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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论《秦腔》的身份意识与乡土焦虑*

2010-08-15李石光戴雪花

外语与翻译 2010年3期
关键词:秦腔清风贾平凹

李石光,戴雪花

(湖南科技大学,湖南湘潭 411201)

简论《秦腔》的身份意识与乡土焦虑*

李石光,戴雪花

(湖南科技大学,湖南湘潭 411201)

《秦腔》在盛誉之下引起争议,众说纷纭。从身体意识角度进入,在身份意识—本色农民与农民本色里,我们会对其力透纸背的乡土焦虑感同身受。

《秦腔》;身份意识;乡土焦虑

贾平凹一曲《秦腔》登顶茅盾文学奖桂冠,可谓风头劲健,亦引起满堂争议:赞者比值为“不可多得的精品”,“这更是给我们提出了几个难以回答的问题的作品;这是将从事文学研究的人置于非常尴尬的境地的作品”;否定者谓之“一部粗俗的失败之作”。众说纷纭,不一而足。笔者析之,不外乎从以下几方面进行研究:一是从叙事学角度析其独特叙事艺术之特色与得失,并将之放置于文学史角度探讨其对中国乡土叙事传统的继承与超越;一是从生存体验到生命伦理的研究,从而表明其之底层叙事倾向与“乡村发现”的史诗式观照;其他还有从传统文化与现代性角度进行研究的,有的论者则从某个意象进行文化阐释(如秦腔、对联等)。我们不妨抛开论争,从身体意识角度进入之。其实无论是乡村、传统文化,还是文本以及文本里的山山水水、事事物物,在身体意识视阈里,均构成或大或小、或合或离的力比多场。但是人只有在“亲在”的前提里,才会有身体意识。“在场”的确认就是身份的确立。本文从身份意识—本色农民与农民本色里,审析其背后的乡土焦虑。

一、身体与身份意识

我们之所以存在、感知,贵因有身,这毋庸置疑。“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道德经·第十三章》),由之可见:“吾有身”为“吾有大患”的根因,既是基,又是源。所以,我们的“身体”总是我们进入精神虚践世界的敏锐切口。文学文本作为社会生产的“再生产产品”,其来源于生活,但高于生活(毛泽东语)—生产实践置于意识的再创造。这是身体(作者)在社会身体里的再生产—审美意识化生产,亦即身体意识的“再生产”。那么文学文本的研究从身体意识的角度切入未尝不可谓之“本体论”。

“人既有身体,人又是身体”。即是说:人有身体,这意味着人具有和其它灵长类动物的一切生物特点;“我可以触、摸、闻、看到我的身体。然而,我必须有我的身体,才能触、摸、闻、听……我拥有我的身体,但同时也意味着身体拥有我,因为我的身体的退出也就是我的退出”。在这“有”与“是”之间,人的身体的社会性社会的肉身性总得归之于身体肉体的确在,身体的存在就必然产生身份意识—文学文本的身份意识不仅可以将作者隐含作者的面目呈现,还可味出其功利性的、美学的创作动机与效果。

《秦腔》里,身份意识总是离不开农字:作者是“农民”;故事发生地点在农村(清风街);叙述者是农民(疯子引生);故事是农事—关于土地的那些泼烦日子里的“鸡零狗碎”。而身份意识的背后是:对农民生存的焦虑;对商业文明的焦虑;对土地现代化弊端的焦虑。

二、本色农民与农民本色

贾平凹在《秦腔·后记》提到:“记得我背着被褥坐在去省城的汽车上,经过秦岭时停车小便,我说:我把农民皮剥了!可后来,做起城里人了,我才发现,我的本性依旧是农民,如乌鸡一样,那是乌在了骨头上的。”他也在不同场所重申他的“农民”身份。他的作品也总是围绕家乡转来转去,所以作者“决心以这本书为故乡树起一块碑子。”所以网上、作品里、评论里,总是流传其“农民式”的生活禀性。

