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文》杂志与太平洋战争——以 1944年为中心
2010-08-15刘春英
刘春英 冯 雅
(东北师范大学日本研究所,吉林长春 130024)
1942年 1月 1日,在伪满洲国弘报处处长武藤富男①武藤富男 (1904-),静冈人,东京大学法学科毕业,1934年来华,先后就任伪满洲国司法部事务官、总务处弘报处长。的支持下,作为“满洲文艺家协会”的机关刊物,《艺文》开始刊行。至 1944年 6月上旬,美英两国军队在法国北部诺曼底登陆,开辟了第二战场。7月 14日,美军攻占塞班岛,太平洋战争发生了决定性的转折,美军掌控了制海权。7月 19日,日本东条英机内阁总辞职。8月 19日,日本御前最高战争会议上认定:“盟军已经掌握了战争的主动权”,“战局政局的演变日益严重”。至此,日本军国主义对外发动的侵略战争进入节节败退,江河日下的境地。“满洲”的日本统治者随之政策上有了很大的转变,全力支持“大东亚战争”,弘报处根据战局的频频告急,制定了战时文化对策的总方针。
1941年 3月 23日,由武藤富男重新组织实施的伪满洲国弘报处制定的《艺文指导要纲》,规定了文艺的基本方向,即“文艺以建国精神为基调,并借此显现八纮一宇的巨大精神之美”,“并以移植于这一国土的日本文艺为经,以现住民固有的文艺为纬,汲取世界文艺的精华,织成浑然独特的文艺”[1]。鉴此,在“五族协和”的假象下,各种文化杂志主要刊载伪满洲国时期的日本移住民和中国作家创作反映殖民主义者意愿和世态的作品。此种观点曾经长时间左右伪满洲国时期发行的各种报纸杂志。但进入到 1944年下半年,由于物资的极度匮乏,当时几乎所有中国人经营的汉语杂志都已经停刊,日本语的综合杂志也仅仅剩下《艺文》一家苟延残喘。为了应对险恶的局势,《艺文》杂志积极贯彻弘报处的最新意图,力图通过杂志的媒介,动员“满洲”的日本人和中国民众积极投身侵略战争,在各条战线上努力增产,为前方提供丰盈的战略物资。尤其是 1944年秋季出版的 9月号和 10月号两期《艺文》杂志更为鲜明地体现了这种特色。
一、日本国内稿件的重点安排
1943年 11月 3日,日本文艺春秋社社长菊池宽派人在所谓的伪满洲国首都“新京”创立了“满洲文艺春秋社”。1944年夏,“满洲文艺春秋社”与“满洲艺文联盟”达成协议,接手 1942年初由“满洲艺文社”创刊的《艺文》杂志,之后便一改刊物过分青睐“满洲”作家的惯例,将刊载日本国内来稿作为编辑工作的重点,其意在于进一步改革杂志,一是要加强商业性质的运作,二是要和日本国内的军国主义把持下的媒体主潮融为一体。从 8月号开始刊载了白桦派作家,《满洲读本》的编者长与善郎的文章之后,9月号接连刊载了日本汉学大家吉川幸次郎、新感觉派横光利一的文章,10月号又为来“满洲”参加美术展览的日本美术家安井曾太郎举办座谈会。此三人均是日本国内文化界的名人。吉川幸次郎是日本中国文学研究界的泰斗级人物,吉川在东京大学求学时代就开始致力于中国文学的研究,1928年至 1931年吉川幸次郎曾经来中国北京留学。此期刊载的《元杂剧研究》一文,系吉川幸次郎 1947年的博士论文,此文奠定了他在京都大学文学部教授的地位。用编辑的话说:“这篇文章是真正的学艺论文。文章不仅是对元曲的理解,还是日本人在中国学研究方面的心得。”[2]96编辑刊载此文,也不排除以此博取“中国人”的好感,显示日本汉文学水平的“高超”。
