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性与穿透力——江一郎诗歌综论
2010-08-15郭建利
郭建利
(台州学院 人文学院,浙江 临海 317000)
草根性与穿透力
——江一郎诗歌综论
郭建利
(台州学院 人文学院,浙江 临海 317000)
中国诗坛著名的实力派诗人江一郎是从乡村语境创造诗篇的高手。他以特有的敏感和睿智直接潜入生活与生命经验的底部,透视人生,拷问死亡。弥散于诗行间的是草根诗人的悲悯情怀和忧患意识。他的诗作内敛而有张力。江一郎对庸常生活的挖掘能力和感悟能力令人惊异,他沉潜于诗的技巧,烘托意境,驱遣手法,锤炼语言,把握节奏,其诗呈示鲜明的艺术个性和丰富的诗歌美学特征。
草根性;穿透力;精致;江一郎;诗歌
“华文青年诗人奖”是《诗刊》社主办的国内最具权威性、公正性的诗歌奖项之一。2003年,江一郎荣居 “首届华文青年诗人奖”三名获奖诗人之首,昭示了他非凡的实力。谢冕、叶延滨、韩作荣等评委语多肯定,如《人民文学》主编韩作荣说:“江一郎是从乡村语境创造诗篇的高手,作品现实与想象间的距离高远,蕴含着新鲜且丰饶的诗性意义。诗人还着手捕捉特别的情境和瞬间感受,于单纯中呈现情感的丰富。”[1]5-62009 年 11 月,《诗刊》社为表彰十年来的优秀诗人,授予十名著名诗人“新世纪十佳青年诗人”称号,江一郎喜获殊荣。
作为中国诗坛著名的实力派诗人,江一郎是我很喜爱的诗人之一,原因无它,就在于他诗歌所迸射的“草根性”和直指人心的穿透力。
一
乡村是一首写不完的诗,江一郎的诗植根乡土,多以乡村和小镇为语境,乡村成了他灵感的一个主要磁场。这是他的生命之根,也是他的精神家园。翻开他的乡村恋歌,你读不到大而无当或顾影自怜的抒情,弥散于诗行间的是草根诗人的悲悯情怀和忧患意识。
这种悲悯不是救世主的关怀,而是俯下身来体察生活,与众多生存抗争中的弱小者融为一体,因而他的诗才有生活深度和情感浓度。“作为一个平民之子,我活在低处就要在低处说话,写写身边那些卑微的人与事。”[2]74江一郎看到的是严酷的现实、生存的悲剧、命运的底色,因此,他的字里行间充盈着一种可以触摸到的疼痛感。他关注的视点更多在脚下的土地、身边的自然、周遭的群类,或孤独而执着地审视与凝望自己内心难言的伤痛,始终保持着某种原生态,所以本能地具有了某种“草根性”。
比如《在低处,甚至更低……》,①本文所涉诗歌见下书:江一郎《风中的灯笼》,百花文艺出版社,1998年版。江一郎等《首届华文青年诗人奖获奖作品》,漓江出版社,2004年版。田禾、江一郎、江非三人合著《白银书》,海风出版社,2005年版。进入诗人视界的是:“一簇簇那么卑贱,而又/沉默地绿着”的草,“被踩在脚底”、丑陋、阴冷的泥巴,“活着无人理睬/死去,有谁痛惜”的蚂蚁,它们挣扎在低处,它们的生存遭到质疑、践踏和蔑视。诗人借助三个意象,对事物本质作了深入叩问和挖掘,这使他的诗歌积聚着感染力、亲和力和震撼力。那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被遗忘的人们——他们的生存状况和命运正是诗人诗歌的终极关注。再如《蚂蚁》,写它们“只背着一条命/在雨前逃亡”,雷电轰鸣,“有挣扎的机会么/有反抗的权利么”,尽管草根、落叶想救但无能为力。天晴时居然连尸体都没留下,居然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从蚂蚁身上,我们不难发现那些在暗湿的矿井或烈日下超负荷劳作甚至暴毙的民工的面影。
