毛》等对生存的关注。但“我”偶尔不仅会用当下的话语和历史人物对话,造成了对历史境遇中的事件和人物的反讽、嘲弄,还会跳出历史境遇表述历史的真相。比如,记述丞相和袁绍闹翻的历史真相时,“我”竟然在一千年后和历史事件的当事人旧事重提,并且一通百通地说出了胡适之先生的名言:“历史是任人涂抹的小姑娘”。此时的“我”与作家本人具有精神上的契合。“我”游走于千年历史之间的时候,叙事的第一人称不仅充当了历史的解构者,也使作家的创作处于一种无羁的自由状态。刘震云说:“通过不成熟的它,我开始醒悟写作是海不是河。”[1]从这个角度说,《故乡相处流传》叙事人称的选择让刘震云醒悟了海的自由与无羁。

另一方面,就叙事结构而言,表层结构层面上,作家以原生态的“生活流”[5]133的结构形式组织安排文本,从《新兵连》到《一腔废话》始终如一。但在《故乡相处流传》以前的作品,指涉的无非是现实生活中的吃喝穿戴,家长里短,吵架斗嘴,鸡毛蒜皮。《故乡相处流传》虽然也是对原生态生活的写实,但却有更多的“荒诞不经”的生活话语与细节。一系列的荒诞在表层结构上向人传达了作家荒诞虚无的历史观念。

《故乡天下黄花》中的孙李两家无论在任何时代,不管谁当了“村长”、“支书”都是干戈争戮、血污溅地,目的仅为了抓住那个血迹斑斑的“木头疙瘩”,以及“吃夜草”、“吃小鸡”的权力。历史并没有因为物转星移,更朝换代而改变,半个世纪的历史就演绎着同一个故事。如果说,此时的刘震云对反复与循环的历史虚无与悲观情绪还“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话,那么,通过《故乡相处流传》的写作“青山真面目”已展露无疑。

陈思和认为,“时间在小说要素里是多重载体;时间的展示,载负了一定叙事顺序。”[3]218在《故乡相处流传》中,刘震云拉长了历史深度,让几千年的历史完全由共同的人物承担了起来。他们在五个独立的历史空间中,就深层结构来看,生命反复轮回表达着作家关于历史的寓言:纵使时光的流逝,民众精神的贫瘠、生存的卑琐的历史没有改变。《故乡个处流传》的写作,使刘震云他对现实生活的生存意识的指认,上升为永恒的历史规律。

刘震云在《刘震云自选集(上卷)》的扉页上谈到这部作品时说:“《故乡相处流传》对我的写作有决定性的意义。通过并不成熟的它,我开始醒悟写作是海不是河。”[1]从这种意义上,《故乡相处流传》正代表了刘震云创作的成熟与转型,在某种意义在刘震云创作中的“决定性的意义”。

[1] 刘震云.刘震云自选集:上卷[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0.

[2] 罗兰·巴特.叙事学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9.

[3] 陈思和.中国当代文学关键词十讲[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2.

[4] 夏忠宪.巴赫金狂欢化诗学研究[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

[5] 郑春.试论刘震云小说的文体形态[J].人大复印资料,1997(12).

I206.7

A

1671-8275(2010)012-0113-03

2009-11-08

1.方萍(19802),女,安徽安庆人,安徽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在读硕士研究生。

2.吴长龙(19792),男,安徽涡阳人,合肥师范学院讲师,中国现当代文学硕士。

责任编辑:之 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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