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构槽“X慢点儿”和“慢点儿X”异同浅析

2010-08-15季艳

常熟理工学院学报 2010年1期

季艳

（安庆师范学院文学院，安徽安庆 246133）

结构槽“X慢点儿”是一个在口语中使用频率比较高的短语，在很多情况下，又可以说成“慢点儿X”，如“请你说慢点儿”可以说成“请你慢点儿说”，二者所表示的意义区别不大；所以，选用哪一种表达方式，在实际的口语交际中存在很大的随意性，一般不会对听话人构成理解上的障碍。但是，根据语言的经济性原则，如果两个表达方式表达的意义没有什么区别的话，其中的一个表达方式就没有存在的价值，就会自然地被淘汰掉，只使用另一个表达方式，以减轻人们的记忆和使用负担。然而，笔者通过对若干文学语料和网络语料的取样调查发现，这两种表达方式都有其生命力，并存于我们的语言中，我们无视它们的区别在无意识地使用着。既然这两种近义的表达方式都在使用，那么我们就有必要区分这两个结构槽的异同，本文试运用“语言学三个平面”[1，2]理论对它们内在的关系进行分析探讨，以期发现其中的规律性。

一、可以进入结构槽“X慢点儿”和“慢点儿X”的X及X的特点

根据笔者对语料的分析，发现可以进入结构槽“X慢点儿”和“慢点儿X”的“X”主要是动词，通过将《汉语动词用法词典》①中所列1223个动词一一代入结构槽“X慢点儿”和“慢点儿X”，并用网络和调查问卷的方法共统计出271个动词，经过进一步分析发现这些动词存在一些共通之处。

从语音形式上来看，这些词大多为单音节形式。上述可以进入结构槽“X慢点儿”和“慢点儿X”的271个动词中，单音节词241个，所占比例为89%；剩下的为双音节词，共计30个，所占比例为11%。

从意义上来看，这些动词大多都具有比较实在的动作义，具有时间上的延续性，后面一般可跟时量补语；而且这些动作所表现出来的最明显的特征就是这些动作的速度具有可控性。因此，它们基本上都是自主动词，它们的义素特征可概括为【速度+延续+自主可控性+施动性】。其意义分类如下：

第一，表示手、脚、胳膊、腿等肢体动作。从这些词的形旁就可以判断出它们具体表示哪个肢体部位的动作。如以“提手”为形旁的动词：搓、搭、打扮、掸、捣、搁、挂、扣、抠、抢、捆、捻、拧、捏、拼、抹、撬、摸、描、搅、挤、拦、捡、挪、扑、排、批、批改、掐、披、扔、揉、撒、拾、撕、抬、摊、掏、提、挑、捅、投、推、拖、挖、握、捂、掀、摇、撞、捉、抛、拎、拽等就表明这些动作是由手的肢体部位发出的；以“足”为形旁的动词：跳、跑、踢、跨、蹦、踩等就表明这些动作是由脚的肢体部位发出的。

第二，表示眼睛、嘴巴、舌头等五官动作。从这些词的形旁也可以判断出是哪个部位的动作。如以“口”为形旁的动词：吃、吐、咽、吞、吹、品、嚼、咬、哭、哼、啃、唱、喂、喘、咳、嗑、喝、叫、吸、唠叨等就表明这些动作是由嘴巴这个器官部位发出的；以“目”为形旁的动词：盯、眨、瞄、看等表明这些动作是由眼睛这个器官部位发出的；又如以“舌”为形旁的动词：舔等。

第三，表示某种语言行为动作。如读、回答、教、回复、问、盘问、念、写、翻译、记、记录、订正、讲、说、校对、背、背诵、改、讨论等。

第四，表示使用某种工具发出某种动作。这其中有两种情况：第一种情况是动词既能表示某种工具又能表示这种工具发出的动作的一些名词和动词的兼类词，如：锄、钉、锁等；第二种情况是动词本身仅能表示发出某种动作，不能表示发出这种动作的工具，但是可以通过这些动词的形旁推测出发出这种动作所使用的工具是什么，如：糊、砌、碾、砸、泡、涮、烤、炸、烧、剪、磨、刮、划、骑、砍、切、剃、刷、绣、缝、游、织、洗、清洗、浇等。

