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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汝昌与胡适红学观念

2010-08-15吴国柱

铜仁学院学报 2010年5期
关键词:周汝昌俞平伯红学

吴国柱

( 云南省交通厅,云南 昆明 650031 )

周汝昌与胡适红学观念

吴国柱

( 云南省交通厅,云南 昆明 650031 )

周汝昌先生直接承袭和充分发展胡适红学观念,将“写实自传说”、“高鹗伪续论”和“脂本真本观”作为三大主题贯穿于自己的红学研究体系;而对于胡适红学观念中的某些“合理内核”,则不仅不予重视,反而遭到他的严厉批判乃至彻底否定。从而使其红学思想显示出极端的荒谬性和非科学性特征。

周汝昌; 胡适红学观念; 忠实传人

考察周汝昌先生的红学思想,不能不涉及到胡适红学观念。人们都说周汝昌先生是胡适红学观念的“忠实传人”,但究竟“忠实”到什么程度,“传”了些什么,没有“传”些什么,却是很费思索、也很值得探究的问题。

胡适先生1921年撰著《红楼梦考证》,俞平伯先生1923年出版《红楼梦辨》,标志着新红学派的正式确立,对红学研究的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而周汝昌先生的红学研究,则起步于20年后的40年代。那么周先生从事红学研究伊始,是否曾受到过胡适、俞平伯红学著作的影响和启迪呢?我们从周先生的“回忆录”中,似乎还难以找到较为确切的答案。在《红楼无限情·周汝昌自传》一书中,周先生曾介绍自己“红学之起步”,说1947年他在燕京大学读书:

其时家四兄祜昌仕途蹇顿,失业家居,寂寞无聊中,以一部“亚东”版《红楼梦》(借到的旧书)遣闷。他读卷首的胡适的考证文章,引发了对雪芹其人的仰慕之情,见胡先生寻得敦诚的《四松堂集》,而敦敏的《懋斋诗钞》竟不可得,深以为憾,就写信来嘱我留意此书的踪影。

另外在《我与胡适先生》一书中也有大致相同的叙述。于是周先生立即到图书馆查到敦敏的《懋斋诗钞》,并草成《曹雪芹生卒年之新推定》一文,发表于《天津民国日报》1947年12月5日“图书副刊版”。由于这篇文章的发表,才有了他与胡适的一面之缘,以及数封书信往来。

透过周先生的叙述,我们似乎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对于《诗钞》的发现和《推定》的发表,周先生的自我估价是相当高的。他说:“此文若不发表的话,就不会有后来的这几十年的万花筒式的‘红潮’了!”甚至明确断言,他的家乡天津咸水沽这个“小小的乡镇地”,从此以后才真正“成了‘新红学’的重建地、发祥地”。(《我与胡适先生》)这就是说,周先生似乎觉得他才是“新红学”的真正“创始者”和“缔造者”;若果没有他,也就不可能有“新红学”的灿烂辉煌。

相反,对于胡适和俞平伯开创新红学之丰功伟绩,他却表现出相当的漠视和冷淡。他说自己投身于红学研究,是以四兄祜昌嘱查《懋斋诗钞》发端,仿佛连胡适的《红楼梦考证》和俞平伯的《红楼梦辨》都未曾接触过似的,更不用说曾受到过胡、俞二人著作的影响了。梁归智先生在《红学泰斗周汝昌传》(漓江出版社2006年版)中也说:“周汝昌此时有了考证文史的兴趣,对胡适和俞平伯《红楼梦》研究著作还没有认真阅读过,但对红学的大体发展情况是了解的。”梁先生说周汝昌当时“对红学的大体发展情况是了解的”,此话固然不错。因为周先生在谈到《诗钞》的发现和《推定》的发表时就明说过:“这标志了红学自1921年正式开端以后(约二十五年之久)的重新起步”(《红楼无限情·周汝昌自传》);还说“在胡先生始作《红楼梦考证》的二十六年之后,重新启动了一场‘新红学’的运动”(《我与胡适先生》)。所谓“重新起步”、“重新启动”云云,不过是事后追忆,难免有夸大其词之嫌,但认为了解红学发展的大体情况,应属不虚。然而如果以为周先生此时“对胡适和俞平伯《红楼梦》研究著作还没有认真阅读过”,却未必符合事实。事实上周先生迈开“红学之起步”时,是认真阅读过胡适、俞平伯的新红学开山之作的。其一,周先生的第一篇红学文章《推定》中就明确说过:“胡先生当年考证《红楼梦》,曾据敦诚诗定曹雪芹死于甲申。后来因为得了脂砚斋批红楼残本,又改定说他卒于壬午除夕”,“这就不对了。雪芹如真死于壬午除夕,如何敦敏在癸未还能作诗招他上巳前三日来观花饮酒呢?……胡先生的考证,还是要改定的。”(据《我与胡适先生》)这不分明是在和胡适先生商榷么?而且整篇《推定》考证曹雪芹的生卒年,都是在和胡适讨论,怎么能说“没有认真阅读过”胡适的著作呢?其二,《天津民国日报》1948年5月21日发表周汝昌的第二篇红学文章《再论红楼梦作者曹雪芹的生年》,文中说“俞平伯先生《红楼梦辨》一书里似乎有过讨论”,“也许先生会笑我傻,把小说当年谱看。其时平伯先生早就这样‘傻’过的”。(同上)也可证读过《红楼梦辨》。其三,1948年6月周汝昌拜见胡适,目的之一就是借阅甲戌本,当时胡适“慨然允诺。随即下位亲手将书递给了”他(同上)。设若周先生没读过《考证〈红楼梦〉的新材料》,怎知胡适手中有甲戌本呢?以上情况说明,周汝昌先生从事红学研究之初,是“认真阅读过”胡适、俞平伯等新红学家的著作的。

