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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气奇高 辞采华茂
——浅析曹植五言诗的艺术特色

2010-08-15高国雄

昌吉学院学报 2010年3期
关键词:五言诗曹植诗人

高国雄

(新疆师范大学文学院 新疆 乌鲁木齐 830054)

骨气奇高 辞采华茂
——浅析曹植五言诗的艺术特色

高国雄

(新疆师范大学文学院 新疆 乌鲁木齐 830054)

曹植是建安时期最杰出的作家之一,他在散文、辞赋、诗歌等方面所达到的成就都要高于同时代人。本文从五个方面分析了其五言诗“骨气奇高,辞采华茂”的艺术特色。

曹植;五言诗;艺术特色;分析

曹植 (公元192年一232年)是建安时期“才高八斗”(谢灵运评语)的最杰出的作家之一,他在诗、赋、散文等方面的成就皆高于同时代人。尤其对五言诗发展所做的贡献,更是卓著斐然、居功厥伟。他的五言诗不但继承了乐府民歌“清新流丽”的特点,而且将其改造创新,形成自己独特的艺术特色。故此,钟嵘在《诗品·序》中评价其诗为:“骨气奇高,辞采华茂,情兼雅怨,体被文质,粲溢今古,卓尔不群”。[1]笔者亦以为,“骨气奇高,辞采华茂”是曹植五言诗的总体艺术特色。这种特色至少表现在五个方面。

一、善于比兴与象征

曹植善用比兴,但又不拘泥于比兴的一般形式,而是将比兴与诗歌深厚的历史理性和强烈的情感评价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象征意象,创造出情景交融、韵味深长的艺术境界,借此寄寓自己的遭遇感慨和困顿愁情、以及对现实的深刻思考。其中,最善以女性、动物、植物和典故来寓象征于比兴之中。

曹植继承了自屈宋以来以香草美人比喻和象征贤能达士的文学传统,但又比前者蕴含更深刻丰富的情思意蕴。其中,《美女篇》最富代表性。《美女篇》全诗十五句,一百五十字,在当时可谓长诗。诗人调动各种艺术手法,精细刻画了一个“荣华耀朝日,谁不希令颜”的光彩照人、貌若天仙、但又“盛年处房室,中夜起长叹”的美女怨妇形象。但立意却不在此,而在借美女求贤不得、盛年未嫁幽愤情怀的抒发,倾吐自己的理想与现实相悖的矛盾心理与愤懑。从而使整首诗“情兼雅怨”、沉郁悲凉、深厚蕴藉。《杂诗》亦借南国佳人空有绝世之貌而不得知己,寄寓自己正当盛年却无法施展抱负的深切慨叹。元·刘履在《选诗补注》(卷二)中释其题旨:“此亦自言才美足以有用,今但游息闲散之地,不见顾重于当世,将恐时移岁改,功业未建,遂湮没而无闻焉,故借佳人为喻以自伤也。”《七哀》巧借思妇之语曲折吐露了自己在政治上被遗弃后产生的哀怨之情。刘履言其旨为:“《七哀》诗比也。子建与文帝 (曹丕。笔者注)同母骨肉,今乃沉浮异势,不相亲与,故特以孤妾自喻,而切切哀虑之也。”

曹植也常借咏动物来抒发性灵,象征自己的命运。在《野田黄雀行》中以“见鹞自投罗”的黄雀喻亲友之罹难;以“利剑不在掌”喻自己无济世之权。在《失题》中以“双鹤遨游”、“相失东海”、“雄飞窜北朔,雌飞赴南湘。弃我交颈欢,离别各异方”为喻,象征骨肉分离;以“天网张”象征朝廷对他的打击迫害,表现出感伤离别和忧谗畏祸的情怀。

曹植还常以植物作为比喻象征物。在《赠白马王彪》中,以“转蓬”象征在外漂泊的游子征夫;以“浮萍”象征身世飘零、无依无靠的愁妇。虽咏征夫愁妇的悲叹,却暗喻自己漂泊在外的身世,寄寓自己怀才不遇的忧愤,引人以丰富深刻的想象。尤其《弃妇诗》,诗人悲歌绝唱道:

