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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左三家诗论对晚明山左诗风的影响

2010-08-15朱凤云

贺州学院学报 2010年1期
关键词:诗坛风气复古

朱凤云

(广西民族大学 文学院,广西 南宁 530006)

山左三家诗论对晚明山左诗风的影响

朱凤云

(广西民族大学 文学院,广西 南宁 530006)

万历前期山左三家于慎行、冯琦与公鼐标举齐风,反对模拟和简单拟古,提倡闳音鸣世,对山左诗坛产生了较大影响,使山左诗坛的风气由复古模拟转为自我树立,反对模拟;从注重诗歌格调转为关注社会现实。

山左三家;诗论;山左诗风;影响

复古倾向是明代文学史上一个非常明显的特征。自开国之初,崇尚唐诗的审美趣味就比较明显,到前七子时,出现了明代第一个复古高潮。后七子继承前七子的衣钵,再树复古旗帜,使整个诗坛弥漫着复古的风气。山左三家于慎行、冯琦与公鼐就是在这样的一股风潮中崭露头角的。他们标榜“齐风”,反对模拟和简单复古,提倡诗以振世,诗以愤世、救世济民这样一种精神,改变了晚明山左诗坛的风气。

一、从复古模拟到自我树立,反对模拟

明代山左诗坛的兴盛始于边贡。他多数时间都是客居他乡,因而他对山左诗坛的影响主要是因其名列“弘正四杰”对山左诗人的精神鼓舞,而对山左诗坛的风气影响甚微。故在万历之前,对山左诗风有影响的主要是后七子中的李攀龙和谢榛。

李攀龙是明朝第一个引领整个时代诗坛风气的山东诗人,主导了山左诗坛的风气。他积极响应前七子关于复古的理论,主张“文自西京,诗自天宝而下,俱无足观。”[1]卷83这是前七子李梦阳“文必秦汉,诗必盛唐”理论的继承和发挥,也是后七子继承前七子最具影响的文学主张。李攀龙正是以此作号召,与王世贞等结成后七子而名播天下。李攀龙认为“视古修辞,宁失诸理”[2]P394。即文章之法,尽备古人之作,强调模拟,祖格本法,反对唐宋派的“理胜相掩”。他的这一主张把李梦阳“严守古法,尺寸模拟”的复古拟古理论推向了极端。他还主张“拟议成变,日新富有”[2]P720。李攀龙把诗作为言志、抒情的工具,在模拟中求新、求真,在创作中师其意而不师其迹。由于李攀龙一味地“法式”古人,影响了他的创作成就,使得他的一些诗,尤其古乐府和古诗拟古不能创新,“似临摹贴”、“嫌于袭。”

与李攀龙同时的另一位山东诗人是名列后七子的谢榛。一部《四溟诗话》使他成为后七子中唯一有详细、系统诗学理论的诗人。他的基本观点和“复古运动”一致,主张复古,强调宗法盛唐。

在李攀龙和谢榛两位先贤的影响下,山左诗坛呈现出模拟复古的主流风气。万历前期山左三家虽然源出历下诗派,但在模拟复古风气笼罩山左诗坛之际,他们不为其复古理论所缚,主动担荷起振兴山左诗坛的重任,反对模拟和简单拟古,在诗学理论上自我树立。

于慎行在万历朝山东诗人中年辈最早,他与拟古主义针锋相对地提出自己的文学主张,并对拟古主义提出了尖锐的批评:

唐人不为乐府,是知古乐府也,不效其体而特假其名,以达所欲言。近世一二名作家,至乃逐句形模,以追遗想,则唐人所唾弃矣。余间为郊祀铙歌,可数十首,已而视之,颇涉儿戏,亦复不自了然,遂焚弃之。取其音节相近者,仿其一二,谓之本调,至近体歌行,如唐人所假者,不曰乐府,则诗之而已矣。夫唐人能为而不为,今人能为而遂为之,予奈何不能为而为也[3]P547。

于慎行辨古源流,指出汉铙歌,古乐府自魏晋以降,曲调、体制已不传,李攀龙等人所谓“古乐府”之作纯为模拟抄袭,“而不能自为一词”。认为古人文章之妙在“咀嚼于理奥,取法其体裁,不肯模拟一词”,故他主张广收博取,融会众家,水到渠成,反对模仿剿窃简单摹古。他论五言诗,亦反对模仿和简单的拟古。“其所论著,皆箴历下之膏肓,对病而发药。”[3]P548