横光利一系日本新感觉派代表作家,在文坛上独树一帜。横光曾经于 1930年、1937年、1943年三次到过中国东北(即他说的“满洲”)。《一个夜晚的掌声》谈到了他第一次和第二次来“满洲”的印象,文章以令他难忘又不解的“掌声”作为两次“满洲之游”的媒介,借以表现作者的心绪变化,以及这种心绪变化所映照出来的“满洲文化”的演进。1930年即“九一八事变”的前一年,横光利一受满铁株式会社之邀第一次来“满洲”旅游,虽然穿着借来的西装,但是住在高级的大和宾馆,受到豪华的招待。当时作者怀着对“美丽的”城市——长春的向往,探讨了没有受到战火荼炭的一望无际的原野的“本质”,讲演“推测唯物史观的缺陷的时候”,懵懂之间迎来一个人热烈的掌声。
作者第二次来“满洲”,是经由十月革命后的俄国西伯利亚转道而来的,第一次“曾带给我巨大冲击的事物都已变得麻木,我冷眼旁观着人民的疾苦,这一罪过一直缠绕在我的心中”。“人们的声音变成裂帛似尖锐的呐喊,从大地的裂口如一道血光一样喷射出来”,矿石的开采,粮食的发送,资金的快速流动,使金钱毫无顾忌地成为经济的驱动力[3]。由此不禁引发“我”旅愁的感慨。文章中纯洁美丽没有被日本军队铁蹄践踏的“满洲事变”前的土地和变成各路帝国资本互相角逐、横征暴敛,金钱在飞速滚动的玷污的土地,这两个场景的交相回忆,在横光利一的笔下,沙、铁、土、石头乃至各种动物和人的躯干,都在流动的时光中,变幻出历史的具象,勾起作者对“满洲”今昔的认识。作者隐讳地指出:日本人应该把“满洲”当成故乡,写出乡愁来,日本人看后应该怀念,但是居于“满洲”的日本人,其作品没有显现出来这种对“满洲文化”的乡愁来。编辑在后记中推荐道:“作者在该篇文章中对满洲文化的乡愁性的特质的把握,其背后的逻辑性是横光利一所独有的。今后应该继续登载日本文学者对于这一方面的发言。发自肺腑的忠告、充满着善意的鞭挞、进步常常是在谦虚地接受这种刺激之后产生的。”[2]96究其实,日本人作为侵略民族也不可能创作出真正的乡愁式的“满洲文学”来。横光利一写这篇散文的时候,已经驰骋文坛近二十载,文章问世的前五天,横光利一正作为日本代表,与98位日本作家及山田清三郎、大内隆雄、古丁等 5位所谓的伪满洲国的代表作家一起参加了在东京由日本文学报国会举办的“大东亚文学者大会”第二届会议。
“满洲文艺春秋社”特意为来“满洲”参加美术展览的日本美术家安井曾太郎举办了一场座谈会。发表在《艺文》10月号上的《围绕着安井曾太郎的座谈会》也属于日本特邀稿件。安井是“满洲”美术审查委员、日本著名画家,在美术领域造诣颇高。有意思的是该座谈会中两名对谈者的身份,一名是关东州 (大连)关东局总长三浦直彦,一个是“满日文化协会”主席杉村勇造,从表面上看,不乏鲜明的官方色彩。这两个人是被人认为在“满洲”艺术上很有造诣,尤其是三浦直彦,虽然早年供职于关东军,但却是有名的古董收藏家,在中国东北收集了不少中国古董藏品。在座谈会中,三浦直彦说道:“战争画,从记录画和战争艺术两方面去考虑比较好。记录画的使命,把战争的情况传给后世”。此次座谈会,其内容涉及了“满洲”美术界的诸多问题,但给人印象最深刻的恐怕还是宣扬战争与美术的关系。也就是讨论美术如何为战争服务的问题。三浦认为美术“有指导、启发人心的作用。有增强战斗力的作用”,“留存于后世是伟大的,我们期待着”。三浦还强调说:“因国家的要求,画家也应该要以此为契机”,“也需要奋斗努力”。“现在是在战争中,当然要增强战斗力”。“但是美术有一种伟大的使命。对于一个产业战士来说,战争的描述,反映战争的绘画如果它是冲着增强战斗力 ,军人以战争绘画为手段,在履行公事余暇的创作是很愉快的,在心里的转换,产生的余裕会生成明天的战斗力。”[4]
二、提倡“职场文学”