“石榴植前庭,绿叶摇缥青。丹华灼烈烈,璀采有光荣。光荣晔流离,可以处淑灵。有鸟飞来集,拊翼以悲鸣。悲鸣夫何为?丹华实不成。”

通篇咏石榴,但深刻丰富的意蕴无不见于言外:美丽的石榴花可喻美女秀色可餐的容颜;石榴华而不实不就象征美女因无子而遭遗弃的悲惨命运?再进一步探究:个人的遭遇,世事的艰辛,人生的思考,情感的悲慨无不寓于其中。

用历史典故来比兴和象征,在曹植的五言诗中也不乏其篇。如《赠丁仪》“孤白足御冬,绎念无衣客?”表层言有衣人无视无衣人之苦寒,中层寓含齐景公披裘不知雨雪寒的典故,深层揭示“在贵多忘贱”的意旨,实则指责身居高位的曹丕排斥打击异已的狭隘行径。《三良》名咏“三良”,实则寄托诗人自己忠而见疑,功业未竟的胸怀。“功名不可为,忠义我所安。”乍看是言功名富贵不可汲汲强求,应向往忠义之道,实为诗人怀才不遇的悲愤之音。还有《燕露行》的“孔子删诗书”,《虾鳝》的“抚剑而雷音”,《当墙欲高行》的“谗言三至,慈母不亲”,等等,无不借古喻今,字里行间印刻着诗人自己的身影,同时又深蕴人生哲理,诱人深思。

黑格尔说:“象征一般是直接呈现于感性观照的一种现成的外在事物,对这种外在事物并不直接就它本身来看,而是就它所暗示的一种较广泛较普遍的意义来看。因此,我们在象征里应该分出两个因素,第一是意义,其次是这意义的表现。”[2]也就是说,“意义的表现”是一种艺术形象,这种“形象”实际上已经变成某种“意义”的载体了。由此可见,曹植笔下的人、事、物、景等的描绘,不在其本身而在其所负载的人生“意义”—诗人对自己、对民族、乃至人类命运的思考和担忧。这也就是古代文论中所谓的“审美意象”。

二、工于起调与结句

清·沈德潜在《古诗源》(卷五)中盛赞曹植“最工起调”。的确如此。他往往起笔奇瑰,开篇不凡:在首句便立即着手突出和渲染,开篇就使读者感受到诗人的情感基调,立刻就把读者诱入一个广阔瑰丽的艺术境界之中。如《赠徐干》首句“惊风飘白日,忽然归西山。”“风”前著一“惊”字,已营造出一种心理的紧张感;而“风”后再加一“飘”字,则更加强了风的凌厉疾速和人的紧迫心理;就连沉甸甸而又光芒四射的太阳,也被风吹得像一片树叶向西山飘逝,愈加显得时光的飘忽。显然,诗人分明将时光易失、人生苦短的自我感受融入日常自然景观的描绘之中。虽是景语,却情在其中。慷慨苍凉,令人惊心动魄,毋宁是杜甫“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先声。如此“奇笔”,在当时非“才高八斗”的曹子建,谁人可为?再如《白马篇》首句“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诗人采用特写镜头,仅用十字就生动地勾勒出一幅在那烽烟滚滚的西北边陲,在那战马嘶鸣的血腥战场,英姿飒爽的少年游侠为保卫祖国出生入死、英勇杀敌的慷慨悲壮的鲜活画面。《七哀》首句“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极写一独自倚栏看月反而愁云满面的忧郁思妇,即刻就营造出一种浓郁的孤空、惆怅和彷徨的氛围,不由使人浮想联翩,深切体味到曹植诗的哀婉感人。《野田黄雀行》以“高树多悲风,海水扬其波”发端,它的作用一是以描写自然环境的恶劣来象征政治环境的险恶;二是为整首诗渲染一种愁惨的氛围,使后面少年救黄雀的故事笼罩上一层浓重的悲剧色彩。两者交融又深深地蕴含着诗人浓烈的悲愤,给人强烈的“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体验和感受。

