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生命底色 静观历史沧桑*
——从“60年来家国”老照片说开去
2010-08-15刘婷
刘 婷
(湖南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1)
穿越生命底色 静观历史沧桑*
——从“60年来家国”老照片说开去
刘 婷
(湖南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1)
建国 60周年成为 2009年中国各媒体聚焦的重大媒介事件。作为市级党报,《长沙晚报》紧扣身份定位,举办“60年来家国”老照片征集活动,力图以个人生活图像志来反映历史沧桑变幻,折射共和国走过的风雨历程。老照片的深层传播价值并不在于其本身,而在于隐匿于其后的深刻的文化和社会意义,这是怀旧情结、视觉文化和主流意识的表征。
老照片;怀旧情结;读图时代;主流意识
一 “老照片热”的社会语境
“老照片热”作为一种独特的文化现象,于上世纪末在街头巷尾悄然兴起。1996年 12月,山东画报出版社第 1辑《老照片》出炉,该社凭借《老照片》在竞争激烈的出版市场牢牢地占据了一席之地,而此后全国掀起一场声势浩大的“老照片热”。尽管“老照片事件”的发端是在 1993年 7月,江苏美术出版社出版的一系列关于居民建筑的照片集《老房子》,但因为其影响难以企及《老照片》,因此,出版界普遍将“老照片热”的始发站归结于《老照片》的出版。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老照片》虽不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却成为第一个将“吃螃蟹”发扬光大的人。继《老照片》之后,经济日报社的《百年老照片》、辽宁人民出版社的《红镜头》等纷纷粉墨登场。到了 1998年,这股热潮更是发展迅猛,《知青老照片》、《北大老照片》、《你没见过的历史照片》、《黑镜头》、“老城市”系列等不断地为“老照片事件”添光加彩,被出版界称为“镜头年”。除了出版社外,不少报纸、杂志也跳进这股热浪中,专门开辟版面,解读沉淀在一幅幅黑白照上的岁月痕迹。
跨过千僖年,这股热浪仍然在本世纪延续着。《长沙晚报》(以下简称《长晚》)在“星期天读图”版,专门征集、刊登各种老照片。作为党的机关报,《长晚》享有社会公信力与权威性。而党报在种类繁多的报纸群体中占据着主体地位,扮演着舆论领袖的角色,对决策层和广大受众的影响力是最大的,这一地位是在历史环境中形成并逐渐确定下来的。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气息愈来愈浓厚,人民群众的精神需求也日益多元化,即便是处于主体地位也不能固步自封,而要与时俱进,主动参与市场竞争,去经受市场的考验,去承受人民的检验。作为市级党报,在长沙这个新闻和娱乐传播事业相当发达的城市,要守望自己的主体地位,更需要办出自己的特色来。
二 “60年来家国”的媒介内涵
建国 60周年成为今年中国各大媒体聚焦的重大媒介事件,各大媒体争先策划相关栏目来开展纪念活动,《长晚》也不例外。为了向伟大祖国六十华诞献礼,《长晚》特别从 3月 20日至 10月 1日,开展“60年来家国”老照片征集活动。《长晚》从广大读者那征集到的老照片主要是关于湖南的,尤其是省会长沙的人和事。编者从大量的老照片中经过精心挑选、文字编辑、图片排版后,每期用一个主题将相关照片编排到一起,并拟定一个闪亮夺目的标题,在周五刊出,共计26期 (5月 1日和 29日未出版),力图透过个人的生活影像来反映历史的沧桑变幻。该栏目的编者虽未将刊登的老照片细分栏目,但笔者根据掌握的老照片报纸,仔细阅读,从所涉及内容的角度,将照片分为以下几类:
(一)战火纷飞下见证共和国诞生
共和国诞生的历史,是无数战士用鲜血和汗水写就的。浴血奋战中,战士们演绎了一段段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这些故事,既有个人的战争回忆录,也有集体共同战斗的影像志,它真切地记录着历史浪潮中的战火硝烟。
