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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论《文苑英华》录文上限问题

2010-08-15何水英凯里学院人文学院贵州凯里55601

图书馆理论与实践 2010年9期
关键词:失序子类英华

●何水英(凯里学院 人文学院 ,贵州 凯里 55601)

1 《文苑英华》录文上限的几种说法

《文苑英华》编撰于太平天国七年(982年)到雍熙三年(987年)完成。编纂之时并未明确说明作品收录范围,王应麟《玉海》卷五十四载:

帝以诸家文集其数至繁,各擅所长,蓁芜相间,乃命翰林学士承旨李昉……阅前代文章,撮其精要,以类分之为千卷,目录五十卷,雍熈三年十二月壬寅书成,号曰文苑英华。十二月壬寅翰林学士宋白等上表,宋白等表曰:“席翻经史,堂列缣缃,咀嚼英腴,总览翘秀,撮其类列,分以布居,使沿泝者得其余波,慕味者接其雅唱。”上览而善之诏答曰:“近代以来,斯文浸盛,虽述作甚多,而妍媸不辨,遂令编缉止取菁英,所谓擿鸾凤之羽毛,截犀象之牙角书……”[1]

“阅前代文集”以及宋太宗诏书的“近代以来”,说得都很模糊。后世学者对《文苑英华》录文上限有三种看法:

(1)“南北朝”之说

《文苑英华》编成后经历了四次修订校勘。《文苑英华》编纂成书后,在宋代经历了四次校勘,王应麟《玉海》卷五十四记载了三次,第一次在景德四年(1007年),第二次在详符二年(1009年),第三次在淳熙八年(1181年)。第四次是周必大主持刊刻吉州嘉泰本,于嘉泰元春(1201年)开始,到四年(1204年)止。[2]“南北朝之说”就是在这次校勘中提出的,“盖所集止唐文章,如南北朝,间存一二”。(《纂修〈文苑英华〉事始》)这也是最早较明确指出《文苑英华》收录作品范围的说法。

(2)“梁”“梁末”之说

明代刊刻《文苑英华》时,胡维新《刻〈文苑英华〉序》称:“《苑》之集始于梁,而部系类分,悉宗《选》例,非嗣文以承统乎?”提出《文苑英华》收文迄于梁。清代在此基础上又具体到“梁末”,官修《四库全书总目》言《文苑英华》“梁昭明太子选撰《文选》三十卷,迄于梁初。此书所录,则起于梁末,盖即以上续《文选》。其分类编辑,体例亦略相同,而门类更为繁碎。则后来文体日增,非旧目所能括也。”录文上限更为明确。《文苑英华》收文起于“梁”“梁末”之说被现代诸多学者接受。

(3)“建安”之说

今人凌朝栋经过详细考辨之后认为:“《英华》收录诗文并不始‘梁末’,而是始于三国时期魏。具体地讲,《英华》卷二O二节选了‘建安七子’之一徐千的《室思诗》六章之三,题为《自君之出矣》;卷一五七收录了魏人程晓《嘲热客》,题为《伏口作》。这些才是《英华》选录最早的作品”[3]

《文苑英华》录文上限其实是个比较简单的问题,只要翻阅《文苑英华》目录就可以发现《文苑英华》录文有梁以前的作品。后来的校勘者周必大没有把建安及晋包括进去,胡维新更是把梁前作品全忽略,而长期以来学界都认可了胡维新的观点,包括中华书局影印《文苑英华》时,参用其抄本和其他书籍重新编订了一个篇名目录,而在出版说明中仍是延续胡维新的观点。[4]如果是误认,何以长期以来学界并不否定“南北朝”之说,或者“梁”“梁末”之说?如果不是误认,《文苑英华》录文上限的传统观点为何与文本不符合?