与此相关的问题是周汝昌先生对新红学家的评价,也颇耐人寻味。首先是周汝昌与胡适的关系,可以说得上是名副其实的“师生”关系。胡适不止一次说过周汝昌是他的“好徒弟”、“好学生”,对周十分看重。然而周先生对胡适却并不怎么看好。周先生后期虽然也言不由衷地说过:“胡先生是一位忠厚长者,君子仁人。”胡适借给他甲戌本,他更是感激涕零:“对一个不深知的青年学生,他竟然如此信任,我想世上未必还有第二例。”(同上)对胡适人品的评价颇高。但这不过是表面文章,实质上周先生对胡适是非常不满的。其起因在1948年,周先生从胡适那里借得甲戌本后,写了一篇《跋脂本》的长文寄给胡适,希望推荐发表。胡适没有应允,反而退还给他,告诫说:“我不劝你发表这样随便写的长文”,“你的古文工夫太浅,切不可写文言文”;并在该文中打了几个“大紫叉”(同上)。此事周先生一直耿耿于怀,多次表露出不满情绪,为后来批判胡适红学是“反动红学”埋下了种因。曾有不少人说周先生“忘恩负义”,其实并非空穴来风。

至于对胡适的学术著述,他就更是瞧不上眼了。他说:

胡先生的两千万字的著述我未读过,并无资格发言;我只能从他对待《红楼梦》版本这个问题上略略窥见他对文学与语言的识见与主张,因而感到他在这方面确实伤于简浅了。(《红楼无限情·周汝昌自传》)

周先生声明自己“未读过”胡适著述,“无资格发言”,但他却采用“借刀杀人”的手法,借用梁漱溟评价胡适学术的“简、显、浅”三个字予以否定。而对于胡适的红学著作,则直言“简浅”一笔抹倒。他反复说过胡适的著作“我只读过两篇考证《红楼梦》的浅显文章”(同上);还说胡适对《红楼梦》的评论“简单肤浅得令人惊讶”(《还“红学”以学》)。他甚至利用学术思想上的分歧,对胡适进行无情嘲讽:

一个人连雪芹的原手笔与程、高等人妄改伪加之文字的优劣都不能区辨,不能感受两者的巨大而深刻的云泥霄壤之别,则此人有无可能(资格水平)来研究中国汉语文的文学,从根本上就是一个问号。(《红楼无限情·周汝昌自传》)

这是针对胡适推荐程乙本而言的,竟说胡适连“研究中国汉语文的文学”的“资格水平”都不具备,其对胡适的嘲弄可见一斑。而对于新红学的另一员主将俞平伯先生,周汝昌更是奚落有加,从一开始就对其人品与学品不感兴趣。原因是周先生的《推定》和《再论》发表以后,《天津民国日报》1948年6月11日刊出过俞平伯《关于〈曹雪芹的生年〉致本刊编者书》,表示不赞同周先生的某些观点。这本是学术研究中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现象,周先生见后却感到如同“迎头冷水泼来”,说:“俞文的语调口吻很冷,还好像有些微词见讥之气味,令我(二十几岁的青年学生)感到一股异样的气质或性格在发言表态。”(同上)周先生埋怨俞平伯向他“泼冷水”,不像胡适那样热情鼓励和支持。他说,胡适对他发现《懋斋诗钞》,称颂为红学研究中的“大贡献”,而俞平伯却“对此不置一词,对曹雪芹之其人其事的新了解、新理解,丝毫不感兴趣,无动于衷”(《我与胡适先生》)。其实俞平伯对周汝昌的文章,是肯定过“很有价值”的,而周先生却说是“当头一棒”;分明是周先生自己的心态出了问题,却说俞平伯的“心态难懂”。(同上)周先生以这般心态去读解俞文,由此而涉及到俞氏的红学研究,说“俞先生对清代史和雪芹家世史并不了然,未下过功夫,总是以一个文人品尝明代小品文的眼光和心态去看《红楼梦》,自然就视之为一种‘情场忏悔’的‘色空观念’之‘自传’书了”(同上)。也许俞平伯先生始终未曾料到,由于他的这封原本十分普通的函件,竟然从此以后使得周汝昌先生与之结下“恩恩怨怨”,形成终生难解的情结。

