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关系中的人性挫败
——环境成为“问题”的社会根源
2010-08-15罗克全
罗克全
(吉林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 吉林 长春 130012)
社会关系中的人性挫败
——环境成为“问题”的社会根源
罗克全
(吉林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 吉林 长春 130012)
通过对“低碳经济”所透射出的生态危机的反思,我们认为,近代启蒙运动所倡导的理性原则,导致“人性”取代“物性”,理性逻辑取代了物的自然属性。进而,现代化进程中,在片面的效率与发展的诱惑下,使产品的社会价值背离了其使用价值。当产品的社会价值的贬值周期越来越短而其使用价值(自然属性)被抛弃到自然中,超过自然界分解周期的极限时,环境污染和生态危机遂由此爆发。解决之道在于自然态度中“人性归人性,物性归物性”的思维方式所指导下的生活方式的产生。
低碳经济;环境问题;社会关系
“低碳经济”(Low Carbon Economy)一词成为学者、专家、官员和企业家们时下谈论人类共同面临的生存问题时的常用术语。从问题的表面上看,“低碳经济”所要求的节能减排、绿色环保等是纯粹技术性呼吁。但是,从问题的根源上看,我们认为它是对社会关系中人性挫败的回应。具体表现在:当代政治以“人性”取代“物性”和以人与人的关系取代人与物的关系的双重偏执片面地强调效率与发展,必然导致环境成为人类共同面临的危机问题。解决之道在于:“人性”归“人性”,“物性”归“物性”。
一、“人性”取代“物性”的理性偏执
人类思想史上萌发哲学的时期,哲学家们把“物性”确定为自然,即nature,把“人性”确立为天性,即virtue,并且,“人之道”与“物之理”是不能相互混淆的。人只能在政治社会的人与人之间关系中实现人的(可以进一步细致地确定为理性的)天性,即virtue。无论是柏拉图的“共和国”中的智慧者、勇敢者、节制者或勤劳者的人性不同表现,[1](P52-58)还是亚里士多德的“人天生的是政治动物”,[2](P7)都和人与物的关系无关,或者说,在人与人的社会关系中,要想实现人性,只有摆脱人与物的关系才是可能的。这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人应尽其才”。
与此相类比,“物性”是在物与物的关系中实现其自然性的。人对物的利用必须使物的自然性实现出来,人如果以自己的目的改变物的自然本性就是恶。如我们的食物是满足我们身体自然存活的需要,住房是为了维护身体安全的需要,这是对食物和住房的功用自然利用方式,无所谓善恶的分辨,但是,我们如果追求吃的艺术和居住的享受,那么,我们就是以自己的感性欲求改变物的自然用途而陷入人性之恶。因此,孔夫子说,“食无求饱,居无求安”(《伦语·学而第一》),这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物应尽其用”。
我们把这种“天人相分”、“物我两别”的生活态度称为“自然态度”:在人与人的关系中实现人性,在人与物的关系中实现物与物的关系——物性;在人与物的关系中不能追求实现人性,也不把物性纳入到人性中作为人性的实现方式。因为,从人与物的关系中是无法分缕出、也无法展现出人的本性的。所以,马克思主义认为,“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3](P60)自然的生活态度表现为“to be as itself”(遵照本性),这种生活方式绝对不会产生所谓环境污染问题,只会净化人性与净化环境,它并不追求片面的发展,而是实现全面的和谐。
然而,历史的发展却差强人意。文艺复兴运动中,思想家们的本意是为了给压抑了千年的人的感性自然欲求争得应有的地位,但这种运动的结果却是:感性的幸福反而取代了人类的终极关怀,成为了人生的追求目标;意见领域的愿望反而取代了真理领域的智慧。紧随其后的启蒙运动本来是为了实现人性的自由、争取人人平等的政治权利,反对神权和皇权对人性的扭曲,然而,却意外发现理性是人区分于动物和神的根本标志,如康德所理解的,人既不是纯粹工具,即物;也不是纯粹目的,即神,[4](P36)不同文化、不同地区和不同种族能够相互理解与沟通的纽带就是理性。其结果就是,人类便以理性逻辑取代一切,成为普世精神的领袖和统治宇宙的根本“大法”,“物性”成为人的理性逻辑中的一个或者某些环节,我们还把它标榜为“自然哲学”。这样一来,人的活动、人对自然的利用方式,就变成了纯粹理性的训练场——“物性”成为人性(理性)展开过程中的一部分。最终,人和物皆成为理性的工具,只要是有“人性”需要的地方和需要的时候,人对物的一切利用和一切利用方式就都是合理化与合法化的。直到今天为止,我们还以人类的幸福与社会发展要求的名义,滥用资源进行掠夺性开发,其根源就是这种信念的支撑。而能够使这种信念变成现实的,也正是理性逻辑所造就的科学技术。
科学技术是理性逻辑在近现代以来的最大成就,它的精确性、可预测性,尤其是对对象的控制与操作的效率吸引着人类对科学技术的迷恋与依赖。当代社会里,政治、经济、文化等诸多领域无不受到科学技术的统治——科学技术已成为我们惟一的意识形态。一切正确与错误的终审权都离不开科学技术,即理性的裁定和判决,以致于我们日常生活中的说话和做事都要用是否科学来说明我们的行为是否合理。必须警醒的是,当人类反判神权与皇权对人的统治时,我们迎来的却是理性展现的科学技术对一切领域的绝对统治权。
二、产品社会价值背离自然价值的发展偏执
理性在取得了现代思维方式和生活取向的核心地位以后,由理性所构建的政治社会称为“理性千年王国”,以之取代来世天堂对人的虚幻诱惑。国家以世俗社会的名义,保证它所统治下的人们实现现实感性欲求的满足,就成为它的第一要义。对此,恩格斯批评道,现代国家的职能在追求财富的问题上成为了一个大的股份公司。[5](P35-36)同时,科学只有不断地发展,技术只有不断地刷新才能保持其魅力。①只有保持现实社会的繁荣与富裕,即感性欲求的满足感,科学技术才能为人类所追奉。并且,国家也是以科学技术促进财富的增长作为其合理性保证,以科学技术的建构方式作为其合法性来源的。此二者相互结合,使片面的效率与发展所鼓动下的消费社会形成了我们称之为“现代化”的显著特征。