2 “南北朝”之说、“建安”之说与文献真实

周必大提出的《文苑英华》录文起始“南北朝”之说,从文本实录来看,忽略了建安徐干的《自君之出矣》和晋程晓的《伏日作》这两首诗。

(1)作品失序与徐干的被忽略

一般来说,编纂者编纂总集时有对作家作品按时代排列的指导意识,如《文选》的编纂。《文选序》明确作品排序“远自周室,迄于圣代”这样一种“各以时代相次”原则。但是在实际操作中常会出现“失序”情况。关于这一问题学者多有注意,如《文选》“上书”体,司马相如《上书谏猎》与枚乘《上书谏吴王》排序存在失序问题,李善注:然乘之卒在相如之前,而今在后,误也。《文选》的“失序”问题只是同一朝代中作家排序有混乱,朝代之间并不乱。①力之《关于〈文选〉编目次第的“失序”问题》(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学,2004第1期)一文中已经详细论述。同一朝代内的失序现象在《文苑英华》中也存在,以其诗“悲悼类”为例,悲悼类分追述、哭人、哭僧道、哭妓、送葬、坟墓、第宅、怀古、踪迹、挽歌十个子类。

各子类作家基本上按“唐前——唐”的时代排序,唐代也基本上按初中晚唐的顺序排列,但有失序现象,如送葬子类顾况置于刘长卿之前,而坟墓子类中,顾况又置于刘长卿之后。顾况生约727年,卒约820年,刘长卿生年不详,约卒于790,二人有交游来往。此属于同一朝代内失序现象。

另外,《文苑英华》还有朝代乱序现象。“哭人”子类中,隋代薛德音在张正见、阴铿等陈代诗人前面,庾信在张正见前面而送葬类中又置于其前。这种悖于诗人时代的现象在《文苑英华》中存在几处,卷193乐府二同题《阳春歌》,刘宋时期的吴远迈置于柳顾言、顾野王之后;其卷202乐府一十同题《巫山高》,卒于齐中兴二年的刘绘放在梁简文帝、王泰、范云、萧铨、庾羲之后;其卷202乐府一一中同题《有所思》,刘绘放在梁简文帝、昭明太子、王筠、庾肩吾、王僧孺之后。徐干的排序也属于此类问题。乐府类《自君之出矣》同题诗人排序为鲍令辉、范云、陈书达、贾冯吉、徐干。徐干为建安人士,按时代而言理应置最前而不是最后。

周必大在总结《文苑英华》存在的问题时,并没有谈到作家排序问题。彭叔夏的《〈文苑英华〉辩证》对于《文苑英华》问题总结更为全面,校勘谨慎,为后世所推崇。《四库总目提要》中提到:“叔夏此书,考核精密,大抵分承讹当改;别有依据,不可妄改;义可两存,不必遽改,三例。中如杜牧《请追尊号表》,以高宗伐鬼方为出《尚书》,显然误记;而叔夏疑是‘逸书’,未免有持疑不决之处,然其用意谨严,不轻点窜古书,亦於是可见矣。”1顾光圻《书文苑英华辨证后》也称赞其:“此书乃校雠之楷模,岂独读《英华》者资其是正哉?”。[5]把校勘实例归入十卷,包括用字、用韵、事证、事误、事疑、人名、官爵、郡县(附地名)、年月、名氏、题目、门类、脱文、同异、离合、避讳、异域、鸟兽、草木、杂录二十类。也没有谈到排序问题。

《文选》的失序现象,早在唐代已被关注。王立群先生认为《文选》次文类编序的混乱是萧统编纂《文选》时所依赖的前贤匆忙编辑成书的总集与《文选》编纂时仅依据前贤总集而未能认真整理的疏忽共同造成的。[6]《文苑英华》不仅有同一朝代内时代失序也有朝代失序现象,这与宋朝编纂者及校勘者的疏忽都有关系。《文苑英华》将徐干列于陈代诗人之后,很有可能是将徐干误认为是陈或之后的诗人,而周必大等校勘者不提及这一问题,多半是疏忽所致。