《长晚》在 3月 20日的老照片版中,撷取了我省尚健在的红军中参加战斗最多的老前辈——韩先良老人的一组珍贵照片,作为“60年来家国”征照活动的第一辑。版面中大多数是这位胸前佩戴着 18枚军功章,有着 96岁高龄的老红军军旅生活的写照,题为《老红军韩先良的烽火人生路》。8月 14日的《湘西剿匪影像志》描述的是 1949年 9月中国人民解放军 38军、39军挺进湘西,拉开了湘西剿匪的序幕,开展了艰苦卓绝的剿匪战斗的场景。9月 11日的《我的外公王凌波》讲述的是与何叔衡、姜梦周、谢觉哉并称“宁乡四髯”的王凌波先生及其家人投身革命的光辉事迹。
每一场战役都记录着共和国为了诞生所做出的艰难挣扎和卓绝奋斗,而每一张老照片正是这些历史场景和历史瞬间原汁原味的再现。这些老照片为我们曾经在教科书上学到的只剩下“剧情梗概”的历史补上了丰富真切的实景图片,长期以来一直隐藏在文字和模糊记忆后面的历史清晰地展现在读者面前,视觉的冲击给人强烈的震撼,似乎那隆隆的炮火声还在耳边环绕。每一段历史,每一个场景,挟带着难以说清的悲喜疼痛,都是那样的真实;那些瞬间定格的形象,似乎蕴含着无尽的话语,怎么说也说不完。
(二)如歌岁月中同铸共和国历史
正如大海是由无数的水滴构成一般,人民群众是构建历史的主体,共和国的历史更是由无数普通人在自己平凡的工作岗位上,默默奉献自己的青春铸造而成的。
3月 27日的《共和国三代人的“火车缘”》讲述的是一家三代服务于铁道事业,从祖辈驾驶蒸汽机车,到父辈跑内燃机,再到丈夫进行电力机车的研发,他们是我国铁路事业发展、强大的见证人。4月 17日的《中国女排在郴州的“竹棚岁月”》,捕捉的是 1979年新组建的中国女排首次到郴州,在十分简陋的竹棚馆进行魔鬼式封闭训练时的珍贵瞬间。6月 12日的《36年前那个红五月》刻画的是 1973年 5月,长沙市组织数千应届中学毕业生从湘江两岸远赴湘西的崇山峻岭,参加三线国防工程支柳铁路建设艰苦奋斗的工作场景。
“一张照片、一段往事,虽然叙说的只是一个人或一个家庭的经历,看似微不足道,但同时却不经意间折射出一个民族,乃至一个国家的历史。”[1]而这个民族,这个国家的历史正是由这些老照片中的人物构成的,个人的现实生活铸造成历史潮流中的一两朵或大或小的浪花。正是人民群众的奉献,才让共和国的历史绽放闪亮的光彩,才构筑了今天的美好生活。一栋栋高楼大厦绝不是平地而起,一条条高速公路绝不是自然生成,一项项伟大事业绝不是上天注定,这些都需要人民的耐心,人民的勇气,人民的努力,人民的奋斗,历史是人民群众共同铸造的。
(三)特殊日子里留下共和国记忆
国人向来重感情,习惯在特殊的日子里来点特别的记忆,以昭显这些日子与别的日子的不同。《长晚》利用自己日报的身份,对特殊的节日做了精心的安排。
为了纪念“五四”青年节,5月 8日《飞扬的青春》描绘的是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一帮热血青年到祖国的边疆和广大农村地区工作的场景;为了纪念“七一”党的生日,在 6月 26日《百岁党员的精彩人生》和 7月 3日《丈夫是个老八路》,分述老前辈们的革命生涯;为了庆祝“六一”儿童节,分别在5月 22日《当胸前飘扬着红领巾》和 6月 5日《童趣》刊登许多纯真小朋友的老照片。在“八一”建军节到来之际,7月31日《咱当兵的人》,特别刊发一组军人老照片,表达的是对所有当兵的或者曾经当兵的人的深深敬意。当 9月这个属于大学新生的节日即将到来之际,《长晚》分别于 8月 21日《我的大学时代》和 8月 28日《从湘雅学子到军医》,展现一张张活泼青春的脸下那一颗颗豪情满怀的心。
大到国家、民族,小到集体和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纪念日。这种有特殊意义的日子,是情感层面的需求——追忆、欣喜、怀想或哀悼,在我国繁荣稳定的大环境中,许多纪念日由民间走向法定,也有了更多的新的表现形式,逐渐成为老百姓世俗生活中不可或缺的调味剂。百姓在各种纪念日中联络感情、交流信息,满足心理需求。
三 “老照片”背后的文化意蕴
老照片的意义和价值并没有止步于老照片本身,老照片“在被各种社会力量塑造的同时,也在悄无声息地塑造着这个社会以及形形色色的人”[2],跨过其本身,在老照片的背后蕴涵着深刻的文化和社会意义,笔者试图从传播与文化研究的角度为“老照片”在当下兴盛的原因提供解释路径,这将有助于我们了解大众文化意识形态当中所隐含的日趋复杂的主流意识形态的运作方式。
(一)沉湎怀旧情结,追忆似水流年
现代社会大张旗鼓地高喊着“效率”的口号,把都市人推向一个又一个“快”以及“更快”的风口浪尖。生活节奏越来越快,周遭的人事转换也越来越快,为了追上时代的步伐,避免被社会淘汰,都市人除了更快地奔跑,更快地用双手抓住时间的尾巴,别无他选。夜阑人静之时,卸下白天沉重的装扮,奔波一整天的身心终于可以稍作歇息,找一剂合适的膏药,轻轻地贴在自己的伤口成为此刻最大的精神需求。
