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郭沫若早期的自我抒情小说创作
2010-08-15冯奕
冯奕
论郭沫若早期的自我抒情小说创作
冯奕
从表现主义、精神分析学说和日本“私小说”三方面探讨外国文学的学习和借鉴对郭沫若早期自我抒情小说创作的影响。
自我抒情;表现主义;精神分析学说;日本“私小说”
在郭沫若的早期创作的小说中,有一类以作者身边琐事为题材,着重表现自我,并明显带有自叙传性质的作品,我们称之为自我抒情小说。这些小说大多根据作者独到的认识和特有的感受来描写生活。他于1940年在《“民族形式”商兑》一文中,就提到了当时自我小说流行一时的重要原因,“从事新文艺运动的人,在‘五四’前后,大抵都是青年,对于国内的现实未能有丰富的经验,其中大部分人又是在外国受教育的,更远远的离开了本国的现实。”因而决定了他们只能以自身生活为题材,通过宣泄“个人郁积”来抒发“民族郁积”。
一
在郭沫若的自我抒情小说中,作家常以自我为描写对象,这些人物多少带有作家自身的影子,是作家生活经历、思想情感、情绪体验的如实反映。通过分析,在其早期的自我抒情小说里明显的存在着两类人物:一类是抒发创作主体自身情思的人物,如“我”、爱牟、方平甫、叶罗提等;一类是表现其他对象客体复杂心理情绪的人物,如王凯云、《喀尔美萝姑娘》中的男主人公等。在前一类人物中,抒情主体实际上就是创作主体;在后一类人物中,虽然有性别的差异、国籍的不同,但他(她)们仿佛都是由作家自我衍生出来的一种性格。因此,郭沫若所创造的这两类“形”有别而“神”相似的人物形象,实际上只是一种性格、一种形象,这就是作家自我的性格、自我的抒情形象。
可见,“表现自我”在郭沫若的创作中非常突出。表现主义,是20世纪初在德国兴起的一种文艺思潮,它最早出现在绘画界,到了一战后才在文学界引起注意。由于它表现了战后知识分子对现实不满和反叛的情绪,因此很快便风靡欧美,在全球传播开来。它主张文学是主观的自我表现,不是客观现实的反映。认为重要的“不是现实,而是精神”,并强调在作品中应努力挖掘人物的内心世界,喜欢采用主观外化的表现手法。而郭沫若在其创作实践中,则始终贯彻了这一主张,他坚信艺术是自我的表现,是艺术家一种内在冲动的不得不发的表现。不知是否是巧合,我们在其早期创作的小说里,发现所写的内容绝大部分都可在其自传里找到印证,如《漂流三部曲》《叶罗堤之墓》等,直接大量的用作者的生活经历和情感经验作小说的基本材料,甚至不经过太多的艺术加工就写进作品的,在当时的文坛上并不多见。
二
郭沫若认为在人的潜意识层里有善恶美丑等欲望,其核心欲望是性本能,因受社会伦理道德等“现实原则”的影响和制约而被压抑,当被压抑得不到满足时,就通过伪装而转移、升华,以梦的方式表现出现。他甚至认为作家创作就是在做“白日梦”,作品则是作家潜意识里被压抑的欲望经过伪装而转移、升华的表现。
郭沫若是受这种影响较为突出的一个。在其早期创作的小说中,作家大量写潜意识、写梦、写性心理,把笔触向人物的心灵深处,表现人物在婚恋生活中的压抑与转移、升华,实际上也直接或间接折射出了作者自身在世俗生活中压抑已久的婚恋、情感观。如《惨春》《喀尔美萝姑娘》《叶罗堤之墓》等,无疑对我国现代文学走向现代化呈现现代性作出了有益的探索和贡献。
写于1922年4月的《残春》共五部分,作品的情节并不复杂:主人公爱牟到门司的一个医院去看住院的贺君,在那里见到一个漂亮的看护妇S姑娘,并生好感;终于在回到白羊君的寓所后睡着了,做了一个长梦,梦到自己与S姑娘幽会门司市笔立山,正当俩人的肌肤即将相亲时,白羊君跑来,说“我”的妻子把俩儿子给杀了,“我”吓得急忙跑回家,看见儿子果然被杀,妻子边骂边拿着刀要杀“我”,“我”抱着儿子一起倒在地上,结果,梦醒了。
作品的核心是写爱牟的梦并通过这个梦去表现人物的潜意识。这里所表现的潜意识,主要是潜在的性意识。这个梦是虚构的,但却是严格按精神分析理论布置的。同时也间接反映了郭沫若个人压抑已久的婚恋、情感观。据桑逢康《郭沫若和他的三位夫人》中的记载,这段内容其实就是作者的一段经历。当郭沫若在日本留学期间到医院探望友人陈龙骥,与日本护士安娜(即佐藤富子)相遇时,两人虽一见钟情并最终结合,但当时郭与在中国的张琼华并未离婚(一生未离),郭沫若不离婚的原因一是怕伤父母的心,张琼华人品好,一生侍奉公婆,颇得好评;二是害怕张琼华自杀。于是在《残春》的梦境中,郭沫若巧妙地运用弗洛伊德的“现实原则”的理论,写自己的妻子在梦中出现,她成为“我”追求爱情、婚外情的障碍。
