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贵州地戏面具和藏戏面具的异同性
2010-08-15钱钰华
钱钰华
(南通高等师范学校,江苏 南通 226006)
面具艺术,是一种古老的世界性的文化艺术形式,在中国的历史有4000多年。它是由中国的巫傩文化演化而来的,在傩祭和傩舞基础上发展来的傩戏是傩文化宗教和艺术的载体,承载着娱神和娱人的社会功能,在其表演中最典型的就是佩戴面具,便有了古老的傩面具。当面具艺术由娱神转而娱人的时候,形象便由神灵转化成各具性格特征的人,宗教和神灵的色彩淡化,加之受戏剧的影响,便有了今天保留下来较为系统、完整的贵州地戏面具和藏戏面具。这是两种在不同的文化影响下产生的不同的文化艺术。
一、文化根源的异同性
当远古先民无法战胜自然界所发生的瘟疫、灾难,温饱得不到解决时,他们就希望有一种奇特的力量,帮助他们战胜自然,于是产生了宗教的巫傩仪式。人在傩祭中戴上狞厉的面具,就像幻化成了神灵,拥有了强大的威力,可以驱魔降妖,恫吓猎物。
1.贵州地戏面具的文化根源。
贵州安顺地戏是军傩(融祭祀、操练、娱乐为一体)系列的傩戏,是傩戏的一个分支,更是一种进化,由“祭”变成“戏”。明代时,统治者为了巩固西南边疆,派军驻扎在安顺,军队的驻扎带来了中原文化和戏剧文化,与当地的傩仪相融合后,产生了新的傩戏,也就是地戏。地戏剧目只有武戏,如《三国》、《隋唐演义》、《封神榜》、《杨家将》之类,蕴含“尚武”、“忠义”、“等级”、“历史”和“国家”等信息。在饰演中又加进了许多青面獠牙的人物,用以驱邪禳灾。它不仅继承了当地傩戏文化的精髓,而且引入了中原多种艺术形式,对傩戏的表现内容,特别是面具的种类、造型和色彩等都作了改进和完善,变成更具欣赏价值和生命力的地戏面具,人们在看戏时也是在欣赏地戏面具。
2.藏戏面具的文化根源。
藏戏是一个庞大的剧种系统,被视为藏文化“活化石”,是中华民族戏剧中历史悠久的剧种之一,有600多年的历史。它在藏语中被称为“阿吉拉姆”,简称“拉姆”(即仙女)。由于青藏高原各地风土人情、自然条件、生活习俗、文化传统的不同,它拥有众多流派,形成了白面具藏戏和蓝面具藏戏,而且历史悠久,是远古文明的产物,最早来源与藏族原始宗教——苯波仪式中戴面具的拟兽图腾舞蹈有关。17世纪时,从寺院宗教仪式中分离出来,逐渐形成程式化、生活化的表演。主要有表现历史的《文成公主》,表现善恶斗争的《诺桑王子》,表现兄弟情谊的《顿月顿珠》等八大经典保留剧目。其主要特点就是戴面具表演。藏戏面具是藏戏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使藏面具从神佛、鬼怪统治的宗教玄密的精神世界融入了民间世俗现实生活境界,是一定历史发展过程中对形形色色的社会现实的真实生动的写照,通俗地演绎了真善美、假丑恶。
二、审美特征及象征意义的异同性
地戏和藏戏都是广场戏,之所以没有发展成舞台戏,是因为历史上的这些地方,山高路远、地广人稀,长期经济不发达,对外交流很少,一个戏团到一个居民聚居点,一出戏一般只演一场,但这一场可能演几天,因此广场表演的形式是这些原始戏剧的显著特征之一。地戏面具和藏戏面具都表现了世俗人物,特别是历史人物,造型非常生动夸张,运用了纹样和雕刻等多种装饰手法,质材多样,因地制宜,色彩上带有典型的象征意义,今天的戏曲脸谱就脱胎于面具的色彩象征,具有明显的世俗倾向和民间色彩。
1.表现内容上的异同性。
地戏将中原文化中的历史人物大量引入,在曲目上由颂神转为颂人,由“三十六神”改为“三国”、“说唐”、“说岳”中的人物。唱词从简单的颂神、唱神转化成分段分场有故事情节的固定唱词,唱腔更接近于中原的地方戏曲。地戏面具的也就根据曲目的需要增加了许多新的品种,产生了更细的分类,基本分为神、武将(就是历史上的帝王将相)、文官、道士、丑角等。