照片作为一种摄影技术,相对于绘画来说,也是“快速时代”的产物。但当照片被一段相对漫长的时间轻轻抚摸后,当白色的相纸开始泛出难以掩饰的暗黄,彼时的“快速”看起来就显得那般“从容”了。“从老照片本身所包涵的文化意味 (色彩、内涵和气息等)来讲,老照片是由过去的人所拍摄的过去的事情,拍摄者和拍摄对象都是属于前速度时代的,这种时间的积淀本身就是‘反速度’或者‘倒速’的。现在的人观看老照片,就像在生命长河中的某个瞬间‘回眸’或‘转身’,是要借助回望自身和他人的历史来获取把握现实的能力。这本身就是怀旧。”[3]千变万化的世界早已让现代都市人疲于应对,车水马龙的飞驰也让都市人的大脑感到眩晕,紧张袭击着疲惫劳累的身体,喧嚣填塞着焦躁难安的心灵,当一张张泛黄的老照片捧在手心,速度断然被消解,怀旧有了故里。“一如任何一种怀旧式的书写,都并非‘原画复现’,作为当下中国之时尚的怀旧,与其说是在书写记忆,追溯昨日,不如说是再度以记忆的构造与填充来抚慰今天。”[4]
古老而朴实的黑白照片下隐藏的是一股股生命底色的暗流,但却又不时地透着一种新鲜,这种新鲜在记忆中浸泡,发酵,产生出许多别样的情感来。那些被时间无情带走的岁月开始倒流,记忆在此时隆重出场,在一张张珍贵的瞬间捕捉后面,“许多或熟悉或陌生的故事和人重新回到我们的记忆中来。老照片记载了我们的过去,就像白发和皱纹见证了一个人的成长历程一样,老照片也能带给我们对岁月、对生命的感恩。”[5]那些历程不是没有苦难,那些苦难给过的痛苦未必就已经消失殆尽,可是“人们所怀恋的,往往是生命中美好的东西,尽管为了这美好,曾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怀旧是一种美好的情感。”[6]而“所有的照片都会由于年代足够久远而变得有意味和感人。”[7]在这种无可抗拒的美好意味诱惑下,在现实生活浮躁氛围的刺激下,那些被时间划伤和磨蚀的,被时间孕育和温暖的,从薄薄的照片中走出来,走进读者内心。文字可以被矫饰,照片却是真实的,回眸那些已逝的真实生活,激起的是对有限生命历程的无限感慨,以及对宁静幽远的真诚向往。
(二)迷恋视觉文化,享受图像狂欢
“人类很早就知道运用图像来抗衡生命的流逝,追求生命永恒存在的方式。时间的空间化成为拯救时间的基本方式,以可见之形来崇拜不可名状之物的需要,持续不断地创造视觉化的世界”[8],这种创造绵延至今,在消费社会这张巨大的温床的滋养下,大众逐渐接受并恋上视觉文化。放眼望去,电视、电影、广告、摄影、印刷品中的大幅插图等大行其道,走进了家庭和个人生活,人们自觉或不自觉地将步伐迈入了“读图时代”,在各种视觉形象的冲击下,淋漓尽致地享受图片“一目了然”带来的快感和乐趣。
“语言是思想的盛宴,而图像则是眼睛的快餐。相对于图像表达而言,文字表达总是理性的、逻辑的和抽象的……相形之下,感性的图像显然更直观、更快速、更具有包容性。”[9]在生活节奏大大加快的现代社会,生存的困扰、生活的焦虑、工作的压力,使得人们身心疲惫,心力交瘁,与那些线性的、充满思考性的文字相比,人们更倾向于选择那些更加形象、简单、直观的信息传播符号。图片理所当然地受到了人们的欢迎,因为看图才是直觉、当下、快感的。我们的双眼在色彩斑斓的图像资源的围困与诱惑下,在遭受马不停蹄的忙碌与疲劳的同时,想看更非同一般、别具一格图像的欲望也不断攀升。在冷落那种独自沉思的传统阅读状态的同时,图像的狂欢也一步步地登上了视觉文化新仪式的宝殿。
伴随着数码相机与照片处理技术的迅猛发展,各种色彩艳丽、美轮美奂的合成照仿佛是被开启的潘多拉之盒,蔓延泛滥,对照片的真实性似乎越来越难以鉴定,当年闹得不亦乐乎的“华南虎照”事件就是一例。老照片,那未经技术处理的泛黄纸张便显出了可贵真实。“老照片的魅力自然在于‘老’,不同于当下身边的生活世界,‘老照片’再现了已经逝去的往事与人们。从形式上说,‘老照片’多为黑白照片,在如今彩色照片甚至数码彩照流行的今天,黑白照片单从形式上看就带有某种历史的遗韵。它泛黄的旧色,甚至底片上留存的划痕,都仿佛在述说着过去。”[10]那些无法复现的人物面貌和有形场景,因其挂上永久缺席的牌位,在直观读图的同时,也供给阅读者视觉上的新奇和快感,更能满足当代人求新猎奇的心理。
(三)审视镜头汰选,凸显主流意识