故事发生在清风街。清风街在贾平凹的小说里经常出现,不是场景也是人物的出生地(《高兴》)。清风街是典型的农村小集市,是商业文明向农业文明冲锋陷阵的扎营地。在《秦腔·后记》里,我们知道,“清风街”正是以作家故乡棣花街为原型。原本仅关农事之地因了市场的侵入而变身阵地。“从《秦腔》到《高兴》,在贾平凹的笔下,清风街、兴隆街不再是一条寻常的街道,而成了贾平凹安妥破碎灵魂的审美实体,成为故事的发生地。清风街、兴隆街有着与人不可分割的体温与心率、血脉与灵魂”。

提到《秦腔》,就不得不提“疯子”引生。小说的叙述者引生不仅是个农民,而且是个农业文明的最后的送葬人。说他是农民,在小说里没怎么看他种过地,倒是惹事生非总少不了他;他拥有土地,却没有“根”—父母早逝;自己挥刀自宫。但他的确是个农民,一个爱极了秦腔和秦腔女子的却唱不完一曲完整的秦腔。他最后眼睁睁地看着夏家的象征农业文明的“礼、智、义”兄弟先后逝去,看着一场泥石流里淤了多年的七里沟成了地—掩埋农业文明守护者的墓地,看着现代文明和传统文明在交流与契合过程中生出了怪胎牡丹。

《秦腔》人物众多,世相缤纷;各色活动纵横交错,众语喧哗,杂乱无章又事事相牵,环环相扣。农民的生老病死、吃喝拉撒、婚丧红白、说唱逗打、鸡蛋狗撵等等事无巨细,基层乡、村领导、戏班戏子、豆腐坊客、私营业主、货运司机、农民、地仙等各色男女穿梭其中。这些芸芸众生的生存底色、命运本相,鲜活地逼近乡村的原生态,贴近农民的切身之痛。

当然,本色农民的农民本色是无法通过政治口号般地宣扬,而是需要生活细节的展览来逼真—直至栩栩如生。农民绝非一而齐之,各人各态。先看看夏天义的出场:“秦安一边把他们往下赶……秦安说些什么,没有听见。夏天义就从戏楼边的台阶上往上走,褂子还披着,手反抄在褂子后边,我大声喊:‘老主任来啦!’顿时安静下来,夏天义就站在了戏台中间。”“夏天义说:‘请剧团的时候,我说不演啦,不是农闲,又不是年终腊月,演什么戏?……日怪得很,清风街还没出过这丢人的事哩!不想看戏,回家睡去要看戏就好好在这儿看!’……对着旁边的队长说:‘演!’然后就从台边的台阶上下来了。”短短的一段,老主任夏天义的形神皆备—文化不高,但办事雷厉风行的农村老干部形象跃然纸上。那么农民里的情痴呢?且看:别人送发卡或梨子,引生“就会用刀子割掉他家柿树上的一圈儿皮,让树慢慢枯死。”白雪“常去包谷地里给猪剜草”,引生“光了脚就踩进她的脚窝子里”,一直寻到那里的一泡尿(执迷其中,幻化其外),“呆呆地站上多久,回头能发现脚窝子里都长满了蒲公英。”当窑场的三踅端了碗蹴在碌碡上吃面,一边吃一边说:我当了土匪会抢她的!此时,引生抓一把土撒在他的碗里,两人就此大打出手。这是一个典型的农民式情痴。在这片疯狂掩饰的痴情里,包含多少焦虑和辛酸?