9月号所安排的“职场文学”专栏是这一期编辑的重点,同时也是体现“满洲”文艺政策的一部分。1944年市川敏接任武藤富男担当弘报处处长以后,曾在“满洲艺文联盟”会议上发表了一篇关于“满洲”文艺政策的长篇讲话,重点阐述了“满洲”文艺如何应对日本紧张的战局的巨变。在这篇关于“满洲”的文艺政策调整的倡导书中,着重要解决的就是“职场文学”的问题。提倡发展“职场文学”,解决基层文化问题。至 1945年战争结束时,“满洲”的日本移民、军队,总数已达150万之多,不仅数量庞大,还享受到特殊待遇。居于“满洲”的日本人认为自己是“满洲各民族的最后的指导者”。鉴于严酷的战局,市川敏针对“满洲”日本人的情况提倡“职场文学”,要求“满洲艺文联盟”各学会加以强化贯彻该方针。《艺文》杂志提倡“职场文学”,就是要积极贯彻市川敏提出的主张。当时全“满洲”专职作家只有一个北村谦次郎①北村谦次郎 (1904—),米泽人,中学时代曾经就学于中国大连,国学院大学毕业后,于 1937年来华,在满映工作一段时间后,专职从事创作,《满洲浪曼》主编。,其余都是在工作之余染指文学创作。而“满洲”文学的发展,就必须让这些作家乃至在这些作家的带动下,培养更多的兼职作家,创作出更多的描写战时下各个领域的生活世态的作品,并且在这些作品中,更近一步推行战时体制下的官方政策和统治者的声音才是他们最关心的,然而事实上收效甚微。且不说“满洲文艺家协会”所属的作家几乎都置身于大都市,这些生活在城市的知识阶层兼职作家并没有表现出殖民主义政权所要求的“职场”应有的活力,且数量有限,展现的舞台视角狭窄,乃至当时来中国东北的24万开拓民的生活,很少在文学作品中出现。在《艺文》改版后的第 1期,也就是 1944年第 7期中,日本文坛名流川端康成就宣扬“职场文学”和“战争文学”是当今“满洲文学”发展的两大方向。就像本期编后记中所说的那样“希望出现用强烈欲望点燃的职场文学。一直以来,在满洲都期待出现饱含旺盛的生产意识的职场文学,现在时局动荡,正是迫切需要的时刻”。“不难想象,扎根于职场的文学的出现,会形成‘满洲’文学的一个新方向。”[2]96
在“职场”,“职场作家”更容易将自己制约在一个自己所熟知的生活环境中,更容易轻车熟路地驾驭题材,阐发主人公的形象的内在精神和职业种类的社会涵义。编后记认为:“在今天,栩栩如生地描写一种职业,可以刺激其他行业更加积极,进一步更会振兴所有的产业,使自己的单位奋起直追,这是需要职场文学的主要原因。”[2]96
作为文化统治政策,“满洲”殖民主义政权借大力提倡“职场文学”,鼓吹在各行各业上奋斗的人们,要努力抓生产,尽可能创造更多的财富,以利于为前方的战争服务。其中濑部良夫的独幕剧《转进谱》出场的几个主要人物都与战争有关系。两位参加过日俄战争的老兵正作和礼助,至今还奋战在生产战线上,炊事员出身的正作以最好的寿司手艺,去陆军医院慰问现实的伤残兵。号兵出身的礼助喜欢穿着日俄战争时期的军服,为伤兵吹起冲锋号,病院里医护人员感动得“泪眼婆裟”。脚部受伤的年轻人三郎还一心附在职场上,由于战争的原因,五郎“为了国家”,忍痛关闭了自家的和服店,重新择业谋生。来到美丽的“满洲”,一想到从此以后就要在这个国家生活的话,便热泪盈眶。修二则要上前线去当一名航空兵,剧中的几位人物,不论男女老幼,都是一心为生产,为国家,为荣誉而奋斗。
在“满洲”,日本战局日趋紧张的情况下,物资极其匮乏,在当时,演出方便、艺术感染力强、投入费用低廉的战地独幕剧成为重要的艺术表现形式,受到军部的广泛重视。所以《艺文》杂志发表了濑部良夫的独幕剧,也是意在鼓动日本人的参战意识。