公鼐“力攻模拟之作”,他对邢侗谈及复古诸子云:“余子纷纷未易说,拟议原非吾所悦。丈夫树立自有真,胡为效彼西家颦。天地数理非秘昔,河岳英灵无终极。啧啧莫问群儿喧,愿成昭代一家言。”[4]P230明确表达了反对拟古剿袭、强调自我树立的诗观。公鼐在《古乐府序》中指出:“近乃有拟古乐府者,遂专以拟名其说,但取汉魏听传之词句,模而字合之。中间岂无‘陶阴’之误、‘夏五’之脱?悉所不校,或假借以附益,或因文而增损。床屋之下,而探月去滕箧之间,乃艺林之根蟊,学人之路阱矣!”[4]P49他认为模拟他人作品“纵得一时堪悦目,未必光景能常新”,最终只是“空劳神”罢了。

临朐冯琦针砭拟古派专求形似、失之真情的弊端,一针见血地批判了拟古之弊:

今之为诗者,一何与古异也!古人之诗,情而已。若远若近,若切若不切,而可以抒己之情,可以谕人之情,人己之情两尽而语不必书尽,彼与我知之,而后人有不及知者,此古人之所工也。其在后人则不然,其人其地其事与夫官秋姓氏皆引古事相符,以为典切而已,情不必抒人,情不必谕语,已尽而读之,不了了一了,而遂索然无馀[5]P230。

山左三家的诗论,改变了山左诗坛风气,开了山左诗坛反复古和创新的先声。他们提出的齐风主张直接影响了山左诗人的诗歌创作,让他们在诗歌创作的过程中,追求诗歌的雅正,反对模拟和复古,重视诗歌的实际功用,主张经世致用,提倡闳音名世,而其更重要的影响则在于山左三家诗论中所体现出来的敢于创新,敢于批判文坛领袖的诗歌主张的精神。在此精神指引下,后来的山左诗人极力跳出当时诗歌发展的苑囿,以自己独特的理解诠释着诗歌的发展,积极创作诗歌,用不断创新的面貌丰富着山左诗坛的风气,使山左诗坛在整个晚明诗坛中得以独树一帜,也促进了山左诗坛的发展。

万历三十一年(1603)冯琦卒,万历三十五年(1607)于慎行卒,万历三十四年(1606)公鼐归隐蒙阴,王象春与公鼐之弟公?遂主盟山左诗坛,他们在山左三家之后继续在诗学方面自我树立,在七子和公安派之外另辟蹊径,倡导禅诗、侠诗。

王世贞《静志居诗话》云:“万历中年,诗派纷出,季木自辟门庭,不循时习”[6]P504王象春开辟了怎样的门庭呢?概而言之,倡导禅诗、侠诗,走七子、公安之外的“第三条”诗路。天启五年(1625),王象春作《公浮来小东园诗序》,明确表示:

七子以大声壮语笼罩一世,使情人韵士尽作木强,诚诗中五霸。今矫枉太过,相率而靡,坐老温柔乡中,岂不令白云笑人。……诗固有世界。其世界中备四大宗:曰禅、曰道、曰儒,而益之曰侠。禅神道趣,儒痴而侠厉,禅为上,侠次之,道又次之,儒反居最

下[7]。

这出人意表的论述反映了他们对儒诗“温厚雅正”及道诗“适意于趣”的不满足,面对世道衰微,既不愿高歌复古,空作大语,也不愿放纵自适,坐老温柔乡。而将侠诗置于雅正的“儒诗”之上,则表露了其求新求变、自我树立的创作追求。他的诗歌创作也十分充分地体现了这一诗歌理念。他的侠诗气韵矫健、力透纸背,脱去旧窠,变化生新,体现了晚明山左诗人在创作方面的创新。

万历后期,自我树立,求新求变的风气依然活跃于山左诗坛。此时公安派主盟诗坛,其所提倡的性灵说是当时诗坛的主流倾向。而王象春等人却弃此不顾,另立门户。后来禅宗盛行,狂禅风气尤炽,公安派袁宏道、陶望龄的诗歌皆具狂禅意味。公安派衰落以后,狂禅诗作者为数不多,王象春和公?则发扬狂禅诗风,公?更加倾向于侠诗。