(2)校勘疏漏与程晓被忽略

程晓的《伏日作》,《文苑英华》收入天部类,置于魏收诗后面,但是未署名,只在目录上有名字。全诗如下:

平生三伏时,道路无行车。闭门避暑卧,出入不相过。今世褦襶子,触热到人家。主人闻客来,嚬蹙奈此何,谓当行起去,安坐止踞跨。所说无了急,踏唅一何多。疲倦向之久,笑问君极那。摇扇臂中痛,流汗正滂沱。莫谓此小事,亦是一大瑕。传戒诸高明,热行宜见诃。

此诗在《文苑英华》前编纂完的《太平广记》《太平御览》中均收录。

《太平广记·嘲诮一》载:

晋程季明嘲热客诗曰:“平生三伏时,道路无行车,闭门避暑卧,出入不相过。今代愚痴子,触热到人家;主人闻客来,嚬蹙奈此何。谓当起行去,安坐正咨嗟,所说无一急,踏踏吟何多?摇扇腕中疼,流汗正滂沱。莫谓为小事,亦是人一瑕。传诫诸朋友,热行宜见呵。”(出《启颜录》)

《太平御览·时序部十九》载:

程晓诗曰:平生三伏时,道路无行车。闭门避暑卧,出入不相过。今世能襶子,触热到人家。主人闻客来,颦蹙奈此何,谓当行起去,安坐止跘跨。所说了无急,踏吟一何多。疲倦向之苦,甫问居极那。摇扇臂中疼,流汗正滂沱。莫谓此小事,亦是人一瑕。传戒诸高明,热行宜见呵。

《太平广记》《太平御览》所载与《文苑英华》的虽有出入,但是可以肯定属同一首诗。这三部书同为北宋初馆阁所编,《文苑英华》参与人员有近半与《太平御览》相同。既然《太平广记》《太平御览》均录此诗,而且注明作者程晓,可以肯定馆阁藏书中所见的这首诗是有名可查的。而《文苑英华》的目录中标明其名,但是在总集里置于魏收诗后面,未署名,这属于编纂者疏漏。

《文苑英华》的第四次校勘,周必大既是组织者也是参与校勘者,①关于周必大参加《文苑英华》校勘问题,谷敏《周必大与〈文苑英华〉》(《兰州学刊》,2005第6期)一文中有详实论述,认为周必大不仅是《文苑英华》重刊的组织者,还亲自参与校勘工作。此处借鉴其研究成果。他在《纂修〈文苑英华〉事始》中介绍了校勘情况:

国初文集虽写本,然雠校颇精,后来浅学改易,浸失本指,今乃尽以印本易旧书,是非相乱,一也;凡庙讳,未祧止当阙笔,而校正者于赋中以“商”易“殷”,以“洪”易“弘”,或值押韵,全韵随之,至於唐讳及本朝讳,存改不定,二也;元阙一句或数句,或颇用古语,乃以不知为知擅自増损,使前代遗文幸存者转増疵类,三也;顷当属荆帅范仲艺均倅,丁介稍加校正,晩幸退休徧求别本,与士友详议疑則阙之。凡经、史、子、集、传注、通典、通鉴及艺文类聚、初学记,下至乐府、释老、小説之类无不参用。惟是元修书时,历年颇多,非出一手,丛脞重复,首尾衡决,一诗或析为二,二诗或合为一。姓氏差互,先后颠倒,不可胜计。其间赋多用“员来”,非读《秦誓》《正义》,安知今之“云”字乃“员”之省文。以“尧韭”对“舜荣”,非《本草》注安知其为菖蒲。又如“切磋”之“磋”,“驰驱”之“驱”“挂帆”之“帆”,“仙装”之“装”,《广韵》各有侧音,而流俗改“切磋”为“効课”,以“驻”易“驱”,以“席”易“帆”,以“仗”易“装”。今皆正之详注逐篇之下不复徧举。[2]