木田陇的小说《町工厂》,描述了只有百名职工的脏兮兮的町工厂,落座在寂寞的异乡小镇上,主人公山木从贫困的农村挣脱出来,拼命地干活,后来“大东亚战争”爆发后,更加任劳任怨,他自觉地献身“大东亚战争”。山木兢兢业业地在工厂里工作了六年,哪怕是挖地道的时候,心中也只有一个信念,就是“要以技术人员的身份紧紧地维系这个工厂”,所以他以宽容和开朗的态度对待同事和厂长,不管工厂遇到什么问题,绝对不能动摇。期间数次厂长空缺,他都是默默无闻的带领大家完成此中的工程项目,为了保证产品的质量问题,对工厂出现的技术问题,竭尽全力去处理,同时为了维护工厂的稳定发展,主张中日员工共同劳动,还要尽快让中国员工掌握技术。小说篇幅不长,出场人物不多,在短短的时间跨度中,揭示了置身于“满洲”城镇的日本年轻工人们的事业责任心和劳动态度。借以在殖民主义统治的土地上,树立起一个统治阶级梦中的偶像。
三、日本作家与“短篇小说特辑”
在第 10期卷头语中,“新京”作家筒井俊一发表了一篇参战动员令,这是《艺文》杂志创刊以来第一次在卷头做战争宣誓。面对当时日本军队在提尼安、大宫岛全员战死、塞班岛失守,以及欧洲战场上德国军队的节节败退的窘况,筒井慷慨激昂地宣誓道:“战斗已经延至满洲,前线的战斗愈演愈烈,战场外的战斗比如国民生活问题,生产增加问题,思想决战问题,经济维持问题,鼓舞斗志问题……亦很复杂。节俭、生产、勤劳、锻炼,各个行业都在战斗”[5]。“满洲文艺家协会”秘书筒井俊一代表“满洲”作家宣誓说,他们愿意积极参加战斗,奔赴前线与士兵同仇敌忾共同战斗,同时他也表示《艺文》愿意响应国家的号召,为决战战斗到底。
作者声称:《艺文》同人参加战争的形式可以奔赴前线,与士兵共存亡,还可以和同人响应日本军国主义的号召,在日常生活中竭尽全力,为了统一国民意识持续努力。所有的纸张和文件,都必须着眼于战争,其他的事情必须为之让步。这是时代赋予《艺文》人的使命,颇具意义。一切都为战争服务!
卷头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谓是筒井俊一代表“满洲”作家的宣言书。本期的另一个特点是短篇小说特辑,这点与以往每期都有数篇连篇累牍的长篇小说连载不同,设置了以筒井俊一为首的 7名长期滞在“满洲”的作家创作的短篇小说集。不论作为出版商的“满洲春秋文艺出版社”如何青睐日本国内的作家,但是鞭长莫及,要想发展繁荣“满洲”文艺,短时间内必须依靠生活在当地的作家,而且要想宣传、贯彻和执行殖民主义统治政策的话,必须依靠这些“满洲”当地作家的示范效用。
值得注意的是,这一期发表的 7名作家的短篇小说,可谓让编辑们煞费苦心。青木实①青木实 (1909-),笔名金杉一郎,东京人,1930年来华,先后就职于大连图书馆、奉天铁道总局,1944年 10月官至铁道局股长。《作文》杂志主编,为“满洲”时期著名作家。、秋原胜二系源于大连的《作文》派的作家,前者来自奉天,后者家在吉林 ,同时出身于《作文》杂志的竹内正一是时就职于哈尔滨图书馆,三人都是“满洲文艺家协会”的常务理事。菅忠行来自丹东,曾经组织丹东“满洲文艺家协会”的活动。小尾十三郎是“满洲”文艺界的新星,刚刚获得了芥川奖,而小松则是“满洲”中国人作家中的翘楚,也是受杉村勇造领导下的“日满文化协会”赞助的中国人的文学团体《艺文志》派的中坚。
这 7篇短篇小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代表了“满洲”文艺的水准。可谓从不同的领域和视角反映了“满洲”日本人“忠于大东亚战争”的立场和态度。