二、从注重诗歌格调到关注社会现实

前七子中的李梦阳、何景明二人论诗,写诗都从声调入手,把眼光局限于格调。李攀龙作为后七子的领袖之一,积极响应前七子关于复古的主张和格调理论,被称为“宗工巨匠”。他认为“视古修辞,宁失诸理”[2]P394。李攀龙认为文章之法,尽备古人之作,强调模拟,祖格本法,反对唐宋派的“理胜相掩”。他的这一主张把李梦阳“严守古法,尺寸模拟”的复古拟古理论推向了极端。王世贞在比较自己与李攀龙的不同时说:“不佞伤离,于鳞伤合。”[8]卷77认为自己的缺点是不全符合古法,而李攀龙的毛病则是过分拘泥古法。

谢榛论诗比较狭窄,虽然也曾提出过直写性情,模写情景,但更多的还是提倡格调。他的《四溟诗话》被称为“第一本偏于论诗的修辞法的专著”[9]P327主要原因就是对体式的选择、字句的锤炼、声韵的运用以及对仗等方面的较多关注。

谢榛非常重视字句的锤炼,认为“凡炼句妙在浑然。一字不工,乃造物之不完”[10]P120,“诗有造物,一句不工,则一篇不纯,是造物不完也”[10]P6,“若使一句龃龉,则损一篇元气矣”[10]P98,“若得紧要一句,则全篇立成”[10]P103。就炼字而言,其目的是“求用字之稳当,一则使之合律,再则期于诗情之洋溢,意境之透显。尤其近体诗,有所谓‘诗眼’之说”[11]P44谢榛认为:“譬人急买帽子入市,出其若干,一一试之,必有个恰好者。能用戴帽之法,则诗眼靡不工矣。”在创作实践上,他非常重视句式结构,尤其是结句的安排,以有余韵为妙。

谢榛对声律的作用也有着深刻的认识,其论述主要是从平仄四声和押韵两方面进行的。就平仄四声而言,他主张诗歌要合乎音乐之美。谢榛对诗歌对仗问题也提出了较为全面的意见:首先,他在反对艰深奇涩诗风的同时,很注重语言的艺术美,尤其注重句子对仗的形式美,认为对仗能够使句子更为工整,使诗篇更富生气。谢榛认为一个好的句子往往能起到全篇主干的作用,“诗以一句为主。落于某韵,意随字生,岂必先立意哉?”[10]P35否则“一句不工,则一篇不纯,是造物不完也”[10]P6。句子具有对仗之美,往往会使诗歌结构严谨有力,气韵生动,从而增加诗歌的艺术魅力。谢榛明确提出“律诗重在对偶,妙在虚实”[10]P19。主张句子对仗要自然,不要过分雕琢,对仗的句子要与诗篇的气势相一致,句子对仗应该虚实结合,富有蕴藉。

李攀龙、谢榛提倡格律,犹如戴着镣铐的舞者,无法自由发挥,在诗歌创作方面难以取得较大成就。万历三家十分明了他们重视格调而弱化情意的缺陷,因而没有亦步亦趋地绍述前贤,而是欲以诗情补其不足,弥补这一缺憾。于慎行论五言古诗时,倡导“性灵”,认为五言古诗“原本性灵”。冯琦批评诗不本于性情的观点,提出“调欲远,情欲近”,他甚至认为宁失格调,而勿失其情:

诗以抒情,情达而诗工,文以貌事,事悉而文畅。古人之言尽于此矣。而后之作者高喝矜步以为雄,多言繁称以为博,取古人之陈言,比而栉之,以为古调、古法,调不合则强情而就之,法不合则饰事以符之。夫句比字栉,终不可为调与法,即调与法,亦终不可为古人,然则徒失今人情与事耳。……窃以为调欲远,情欲近。法在古人,事在今日,必不得已,宁不得其调与法,而无失其情与事[5]P159。

冯琦厌弃“调不合则强情而就之”的诗歌习气,指出“调欲远,情欲近”,“里巷歌谣,协之皆可以为诗”。于慎行深为赞同以上观点,在《冯宗伯诗叙》亦论“神情”说:“夫自三百篇以降,至于汉魏及唐,体裁不同,要以袖然意象之表,不可阶梯,正在神情耳。世人不知,则求多于辞,而求助于气,大归高张气节,愈费而愈不足。”[12]P427

山左三家开了山左诗坛反对“格调”的先声。公鼐主张要闳音名世,强调诗歌反映现实生活。在此指导下,山左士子以史无前例的笔力描绘了社会现实,抒发自我情感。以诗写实,以诗写心成为山左诗坛的主流风气。同时他们主张闳音名世,强调经世致用思想,关注社会现实。这些也深刻地影响了后来的山左诗人。稍晚于他们的公和王象春都在自己的诗歌中,极力描写社会现实,反映民生疾苦。