从周必大的描述来看,此次校勘用力很勤,但是纰漏仍存在。《伏日作》和徐干的《自君之出矣》都用小字夹注过,说明周必大也是注意到这两首诗的。《伏日作》用的是《艺文类聚》校对,《艺文类聚》岁时五收录:

晋程晓诗曰:平生三伏时,道路无行车,闭门避暑卧,出入不相过。今世愔襶子,触热到人家,主人闻客来,嚬噈奈此何,摇扇胛中疼,流汗正滂沱,传诫语高明,热行宜见诃。

《艺文类聚》明确写明作者为晋程晓,周必大校勘时也未予以增补其名,此属于编纂者和校勘者的疏漏。这种疏漏本身表明此诗的作者并没引起编纂校勘者的注意,周必大“南北朝”之说将其遗漏也是自然的。

周必大是校勘者,追求文本真实。凌朝栋的“建安”之说是对周必大的一个补充。这两种说法都是以文本真实为依据,差别只在于对于文本真实的关注的准确性不同。

3 “梁”之说与编纂者编纂预设

《文苑英华》先唐作品涉及的文体有27种,所收录梁前作品有11首诗歌。②这11首诗歌是依据《文苑英华》注明的诗人而统计,包括未署名的《伏日作》。据逯钦立《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则有15首。《文苑英华》收文上限自胡维新起的“梁”及以后“梁末”之说,从文本上看的确忽略梁前作品,但是更接近编纂者的编纂预设。

《文苑英华》编纂者在观念上有“续《文选》”的预设。首先,编纂体例上与《文选》类似。《文选》的体例编撰原则首先是“凡次文之体,各以汇聚”,将文体分赋、诗、骚、七、诏等三十七类。③或有三十八体、三十九体之说,如骆鸿凯曰:“《文选》次文之体凡三十有八”(《文选学·义例第二》),傅刚认为《文选》文体为三十九体(参见傅刚《昭明文选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191.其次“诗赋体既不一,又以类分”,诗赋以下进行类分,将赋分京都、郊祀、耕藉等15小类。诗分补亡、述德、劝励等23类。在类分上多以写作目的、内容情感为主要标准。上述这些明确表明与《文选》有关的文学总集,主要是在“分体编录”上继承《文选》,在子类类分上特点和标准各有不同。如《唐文粹》首先分古赋、诗、颂、表奏书疏等17类,诗下子类分今古乐章、琴操、乐府辞、古调歌篇四类,注重音乐形式。《宋文鉴》分赋、诗等文体,诗分四言、乐府歌行、五言古诗、七言古诗等九子类,主要以诗的形式分类。《元文类》分赋、骚、乐章、四言诗、五言古诗、乐府歌行等43类,无子类。《文苑英华》将文体分赋、诗、歌行、杂文、中书制诰等38类,除了对诗赋分类之外,对其他文体如歌行、杂文等也进行分类,如赋分天象、岁时、地类、水等38类,诗分天部、地部、帝德、应制等25类,歌行分天、四时、仙道、纪功、征戍等24类,子类多以内容为类分标准。比较而言,《文苑英华》在编撰体例上与《文选》是最接近的。

其次,《文苑英华》与《文选》录诗重合仅有9首(丘迟2首,沈约7首),录文用意上体现出“续《文选》”观念。《文苑英华》作品编排时,唐前作品有标注作者时代的,如卷一五五《望齐霁》作者为梁王筠,《喜晴》为周庾信,《雨晴》为隋王胄。卷一五六《春风》为梁贺文标,《和王充书德充咏白云》为梁沈约,标注最早的年代为梁代,对于现在所知道的梁前的作品都没有标注时代。从这种标注来看,编纂者有录文作品从梁开始的设想。