1944年 7月 31日,美国军队的飞机开始轰炸“满洲”的钢都鞍山、煤都抚顺和本溪,接着又轰炸“满洲”最大海港大连港。8月 4日美军飞机再次轰炸鞍山,“满洲”的重工业基地遭受到重大的破坏。造成了在“满洲”的日本人空前的恐慌。“满洲”殖民政权当局也失魂落魄。青木实的短篇小说《那个时候》,就是描写大空袭来临之时,公司职员休一一家一天之内的避乱行动。重点就是描写他们的“爱国心和爱国之情”。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随着战局进入白热化,兵力损伤严重,需要大力补充兵员,征兵年龄降至16岁。“满洲”很多日本学校在校的学生和开拓团里的少年义勇军都被征入伍,开拓团剩下的大都是老人和伤残兵。筒井俊一的短篇小说《滑冰场》就是选取了上述题材。小说的舞台置于大连。在大连出生的年轻女职员清川节子,一幅干练的装扮,平素性格豪放,乐于助人,恪守法规,但是在得知画家男朋友正坊已被征兵,即将奔赴前线时,即断然决定和正坊立刻结婚,面对着别人不理解的目光,节子说:“但是像正坊这样只有自己的男人,一旦去了战场,很快就会死掉了,日本人觉得死是最好的忠心的证明。但是这样的战争即使是死也不能胜利吧!真正的忠义不仅仅是死,一直活到最后才是真正价值,努力地想活着吧!”临出发前日,节子与正坊赴汤冈子滑雪场度蜜月,节子“像蝴蝶飞舞一样,做着漂亮的花样滑冰的动作,像年轻的灵魂一样在冰上快乐自由的滑着。”[6]
大东亚战争期间,生产资料的缺乏,导致殖民主义政府对能源的需求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到处鼓吹增产再增产。此前就已经从山东、河南等地骗来大批劳工,被送进暗无天日的煤矿充当廉价的劳工,数以万计的劳工将生命葬送在异乡。但是中国人作家小松①小松(1912—),原名赵孟原,辽宁人,奉天文会书院毕业,曾先后就职于大连《满洲报》、满映宣传科、满洲杂志社。《艺文志》同人,伪满洲时期活跃的作家。的《矿山旅馆》一文,却对矿山资本家和管理者极尽美化之能事,将理应尖锐的殖民主义与被统治民族的雇佣劳动关系都化作中国劳动者的感恩心和奉献精神,还令人匪夷所思的宣扬道,“在举国上下为大东亚总体战而努力之秋,不下定决心是对不起祖先的”。小说的结尾,主人公甚而想“高呼大东亚战争完胜”[7]。
“大东亚战争”时期,随着战事的骤紧,战略物资的筹措和运输是一件重要的事情。秋原胜二的小说《火车》取材于此类素材,描写了两年来风雨无误,从来没有请过一天病假的火车司机道立,在高烧缠身之时,还要努力坚守岗位,他自豪地称道:“懈怠一天后悔终生,如果要死,我也要死在机车上,运载着十几节战争物资,一路轰鸣行驶着的机车上啊!”[8]
日俄战争结束后,日本移民沿着铁路沿线,逐步向中国东北的北部进发,至二战结束的时候,“新京”的日本移民总数占全市人口的 26%之多。传统的日本故乡生活与其新兴殖民地城市“新京”的生活相碰撞,肯定会生出心灵的火花。小尾十三郎的小说《遗物》以一幅母亲遗留下的丝质布料,开掘了这一主题。引申到:每一个日本人都相信,日渐紧迫的时局虽然严酷却是对心灵洗礼的过程。母亲的遗物无须常常翻找,但正是因为她的存在我才有了现在的决心。
抗日战争期间,东北的抗日联军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顽强地与日本侵略军进行周旋,尽最大能力保护自己的家园。菅忠行的小说《匪团击退》是记录他在“满洲”遭遇到的所谓“抗日匪”的故事,作者极尽歪曲事实,描写日本人和日本兵如何与“匪团”决战,而最后把“匪团”击退的故事。