第五，其他：出版、来、出来、出去、戴、倒、滴、滚、裹、放、合、还、夹、前进、热、开、穿、染、敲、塞、收集、收、弹、贴、停、射、量、算、填、叠、起、起来、修、印、蒸、煮、转、装、撞、追、走、做等等。

二、结构槽“X慢点儿”和“慢点儿X”的异同

（一）句法特征的区别

“慢点儿”除了可以放在X的前后，作状语或补语外，还可以作谓语。如：

（1）说话间，只见一位老大爷蹒跚上车，车厢内一位中年男士说：“大爷，您慢点儿啊，来，我扶您吧。”

结构槽“X慢点儿”和“慢点儿X”一般可以互换，但下列几种情况，只能选择其一：

第一，如果X后有补语标志“得”，则一般会选择“X慢点儿”结构，构成“X+得+慢点儿”形式。如：

（2）路况好的时候，刹车踩得就轻些、少些，路况不好，到了乡间小路就多一点儿刹车，跑得慢点儿。

（3）孙健君说话听起来一套一套的，你要是脑袋转得慢点儿，就有点儿跟不上他。

第二，如果X后有趋向补语或时量补语，则一般会选择“慢点儿X”结构，构成“慢点儿+X+趋向补语”形式。如：

（4）我赶紧让孩子把它慢点儿递过来。杨先生缓缓接过手雷，轻手轻脚地把它放到空旷处后，赶紧疏散附近玩耍的孩子，并立即报警。

（5）一开始，无论米尔肯还是西格尔都没有意识到，他们为所欲为的时代已经结束，他们只是觉得那就像一辆受损的汽车，只要慢点儿开上几天，过后又可以飞驰起来。

第三，如果X后有复杂宾语，则一般会选择“慢点儿X”结构，构成“慢点儿+X+复杂宾语”形式。如：

（6）“请慢点儿说你的电话号码。”他请求道。

第四，如果和另一个并行结构形成对比结构，选择“X慢点儿”或“慢点儿X”必须与另一结构保持一致，以形成形式上的对称。如：

（7）拿前面的那个例子来说,那家作为客户的工程公司，在企业销售人员和经理的要求之下，也许会答应销售人员晚一些签合同甚至不签合同或者早一些签合同，也许会答应销售人员慢点儿付款或者快点儿付款，但他们会坚持要求2004年12月发货，不能早，也不能晚。

（8）合作这个问题，企业都是运动员，我们都在赛跑，你不能说你跑慢点儿我跑快点儿。

5.固定格式，如：X也是X，倾向于选择“慢点儿X”。如：

（9）慢点儿成长也是成长。

（二）表达语义的异同

1.相同语义

概念意义：结构槽“X慢点儿”和“慢点儿X”都表示因某人的动作速度超出了一般正常标准或超出了说话人的心理预期，从而发出“慢点儿”的心理诉求，以求动作者降低速度。

附加意义：上述两个结构槽多用于发出请求或提出建议，都具有委婉、客气的礼貌语气，使听话人能比较愉悦地接受。那么这种附加义是如何形成的呢？这可以从两方面进行解释，一方面是因为“一点儿”表示少量，程度轻，构成“X慢点儿”和“慢点儿X”则表示速度较慢的语法意义；另一方面，汉人传统的伦理道德中所推崇的谦和、克己、忍认、宽容等处世原则，则是这种附加义形成的外部机制。

2.不同语义

通过比较分析，发现“X慢点儿”和“慢点儿X”在语义上还是有区别的：“慢点儿X”，有更大主观可控性，要求动作者有意为之；“X慢点儿”（包括“X得慢点儿”）更强调某种客观状态和结果。如：

（10）日本鬼子残忍得很，有犯人稍微走慢点儿，就被一刀刺死了。

（10）*日本鬼子残忍得很，有犯人稍微慢点儿走，就被一刀刺死了。

日本鬼子杀人，不会管你是否主观上走得慢点儿，只要你事实上走慢了，就给你一刀。这是强调客观状态或结果，因此，使用“X慢点儿”结构，其合理性和可接受性都比结构“慢点儿X”要强得多。[3]