在片面的效率和发展要求下,社会分工狭隘地细致而深入,因此,专门化、专业化或职业化便成为我们作为人在社会中生存所必不可少的基础条件,正是在这种社会分工的作用下,我们的生活片面化,人被异化。[6](P52)另一方面,也正是在片面的效率与发展要求下,我们所消费产品的社会价值必然背离其自然价值,最终,不可避免地导致环境问题的产生。
在自然态度的生活方式看来,我们对产品的使用直到它的自然用途消失为止。这是因为人们在使用产品时,以“物性”的方式利用产品的自然属性。质言之,当人们对产品的使用终结之日,也就是产品的自然属性被自然消耗而告罄之时。并且,自然物能产生什么是人类需要的前提,而不是根据和讨好人的欲望需求去改变自然物的自然性能。这种思维方式统领下的生活方式,当然也就不可能产生所谓环境污染的问题,它是人与自然的和谐之源。
可是,在片面的效率与发展思维方式的指导下,人们对产品的使用是以社会价值为根据而不是以产品的自然属性——使用价值为限度的。比如说,现时代我们所穿的衣服是以流行款式为着装的更换周期,而不是根据衣料是否被自然损耗、破损为周期的。这种生活消费方式的产生,是打破人与自然的和谐之根本原因所在。
对任何自然产品而言,无论是进行化合或分解,不能变化的是产品的自然属性,即使用价值,能够变化的就只会是社会价值。因此,所谓效率提高主要的就是依靠缩短产品的社会价值的周期。效率越高意味着产品的社会价值更新的周期越短,更新越快,或二者兼而有之。那么,我们现代社会又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呢?这就是刺激消费。刺激消费不仅不是根据产品的自然属性来消费,也不再是根据人的需要而生产,而是制造人们的消费信念(比如,某化妆品公司告诉女性消费者,“世界没有不漂亮的女人,只有不会打扮的女人”等),刺激人们的消费欲望和挖掘人们的消费潜力,指挥和指导人们去消费,即根据科学技术的发展告诉我们“应当需要”和“如何需要”。
消费社会使我们不再是生活的主人,而成为了消费的奴隶,我们在“消费生活”(而不是生活消费)中失去了生活选择的自由。与此相应,产品的使用价值反而变成了其社会价值的附属物。但是,产品使用价值的自然消耗周期决不会因其社会价值的缩短而缩短或消失,当人类生产出的大量产品因其社会价值降低乃至归零而被我们废弃,这些产品超过自然分解负荷周期的最高限度而被我们无节制地积压时,环境问题或生态危机问题便由此不可避免地频繁爆发了,此类具体事实已经不胜枚举。
由此看来,人类理性的发现使人类可以以科学的名义战胜一切,但是,唯独不能战胜的是人类自己。
三、“人性”归“人性”,“物性”归“物性”
从人类社会的历史进程上看,我们并不反对科学技术,也不是要求反对社会发展及其效率,我们所强调的只是经济与社会发展过程中,不能以产品的社会价值来贬低和背弃自然物的使用价值。从生态危机产生的原因上看,使产品的社会价值与其使用价值的周期相一致,显然是一种解决问题尚好的办法。因此,在治理环境污染和生态危机问题上,我们并不反对科学技术,相反,我们坚信科学技术的能力。可是,如果只凭借科学技术很可能就会是污染与治理的循环,或者套用黑格尔的话说,就会“陷入污染与治理的恶无限”,却难以达到我们的目标,即人类与自然达成长久的“和谐协议”。
从上文的分析中,我们应当明确,以理性逻辑代替了并统治着物与物的自然关系,导致自然物的属性必须服从和服务于人的理性逻辑和符合科学技术的要求,它是产品的使用价值反而成为社会价值附属物的原因,同时,也是环境污染和生态危机的深层次的原因。另外,我们又以对象化的物表达着人与人的关系,即我们是以感性的欲求满足为快乐,而不是以理性的智慧为节制。因此,如果人与人的关系脱离了以物的关系为准则,那么,人作为类就具有纯粹的独立性,这也就是自由与平等的人类理想的实现。与此相应,物的自然属性也不需要纳入到人的社会关系中去证明人与人的关系或被社会价值所证明。果真能如此,人与自然就能达至永恒相谐。这也就是马克思主义关于自然的解放与人类解放相一致的最好注解。
近代以来,启蒙运动的政治呼吁是“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那么,在当代人类面临环境污染和生态危机的境遇中,我们要呼吁的是:“人性的归人性,物性的归物性”。
[参与文献]
[1]柏拉图.理想国[M].北京:商务印书馆,1929.
[2]苗力田.亚里士多德全集(第9卷)[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4.
[3]马克思恩格斯选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4]康德.法的形而上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1.
[5]马克思恩格斯选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6]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
[注 释]
①参见林兵的《环境伦理的人性基础》,吉林人民出版社,2002年6月第1版,第65~67页。作者是通过实践的“超越性”来证明这一问题的。
[责任编辑:董金荣]
B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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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8466(2010)03-0010-03
2010-03-25
罗克全(1967—),男,湖北蕲春人,吉林大学马克恩主义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环境伦理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