日本侵略中国东北 14年,期间共计从日本引诱动员来 24万日本农民组成开拓团,充当殖民主义的御用工具,闲时务农做工,战时充当炮灰。竹内正一的小说《分村》如实地揭示了日本农民有组织地组成小团体,在政府支持下移居中国东北的土地上躬耕田亩。竹内以自然主义创作手法,展示了这些远离故土的日本军国主义的御用工具,他们“热爱祖国,为日本政府开疆拓土,为祖国增产”[9]。
柿泽元德在《思考满洲文学》时,对“满洲文艺家协会”主席山田清三郎②山田清三郎 (1896-),京都人,少时辗转于社会底层,后参加左翼文艺运动,1932年始任作家同盟中央委员长,被捕转向后,来“满洲”求生,至战争结束止,任“满洲文艺家协会”委员长。的阐释非常首肯,即:“满洲文学”“必须以建国精神为基调”,建国精神“如今就是建国必胜精神”,“在成长发展的生命中深刻领会建国精神的同时,不能遗忘在决战下,期待通过文学具体化的现实”[10]。
而宫井一郎在《作为实践的满洲文学》一文中,概括了在奉天省(今辽宁省)“艺文联盟”召开的第一次总会上,关东军报道部长的训旨:“文艺家借助独特的直观力和创造力所进行的指导必须具有高度的意志和责任感”[11]3。在作者的心中,文学的重要性,“就是一国宰相的工作都不可匹敌的”[11]40,作者呼吁:“以此为中心,就形成了五族的精神团结精神。用一句话说就是对日本精神的美妙的描写才能成为真正有价值的文艺。这也是可以和日本军人腰间戴的大刀相佩媲美的。这个大刀不管周围有什么状况,晴天还是雨天,它都照样闪闪发光。并且那儿有我们的美的东西。满洲国文艺者首先要培养人。培养具有日本刀那样的高尚的精神的人。像前面说的那样,文艺家是指导层的指导者,所以只靠直观力和创造力是不够的。只靠创造力还可能有坏处呢,在像日本刀那样清新和明亮的将军面前纯真无杂地呈现出全部,保持高尚的人格,才能写出具有日本刀那样清纯的美的文艺作品。”[11]42说穿了,就是要通过对上述职场的各类人物形象的塑造,教育更多的臣民对殖民主义政权鞠躬尽瘁,为“大东亚战争”玉碎。上述谈及到的这些战时在中国发表的日本作家的作品,几乎都没有被收入到他们在战后出版的全集中。所以这两期《艺文》杂志,就历史认知价值的意义而言,可谓是解析太平洋战争末期,日本殖民主义文化政策转换的极其珍贵的历史资料,故值得“奇文共欣赏”。
[1][日]冈田英树著.靳丛林译,伪满洲国文学 [M].吉林大学出版社,2001:33.
[2]编辑后记[J].艺文,满洲文艺春秋社,1944(9).
[3][日]横光利一.一个夜晚的拍手[J].艺文,满洲文艺春秋社,1944(9):35.
[4]围绕着安井曾太郎的座谈会[J].艺文,满洲文艺春秋社,1944(10):92—93.
[5][日 ]筒井俊一.艺文动员 (卷头语)[J].艺文,满洲文艺春秋社,1944(10):2.
[6][日 ]筒井俊一.滑冰场[J].艺文,满洲文艺春秋社, 1944(10):16.
[7][日 ]小松.矿山旅馆 [J].艺文,满洲文艺春秋社, 1944(10):47.
[8][日 ]秋原胜二.火车 [J].艺文,满洲文艺春秋社, 1944(10):32.
[9][日 ]竹内正一.分村记[J].艺文,满洲文艺春秋社, 1944(10):58.
[10][日 ]柿泽元德.思考满洲文学[J].艺文,满洲文艺春秋社,1944(10):59.
[11][日 ]宫井一郎.作为实践的满洲文学[J].艺文,满洲文艺春秋社,194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