《文苑英华》诗分25类,每类诗的卷首诗人安排也可以看出编纂者录文始于“梁”的意图。

180卷诗中卷首为梁代诗人的有56卷,其他124卷的卷首诗人均为梁后。而25类诗中有21类诗所收诗最早年代始于梁代,2类始于唐代,始于梁前的只有天部和乐府两类,《文苑英华》分类很细,天部分42子类,程晓的《伏日作》只在伏日一子类,未署名。乐府类中梁前这8首乐府均未标明年代,排序上又存在失序问题。歌行收录的梁前作品为齐朱孝廉的《白雪歌》,放在卷首但是未标注作者年代。可以推测当时的编纂者把梁前这11首作品是当作梁代来看待的。

胡维新刊刻时是依据“购《文苑英华》缮本”(《刻〈文苑英华〉序》),他肯定了周必大主持的第四次校勘,“至嘉泰之再雠,乃称全本”(《刻〈文苑英华〉序》),既为缮本,已经精加雠校,所以并没有专门校勘,只是在刊刻过程中组织其他人员进行一些了校雠工作,“划谬、证疑、诠次、补逸,则藩臬诸君之协襄”,胡维新并没有亲自参与。虽然同是主持刊刻,但是胡维新与周必大的关注点不一样,周必大关注文本真实,而胡维新更注重文学接近心迹的真实,包括编纂者的编纂意识。这从两者对《文苑英华》的介绍可以看出,周必大的《编纂〈文苑英华〉事始》前面已有介绍,基本上是校勘问题,而不涉及文学批评。胡维新的《刊刻〈文苑英华》〉序》则不同,对刊刻《文苑英华》缘起、过程、理由等都有说明,对《文苑英华》的文学批评也包含其中,主要体现在胡维新列出的三条刊刻理由中:

“《苑》之集始于梁,而部系类分,悉宗《选》例,非嗣文以承统乎?故其橐函六代笼罩三唐,雕华戛玉者以润色乎徽章,逸思雄裁者以恢张乎治轨。是人以家名,文以代显也。文湮则统绝,故《苑》之刻不可已也。”胡维新认为《文苑英华》有承《文选》之意,可以用以润色鸿业或张大治理法则,文不可废。此刊刻理由之一。

“或訾《苑》集渔采汜,博艳靡伤于华,雕镂乖于雅,骈偶牵于拘,纤媚沦于弱,使湮之,不足虑者。是论也,以品文也,指疵而掇粹也。兹刻也,以论世也,备戴而识遗也。若言咨翼圣文主明精,较瑕等瑜,存纯划驳,则《苑》之绮华不若《选》之雅劲,存乎《选》,《苑》可无刻也。《选》之雅劲不若经之精奥,存乎经,《选》可无刻也。审是文可尽废哉?”《文苑英华》风格绮华,虽不似《文选》雅劲,但也是集前代文学精华,有知往论世的文学功用,此刊刻理由之二。

“《苑》传斯文远,文远斯贤徵……若春葩聚锦、卞玉联珍,一展帙而目可殚也,四方含毫吮墨之彦,盖不俟于遐搜之力患乎全览之艰,而《苑》所披广矣,是刻也。”方便读者鉴赏,此刊刻理由之三。

胡维新自幼就阅读过《文苑英华》,“侍御童时,大中公乐山先生曾摘录口授,今犹能诵说亹亹”(涂泽民《刻〈文苑英华〉序》),对《文苑英华》可谓谙熟。“序,所以作者之意,昭然义见”(孔安国《尚书序》),他的三条刊刻理由也是从鉴赏的角度概括了《文苑英华》的录文特点及风格特征,具有鉴赏批评性质。这里涉及到了批评家的文学批评问题。批评家要对作品作出正确批评,刘勰《文心雕龙·知音》提出“凡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需要有博览的基础,“夫唯深识鉴奥,必欢然内怿”,需要有发现作品独特之处的能力。平心而论,胡维新对《文苑英华》的批评是颇为中肯的,看似与文本实际距离更大的“梁”“梁末”之说实际上更接近于编纂者编纂观念的起始预设。