藏戏的表现内容有鬼神、人物、动物、法王等,鬼神崇拜是人们相信神秘的自然对人的威慑力,这是与西藏特定的人文地理有关。法王的人神合一,是藏传佛教的影响。藏戏面具根据故事内容和出场形式分为温巴(即渔夫或猎人)、正戏角色、动物和跳神面具。
2.装饰造型上的异同性。
地戏面具大都是彩绘木雕,它以木头雕刻成形,然后彩绘、油漆而成。最好的制作安顺地戏面具的材料是丁木,其次是白杨木,然后才是其它木材,其雕刻工艺复杂而又精细,并且有一定的制作模式,男将腮圆额饱,眉突眼鼓,咬牙张鼻,强调煞气;女将脸部平和丰满、柳眉凤眼,英姿飒爽;少将剑眉倒竖,透着英武、洒脱之美。在眉毛的雕刻上有“武将烈如焰,女将一根线,少将一枝箭”之说。嘴的雕刻上有“天包地(正神)、地包天(邪神)”之分。这些将帅面具特别重视头盔和耳翘的制作,头盔一般以龙凤作为装饰,男将多为龙盔,女将多为凤盔。耳翘多以龙凤和各种吉祥花草作为装饰图案,使人物显得更加神勇,男将多为龙翅,如薛仁贵;女将多为凤翅,如穆桂英。在雕刻技法上,浅浮雕与镂空雕相结合,刻工精细而不繁琐。总体的面部形态保留了傩面具巨眼外凸、狰狞可怖的特征,并增加了颧骨上刻龙形或弧线,在嘴角、额头、鼻翼处刻纵线或弧线,这些装饰线也体现了人物性格的差异;还有道人面具,人面鸡嘴,奸诈狡猾;丑角面具,斜眉扯眼;动物面具,马温顺,猪憨厚,写实又夸张。从地戏面具造型中可以看出中原文化的烙印。
藏戏面具造型强烈夸张、狞厉恐怖,受西藏鬼神崇拜和宗教的影响,人们认为只有比妖怪更恐怖的形象才能驱鬼。在表现形式上有平面、立体面具等,这与戏剧活动有关,比如藏戏出场是头戴平面面具的温巴祁福、净场地,然后各类形式的正戏面具才逐一登场表演剧目,中间还有立体跳神面具的羌姆穿插使用于藏戏的神舞表演中。面具按质地大致可分为纸板、皮质、布料、木雕和铜像等。平面蓝温巴面具多用硬质布板或呢料糊裱上蓝底花缎,又在上面镶金缀花,装饰精致、优美、绚烂,形象古朴、夸张,每个部件都有具体的吉祥寓意。正戏人物面具的造型有平面和立体之分,白色的老者、红色的国王、半白半黑的挑拨者大都是平面的,多以布板、呢料、皮革或三合板制成;黄色的臣相、蓝色的勇士、绿色的女性、黑色的丑角大都是泥塑立体彩绘假头面具。跳神面具都是立体彩绘,青面獠牙,血盆大口,怒目圆瞠,并用锯齿纹来装饰,鼻子又大又圆,面具头上的装饰也比较恐怖,常用小鬼的脸来装饰,达到赶跑敌人的效果。立体动物面具也是立体假头,形象多为拟人化。总体可以看出藏戏面具受藏传佛教的影响。
3.色彩象征上的异同性。
地戏面具和藏戏面具在彩绘上有很大的差别,但仔细分析色彩运用,还是有很多相似的地方。首先,面具的整体色调是统一的,分为红、黄、蓝、白、黑等,并且色彩对比非常强烈,在一个统调的底子上,绘制大红、大绿的装饰花纹;其次,色彩对比非常强烈,与美术用色相悖,大胆、夸张,有明显民间美术的烙印,与民俗活动有关,民族性很强;最后,也就是戏曲面具同戏曲脸谱的渊源了,地戏面具和藏戏面具在运用色调时,同剧目中世俗人物的性格特征相呼应,以不同的色调表现不同人物的性格特征,后来为了方便表演,看到演员的表情,才逐步把具有性格特征的彩绘直接画在脸上,产生了脸谱,但在这两种戏剧面具中,色彩的象征意义又有区别,这与地域文化的不同有关。
地戏面具的色彩绚丽明亮,除了面部造型、头盔和耳翅的装饰,还特别重视用色在人物形象上的表现,不同的色彩有不同的象征意义。将帅面具的象征意义表现得较为典型,有文将、武将、老将、少将、女将之分,一般地,各种不同颜色代表着一定的性格特征。例如:红脸代表忠勇刚直(如关羽、杨龙、伍云召),黑脸代表刚烈、勇猛(如张飞和尉迟恭),蓝脸代表果敢(如单雄信、麻叔谋),绿脸代表怪异(如南洋王朱灿、尉迟宝林),白脸代表英武(如马超),青脸代表凶恶骁勇之将,二花脸代表守关总兵,三花脸代表反将。