写于1924年的《叶罗堤之墓》,是一篇描写儿童性欲望、性冲动、性心理的小说。主要写的是叶罗堤暗恋堂嫂的故事,叶罗堤只有7岁,在家塾读书,一天在后园看见了堂嫂,堂嫂的无名指上戴着顶针,叶罗堤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欲望,想去触摸堂嫂的手,但又不敢,于是利用每年春秋两季上山扫墓的机会,紧紧握住堂嫂的手上山,这样一直到13岁进省城中学读书止。当暑假回家,从堂嫂手中接抱侄儿时,总爱擦摸她的手心;堂兄不在家时就跑到堂嫂那儿闲谈、讲故事。后来叶罗堤做了一个梦:提出想吻堂嫂的手,一番对话后,堂嫂伸出了手,叶罗堤终于深深地吻起来。结果在做梦的那天晚上,接到堂兄的信,信中说堂嫂在那年夏天在产褥中死去,叶罗堤最后口吞顶针而死。
这篇小说淋漓尽致地刻画了主人公叶罗提的性觉醒和性变态。这个叶罗提是个早熟的孩子,而且早熟得异样。说他“异样”,一是在7岁这样小的年龄就萌发了“性的意识”;二是这样小的男孩竟对比自己大好多的嫂嫂产生了性的欲望;三是这种欲望一产生就那么强烈,那么不可遏止,这不显然是个性变态!
如果说《残春》的内容所折射出的作者经历,桑先生用的语言有借用小说原文的话,那么,《叶罗堤之墓》的内容,我们可以在郭沫若的自传里找得到,郭沫若在《我的童年》里记述了他儿时与三嫂的交往经历。
三
郭沫若在日本留学的时候,正值“私小说”这一新的小说流派在日本文坛兴起。他在一开始创作小说的时候,就阅读、翻译了很多“私小说”,是不可能不受其影响的。日本“私小说”主张文学必须真实地表现人生,强调作家应把自己的苦恼与欲望写进作品里。很显然,“私小说”最显著的特点就是以“我”为创作的基础,要求在作品中再现作家自我的生活,这就必然把他们限制在只从作家身边琐事中觅取创作素材的圈子里。与表现主义相比,“私小说”更热衷于对“丑”的暴露,而对作家“隐私”的暴露尤有浓厚的兴趣。郭沫若也明显地表现出受日本“私小说”那种“丑恶暴露”论的影响。他对作家私生活的暴露,更为坦率、直接。在他的笔下,主人公的欲望、灵魂,都赤裸裸地袒露在读者面前,没有丝毫掩饰,没有任何保留,即使是那些被一般人讳莫如深的“隐私”,他也会无所顾忌地向你一一道来。
在《叶罗提之墓》里,他写了任何人都讳莫如深的“性觉醒”和“性变态”,以及有违伦理的兄嫂“恋情”;在《残春》里,他披露了体内“力比多”的骚动;在《喀尔美萝姑娘》里,他写了一个有妇之夫对一个少女不应有的“淫欲”,主人公对喀尔美萝姑娘一见钟情,接下去有一段细致的情爱心理暴露:“我很想像一只高翔的飞鹰看见一匹雏鸡一样,伸出手去把她紧抱着。我要在她的眼上,在她的脸上,在她的一切一切的肌体,接遍整千整万的狂吻!我的心头吃紧得没法,我的血在胸坎中沸腾,我感觉着一种不可名状的异样的焦躁——朋友,我直接向你说罢,我对于她实在起了一种不可遏抑的淫欲呀。”这段性心理的揭示,就如郁达夫在其小说中对主人公情爱心理的大胆暴露,毫不畏畏缩缩、遮遮掩掩,而是无所顾忌、真诚坦率的。郭沫若丝毫不将情爱欲求视为洪水猛兽,他借主人公之口说道:朋友,我终竟是人,我在这个世界上对爱欲的追求,你总不能说我是没有这个权利的。这在当时虚伪、矫饰的社会风气下,集中体现出作家正直、伟大的人格力量,的确是难能可贵的。
纵观郭沫若早期自我小说创作的特色,无论从小说创作内容、创作手法以及技巧等,都深深流露出了作家在当时独特的美学追求。随着早期创造社的解散,郭沫若毅然投身到革命斗争的洪流中,创作方向也随之有了转换。从此郭沫若的小说创作呈现出与早期所不同的另一片崭新天地了。
[1]郭沫若.文艺论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
[2]闵建国.中国现代著名作家的婚变与创作[M].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2004.
[3]桑逢康.郭沫若和他的三位夫人[M].海口:海南出版社,2004.
[4]郭沫若论创作·印象与表现[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3.
I206
A
1673-1999(2010)12-0102-02
冯奕(1982-),女,重庆人,重庆师范大学(重庆400047)文新学院2008级硕士研究生,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
2010-03-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