造成这种差异的原因还可以通过象似性的基本原理得到解释。“慢点儿”离施事近，所以跟施事的联系更密切，更容易反映施事的主观能动性，如果“慢点儿”位于动词后面，离动词近，则更倾向于表示某一客观状态或一种结果。

另一方面，我们通过二者结构上的区别，也能看出这种差异。比如：

（11）你慢一点儿说。

（12）你说慢一点儿。

（11）的结构分析为：[你[vp adjuc慢一点儿[v说]]]，“慢一点儿”为谓词附加语；（12）的结构分析为：[你[vp说[sc[vp慢一点儿]]]]，“慢一点儿”为内嵌最深的小句成分的谓词部分。依据小句理论，作为刻画“动作-结果事件”的小句成分，使无动作状态或目的的动作呈现出动作的状态或目的，进而使得“X慢点儿”体现为一种状态或结果，而“慢点儿X”则更多地表现施事的主观可控性。[3]

（三）语用特征的异同

1.对句型的选择

无论“X慢点儿”还是“慢点儿X”一般情况下，多使用于祈使句或陈述句中。如：

（13）奇说，考场上一点点儿外界的噪声都能让自己分神，他希望在高考时，骑电马儿的人都能绕开学校走，或者骑慢点儿，最好不要用力刹车。（陈述句）

（14）因而，从“北京”到绝大多数的投资者，都理性地希望牛市慢点儿跑。（陈述句）

（15）一连串的问题把奶奶逗乐了：“丫头，说慢点儿。奶奶岁数大了。跟不上趟儿。”（祈使句）

（16）这时候，就听后座上的洋上司前言不搭后语地来了一句：“慢点儿开，你看那个小孩儿多害怕呀！”

（祈使句）

值得提出的是，“X慢点儿”或“慢点儿X”在祈使句中表达某种请求或建议时，说话人还会再补充一些叮嘱提醒性的话语。如：

（17）“大爷，您走慢点儿，小心路滑。”

（18）记者翻看时，茹桂不断提醒：“慢点儿翻，小心翻烂啦。”

（19）随着女子向下移动，楼下围观群众都为其捏了一把汗，不由自主地喊着：“慢点儿抬，小心!”

正是由于“X慢点儿”还是“慢点儿X”所表达的主要语义是请求或建议，所以一般情况下向第二人称对象发出请求或建议时，没有否定形式，不能用在是非问句、特殊问句、选择问句中，也不能构成“X不X慢点儿”或“慢点儿X不X”正反问句。如：

（20）“你不说慢点儿。”

（21）“你说慢点儿吗？”

（22）“你说什么慢点儿？”“谁说慢点儿？”“你在什么地方说慢点儿？”“你说慢点儿还是快点儿？”

（23）“你说不说慢点儿？”“你慢点儿说不说？”

但是如果句子中有表示能力的助动词，如：“能、可以”等，则可以用在是非问句或选择问句中，表示一种委婉的请求或建议，但还是不能用于否定句或特殊问句中。如：

（24）“你能说慢点儿吗？”“你可不可以说慢点儿？”

（25）“你不能说慢点儿。”“你能说什么慢点儿？”“谁能说慢点儿？”“你在什么地方可以说慢点儿？”

2.使用频率

通过在百度新闻网页输入“慢点儿”，搜索到含有“慢点儿”的文章共1860篇（2004年2月10日——2009年3月31日），共统计出含有“X慢点儿”和“慢点儿X”的句子359个，其中含有“X慢点儿”的句子150个，含有“慢点儿X”的句子209个；另外通过对百万字的文学语料①主要统计了现当代文学作品网中周立波的《暴风骤雨》，路遥的《平凡的世界》、《人生》、《在困难的日子里》，曹禺《雷雨》、《日出》，海岩《永不瞑目》，高晓声《陈奂生上城》、《陈奂生转业》、《陈奂生包产》等作品中所包含的此类语言现象。的搜索，搜索出含有“X慢点儿”的句子共计35个，含有“慢点儿X”的句子共计69个，从这两组数据可以看出，“慢点儿X”的使用频率高于“X慢点儿”。之所以会这样，可能是因为人们在使用这两种结构槽时，更倾向于选择表示更大主观可控性，要求动作者有意为之的“慢点儿X”，表达一种心理诉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