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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卡拉马佐夫兄弟》看陀氏的信仰观

2010-08-15李少卿

关键词:陀氏伊凡大法官

李少卿

(西南大学文学院,重庆 400715)

由《卡拉马佐夫兄弟》看陀氏的信仰观

李少卿

(西南大学文学院,重庆 400715)

虚无主义;《卡拉马佐夫兄弟》;爱

陀斯妥耶夫斯基是坚定的信仰者,虽然有其信仰困惑的因素,其宗教信仰立场渗透于他的创作中,在《卡拉马佐夫兄弟》中伊凡作为“一切都可以”原则的提倡者表达了自己的虚无主义立场,而其对话者阿辽沙则以其爱理念成为伊凡思想的解毒剂,试图通过《卡拉马佐夫兄弟》的分析,尤其是其中的“宗教大法官”一章的解析透视伊凡的虚无主义思想,从而彰显陀氏上帝观及其信仰核心。

陀学研究中,作为陀氏天鹅绝唱的《卡拉马佐夫兄弟》一直是学界探讨的重点,文本所展现的陀氏信仰及其上帝观也成为研究的重心,无疑,陀氏的宗教信仰渗透于其文本创作中,上帝的问题一直贯穿于陀氏所有的作品,其明确表达过自己的信仰困惑:“最主要的问题……一个我自觉不自觉并为之痛苦了整整一生的问题,就是上帝的存在!”[1]陀氏的上帝信仰是经过了怀疑的大熔炉的彻底皈依。别而嘉耶夫说:“俄罗斯民族——就其类型和就其精神结构而言是一个信仰宗教的民族。宗教的困扰是不信教的人所固有的。俄罗斯的无神论、虚无主义、唯物主义都带有宗教色彩。出身于平民和劳动阶级的俄罗斯人甚至在他们脱离了东正教的时候也在继续寻找上帝和上帝的真理,探索生命的意义。”[2]对于永生与上帝,对于生命意义的思考是陀氏的价值关注焦点。

而《卡拉马佐夫兄弟》则是陀氏一生所追问的问题的总结,这部未完成的巨著给我们留下了希望的曙光。在其中对话的双方推动了情节的发展。阿辽沙“石头前的演讲”是对于人之死与其意义的思考,是对于复活与人之此世之在的意义的认肯。陀氏称此一正面人物是整部小说的主人公,我们看到在整部以谋杀为外在情节的文本中,阿辽沙的形象是没有充分展开的,其信仰立场经怀疑而走向最终的皈依,但其人物形象有些许的苍白,这个未完成的,偶在的个体在其神圣爱理念中成为整个腐败的“偶和家庭”的重生的希望的种子。而对话的另一方伊凡则以其坚定的立场成为了真正的中心,伊凡这一现代虚无主义的思想家则在其启蒙之理性立场中以其坚硬的非世俗虚无主义立场中宣称“想不通怎么能爱自己的邻人”并且“不接受上帝所创造的世界”,宣称“退还进入天堂的入场券”,伊凡的虚无主义立场的确有着其根源,这又事关其神义论的质疑,进入伊凡的虚无立场,对其思想的发生根源的研究将有助于我们进一步建构陀氏的信仰观,那么由伊凡——阿辽沙所建构的酒馆对话就成为切入伊凡虚无思想的逻辑起点,而由伊凡撰述的“宗教大法官”则成为解析其思想的关键。

