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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安稳人生看人性之痛
——张爱玲创作的三点思考

2010-08-15张选军

太原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0年2期
关键词:张爱玲人性作家

张选军

(安徽师范大学 文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0)

由安稳人生看人性之痛
——张爱玲创作的三点思考

张选军

(安徽师范大学 文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0)

在张爱玲的接受史上,由封杀到误读再到接受,张爱玲对人性的关注和写作逐渐被人们所承认。她背离时代主潮书写人性之痛,以自己独特的思考和体验来关注人生的大多数,从而在成就自己的同时也超越了自己的那个时代。

张爱玲;背离时代;人性之痛

作为小说家的张爱玲,其生命力要比作为女人的张爱玲健旺。尽管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并不被左翼文坛和稍后的大陆学术界认可和接受,甚至是攻击和封杀的对象,但是她以自己的独特创作和对人生的独特思考最终成就了自己,也成就了她超越自己时代的思考。

在张爱玲的接受史上,1944年傅雷的《论张爱玲的小说》可谓开创了张爱玲接受的一个时代。傅雷认为:创作就要有时代的使命感。但是张爱玲却说:软弱的凡人,不及英雄有力,但却是人生大多数。“像恋爱结婚,生老病死,……都可以从无数各各不同的观点来写。”[1]的确,在张爱玲创造的艺术世界里多是表现市民阶层的愿望、现实、矛盾、痛苦、敷衍、苟且等等。这里没有反抗之歌,只有生存气息;没有远大理想,只有现世的满足;没有风采照人的高大英雄,只有平庸无聊甚至是病态猥琐的小人物。因此傅雷以他精英式的人生观和艺术观为标准来评判张爱玲,就必然在张爱玲的艺术世界里感到极大的失落。说傅雷开创张评的一个时代,从某种程度上也只能说是开创了一个“误读”的时代。事实的确如此,从傅雷的《论张爱玲的小说》到柯灵的《遥寄张爱玲》再到陈思和的《民间和现代都市文化——兼论张爱玲现象》,不是批评张爱玲脱离时代,就是指责她总是写人生的庸俗无聊甚至残忍,视野局促在一己的狭窄空间书写一己的消极悲凉的人生体验,不能给人以积极向上的引导。但是熟知其中事理的人一眼就可以洞穿这些“伪论”:其一,是不是紧跟时代的作家和作品就一定能经得起时间考验?事实并不是那么回事,许多轰动一时的作家或作品随着历史的延续,他们要么销声匿迹,要么被尘封在历史的旧纸框里。其二,关于人生是不是只有积极乐观、光明美好呢?而平庸无聊、不幸和残忍就和人生无关?

其实无论是歌颂人性高大光明美好还是揭示人生平庸无聊和不幸残忍,我认为都是在叙说人性的两个方面。至于创作出来的东西是否能经受住时间的检验,就要看作家的思考深度了,即在多大程度上接近人生的本质和人性的内涵,所以我们不能根据个人的喜好和既成的理论甚至是某种意识形态来厚此薄彼,缘木求鱼。一直以“现实的战斗精神”为批评标准的陈思和在他的《中国新文学发展中的两种启蒙传统》中将张爱玲和沈从文、七月诗派、九叶诗派、钱钟书等人并列,称他们:都是新文学传统在战争的特殊环境里的继续和发扬,同样反映了两种启蒙意识的生命力,他们的存在证明了到20世纪40年代为止,战争的硝烟仍没有能够完全弥盖住‘五四’新文学两种启蒙的呼声。[2]在这里陈思和从启蒙的角度将张爱玲与沈从文等人并列,说明了张爱玲的创作的确在某些方面展现了人性的某些特点,在这些人性的特征上我们了解了更为丰富的人之所以为人的人性内涵。

关于张爱玲创作中对人性的思考,我们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来把握:

一、背离时代主潮

对时代主旋律的逃避、对崇高的拒绝,使得她的创作中多是对英雄和崇高的解构,而表现的多是平庸普通的人生。她曾明确表示不写时代主潮:“有个朋友问我:‘无产阶级的故事你会写么?’我想了一想说:‘不会。要么只有阿妈她们的事,我稍微知道一点。’后来从别处打听到,原来阿妈不能算是无产阶级。幸而我没有改变作风的计划,否则要大为失望了。”[1]张爱玲说她不会创作“时代纪念碑”式的作品,因为追随时代主潮的作家往往都是不能拒绝时代主潮的作家,时代主潮的巨大力量会裹挟作家而去,在这个吞噬一切个性的潮流中,作家失去的只是自己对时代和人生的宝贵的独立思考,相反,能为时代主潮而不动的,往往会潜下心来着力去挖掘人生的精髓了。张爱玲就是这为数不多的能够反时代主潮而动,不为时代题材所限而能作超越性的想象和创造的作家之一。张爱玲有自己的观点:软弱的凡人,不及英雄有力,但这些凡人比英雄更能代表这个时代的总量。由此可知她所要表现的就是“这个时代的总量”。不用英雄而是用凡人来代表时代,是因为凡人是人世中的大多数,他们的生活愿望就是人类的普遍的基本的愿望。这也是她强调文学要表现人生安稳的一面的根本原因。写出人于一切时代的生存体验,是她的创作总纲,“这时代却在影子似地沉没下去,人觉得自己是被抛弃了,为要证实自己的存在,抓住一点真实的、最基本的东西,不能不求助于古老的记忆,人类在一切时代之中生活过的记忆,这比望将来更要明晰、亲切。”[3]