万历后期的公?诗中,更多的是对社会现实的描述。由于他长期“待诏金门,沉沦冷署”,在内阁中书省抄写“诰文”,“邸抄”,所以十分了解而且十分关心国事。他“丁国家之多难,伤时事之日非,忧天逐日之感,往往于诗文发之。”尤其是早期的诗,于国事多有评论,感情激越,笔锋尖锐,甚至有时直指天子,毫无顾忌。

至天启、崇祯两朝,明王朝政治、经济、军事等方面的状况都进一步恶化,统治集团和普通民众之间的矛盾日益尖锐。在农民起义军和清军的内外夹击下,明王朝陷入前所未有的内外交困的境地。严峻的局势促使文坛上强调务实的精神,在诗学领域里,则表现为儒家“言志”理论和宣扬诗歌经世致用思潮的回归。

这一时期的山左诗人,以天下为己任,热忱关注现实,多宗奉杜甫,同时继承复古派宏大雅正的诗风,取向浑厚雅重,追求雄浑劲健的格调,古雅含蓄的语言,沉郁顿挫的音节,而贬斥婉丽清细,更不屑于“幽深孤峭”的竟陵派“苦寒之声”。赵士吉吉,宋玫,丁耀亢、赵进美、姜垓等人,倡导诗以用世,宣扬雄浑雅正的诗风,以期起衰振敝,救世于衰朽。尤其是丁耀亢一生的创作原则就是以诗写实,以诗写心。他以诗人之笔,几近实录地描绘了所见所闻的历史画卷,如崇祯十五年(1642)清军屠掠诸城所造成的家破人亡的惨景,北方地区在顺治初期饱经兵患,又遭遇天灾的凄凉衰败景象,以及康熙七年(1668)山东大地震等重大社会历史事件,在他的诗歌中都有体现。这些描述体现了丁耀亢对社会现实的极度关注。

万历时期的山左诗坛,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处于一种新旧诗风交替的特殊时期。反对简单复古和模拟的现象也在与传统势力的交织甚或对抗中孕育成熟,不同程度地改变着原有的传统风尚,呈现出有别于前期态势的一种诗学走向。李攀龙谢榛等山左先贤所营造的文学风气,在山左三家不拘一格的诗歌主张冲击下发生了逆转。山左诗坛的诗歌风气由复古模拟转为自我树立,反对模拟;从注重诗歌格调转为关注社会现实。

[1][明]王世贞.李于鳞先生传[A].?州四部稿[M].文渊阁四库全书[Z].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

[2][明]李攀龙.沧溟先生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

[3][清]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

[4][明]公鼐.问次斋稿[M].济南:齐鲁书社,1998.

[5][明]冯琦.宗伯集[A].四库禁毁书丛刊(集15)[Z].北京:北京出版社,1998.

[6][清]朱彝尊.静志居诗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0.

[7][明]王象春.公浮来小东园诗序[A].浮来先生诗集[M].四库禁毁书丛刊[Z].北京:北京出版社,1998.

[8][明]王世贞.书与于鳞论诗事[A].?州四部稿[M].文渊阁影印四库全书[Z].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

[9]郑子瑜.中国修辞学史稿[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84.

[10][明]谢榛.四溟诗话[M].四溟诗话 姜斋诗话[Z].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11]朱维焕.国学入门[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

Foundation:the Innovation Project of Guangxi University for Nationalities(gxun-chx2009051)

The Influence of Three Poets’Theory in Shandong Poetry Tendency during the Early Period of Wanli

Zhu Fengyun
(College of Literature,Guangxi University for Nationalities,Nanning,Guangxi 530006)

In the early Wanli period,Yu Shenxing,Feng Qi and Gong Nai,“the three famous poets in Shandong”,created their unique poetry theory.They upheld“Qifeng”,advocated innovation and usesd poetry to invigorate the World,which had an important impact,so that Shandong poetry tendency were changed from retro analogue to self-set against the analog;from a focus on poetry style attention to social reality.

the three famous poets in Shandong;poetry theory;Sincerely yours,Shandong poetry tendency;impact

I206.2

A

1673-8861(2010)01-0058-04

2009-12-18

朱凤云(1984-),女,山东临沂人,广西民族大学文学院2008级中国古代文学专业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元明清文学。

广西民族大学研究生教育创新计划(gxun-chx2009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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