一 为什么是上帝

首先,我们需要沿着伊凡——阿辽沙的酒馆对话的逻辑顺序搞清楚宗教大法官的前奏到底是怎样的,在其前奏中伊凡所谓的“不接受上帝所创造的世界”有何缘由,其哲学寓言将人展现为历史循环中的存在,所有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叙事人伊凡与其兄弟在酒馆中相遇了,双方在沉默的相互期待之后开始了关于上帝与永生问题的谈论。伊凡坦陈其本性中对于生活的渴求:“即使我不相信生活,……我总还是愿意活下去,我的青春将战胜一切,一切的失望,一切的对于生活的厌恶。”[3]其宣称的爱理念的内容即是“爱生活本身甚于爱它的意义”但这是真实的自白吗?其自称:“我的头脑是欧几里德的,世俗的头脑,因此我们怎么能解决非世俗的事物呢”[4]伊凡这一理性的哲学家在其辩证法中将超验的神圣意义拒斥在自己的理性之外,然而,他又在危机中焦虑。其不仅是要爱生活,更重要的是他要生活的意义,在其理性思考中信仰之神秘在事实性的拷问下,而他对于生活的渴求是“我渴求生活,所以我就生活着。尽管它是违反逻辑的,尽管我不信宇宙间的秩序,然而我珍重到春天萌芽的待着滋浆的嫩叶,……”[5]在此无论是理性逻辑还是神圣的宇宙秩序都在其本体性的在世肉身之下消失,自然的蔚蓝的天,嫩叶,人类的业绩在伊凡理性的头脑中成为我之在的见证,从而其信仰在其此世之在中被蒸发掉了。而其“一切都可以”信念的依据在其“我只想执着于事实,我早已下决心不再去理解”的表述中最终完成。那么其执着的事实,在他那理性的欧几里德式头脑中隐含了一种什么样的在世情感呢?无疑,即是爱之残缺也即是恨。那么其恨何来?答曰:痛苦。也就是伊凡所讲述的人类痛苦的浓缩的“孩子问题”,其事实性的论据的确令人不寒而栗,土耳其士兵的残暴枪杀,私生子查理被判死刑,有地位的父母对自己的女儿施以酷刑,在孩子“好爸爸,好爸爸”的求救声中施以酷刑,在孩子的母亲面前将奔跑的小男孩粉碎,所有这一切使“虐待者卑贱的血沸腾起来了”,伊凡以其痛苦的难以承担质问:“假使大家都该受苦,以便用痛苦换取永恒的和谐,那么小孩子跟这有什么相干呢”[6]正是这无辜受苦的“孩子问题”成为伊凡无神论虚无主义的逻辑起点,在沉重的痛苦中伊凡声明“我不要和谐,由于对人类的爱,我不要和谐,我最好还是和没有获得报复的痛苦在一起”[7]怨恨溢于言表,然而,伊凡的质问直指上帝,这本身就是有问题的,毋宁说其质疑的对象更应该是历史循环论中的人义论,或者说自启蒙以来的人义论已经将历史置于无限进步之中,从而对未来做出了所谓透支的想象,以未来之名而对当下个体的存在提出要求,但这和那活生生的为人类而受苦的耶稣基督有何关联?复仇与怨恨又在人性的循环中相互加强,如此执着于痛苦的伊凡在其精神崩溃的边缘纠缠于“必须毁灭多少灵魂,糟蹋多少诚实的名誉,才能树起一个正义的约伯来,为了他,在古时候人们曾怎样嘲弄过我啊”,而此“我”就是撒旦,至此,伊凡的愤怒与复仇的情绪达至顶点,在阿辽沙“这是叛逆”的判断中,他们来到大法官面前,面对阿辽沙的“十字架受难的基督”,面对其以爱的受苦对于人类的拯救,伊凡的大法官开始了对于受难基督的审判。