照片诉诸的世界不同于肉眼诉诸的世界,老照片作为将过去时间定格压缩在一张张透明的胶片上的一种形式,是由意识编织的空间,“它不但记录了过去,而且记录了过去记录者的眼光和情感。于是,看‘老照片’不但是在看过去的黎民百姓的日常生活,而且隐含了另一种潜在的探求,那就是看到那时的摄影家 (专业抑或业余的)是如何看当时的生活的。看过去的人如何看,便使得老照片的欣赏别具文化意味和历史感。无疑,摄影就像是看,每一种眼光既是一种开启,又是一种遮蔽。所以,照相机的镜头在展现某些影像的同时,也就遮蔽了另一些影像。所以,影像就是意识形态,拍摄影像的镜头——亦即摄影家的眼光——更是一种意识形态。”[11]摄影家选择定格他认为值得再现的镜头,抛弃了那些他认为不值得的瞬间,从这个角度来说,老照片也揭橥了摄影者的价值观。诚如桑塔格所言:“在教给我们一种新的视觉规则的过程中,摄影改变并扩展了我们对于什么东西值得一看以及我们有权注意什么的观念。它们是一种基本原理,尤为重要的是,它们是一种观看的标准。”[12]“照相机让世界变得可见,而照相机和它所拍摄的世界又是处于同一秩序之下的。”[13]这种“标准”与“秩序”本身就是意识形态的表现形式。
老照片的形成与摄影家的力量是不可分割的,“视焦不仅凝聚空间,使空间成为一个可见的系统,同时还凝聚时间,把时间空间化为这个系统中的组成要素。于是,人们在看得见的世界中,不仅赋予了世界以看得见的空间形态,同时还可以看见时间发展的轨迹,即历史。”[14]老照片展现的历史不是教科书中为人熟知的历史镜头,也不是那些令人敬畏的历史英雄,而是那些关于公共事件或个人生活鲜为人知的照片,是摄影家眼里的历史,英雄主义的崇高已经不是影像志中的唯一主题,普通百姓的生活变迁的照片开始了对历史的丰富与重构。众多家庭合影,各种生活工作场景,追忆的不仅仅是过去生活的面貌,还有一种与现今生活的对照。在这种对照中,人们会更加珍惜并感恩现今的社会制度、社会秩序,在对“家”温情脉脉的认同中获得对“国”无限忠诚的景仰,从而有助于社会整合。个人的与公共事件相关的影像,在拟定的空间中讲述着历史,即使是平常百姓与世俗生活,跳动的依旧是时代的主流脉搏。
在老照片和现实的读者之间,隔着一段长长的岁月,一张老照片展示的是一段凝固的历史,但一系列串起来的老照片就成了一条流动的历史长河。穿越生命底色,铺陈于眼前的是历史的沧桑巨变以及这巨变带来的无穷感悟。伴随着岁月的流逝,越来越多的照片将迈入老照片行列,而此时的“老照片”到彼时愈加显得弥足珍贵,将会引来更多关注的目光与唏嘘的感慨。
[1]冯克力.“敝帚”理应自珍·老照片 (第 3辑)[M].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1997.
[2][3][5][9]赵静蓉.抵达生命的底色——老照片现象研究[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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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汪稼明.老照片 (第 1辑)[M].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1996.
[7][12][美 ]苏珊·桑塔格.论摄影[M].长沙:湖南美术出版社,1999.
[8][14]李鸿祥.视觉文化研究——当代视觉文化与中国传统审美文化[M].上海:东方出版中心,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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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孟建.图像时代:视觉文化传播的理论诠释 [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
(责任编校:谭纬纬)
J405
A
1008-4681(2010)01-0044-03
2009-12-15
刘婷(1985-),女,湖南 长沙 人,湖南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硕士生。研究方向:传播与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