不仅如此,曹植还常在首句中就暗含整首诗的主旨。如《泰山梁甫行》首句“八方各异气,千里殊风雨。”描写的是各地的气候迥异、风雨无常、变化万千,却暗喻和象征滨海人民生活的痛苦,造成一种先声夺人的效果;而且整首诗紧扣首句起承转合,层层烘托揭示,可谓力透纸背,含蓄隽永,韵味无穷。

总之,曹植“最工起调”。为此不仅使其五言诗在内容上,而且在形式上均具有一种丰富饱满的强大艺术生命力,涌现出一股股时而雄奇奔放,气势磅礴;时而感慨激愤,简奥老辣;时而婉约委曲,寄托遥深;时而警绝峭拔,海涵地覆的神韵。这就在某种程度上达到了“历史理性、人文关怀和文体升华三者之间保持张力和平衡”[3]的高度。

好的结句对全诗也很重要,结尾有力,可使全诗余韵深长而耐人寻味。曹植五言诗工于结句者如“闲居非吾志,甘心赴国忧”(《杂诗》其五),画龙点晴地突出了全篇中心。“收泪即长路,援笔从此辞”(《赠白马王彪》),“慷慨对嘉宾,凄怆内伤悲”(《情诗》)等等,以情收结,鬼神为泣。

三、精于炼字与炼句

陆机《文赋》云:“立片言而居要,乃一篇之警策。虽众辞之有条,必待兹而效绩。”[4]可见名言警句在整篇中的作用。故此,大凡优秀的古代作家都非常注重炼字炼句。曹植亦然。他虽然没有留下“推敲”之类的传说,然而对字、词、句的锤炼却是毫无疑问的。他亦或崇尚质朴,亦或追求绮丽,亦或讲究劲健,亦或精于纤秾。而每每“体被文质”,“名章迥句,处处间起”,[5]赢得“词采华茂”的美誉。如《公宴诗》:“秋兰被长坂,朱华冒绿池”。诗人谨选“被”与“冒”两个动词作为“诗眼”点化凸显,一幅秋兰遍满于长板,芙蓉漂浮于绿水的优美情景图就跃然目前。而秋兰、绿池、鱼跃、鸟鸣更是动静结合,声色俱全,达到了“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王维)的艺术效果。《白马篇》更是字字珠玑,其中“控弦破左的,右发催月支。仰首接飞猱,俯身散马蹄”最为精彩。诗人准确地选用了“控 ”、“催 ”、“接 ”、“散 ”四个动词 ,并且从左、右、上、下四个不同的方向对少年游侠进行了精妙描写。“接”言其敏捷,“散”言其力猛;行动描写极尽夸张、比喻之能事,把一位骑射精湛、武艺高强的少年游侠形象描写得栩栩如生。“长驱蹈匈奴,左顾凌鲜卑。”“蹈”、“凌”二字更是传神地描绘出少年游侠英勇顽强、锐不可当的神威。

总之,曹植的五言诗,章无虚句,句无冗词,叙事抒情都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四、巧于章法与结构

诗歌创作一般都注重章法结构,其中有的崇尚自然流露,有的则讲究精工构思。曹植五言诗在章法结构上虽不拘一格,但偏重于“刻意求工”之美。如《公宴诗》:

“公子爱敬客,终宴不知疲。明月游西园,飞盖相追随。明月澄清景,列宿正参差,秋兰被长坂,朱华冒绿池,潜鱼跃清波,好鸟鸣高枝,神飙接丹毂,轻辇随风移。飘飖放志意,千秋长若斯。”

这首诗极写游观苑囿,流连诗酒之乐。围绕一个“乐”字,不惜铺张笔墨多侧面展开精心描绘。且层层相扣,又相映生辉。特别是写园中景致,从星空到荷池,从游鱼到禽鸟,视野高低远近,色彩晦明浓淡,有条不紊,又互为烘托渲染。尤其是“秋兰……高枝”四句对仗严密而工整,词性虚实相对。这些“有意而为”的作法,自然为后代格律诗的兴起起了很好的先导作用。当然,曹植并不是一位单纯的“唯美”诗人,由于他善于“移情”,诗行里自然激荡着他早年时的踌躇满志、意气风发的豪情。“飘飖放志意,千秋长若斯”,无不蕴含着对人生积极追求的意趣。再如《箜篌引》以“置酒高殿上,亲友从我游”起句,极言宴席之盛,中以“惊风飘白日,光景驰西流”转笔,引出“生存华屋处,零落归山丘”之至悲,后以“先民谁不死,知命复何忧”作结,大有“举杯消愁愁更愁”(李白 )之妙 。