二 宗教大法官之审判

场景来到了宗教裁判制度最可怕的时代,耶稣重返人间,而年近九十的红衣主教则将其关进了狱中,是夜,大法官独自一人来到狱中,开始了对于耶稣的审判,在貌似质问实则其独白中开始了滔滔雄辩。大法官以对所谓的人的本性作为基础,以自由与面包的看似矛盾的关系展开其辩护逻辑。以所谓的社会人群的基本分类 --少数 (我们)、多数(他们)作为其世俗权力的基础,大法官的政治哲学自有其根基,在所谓的他们难以承担的自由的痛苦中将自由交给我们,而目的则是获致幸福,我们则致力于他们的幸福,其所谓的面包与自由的非此即彼的矛盾建构,将自由的信仰置入其理性的自以为义的蒸汽之中,其宣称“你仿佛不爱他们似的”,而我们则是正在爱他们的,从而将这一看似壮观的自由事业做出了人义论的证得。人类幸福大厦的根基如伊凡所言不能建基于孩子的无辜受难中,而大法官又将在十字架受苦的耶稣基督置于其理性的审判之下,从而人性失去了神性的根基,自由理念在历史循环论中受难。由此正义的超验根基被大法官取消。欲求幸福须以面包取代自由,这在《新约》中被称为“魔鬼的诱惑”,耶稣的正面回答则给出了其信仰的全部奥秘。大法官认为“在这三个问题中,仿佛集中预示了人类未来的全部历史,同时还显示了三个形象,其中囊括了大地上人类天性的一切无法解决的历史性矛盾,这在当时还不可能这样明显,因为未来还是不可知的,但是现在,过了十几个世纪以后……”[8]于此,所谓奇迹、神秘、权威在大法官的审判中成为以人之自以为是的上帝判决,伊凡的事实,大法官的历史成为人之在唯一凭据,并且事实又以历史的形式呈现出来,而伊凡——大法官对于不幸 --不义的解决都将信仰悬置起来,以人的自治来宣称了自身的自满自足。由此,伊凡——大法官将痛苦与不义以及与此相关的无辜都置入了历史循环中,并且以其虚无主义的立场予以论证,宗教大法官——伊凡所共同膜拜对象即是所谓的历史主义,由此被他们看做“终极真理”的历史叙事吞食了意义感,伊凡——大法官宣判了上帝,并且人类成为了新上帝,在虚无主义的自由中“一切都是被允许的”,那么以事实为根基的所谓世俗的人类幸福能够成为幸福的最终依据吗?在理性自治之下的人类苦难最终只能向无声的历史诉求,然而,它是无言的,所谓人之幸福的权利被权力所覆盖,人之幸福的自由不复存在。人成为了徒有其名的存在。大法官对于所谓人类幸福给出的一揽子解决方案将人置于意志自由之外,而这自由却是耶稣基督极力为人类捍卫的,伊凡的怀疑情绪自身成为其质疑上帝世界的最终依据。这种怀疑在笛卡尔以来就成为“我思,故我在”的人之理性自满自足的人义论的表达。伊凡的占有痛苦,从而占有怨恨,是想解决“孩子问题”吗?或者是要给其虚无主义给出要么自杀,要么杀人的合理借口呢。伊凡所质询的怀疑的对象已然被人义论范围的自满自足所扭曲。宗教大法官式的人类幸福就在历史的暴力循环中完成。

自始至终保持沉默的他,在大法官的滔滔雄辩之审判后,一言不发,默默的吻他那没有血色的,九十岁的嘴唇作为全部的回答。一如对话中的阿辽沙吻别伊凡,此一吻别意味着什么,对被虚无所折磨的灵魂的同情性的理解,对人之此在之有限性的认肯?在人类成年之后,上帝并未放弃拯救人类,然而,他默默的步入城市黑暗的街道上等待着人类的重新皈依……

三 救赎之可能

以启蒙之后的立场反观大法官的独白,或许这是对“奥斯维辛之后,神学如何可能”的反应,面对人类的苦难,任何敏感的个体都不会视而不见。然而,人之有限性却是更需要神性的惠临,正是在如奥斯维辛事件之后,我们更应该反思。真正应该被质询的是那已然被理性启蒙所形而上学化了的扭曲了的上帝,而不是那为救赎人类的上帝。在大法官以及伊凡的思想逻辑中人之此在的欠缺已得到显现。整部小说以外在的谋杀来演绎了伊凡的思想,如果说伊凡的虚无主义是理论虚无主义,那么,斯迈尔加科夫则是其理论的实践者,我们已然看到虚无主义的伦理后果——谋杀,从而陀氏的信仰立场得以彰显,其上帝观即是信仰为基础的道德论证。也即在超验之绝对价值中为人之在世提供根基。陀氏道德立论的根基即是上帝之存在,其“假如没有上帝,道德如何可能”自是区别与康德之“假如没有道德,上帝如何可能”,但无论如何,他们都为上帝之信仰留下了空间,陀氏站在道德崩溃的边缘呼吁着上帝信仰之在,而将道德根基置于经验范围之内,剔除其超验的根基,那么道德则陷入危机之中,在人性怪圈之中,恶性循环成为可能。生于经验而死于经验,在虚无之中丧失此在之意义感,道德在相对主义的人性之中由个体随意而为。大法官的理性建制能够成为人类意义的根源吗?问题还可以如此“伊凡的坚硬的虚无主义立场能够为孩子们的无辜受苦找到补偿吗”看来又陷入了循环论之中,始于虚无而终于虚无就是其必然命运,人被封闭在了历史之中。