以上情况说明,周汝昌先生在叙述其踏上红学道路之机缘的时候,似乎总是有意无意地“回避”着他与胡适红学观念的深刻联系,甚至还特别强调了其与胡适、俞平伯红学观念之严重分歧的一面。这就在无形中给人造成一种假象,仿佛周汝昌的红学研究,不仅从未受到过胡适红学观念的启迪和影响,反而倒是对胡适、俞平伯开创的新红学的基本观念的一种“拨正”。

不管周汝昌先生怎么“回避”,他的红学研究与胡适红学观念客观上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内在联系,却是不争的事实。我们不否认周先生的某些红学观点,跟胡适、俞平伯的红学观点,确实有着一定的差异,甚至尖锐的分歧。但从根本上讲,无论是红学的基本观念和基本方法,周先生的红学研究都是对胡适新红学的直接承袭和发挥。因为我们知道,胡适红学研究有三个最为本质的观念,即“作者自叙说”、“高鹗续书说”和“脂本原本说”。这三个观念,是胡适红学研究的根基、核心和灵魂,同时也是周汝昌红学思想的根基、核心和灵魂。周先生的红学研究不仅直接承袭了这三个基本观念,而且还充分发展了这三个基本观念,从而使其成为胡适红学观念的忠实追随者。

第一,从“作者自叙说”到“写实自传说”。

胡适1921年作《红楼梦考证》,着重考证了《红楼梦》的作者问题和版本问题。在作者考证中,他通过曹雪芹生平和曹寅家世的考证,推导出“作者自叙说”:

《红楼梦》是一部隐去真事的自叙:里面的甄、假两宝玉,即是曹雪芹自己的化身;甄贾两府即是当日曹家的影子。

后来胡适在台湾大学讲《治学方法》,曾对自己的《红楼梦》考证做过总结:

我的假设是很平常的。《红楼梦》这本书,从头一回起,作者就说这是我的自传,是我亲自所看见的事体。我的假设就是说,《红楼梦》是作者的自传,是写他亲自看见的家庭。贾宝玉就是曹雪芹;《红楼梦》就是写曹家的历史。

而俞平伯在《红楼梦辨》一书中,对“作者自叙说”论述得更为明晰:

我们有一个最主要的观念,《红楼梦》是作者底自传。从这一个根本观念,对于《红楼梦》风格底批评却有很大的影响。既晓得是自传,当然书中底人物事情都是实有而非虚构;既有事实作蓝本,所以《红楼梦》作者底惟一手段是写生。

这就是著名的“作者自叙说”,经红学史家概括为“自传说”。“自传说”当然不是胡适的发明,但确实是经过他的考证之后,才在红学史上产生重大影响,且至今还被某些人奉为圭臬。

那么,周汝昌先生的红学研究是否与胡适的这个结论有直接的联系呢?周先生说:“我相信自传说的理由,是本人的感知,而不是先读了专家学者的权威论证。”(《红楼无限情·周汝昌自传》)不管周先生承认不承认受到过胡适红学观念的影响,他实际上不仅是直承了胡适的“作者自叙说”,而且还将其推向极端,发展为“写实自传说”。周先生的第一部红学著作《红楼梦新证》,就是在胡适、俞平伯红学观念的直接影响下,甚至可以说是在胡适的热情鼓励和亲自指导下完成的。这部书集中全力考证曹雪芹的生平及其家世,用作者自己的话来说,其“唯一目的即在以科学的方法,运用历史材料证明写实自传说之不谬”。这一“写实自传说”,就是直接来源于“作者自叙说”。

当然,周先生鼓吹的“自传说”,与胡适提倡的“自传说”,显然是不完全相同的。这不同之点主要表现在,胡适没有把“自传说”绝对化,他对“自传说”的阐释是留有余地的。他在《谈〈红楼梦〉作者背景》中说得明白:

《红楼梦》写的是很富贵、很繁华的一个家庭。很多人都不相信《红楼梦》写的是真的事情,经过我的一点考证,我证明贾宝玉恐怕就是作者自己,带一点自传性质的一个小说,恐怕他写的那个家庭,就是所谓贾家,家庭就是曹雪芹的家……