江一郎坚信:“真正的现代诗是生命深处沉埋的矿藏,是精神生活的反光,它需要挖掘出来,建立自己独特的情感世界。一个诗人的存在,很大程度上,得看他站立的艺术立场和拥有的情感姿态,如何站在普通百姓的位置,为平民说话。”[3]38故此他一贯关照“大地上命若草根的人”(《晚风啊》)的弱势处境,以细致入微的刻画展示他们的生存景观和影像世界。他以向下的姿态对底层人民的苦难生活、对卑微的事物或虫豸做了诗性的书写,当然也有怒其不争的激愤:哑巴,吵吵嚷嚷挤车的民工,在省城说着“草木的方言”的乡下人,“人一样站着/狗一样活着”(《雪夜上梁山》)的潦倒者,“夕阳下嚼着带泥的草根”的牛羊,“艰难蠕动”的小虫蚁,还有“那些落满浮尘的”草木……诗的品格是诗人良好操守的体现,优秀的诗人总在修炼心灵,其写作体验必然融入人格、良知和人文关怀。而一个病态的、人格龌龊的诗人,永远写不出健康的、散发着灵魂香气的作品。思想的高下,襟怀的宽窄,决定着诗歌的价值。对卑微生命的呈现和关注,展示了江一郎强大的社会责任和辉煌内心,这正是他作为优秀诗人的前提。一个诗人能否写出好诗,关键在有没有把生命的感觉体现出来,体现出丰沛的精神力。江一郎审视乡村,表现历史的凝重感,潜入乡村的腹地,所见者小而所寓者大,让人在简约、坚挺的诗行中自然而然地领会所蕴含的一番情思。他潜行于诗国,押入全部的生命写作。
人们对生命的悲情体验和苦难的表达是永久的,人们的苦难有多深,诗歌的路就有多远。
披览江一郎的诗歌,不难发现他有好多写被挤压、被毁损者命运的篇什。
《树上的钉子》为体内刺着长钉的树悲叹,“在最深处,一枚钉子潜伏下来/并用白亮的牙齿/咬紧树的一生/时光流逝,钉子或许已经锈死/这样的钉子,如何除去/只能让它留在命中/痛到不能再痛/就是死了,僵硬的身体里/还扎着,锋利,尖冷”。《一块有裂痕的玻璃》为玻璃的厄运而悲,诗人怎敢触碰它的伤口。而苦命的红树林,“在苍茫无际的大海/脚踩进水底的黑暗中/一踩就是一生”“被海水浸泡着/被风暴摔打着”,可它们“一代一代繁衍着/身上有许多苦难,它们/就开多少硕大的花朵”。更有一截废弃的铁轨,躺在草木的荒凉里,“我的激情轰响的时光/已随大风消逝”“哪怕还有爱/还在期待/可是,飞奔的大地上/火车不会再来”。
他以象征手法为雪花和玻璃写下了凄婉动人的诗篇,意境非凡。“明明知道飘落的地方不是干净的/为什么一片一片飘下来/难道她们愿意弄脏身子”,诗人连声质问,饱含对微弱人生的叹息和怜悯。白雪当然不愿堕落,但最终“被黑色的泥泞吞尽”,“美得让人心碎”,这是社会环境使然,诗人在痛惜之余,也对污秽的现实作了无情的鞭挞。这是世间一切弱者的无奈和宿命,这种美的毁灭让人痛心,但一时难以绝迹。与此类似的《玻璃终于碎了……》,以迟疑、低沉的语调,一再重复“碎了”这个揪心的词语。“一块碎了的玻璃/在破碎之前/有着怎样揪心的隐痛/又在巨大的忍耐中/坚守着什么/现在碎了,它放弃了/或许痛苦太深/或许到了该放弃的时候”,是解脱还是悲剧?这里有太多的不舍和无奈,命运的残酷让人无从逃遁。
“哭”、“流泪”这些关键词穿梭在他的诗行里。夜半时分,母亲捂着被子偷偷地哭,“锯裂了我的心,将我痛醒”;一个男人在大街边跑边哭,“哭声惊动整条大街”;一个老农民“蹲在路边,手不停地往脸上抹泪”……除了人,他的诗笔也触及自然万物:天上的云朵优雅、自由、惊艳、孤傲,但有谁真正明白,云朵“被雷电撕裂,在剧痛中哭”;“这是海在哭吗/太多的苦涩早压在心底,像盐粒/凝成海底山脉”(《听海》);“痛苦,早已化为时间的沉默/铁一样坚硬,冰冷//还有什么必要,在蓝天下/仰天流泪//在沉默的大地/伏地痛哭”(《石头》)。这些类似诗句衍生出彻骨而无尽的痛楚和悲凉,予人以强劲的情感冲击。