藏戏面具的色彩象征更具有地域和民族特征。比如藏族人崇拜白色厌恶黑色,白云是白色的,牛奶是白色的,羊毛是白色的,积雪是白色的,哈达是白色的,白色象征着神圣、圣洁和善良,用来表现老人和普通男性。此外,一套完整的藏戏面具几乎直接反映和展示了一个完整的西藏传统社会,其中涉及了几个重要的社会阶层:红色代表威严的国王;黄色代表功德广大、知识渊博的臣相和活佛这些上层阶层;蓝色代表勇敢正义的勇士;蓝色和白色的温巴面具(渔夫、猎人)表现草根阶层,还有社会底层人,黑色代表凶恶、残暴的反派和丑角;半白半黑代表嘴甜心毒、两面三刀、专门挑拨离间者;女性应该有水一样包容含蓄的品质,是绿色的面具。
三、文化内涵和民族特征的共通性
1.多元文化交融。
我国自古就是一个多民族的国家,文化艺术便体现了多元文化交融的特性,具有深厚的文化根基,地戏面具和藏戏面具也具有这样的特征。比如,地戏面具是巫傩文化同中原文化交融所产生的,它的原意是驱邪禳灾,后发展为歌颂中原的历史英雄人物,表现民族理想,而且面具在首用演出之前,还要举行神性化的“开光”仪式。藏戏面具具有巫文化、古印度文化和中原文化的特点,表现佛教旨意真善美,开场有祭祀天地万物之神的意思,又贯穿了人物、鬼神和简单的故事情节。
2.地域、民族特色。
戏曲面具艺术是傩面具的发展和进化,戏曲表演中的道具融入了绘画、雕刻、文学等艺术门类,他们的表现内容、造型和色彩,因为不同的宗教信仰、民族文化、地域资源、历史事件和审美特征的差异而各具特色,具有鲜明的地域和民族特色。
地戏面具受到中原佛教的影响,怀揣着忠君报国的民族理想,借用广为流传的历史故事,表现英雄人物,为体现忠肝义胆,形象造型会表现出威猛美;为表现丑角,会运用对比手法,歪脸扯眼的滑稽感,等等。藏戏面具深受藏传佛教的影响,地域和民族性非常强,如藏族的法王舞、跳神舞等,使用的一系列面具不但用材考究,而且制作精良,形象多狰狞恐怖,用色鲜艳,多装饰性纹样,显示出高超的铸铜和镶嵌工艺。
四、结语:具有美学和民俗学的研究意义
地戏面具和藏戏面具都表现出了高度的艺术价值和文化底蕴。它们都是源自戏曲的化装道具,戏曲的起源影响着它们的文化根源。民众需要真善美的哲理,需要忠君报国的理想,相应就派生出具有众多的人物和鬼神形象的面具。为了让人物的个性特征一目了然,面具就用特定的色彩来表现善、恶、丑。比如同样是白色,藏民联想到雪山、白羊和哈达,便是圣洁和善良的象征,表现老者;而安顺人表现英武的将帅;藏民贬斥黑色,用它表现反派,而安顺人却表现刚烈、勇猛的武将。为什么同样的颜色在不同的面具中意义不一样,这是由于不同的地域文化、鲜明的民俗特征和宗教特征所产生的民众审美情趣的差异,具有民俗学的研究意义。
除了用色彩表现善、恶、丑之外,面具造型本身也具有非凡的表现力。比如,地戏面具表现丑角歪脸扯眼,惟妙惟肖;藏戏面具表现鬼神青面獠牙、血盆大口、怒目圆瞠。还有装饰纹样也与性格特征相吻合,比如,地戏面具的将帅都有头盔和耳翅做装饰,大都以龙凤和吉祥图案做装饰,龙表男,凤表女,白虎喻大将,牡丹喻富贵,等等;而藏戏面具用弧线和曲线作装饰,也有特定的象征意义,锯齿纹表示山川,旋涡纹表示汹涌的河水和混沌的世界,等等。还有雕刻工艺,面具的装饰很多都是立体的,浅浮雕和镂空雕相呼应,比如,地戏面具的头盔和耳翅是镂空雕的,体现了民间艺人精湛的木雕技艺,而浅浮雕藏戏面具的铸铜和镶嵌工艺,也达到相当高的水平。在当代,面具艺术作为艺术珍品,也成为当地发展文化旅游事业的纪念品,而且对现代戏剧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所以说,地戏面具和藏戏面具不仅具有民俗学的研究价值,而且具有美学的艺术欣赏和研究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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