4 文献真实与编纂者预设的接受及矛盾

正如前文所阐述,文学总集编纂的观念预设与实际操作往往有出入,以此带来的文献真实与编纂者的编纂意识真实之间的矛盾问题是值得注意的。周必大“南北朝”之说和凌朝栋的“建安”之说是从文本中考证实际收录情况,这种文献考证能够澄清事实问题,但是容易忽略编纂者思维的逻辑预设。胡维新对于《文苑英华》收文“迄于梁”的说法是从文本中把握编纂者的编纂预设。而后一种观点对后世影响最大,从中可以看出人们在《文苑英华》收录范围问题上的接受倾向。这种观点也容易产生误导,或是误认为“迄于梁”是文本实录,或者将编纂预设认定为编纂真实,这从后人的接受中可以窥见一二。

清纪昀主持修四库,基本上是因袭胡氏说法。《四库提总目》卷一八六《文苑英华提要》云:

梁昭明太子撰《文选》三十卷,迄於梁初。此书所录,则起於梁末,盖即以上续《文选》,其分类编辑,体例亦略相同,而门目更为烦碎,则后来文体日增,非旧目所能括也。……此本为明万历中所刊,校正颇详,在活字版《太平御览》之上,而卷帙浩繁,仍多疏漏,今参核诸书,各为厘正。其无别本可证者,则姑仍其旧焉。

据《清华图书馆藏缮本书目》记载:“明隆庆元年胡维新、戚继光刻,隆庆六年、万历六年、三十六年进修本。一百十册,十一函,十一行二十二字,白口,四周单边,有刻工。存九百一十三卷,卷八十八至一千。”[7]《四库总目提要》所言“万历所刊本”,应该是隆庆元年胡维新、戚继光刻,万历年间所递修的本子。修书者将《文苑英华》录文上限进一步确切到梁末,很有可能根据胡维新《文苑英华》的刊刻序文所提的“承文选”观点,认为《文选》录文迄于梁初(《文选》收录最晚的作家是陆倕,卒于梁普通七年),那么《文苑英华》理所当然录文迄于梁末,进一步明确《文苑英华》续《文选》观点。而实际上《文苑英华》萧衍的诗15首、何逊诗收21首,沈约诗58首,吴均诗81首,这些诗人均不是梁末诗人。余嘉锡、胡玉缙、崔富章诸先位生对《四库提要》皆有修订补正,但是均未指出这一问题,实际上就是默认了“梁末”一说。

再诸如“重编一部上续《文选》的总集,这就是篇帙达一千卷的《文苑英华》。全书上起萧梁,下迄晚唐五代。”[4]“《文苑英华》可以看作是昭明《文选》的续作,《文选》收文起自先秦,迄于南朝梁末。《文苑英华》收文则起自梁末,迄于唐末五代。”[8]“其目的意欲上继《文选》,故收作品上自梁末,下迄唐五代。”[9]这些观点在接受了《文苑英华》续《文选》观点的基础上来理解《文苑英华》的收文上限的,都未提到《文苑英华》的误收,这对于客观理解一部文学总集来说也有欠妥之处。

[1](宋)王应麟.玉海[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87:1022.

[2](宋)周必大.纂修《文苑英华》事始[Z]//文苑英华.北京:中华书局,1966:8.

[3]凌朝栋.《文苑英华》收录诗文上限考略[J].文学遗产,2004(3):134-137.

[4]《文苑英华》出版说明[Z]//文苑英华.北京:中华书局影印,1996:1,6.

[5]顾广圻.书文苑英华辩证后[M]//思适斋集.上海:上海古藉出版社,1995:125.

[6]王立群.文选次文类作家编序研究[J].文学评论,2004(3):147-155.

[7]清华大学图书馆.清华大学图书馆藏善本书目[G].北京:清华出版社,2003:248.

[8]李致忠.关于文苑英华[J].文献,1997(1):3-19.

[9]刘跃进.中古文学文献学[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7: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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