江一郎以特有的敏感和睿智直接潜入生活与生命经验的底部,透视人生,拷问死亡,他的诗作屡屡出现“死”、“葬”、“一撮灰”、“白骨”之类关键词。如《老了》、《当我变成一撮灰》、《如果我死了》、《这样死去是有福的》、《遗言》、《如果你要我》无不藏匿着某种拟死意识。
诗人的言说是真诚的言说。他的《母亲》是值得珍视的一首诗,作者将久病在床的母亲抱去晒太阳,轻得像“一条旧床单”。这个意象贴切而新鲜。春阳暖人,可我害怕她像旧床单被风吹走,抱紧她不肯放下。在诗人似乎不动声色的诉说中,又有着多少丰富的内蕴和内心的疼痛。从儿子心疼滴下的浊泪里,江一郎触及到人性中最柔软的部分,藉此引爆读者的情绪之弹。
他的诗作内敛而有张力,既非浮泛的主观抒情,亦非纯客观的摹写,而是在对现实深度的理解中找到了他最适宜的言说方式,形成了自己独特语调的诉说。《老了》意味深长,是一对相濡以沫厮守一生的老人的生活理想,也是他们的爱情宣言。他们相携着移居乡下——这片爱的土壤和灵魂栖所,坐在溪边一起怀念初恋,“用没牙的嘴再一次亲吻”。经历人世沧桑之后,他们情感老而弥坚,相伴相牵走向黄昏。即使死了,也要让白骨“赤裸裸地搂着”,过了“一万年”,“还爱着”。这种奇崛的场景和奇特的想象惊心动魄,让人唏嘘久之。经历了爱,感知了爱,沐浴了爱的生命不会有遗憾,他们相拥着长眠在这片爱的土地上。何以这首朴实无华、题材并不见新的爱情诗能打动人心?是因为字里行间注入的真情将诗意托举起来,使这些原本普通的字句散发出水晶般的光辉,震撼了万千读者,情到浓时文味长。
《老了》以一个老头的真情告白,截取一段爱的尾程着墨,它没有刻意渲染,只以白描行行推进,至诗尾情感得以喷薄而出。全诗行文口语化,浅易晓畅,显示了一种返璞归真的简洁。在形式上,关键词“老了”的反复出现,产生了歌谣般的回环效果。
二
诗是最高的文学,写诗比其他文类更难,就在于诗对技巧特别讲究。不懂艺术和技术者绝然写不出真正意义上的大诗歌。“技巧,不仅关系到形式,语言,诗中的乐感等诸多因素,更体现在情感的表达上。”[3]39江一郎对庸常生活的挖掘能力和感悟能力令人惊异,他致力于真诗的建设,沉潜于诗的技巧,讲究角度,烘托意境,驱遣手法,锤炼语言,把握节奏……这令他的诗呈示鲜明的艺术个性和丰富的诗歌美学特征。
《玻璃终于碎了……》、《一块有裂痕的玻璃》、《快乐》和《雪为什么飘下来》的象征,《故乡的路》的比喻,《铁轨》、《再见春天》的拟人……手法摇曳多变,运笔游刃有余。“今夜,成吨成吨的黑,从何处卸下/填满我的房间/我担心,木质的屋顶/就要被压塌/或被掀翻”(《失眠》),将“黑”具象化,想象成有重量的实物,虚实相生,新颖别致。《挤车的民工》是头儿率领大伙挤车的录音,全是纯粹的场景素描,《在省城》截取一段戏剧性的邂逅,于平实的记叙中透出意味。而《午夜的乡村公路》的古典意境,让人浮想温庭筠笔下“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的画面。“看似冷冰冰的铁轨,其实,多么爱火车啊”“亲爱的火车,你来了”,从四个“爱”字,以及“心动的时刻”“焦灼、痴狂”“脚步声”“粗重的呼吸声”“猛烈地颤抖”之类的文本信息看,《铁轨》的主旨似现若隐,别有寄意。或许这竟是情爱的隐拟?!