从胡适的全部议论来看,他的态度好像是有点犹豫不决似的。他一时说是“作者自叙”,一时又说是“作者自传”;一时说是“作者的自叙传”,一时又说是“带一点自传性质”;一时说“贾宝玉即是曹雪芹”,一时又说“贾宝玉恐怕就是作者自己”;一时说“贾府即是曹府”,一时又说贾府是曹府的“影子”,等等。应该看到,胡适的确有时是把曹家的真人真事当作创作《红楼梦》的素材来源看待的,这是他的文学性立场。但他有时又分不清小说中的艺术形象与真人真事之间的本质区别,径直将《红楼梦》当成作者的“传记形状”看待,这又是他的传记性立场。这说明胡适的态度一直是在文学性立场与传记性立场之间摇摆不定,难下绝对性的断语。而从“自传说”本身来看,也有广义与狭义之分。所谓广义的“自叙说”,是说一切文学作品无不都是作者的“自叙”,《红楼梦》当然不例外;这是文学性的立场。而狭义的“自叙说”,则特指历史类作品;这是传记性的立场。俞平伯的红学道路,就是从传记性立场走向文学性立场,最终得出《红楼梦》是一部“以虚为主,而实从之;以实为宾,而虚运之”(亦即“化实为虚”)的纯粹文学作品的结论。而周汝昌则自始至终坚守着传记性立场,一口咬定《红楼梦》“原是当年表写的”,“不独人物情节是‘追踪摄迹’,连年月日也竟都是真真确确的”,“书中的人物声口,以致极细微闲事闲话,也皆系实写,而非虚构”(《红楼梦新证》),从而使其成为红学史上最为铁杆的、最为“坚决磊落的自传说者”。

第二,从“高鹗续书说”到“高鹗伪续论”。

关于《红楼梦》的“本子”问题,是胡适考证的另一重点。他首先根据《红楼梦》版本的流传情况,考察了乾隆五十六年(1791)出版的程甲本和次年印行的程乙本,以及当时惟一的八十回有正本,得出结论说:“《红楼梦》最初只有八十回,直到乾隆五十六年以后始有百二十回的《红楼梦》。”然后根据俞樾《小浮梅闲话》的一段记载,论证后四十回“高续说”:

《船山诗草》有《赠高兰墅鹗同年》一首云:“艳情人自说《红楼》。”注云:“《红楼梦》八十回以后,俱兰墅所补。”然则此书非出一手。按乡会试赠五言八韵诗,始乾隆朝。而书中叙科场事已有诗,则其为高君所补,可证矣。

接着胡适提出四项证据,证明后四十回为“高鹗续补”。只不过这四项证据,后三项都是推测,惟有第一条张船山诗注“《红楼梦》八十回以后俱兰墅所补”,被他视为“最明白的证据”。但很显然,这“证据”是不充分的,所以“高续说”在胡适那里只能算是一种“大胆的假设”。

周汝昌接受“高鹗续书说”,跟俞平伯很不相同。俞平伯明说是根据胡适的考证结论,他一开始就说:“《红楼梦》原书只有八十回,是曹雪芹做的;后面的四十回,是高鹗续的。这已是确定了的判断,无可摇动。读者只一看胡适之先生底《红楼梦考证》,便可了然。”俞先生说“高续说”已是“确定了的判断”,因而他再也没有去寻找新的证据,只是在这个基础上解读《红楼梦》的文本,企图从前八十回与后四十回的“矛盾”和“漏洞”中去坐实“高续说”。而周汝昌就不同了。他从来不承认自己的“高续说”是来自胡适的考证,而是把它当作自己的“发明”。他说:

讨论《红楼梦》,有一个很麻烦的问题,就是通行本一百二十回一部书,却是出于二人之手。前八十回是曹雪芹写的,后四十回却是高鹗所作。(《红楼梦新证》)

那么周先生是否对“高续说”提出过有力的证据呢?他在《红楼梦新证》“史事稽年”一章的最后一条“一七九一 乾隆五十六年 辛亥”条下注明:“曹雪芹卒后二十八年。高鹗续《石头记》毕,乃摆印百二十回书行世。”注下即引“张问陶《船山诗草》卷十六《辛癸集》:《赠高兰墅鹗同年》:《红楼梦》八十回以后皆兰墅所补”。后面还引了后人的几则议论,都不能成为证据。由此可见,周先生提出“高续说”的惟一根据,仍然跟胡适一样,不外乎张船山的一个“补”字。

问题的症结在于,释“补”为“续”并非百分之百的可靠。当然,用“补”字的“引伸义”,释其为“续作”亦未尝不可;但“补”字的“本义”却不是“续”。《说文》释“补”为“完衣也”,《急就篇》注曰“修破谓之补”。在红学文章中,1935年宋孔显在《青年界》杂志发表《红楼梦一百二十回均曹雪芹作》一文,释为“截长补短”、“补遗订讹”的“补”;1958年林语堂撰著《平心论高鹗》,释为“修补”、“补订”之“补”;1962年范宁在《乾隆抄本百廿回红楼梦稿·跋》中释“补”为“修补”;1994年胡文彬在《红边漫笔》中释“补”为“修辑”,并说“补”与“续”是性质不同的两回事。既然“补”字有歧义,它至少不能构成“高鹗续书”的确据。正因为如此,俞平伯才说“高鹗续书说”的“根据不太可靠”。既然“不可靠”,那么续书说论者若定要坚持此说,就必须另行提出新的确凿证据,否则就不能将“高续说”当作“定论”和“常识”。