长篇组诗《赠白马王彪》更是结构独特。全诗借鉴乐府古辞中常见的“顶针”之法,创造了章章蝉联的结构形式,每章可独立成篇,综合起来又可表达一个完整而深刻的意蕴。用现代诗文结构理论的说法,实际是一种纵横网式结构。纵者,全诗各章依照“事件”先后之序展开;横者,则于“事件”的每一片段都加以充分铺陈,让人既把握其全貌,又深入领会其丰富的内涵。例如,二章的结尾是“我马玄以黄”,三章的开句便是“玄黄犹能进”。(其下几章之间亦如此)这样,“不仅使全诗的音节更加合拍匀称,增加了读者诵读的兴趣,而且由于各个章节之间的上递下接,层层相继,使这首长达七章的诗篇在结构上联成一个整体,在思想感情上一层深于一层,而读者的感情也随之起伏,为它所深深吸引住”,[6]深切感受到曹植诗迷人的艺术魅力,获得极大的审美享受。

五、重于音韵与声律

曹植五言诗非常讲究韵律美,不少诗节奏鲜明,音调铿锵,平仄协调,韵脚合韵,具有一种整齐之美,抑扬之美,和谐之美;读来适口,听之忘倦,亦为五言诗的韵律化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曹植五言诗韵律大致可归纳为三类:(1)平起平韵式。如:“苍蝇间白黑,谗巧令人疏。”(《赠白马王彪》)“孤魂翔故城,灵柩寄京师。”(《赠白马王彪 》)“行徒用息驾,休者以忘餐。”(《美女篇 》)“浮沉各异势 ,会合何时谐。”(《七哀 》)“朝游江北岸,夕宿潇湘沚。”(《杂诗》其四)“游鱼潜绿水,翔鸟薄天飞。”(《情诗》)等等。 (2)仄起仄韵式。如:“归鸟赴乔林,翩翩厉羽翼。”(《赠白马王彪》)等等。(3)仄起平韵式。如:“流转无恒处 ,谁知吾苦艰。”(《吁嗟篇 》)“本是同根生 ,相煎何太急?”(《七步诗 》)“秋兰被长坂,朱华冒绿池。”(《公宴 》)等等。

诗之押韵,不仅使话语本身具有抗坠急徐、整饬流动的韵致,还有助于诗人情感的渲泄和抑制。如曹植《杂诗》“转蓬离本根”至“薇藿常不充”,皆用平声字押韵,情绪高亢昂扬。可是末句“去去莫复道,沉忧令人老”却突然换韵,改用“老”字作韵脚,结束全篇,这就更加衬托出诗人积怨愤慈至极的决绝情绪。

另外,曹植五言诗还常用双声叠韵的复音调,如“柔条纷冉冉,落叶何翩翩”(《美女篇》),“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七哀》)正是“冉冉”、“翩翩”、“徘徊”等叠韵词语的使用,使曹植诗不仅音调谐和,同时亦完美地传达出诗人缠绵悱恻的情感意趣。由此也可看出曹植为追求五言诗的音律美,在“修词”、“炼字”方面所下的功夫。

综上所述,我们从曹植五言诗艺术特色的浅析可以看出,钟嵘评价曹植的诗“骨气奇高,辞采华茂”是切中肯綮的。正因为如此,曹植无愧于“粲溢今古,卓而不群”的“建安之杰”的称誉。

[1][4][5] 北京大学哲学系美学教研室.中国美学史资料选编 (上册)[M].北京:中华书局出版社,1980:215,157,215.

[2] 黑格尔.朱光潜译.美学 (第二卷)[M].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10.

[3] 童庆炳.历史—人文之间的张力[J].文艺报,1999-07-15.

[6] 李宝钧.曹氏父子和建安文学[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56.

I206.2

A

1671-6469(2010)03-0050-04

2010-03-30

高国雄 (1955-),男,新疆巴里坤县人,新疆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文艺学。

(责任编辑:马海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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