《再见春天》一诗,春天变身为眼泪汪汪、楚楚动人的柔情少女。岁月无情,美好的事物总难持久,爱情就像易碎的花瓶,让诗人伤感、暗恋、疼痛的春天飘走,却无法留住。再见了,我心爱的人儿,“你晨光的脸”、“你罂粟的唇”、“你青草的喘息”、你“飞燕的细语”。虽然心在下雨,但含着微笑。“把我的悲伤留给自己”并不是一种潇洒,而是出于对心爱之人的深情,不想让本已痛苦的她带着更沉重的眼泪上路。临别之时,诗人多想拥你入怀但怯于出手,因为太爱对方了,所以怕这辈子再也走不出她的世界,足见情之深爱之切。
想收获一袋草籽却无意中收获 “春风的脚印里/长叶开花”的草,无意插柳柳成荫。背草籽者是努力的,但他预期的目标落空了。他收获的,却是意料之外的快乐。看来,自认为倒霉者并不一定真倒霉,主要看我们用什么样的眼睛观察这个社会,期待着未卜的命运。关键在于我们必须 “千辛万苦”走过做过才能有所收获,才有“被背后的快乐”“突然死命抱住”的幸福感。过程是不可或缺的。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世间人事,往往印证此理。《快乐》这首寓言式的诗,通过对沮丧和快乐这组悖论的巧妙处理,实际上向外界传达了诗人对待生活和艺术的失与得的立场。《野花是风穿的舞鞋》以歌谣式的抒情和咏叹展开,诗人在向阳的山坡上追忆过去、想象远方,一颗心就飞翔起来。“风是快乐而美丽的少女”,“野花是风穿的舞鞋”,昭示着他对乡野土地的爱恋和那一怀浓浓的情愫。
翻检他的诗,你不时为发现贴切新颖的比喻而欣喜:“渡轮不过是海上的一根银针/缝合海水的皮肤”(《岛》),“这个糟老头喜欢田野/喜欢镰刀的薄嘴唇/和锄头的粗脚跟”(《弗罗斯特》),“一群蜜蜂掠过头顶,像阳光的机群/运载着花开的声音/瓦蓝瓦蓝的天空下/金黄的机翼如此轻盈,又仿佛承受不住/花开的重量”(《一群蜜蜂》),“日子比灯芯还短”(《秋天深了》)。他不说秋风扫荡野菊花,而以一个妙喻出之:“水洗的阳光也凉了/令人心碎的野菊花,这金色的钮扣/被风拉断针脚”(《哀歌》)。也有拟人:“车驶上城郊公路,突然拔腿狂奔/仿佛谁在它的屁股踢上一脚”(《三个哑巴》),大 “风一刮,沉睡的乡村/突然疼醒了”(《对风的一次描述》),无不适切、逼真。
生活像火车,它运走了“我”的梦想,沿途却扔下“我”——垃圾。“我”在被抛弃的迷惘中看着呼啸而过的时光列车,痛苦而无奈(《怀疑》)。作者自喻为一袋被生活提在手里的垃圾,被人遗弃仿佛是命定。江一郎用一种怀疑的、反省的眼光去体察一袋垃圾的命运,而垃圾的命运却反映了生活的一种真实和无奈。
“最好的诗应该是朴素的,在朴素的叙述中带给人温暖,又隐隐有些伤情。”[1]p3江一郎如是说。他的写作发端于八十年代初,彼时他还是一个充满浪漫幻想的文学青年。经过二十多年的历练,江一郎业已建立精致而富于变化的语言体系,其独特性正如他拖至胸口的大胡子一样引人注目:“我喜欢那种宁静,简洁而又明亮生动的语言,它来自生活却不是那种大众语言和简单地复制生活场景的口水,它从生活中提炼出来,有亲切浓厚的生活气息,更带有人文的亲和力,读了能让人感动并让人沉醉于那种文字的美妙之中。”[3]37“江一郎诗歌的语言简约、明晰,仿佛在清水里洗过一般。这也是纯粹的抒情诗意义上的诗歌语言。”[4]21诗人邹汉明的评判深中肯綮。他的语言不事雕琢,质朴、透亮、刚健,一如他遒劲圆熟的字。他对乡村、自然的描绘具有古典诗词的简洁,白描功夫上乘,但其意境却具现代意味。