而周汝昌先生恰好不是将“高续说”看作“大胆的假设”,而是视为不容置疑的“定论”和无须论证的“前提”,并且不顾“补”字的歧义,强行释“补”为“续”,一口咬死,不容分辩,甚至盲目上纲上线,使其走向“高鹗伪续论”的极顶。所谓“高鹗伪续论”,其主要表征就是“高鹗之续书,是有后台授意的,是有政治目的的”,其“目的就是用续书(冒充‘全本’原著)的方式来篡改歪曲曹雪芹的思想”。(《红楼梦新证》)人们也许不易理解,为什么周先生竟会“悟”出这一“高层次”的意念?原来是在他的潜意识深处,似乎存在一个难以解开的思维情结,这就是“利用小说反党”。周先生一贯以为曹雪芹是“利用小说反皇权”的,所以他才斩钉截铁地说:《红楼梦》出现后,乾隆皇帝“大感恼怒恐慌”,于是指派重臣和珅,重金聘请“文化特务”程伟元、高鹗,“删改”前八十回,“抽撤”原著后半部,再“伪续”四十回,终于使得《红楼梦》成为一部“维护皇权”的书。(参见《红楼梦“全璧”的背后》等文)这便是周汝昌“高鹗伪续论”的精髓所在。

第三,从“脂本原本说”到“脂本真本论”。

新红学派在确立时期的最初几年里,可以说是处于一筹莫展的尴尬局面。原因是胡适当时提出的一些基本红学观念,大都属于他所信仰的实验主义的“大胆假设”范畴,版本基础十分薄弱,所以相信的人并不多。但自1927年突然出现甲戌本,情况发生了根本变化,胡适红学观念立即焕发出蓬勃生机。正如胡适后来在《跋乾隆甲戌〈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影印本》中说:

我们现在回头检看这四十年来我们用新眼光、新方法搜集史料来做“《红楼梦》的新研究”总成绩,我不能不承认这个脂砚斋甲戌本《石头记》是最近四十年内“新红学”的一件划时代的新发见。这个脂砚斋甲戌本的重要性就是:在此本发见之前,我们还不知道《红楼梦》的“原本”是什么样子;自从此本发见之后,我们方才有一个认识《红楼梦》“原本”的标准,方才知道怎样访寻那种本子。

甲戌本的发现为何如此重要?根本原因是这个本子上的若干批语证实了胡适的“大胆假设”,使胡适红学的基本观念成为“颠扑不破”的真理,所以胡适径直将脂本直接视为《红楼梦》的“原本”。问题是,对于像甲戌本这样一些来历不明的抄件,是否真是《红楼梦》的“原本”,那是要做出严格的版本鉴定、提出科学根据的,而胡适却没有这样做。他收到甲戌本,只“看了一遍”,便“深信此本是海内最古的《石头记》抄本”,这显然不是科学的态度,而是凭“直觉”下结论。

作为“考据家”的周汝昌先生,当然是应该知道版本鉴定的重要性的,那么他见到甲戌本时的第一感觉又是什么呢?周先生在《我与胡适先生》一书中,曾对1948年从胡适处借回甲戌本时的情状作过生动的描述:

掀开第一页,我不禁惊呆了!原来真《红楼》是这个样子!可数十年坊间流行的程高“全本”原来是个假货——把雪芹原笔糟蹋得好苦!这是我第一个念头。纸是很旧了,微显黄脆,不忍心触动,所以十分加意掀页,真是小心翼翼,生怕损落一点儿纸屑,也觉心疼。眼前的景象,绝对不是想象力所能揣度得出的。那黑字写得质朴厚重,似乎老练中又带点儿“稚气”。黑字之外,上下左右,还有数不清的“红字”——朱批满布于眉上行间。那抄写的楷书朱色小字,工整爽立,一笔不苟——但并不“漂亮”美观,倒有些“拙”气。这种笔致,四哥祜昌却深喜而加赞。他说,这是“乾隆(时期)字”,后世不会有这样字了。稍一披览,触处可见句法、字法都与俗本不同,差异甚大。每一差异,令我激动,以致“震惊”!

显然,周汝昌先生第一眼见到甲戌本,就把它当作“圣物”那样顶礼膜拜,焚香祈祷;在他的心目中是绝对没有“考据家”的辨伪意识的。例如他对甲戌本的来历不闻不问,对甲戌本不避“玄”字讳的事实视而不见,也从来没有古籍版本的鉴定意识;说了一句“乾隆字”也不知根据什么,更没想过讲清楚“乾隆字”与“康熙字”、“嘉庆字”、“道光字”……有些什么区别和不同,就径直将脂本当作《红楼梦》的“原本”和“真本”,确指脂本是“雪芹原本真相”,是“真红楼”。总之,周汝昌从胡适那里直接传承“脂本原本说”,终身盲目崇拜脂本是“红楼真本”,认定脂本“是曹雪芹创作的本来面目”,这一切都充分说明他是胡适红学观念的最忠实传人和真正继承者。