综上所述,道德之超验根基不容质疑,理性算计使我们丧失了人与人之间的血肉相关的感觉,由此,人成为孤独个体之在,然而在神性之在的信仰中才有可能摆脱这一难耐折磨。这也是陀氏上帝信仰的重点,上帝的问题也始终是关乎人的问题,关乎人类希望与命运的问题。在爱的受苦中,十字架上耶稣基督对人类救赎,其爱在牺牲中闪耀。在对于苦难的主动承担中,给苦难的人类以恩典。这样一位受苦的十字架上的耶稣基督是满怀着对于人类的爱的基督,由此,在爱之中最终克服虚无主义。受苦依然存在,救赎如可可能?这是此世的敏感的个体的问题。伊凡的焦虑之中的折磨可以看做其自满自足之可能的一种自我颠覆,在所谓理性之自治面前,人陷入了持续的危机之中,然而,这一危机也是需要我们做出信仰决断的时刻,这是时间中的时刻。[9]在自由的选择中,我们走向信仰或者反叛,一如伊凡和大法官式的普罗米修斯的放抗之路和阿辽沙的顺服之路。在外在的情节并不是为满足我们的好奇心所设定的谋杀,毋宁说他展示的是罪与罚,对于上帝来讲,不信就已经是罪了,而罚并不是外在的律法的罚,而是对于信仰皈依的召唤。伊凡和宗教大法官问题指向一个层面,幸福如何可能?以虚无主义的逻辑,在所谓的现实面前道德不复可能,人之为人不复可能,那么受苦之意义就在基督挚爱中得到回答。“还只有一个上帝能够救赎我们”。

四 结语

陀氏将其问题置于上帝之根基上,以其寓言的写作表达了其信仰的全部力量。

通过对于伊凡思想及其大法官思想的审理,我们在此世的生存的意义感之获得端赖于信仰中的幸福,而此一幸福之道德依据又在信仰之中获得。这绝不是所谓的循环论证所能概括的,毋宁说是“向死而生”在世体现。在虚无困境中有着道德热情的主体以善的名义带来的却是善的缺失,这一看似悖论的逻辑演化带给那些具有道德义愤的主体以无尽的深渊体验。在以人义论代替神义论的现代性发展进程中我们看到了苦难的难以求告,由此危机在连续性的灾难中我们被逼入了决断之中,陀氏在近乎绝望之中祈望,恰似祁克果之信仰的一搏。但是,我们的决断是自由的,在信与不信之间做出选择。然而,关键的是我们的上帝是以撒的上帝、亚伯拉罕的上帝、雅各的上帝,而非在启蒙立场中的形而上的上帝,由此,此一决断带给我们的是救赎的希望。

[1] 何怀宏 .道德·上帝·人[M].北京新华出版社,1999,109.

[2] 尼·别尔嘉耶夫 .俄罗斯思想[M].雷永生,邱守娟译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5.

[3] [4][5][6][7][8]陀思妥耶夫斯基 .卡拉马佐夫兄弟[M].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

[9] 斯坦利·罗迈·霍珀 .信仰的危机[M].瞿旭彤 .宗教文化出版社,2006.

Key words:nihilis m;Brothers Karamazov;love

Abstract:Dostoevsky is the decisive revivalist,the stand of belief has infiltrated in his novels,in the Brothers Karamazov,yifan express his stand of nihilistic though hisprinciple which can be called“everything is possible”but his brother a liaosha has become the antidote about the through of yifan through his idea of love,the thesis aim is to point out the Dostoevsky’idea about the God and the core of his belief through the analysis ofBrothers Karamazov, especially the chart of grand justice,furthermore point out the essence about the though of nihilism of yifan.

Dostoevsky’Viewpoint about the God:the Study Base on the Brothers Karamazov

L I Shao-qing
(College ofLiterature,SouthwestUniversity,Chongqing 400715,China)

I106.4

A

1673-2804(2010)05-0212-03

2009-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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