“草啊!我原本是你脚下一粒粉尘/一样卑微,一样低贱/当我落回土中,你要用沁凉的草根抓紧我/别让呼啸的大风,从此吹散/我孤苦无依的灵魂”,《祈祷书》形制短小,质朴无华,但耐人咀嚼。“一片叶子飘在水上,渐渐远去/梅溪就一天天瘦了/到后来,水趴在溪底/瘦得只剩下一张皮。”(《深秋的梅溪》)诗人仅用“瘦”和“趴”两个寻常字眼,状写出深秋梅溪的神韵,炼字功夫十分了得。此谓平字见奇。一个男人在大街边跑边哭,“阳光灿烂的大街 /卷起哭声,狠狠地摔在人们身上/那份揪心,那份锐痛/像带刺的鞭子击落”;“在午夜,乡村公路异常清冷/月亮的光在黑暗的沙粒上滚动”,上述的“卷起”“摔”和“滚动”下得何其精当,动感十足。前者表哭声之猛,后者言月光之柔。此谓陈字见新。
母亲的哭“像破棉絮,哭声丝丝缕缕//仿佛很远/从无底的黑暗摇上来,却很近”(《母亲在哭》,此处“摇”字下得精妙,因是捂着被子堵着嘴巴呜咽,压抑的哭声似断似续,若有若无,从黑夜深处浮上来,远近莫辨。“闪电撞翻乌云,雨来了”(《蚂蚁》),“我是地上不会飞的人/秋风啊,一颗想飞的心 /被你一天天吹凉”(《秋风》),“撞翻”“吹凉”皆活脱可喜。
不妨品读一下《冬日的田野上》。“冬日的田野上/暮色像一地的冷墨,浅浅流动/最浓的几滴,是乌鸦”,作者用“几滴”勾描了乌鸦在暮色里的状态、颜色,而“浅浅流动”将暮色那不易察觉的变化写得清晰、有形。作者写草垛“闪”进暗处,并用弃儿作拟,无形中增加了冬日田野的萧瑟、凄冷,“闪”字令人叫绝。夜深月藏,“乌鸦滑入了夜的喉咙,月光哑了”,接着“霜一粒粒叫了”,一个“哑”,“叫”就把月的消失、霜的来临写得富有生命活力。“哑”字运用通感手法,将视觉感受转为听觉感受。此谓朴字见色。而以“叫了”收尾,又在冰冷之余平添几分暖意。纵观全诗,寥寥11行,作者用明快、疏朗的语言,把暮色的冬日田野描画得形象逼真,足见作者笔力之深,笔法之绵密。
三
江一郎作品被收入 《诗刊50周年诗选》、《星星50周年诗选》、《感动大学生100首诗歌》、《感动中学生100首诗歌》、《中国新诗三百首》等80余种选本,为当今诗坛贡献了为数不少的佳作,诗名动世。他的诗精致耐读,穿透力强,其文本实力毋庸置疑,他对语言纯熟的驾驭也是有目共睹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诗歌无懈可击。
《故乡的路》这首小诗短小有味,曾获“青春中国”诗赛一等奖。故乡的路是抽在游子身上的鞭子,走得愈远,抽得愈重。“故乡啊,我在流浪的途中含着泪水/回头喊疼”,寥寥七句撼人心魄。惜乎仅用一个意象,予人以单薄之感,似未将浓烈的乡情倾诉殆尽。若增设几个意象,浓化乡情,此诗或许更见丰腴。罗马尼亚女诗人安娜?布兰迪亚娜尝言:“能够用最简单的意象来表达最细致的情感、最深刻的思想的诗人才是大诗人。”[2]74此乃箴言,然臻此境界殊非易事。
他喜欢以议论入诗,直抒心志,剖明心迹,习惯在诗歌中言说。但稍有闪失便失之浮泛,落下抒情赘疣,如《幸福》。此乃诗人内心独白,但在情感态度上不无矫情。幸福“是一片叶子在春夜轻轻飘动”,“是一只飞鸟在暮色中/飞向绿树的乡村”……这些诗句虚实相生,清新而精警,闪烁着诗意的光芒,但在我看来似乎都被作者喷涌不止的激情扫淡甚至遮蔽了。
“当你被雷电撕裂,在剧痛中哭/只有大地,一起收留我们”(《黑塞》),“哭”系单音节,音韵不谐。“我走出户外,春日的阳光如此暖人”(《母亲》),“大地啊,多少追忆的事物/让我沉醉其中”(《野花是风穿的舞鞋》),“却赋于声音/一种金属的力量”(《听海》),其中词句不乏可议之处。“赋于”似是而非,当为“赋予”。《要是生活是一只巨大的漏斗》题目冗长拗口。