周汝昌从胡适红学研究中直接传承、发扬并推向极端的基本观念,如上所述“作者自叙说”、“高鹗续书说”和“脂本原本说”等,都是胡适红学体系中带根本性的东西,同时也可以说是胡适红学观念中的负面东西,或者说是未经证实、甚至永远得不到证实的“大胆假设”的东西。这里还应该进一步强调指出的是,胡适红学研究中确实还有不少“合理内核”。也就是说,胡适红学中尚有许多很有价值的学术观点。这些观点虽不是胡适红学体系的主流观点,却是很值得我们今天继承和发扬的。遗憾的是,周汝昌先生对这些颇有价值的“合理内核”,不但不曾传承和发扬过,相反还给予严厉的批判乃至彻底的否定。我们试从三个方面加以分剖。

首先,胡适倡导印行“程乙本”,是莫大功绩。

《红楼梦》自乾隆五十六年辛亥(1791)由程伟元、高鹗搜集整理出版以来,一直是以程甲本及其翻刻本通行于世。至1927年上海亚东图书馆出版新本《红楼梦》,胡适才推荐以自己珍藏的程乙本为底本印行,并特意为该版写了序文《重印乾隆壬子本〈红楼梦〉序》加以介绍。胡适在“序”中简略回顾了程甲本与程乙本的印行情况,强调指出“程乙本就是那‘聚集各原本,详加校阅,改订无讹’的本子,可说是高鹗、程伟元合刻的定本”。还说“这个改本有许多改订修正之处,胜于程甲本”;由于这个本子的印行,才“使大家知道高鹗整理前八十回与改订后四十回的最后定本是个什么样子”。此后,1961年台湾影印胡天猎藏程乙本,胡适又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为该本写了《胡天猎先生影印乾隆壬子年活字版百廿回〈红楼梦〉短序》,“序”中重申:

现在他把这部“程乙本”影印流行,使世人可以看看一百七十年前程伟元、高鹗“详加校阅改订”的《红楼梦》是个什么样子。这是《红楼梦》版本上一件很值得欢迎赞助的大好事,所以我很高兴的写这篇短序来欢迎这个影印本。

由于胡适的考订,使人们明确认识到程甲本是《红楼梦》的“原创”版本,而程乙本则是程高“合刻的定本”。尽管胡适在亚东版“序”中,喋喋不休地重弹“高鹗续书说”的老调,但他并没有将后四十回当作外加的成分看待,仍然坚持将百二十回大书作为一个“整体”推荐给广大读者,这一点历史的眼光很值得人们敬佩。同时,亚东版程乙本出版以后,深受广大读者欢迎,流传了几十年(直到1982年被“艺院本”取代),嘉惠了千百万读者大众,孕育了几代学人,为《红楼梦》的传播做出了杰出贡献,意义重大。这是胡适的特大功绩。正如魏绍昌先生在《红楼梦版本小考》(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年版)中说:“亚东本是五四运动的产物”,“树起了否定旧红学的旗帜”,“今天我们应该对亚东本作出实事求是的分析,特别对它曾经起过的历史作用不容贬低,要有恰如其分的正确评价”。吴组缃先生在为《红楼梦版本小考》所写的序言中也说:“若没有这个百二十回的本子,单凭那八十回,二百年来,这部书能如此为广大读者所传颂,那是无法设想的!”这些都是对胡适倡印程乙本的肯定性评价。

然而周汝昌先生却对胡适倡印程乙本极端不满,几十年来一直深恶痛绝。他认为胡适“当年以‘程乙本’付亚东重排印行,在提倡《红楼》上是一大错误”。(《我与胡适先生》)他说:

在1982年以前的八十年的长时期,普通流行的“标准本”《红楼梦》就是胡先生自己珍藏的“程乙本”的“化身”,胡先生为之制序、考证,成为“经典”。但此本实是程、高之辈伪续而又篡改前八十回大量文字的一个最坏的本子——即去真最远的假“全本”。胡先生赏识此本而为之印制推广于天下,理由只是它改得“更白话化了”。至于文字的优劣美恶,情趣气味的高下雅俗,他就一概置之毋论,“一视同仁”了。(《红楼无限情·周汝昌自传》)

周先生还说,他对胡适倡印程乙本“特别敏感而难以忍受”,于是大打“翻天印”,奚落胡适“对文字笔墨的欣赏鉴别能力竟然如此其钝而不明”,不懂得“文字的优劣美恶”和“情趣气味的高下雅俗”。可见他根本不承认胡适倡印程乙本是对《红楼梦》的大贡献,相反还认定是“罪过”。

其次,胡适对后四十回持基本肯定态度,至今仍然可取。

胡适虽然误判后四十回为“高鹗续书”,认为它并不完全符合曹雪芹的“本意”,但却没有因此而否定后四十回的思想艺术成就,反而给予较高的评价。他在《红楼梦考证》中说得明白:

我们平心而论,高鹗补的四十回,虽然比不上前八十回,也确然有不可埋没的好处。他写司棋之死,写鸳鸯之死,写妙玉的遭劫,写凤姐的死,写袭人的嫁,都是很有精彩的小品文字,最可注意的是这些人都写作悲剧的下场。还有那最重要的“木石前盟”一件公案,高鹗居然忍心害理的教黛玉病死,教宝玉出家,作一个大悲剧的结束,打破中国小说的团圆迷信。这一点悲剧的眼光,不能不令人佩服。我们试看高鹗以后,那许多《续红楼梦》和《补红楼梦》的人,那一人不是想把黛玉、晴雯都从棺材里扶出来,重新配给宝玉?那一个不是想做一部“团圆”的《红楼梦》?我们这样退一步想,就不能不佩服高鹗的补本了。我们不但佩服,还应该感谢他,因为他这部悲剧的补本,靠着那个“鼓担”的神话,居然打倒了后来无数的团圆《红楼梦》,居然替中国文学保存了一部有悲剧下场的小说!