三、乡土焦虑及其背后

土声土色里,贾平凹感到了焦虑迷茫。在此背后,有论者曾将之称为“伪现实”—《秦腔》的一年多时间的故事却赋予读者如历渡一个世纪的沧桑感,以当下作为视角的种种叙述,都是他对当下的一种注脚,在叙述中自恋式地将自己投射成种种理想人格的形象。而在《秦腔》中,“引生的肉体阉割和夏风的精神无根,使得作者游离于传统知识分子和现代都市中的自我回到了‘我是农民’本真的情结上,叙事回到了历史的原生态的真实,被往往注重经验和知识的宏大历史叙事传统所压抑成能指与符号的被观看的个体。”

这种焦虑在这里不妨从其在《秦腔·后记》的叙述中体味:“长期以来,农村却是最落后的地方,农民是最贫困的人群。”“农村又怎么办呢?农民不仅仅只是吃饱肚子,水里的葫芦压下去了一次就会永远沉在水底吗?”作者觉得农村成了“泄洪池”,“农民是一群鸡,羽毛翻皱,脚步趔趄,无所适从,他们无法再守住土地,他们一步一步从土地上出走,虽然他们是土命,把树和草拔起来又抖净了根须上的土栽在哪儿都是难活”。

这种焦虑亦被作者渗透到小说的每一个人物的言语和行动里。《秦腔》里有着两条线索:一是夏风与白雪的婚姻从合到分之路,一是夏天义与夏君亭的新老村干部的矛盾。夏风是从清风街跃出的大才子,但他极其厌恶土地,厌恶秦腔,在故乡,他感到极度压抑,对于夏天智、白雪对秦腔的狂热追求很不理解,所以他对祝贺他俩结婚的唱腔的演员们不冷不热,对托他帮忙的有关秦腔之事极少办成。他仿佛与引生一般“无根”。他与美貌的白雪本是男才女貌天生一对,但在世纪末,传统农业文明在现代商业文明的冲击下,盲目发展(结婚)必然诞生“怪胎”牡丹。而夏天义与夏君亭的争论就是土地的争论,是发展的争论。淤地还是建市场代表着农商争锋,有利有弊本无法判别对错,在那场突发的泥石流里,只留下无尽的遗憾和彷徨。这种焦虑的背后无从找寻答案,或许本不需要答案……

众多研究得“被”深入的意象里,《秦腔》里一个重要的存在往往“被”忽视,那就是“土/地”。引生的痴情总是离不开土/地:他偷偷地踩着白雪的脚窝到包谷地里看那泡尿直到身后的脚窝长满蒲公英。他对她的爱从身体始,长于土地,出自本真,亦富有臆想,即脚踏实地又仰望星空的爱远非那种“无根”之爱(风与雪之爱——正印证了风花雪月之典)。而这土/地总是与身体连为一体。所以“我”恨的时候,会把毒牙种植在尘土里长出诅咒的树。在这场“被”忽视里,人们在这片无辜的土/地受到无尽的伤害。狗剩死在自己植树造林的荒地里的辛劳下;庆玉毁在占地所建的新房里的那段不道德的姻缘里;二叔天义葬在那片为之奋斗了一生的七里沟里。陈泽曾这样点评:“夏天义可以瞑目了,这一滑坡,成就了夏天义十年之功!不但让清风街记住了他,也让七里沟淤成了地。”转而又言之:“夏天义也只能这样安葬,省去了五个儿子的吵吵闹闹,夏天智已经不在,谁还能为夏天义的家事收场呢,只有老天来收场了!”

笔者在阅读里跋涉,一不小心就沉在《秦腔》里无法自拔。喉咙发痒,仿佛欲引颈高歌一曲秦腔,又似乎不会唱——阅读在艰难里沉重,身体在不断下落下落,直到随着天义叔一起“被”泥石流所埋葬。虽然已被埋葬,但身体还在扭动着,找寻到身旁的小刀,把小××(自己?)割下,种在泥石流里,并默默祈祷,能够长出一颗白牡丹。就这样,在秦腔声中,农民的身体在土地的“肉身”里湮灭—随乡入土!但时间还在流逝,哪怕只剩下疯子和哑巴?

[1]贾平凹.秦腔[M].北京:中国工人出版社,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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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叶非.《秦腔》:新时期农村的心灵史[J].西安建筑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28(3).

2010-08-28

湖南科技大学研究生创新基金项目(S090131)

李石光(1978-),男,湖南洞口人,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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