江一郎当过工人、秘书和县文联杂志编辑。特立独行的诗人辞职后在马路边摆烟摊,剃个大光头,哗啦啦翻着诗集,成了马路上的一道风景线。灵感来了,就在烟壳上划拉几句。后来又开过音像店。如今以双休日教几十个小学生作文谋生,过着与诗为伴的日子。江一郎专事诗歌创作,心不旁骛,他在生活艰窘中依旧挚爱诗歌,渴望从诗国得到救赎,其执著、痴情必将得到缪斯的丰厚回馈。他正值创作力健旺之时,近年的优质高产即是明证。也许在可见的将来,他的辉煌才会被世人所见!
[1]江一郎等.首届华文青年诗人奖获奖作品[M].桂林:漓江出版社,2004.
[2]江一郎.让自己沉静下来[J].诗刊,2007(3).
[3]柯健君,江一郎.江一郎访谈[J].九龙诗刊,2003(2).
[4]邹汉明.抒情的位置[J].中国诗人,2007(2).
Grassroots and Penetration——a Review of Jiang Yilang’s Poems
Guo jianli
(School of Humanities,Taizhou University,Linhai,Zhejiang 317000)
As one of the famous strength poets in China,JiangYilang is excellent in creating poems from the country environment. He reaches life and living experience to perceive life and scold death with his unique sensitivity and wisdom. In his poems, they show the feelings of compassion and the awareness of unexpected happenings of a Grassroots poet. His poems are introverted and tensile. His penetration and perception ability to the daily life is amazing. He devotes himself to the searching the techniques of poetry,to subtending the artistic conception,to driving the skills,to polishing and modifying the language and to commanding the tempo.His poems demonstrate a vivid artistic individuality and abundant aesthetic characteristics.
grassroots;penetration;delicacy;Jiang Yilang;poetry
I106
A
1672-3708(2010)02-0058-05
2010-01-15
郭建利(1963- ),男,浙江临海人,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