这在当时来说,对后四十回的评价已是相当高的了。而另一位新红学主将俞平伯先生,尽管对后四十回批得更厉害,仍未一笔抹倒,反而说高鹗是“功多罪少”,并认为“高鹗补书,在大关节上实在是很仔细,不敢胡来。即使有疏忽的地方,我们也应当原谅他。况且他能为《红楼梦》保存悲剧的空气,这尤使我们感谢”,“这真是兰墅底大功绩,不可磨灭的功绩”。(《红楼梦辨》)不论是胡适还是俞平伯,他们对后四十回的批评都是理性的批评,既指出谬误也肯定成绩。周汝昌就完全不同了。周先生从事红学研究数十年,从来没有说过后四十回一句好话。他的几十本红学著作,几乎是处处批程本,句句骂高鹗。他表示:“程、高的伪续后四十回,更是歪曲雪芹的极严酷的货色,所以我更强烈反对”!(《周汝昌梦解红楼》)他认为:

《红楼梦》原书的精神世界,与伪续后四十回的精神世界,一个是云里鹓雏,一个是草间腐鼠。其差异距离之大,已无法构成什么“比较”——因为纯属“两个世界”。(《红楼夺目红》)

在周先生的心目中,后四十回是“大毒草”,每一个字都充满“毒汁”,就连那震撼历代千百万读者心灵的宝黛钗爱情婚姻悲剧,他也用什么“移花接木”、“李代桃僵”、“三角恋爱”、“掉包计”、“小悲剧”、“小骗局”等等贬义词加以嘲讽挖苦。台湾女作家张爱玲诋毁后四十回是“狗尾续貂”,是“附骨之疽”,把《红楼梦》“庸俗化”了,咒骂高鹗“死有余辜”;周先生对此万分欣赏,肉麻地吹捧张爱玲是“女圣者”,是“侠士菩提”,“永远值得《红楼梦》读者研者香华供奉的菩萨”。(《定是红楼梦里人》)周先生从其步入红学研究之始,就发誓要将后四十回“扔进字纸篓里”,因而他之于后四十回,有的只是“报仇雪恨”,满腔怒火,绝对找不到理性批评的学者气度。这也正是周汝昌与胡适等人的根本不同之点。

最后,胡适评价《红楼梦》独具慧眼,发人深省。

总的来说,胡适对《红楼梦》的评价是很不高的。他曾反复说过:

我向来感觉,《红楼梦》比不上《儒林外史》;在文学技术上,《红楼梦》比不上《孽海花》,也比不上《老残游记》。(《答苏雪林书》)

台湾女作家苏雪林批评《红楼梦》是“一部散漫松懈、毫无结构、并且尚未完稿的小说”,不应该过高估价,搞“偶像崇拜”;胡适对她说:“我当然同意你说:原本《红楼梦》也只是一件未成熟的文艺作品。”尽管他说苏雪林对《红楼梦》的批评“有些话未免太过火”,但仍表示“我对你的见解是大致同意的”(同上)。周汝昌也多次引用批判过胡适的话:胡适很早就批评雪芹的书“没有一个plot(整体布局),不是一部好小说”(《周汝昌梦解红楼》)。郭豫适在《论“红楼梦毫无价值”及其他》一文中,还转述过胡适“不止一次”说到《红楼梦》“毫无价值”的话。此外,俞平伯也对《红楼梦》评价不高,只不过他的话说得比较婉转,但却相当实在:

数十年来,对《红楼梦》与曹雪芹多有褒无贬,推崇备至,中外同声,且估价愈来愈高,象这般一边倒的赞美,并无助于正确的理解。我早年的《红楼梦辨》对这书的评价并不太高,甚至偏低了,原是错误的,却亦很少引起人注意。不久我也放弃前说,走到拥曹迷红的队伍里去了,应当说是有些可惜的。既已无一不佳了,就或误把缺点看作优点;明明是漏洞,却说中有微言。我自己每犯这样的毛病,比猜笨谜的,怕高不了多少。后四十回,本出于另一手,前八十回亦有残破缺处,此人所共知者。本书虽是杰作,终未完篇;若推崇过高则离大众愈远,曲为比附则真赏愈迷,良为无益。这或由于过分热情之故。如能把距离放远些,或从另一角度来看,则可避免许多烟雾,而《红楼梦》的真相亦可以稍稍澄清了。(《旧时月色》)

胡适等人对《红楼梦》的偏低评价,曾引起不少人的反感,其实他们的价值评判乃是真知灼见,金玉良言,是非常准确的。因为他们所评价的《红楼梦》,是特指前八十回而言,亦即不超出前八十回的脂本《石头记》。他们早已将后四十回判归“高鹗续书”,那么后四十回显然是不包括在他们评论范围之内的。事实上就《红楼梦》本身而言,如果把前八十回与后四十回加以割裂,孤立起来评价,各自都是“毫无价值”的;只有当前八十回与后四十回有机结合构成整体之后,《红楼梦》才具有超高的审美价值。换言之,《红楼梦》的高价值只存在于百二十回这个有机艺术整体之中;“腰斩”了这个有机艺术整体,就等于直接毁掉了《红楼梦》本身。所以胡适、俞平伯单就前八十回立论,认为《红楼梦》“毫无价值”,“不是一部好小说”,不宜“推崇过高”,简直是独具慧眼,特别发人深省。而这也正是他们“腰斩”《红楼梦》所带来的严重后果之一。

可是周汝昌先生决意与胡适、俞平伯等人“对着干”,偏说这半部脂本《石头记》才“是我们中华文化史上的一部最伟大的著作”,“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一部古往今来绝无仅有的‘文化小说’”(《红楼梦与中华文化》)。周先生所说的《红楼梦》,毫无疑问也是特指八十回《石头记》。早在周先生刚开始红学研究时,胡适就提醒他“不要太捧”脂本(《我与胡适先生》);周先生不仅不听忠告,反而变本加厉,把脂本捧上了天,硬说什么“曹雪芹的真《红楼梦》(按即八十回《石头记》)是我们中华文化的一项特异瑰宝,是一部体真、感善、悼美的文史哲综合撰作的民族精神奇迹。”(八十回石头记“汇校者序”)我们姑且不说脂本之“伪”,单看周先生凭借“半部《石头》闯天下”,将来历不明的、残缺不全的、质量低俗并且尚未完篇的、用俞平伯的话来说是连“草稿的资格也还不够”的手抄件,当作“稀世珍宝”盲目吹捧,甚至向全世界炫耀其堪与托尔斯泰、巴尔扎克等等一流作家比美;还说什么要让“全世界的读者”,“看到我们中华民族的文化宝库中的这一分异品奇珍,看到我们中国人的骄傲”(周汝昌《“红学”与“红楼梦研究”的良好关系》,《文艺报》1984年第6期)。难道“中华大文化”就只这么一点半部作品的“成就”么?

综上所述,周汝昌先生对于胡适红学观念中颇有价值的部分,采取排斥、抵制和批判的态度;而对于其中的负面东西,则毫无保留地直接承袭过来,加以发扬光大。胡适红学的主流观念,诸如“作者自叙说”、“高鹗续书说”和“脂本原本说”等,虽是负面的东西,但在胡适提出的当儿,却可能是“真理”。因为胡适不讳言自己提出的观念只是“大胆的假设”。在科学研究中,“大胆的假设”是人人可以提出的;提出“大胆的假设”决不算错误,甚至是功绩。问题是这些“大胆假设”必须经过“小心求证”的艰苦历程,深入发掘确凿可靠的文献史料,加以证实或证伪之后,方能成为定论。周汝昌接过胡适的红学观念,本应该去寻求可靠的证据,证实或者证伪胡适的假设;不料他一开始就把胡适的“假设”当作“定论”,并在这个基础上再作更加“大胆的假设”,强行循环论证,以致将胡适红学观念一举推向片面性和绝对化的深渊。先哲有云:“真理向前跨进一步就成谬误。”周汝昌先生正是在胡适“大胆假设”的基础上向前“跨进”了这么“一步”,从而使得胡适红学主流观念成为“谬误”。而充分暴露出胡适主流红学观念的极端荒谬性和非科学性特征,这正是周汝昌红学思想的突出特点,也可以说是周汝昌对百年红学史的最大贡献!

Abstract:Mr. Zhou Ruchang directly inherits and fully develops the concepts of Hu Shi’s redology, and puts the "Autobiographic","pseudo continued high E" and "On the concept of the true fat" as the three main themes throughout his research system of redology; but some logical cores of concepts of redology of Hu Shi are criticized sternly and even completely denied by Zhou Ruchang instead of taking them seriously. It makes his concepts of redology show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extreme absurdity and nonscientific.

Key words:Zhou Ruchang; concepts of redology of Hu Shi; faithful successor

(责任编辑 朱存红)

Concepts of Redology of Zhou Ruchang and Hu Shi

WU Guo-zhu
( Transportation Department of Yunnan Province, Kunming, Yunnan 650031, China )

I207

A

1673-9639 (2010) 05-0069-07

2010-03-19

吴国柱(1936-),男,重庆市铜梁县人,毕业于云南大学中文系,高级教师,业余从事红学研究,曾发表红学论文数十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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