由此看来,张爱玲探讨的不是时代的主题,如贫富的差异、革命的斗争、战争的残酷,而是人性的基本形式,如父与子的关系、男与女的情欲、夫与妻的隔膜、现世的生存与时间流逝的矛盾、人世的网络与个人自由的冲突、活的无聊与死的无奈。她的名篇《金锁记》中七巧年轻时为了满足对金钱的欲望,嫁给残疾的丈夫,婚后丈夫的性无能使得青春活力的她无法获得正常的生理需求,这种性的苦闷和压抑最终转向为恶毒地干涉子女的婚事,以防因为子女的婚姻影响她对金钱的绝对占有,于是一个女人满足了一个欲望却不得不失去另一种幸福,甚至是自己最亲的儿女的幸福。七巧自己用黄金编造的枷锁锁住了两代人的幸福,这种欲望的满足和不满足、情感的真实和虚假,展示的正是普通人生的不幸和无奈。《倾城之恋》叙述的也是关于男人和女人的故事,虽然文章中涉及到战争,但是那战争也只算是人物故事的背景,着力表达的还是白流苏和范柳原的爱情之路,历经周折终得真情,男人和女人的悲欢离合才是作品倾力表达的人生之思。在《连环套》中霓喜出于职业的习性,见一个贴一个,随时随地的调情搭讪,表现的是一个女人的全部情感生活。还有《琉璃瓦》和《创世纪》从种种角度表现不幸人生的尴尬和无奈。

总之,这种远离时代,将普通人生作为自己创作所要表现的对象,这就决定了她不可能再关注那些时代浪潮中的崇高和悲壮。

二、叙述人生之痛

夏志清在他的《中国现代小说史》中这样说张爱玲:“她深深知道人总是人,一切虚张声势的姿态总归无用。她所记录下来的小人物,不可避免地做些有失高贵的事情;这些小故事读来叫人悲哀,不由得使人对于道德问题加以思考。”[4]272“这些小故事读来叫人悲哀”正从一个角度概述了张爱玲创作中的一个很深刻的命题——就是在展示普通人生的时候,更多的是对平凡人生中那种平庸无聊、无奈悲凉的人生之痛加以表达。

《金锁记》中曹七巧的金钱欲望毁灭了两代人的幸福,自己寻找真心待己者而不得,最后在黄金的枷锁下怨恨地死去。《倾城之恋》中白流苏被家庭所抛弃,甚至又要坠入被男人玩弄的境地,作品在结尾写到了“断墙颓垣”“失去记忆力的文明人在黄昏中跌跌绊绊摸来摸去,”这是人到了荒废时期的写照。《连环套》中霓喜的人生经过和结局很是让人感到悲凉:她以自己的身体交换来的一生的苦楚生活,已入老境的她站立之时,她的骨节突然在张爱玲的笔下“卡拉一响”,就大有深意,这一响好像来自人生命的深处,表示了所有象她那样生活着的女人的共同命运,令人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像这种表达人生之痛的作品占了她创作的很大一部分,在不经意的“轻描淡写”的叙述中更显其对人生之痛的体验。展示这种人生之痛不在于作品中谁的眼泪流得最多,不在于谁的苦难尝得更普遍,而是谁能在揭示人性的深度上更有创造性。挣扎与痛楚却能以“轻描淡写”写出,可能更见沉痛。在平静中得以一窥沉痛人生的本质。当人生之痛被还原为人的一种永恒本质时,人对待沉痛的态度反而会因此而显示出豁达、理解和承担的从容。这也正是张爱玲对人生独特的思考和理解。

三、冷漠难掩热情

有人说张爱玲的创作多是展示人生悲剧,而且冷漠地对待人生的这种不幸和悲哀。其实这也是对张爱玲作品的一种误读,夏志清在《中国现代小说史》中这样说:“对于普通人的错误弱点,张爱玲有极大的容忍。她从不拉起清教徒的长脸来责人为善,她的同情心是无所不包

的。”[4]272

《金锁记》结尾部分,人世的一切繁华与苦难都将成为过去,七巧以其孤独面对读者而谢幕,作者写了她那瘦骨伶仃的手臂上,一只玉镯子直推到腋下,滚圆的胳膊、雪白的手腕彻底消失了,这是生命的多么沉重的哀叹,读到此处你能不为七巧一撒同情之泪吗?我认为《金锁记》的描写不是将读者的视线引向杀人、引向堕落,而是引向深层的思考,引向对人之所以如此的追问,引向了对于人性的探寻和追问。读者在感叹曹七巧阴暗的灵魂和悲剧的命运的同时,或许更多的是去思考人怎样才可以活得更自在,怎样才可以活得有意义一些,而这正是作者冷漠的叙述中所蕴含的热情的人性关怀。

由此可见张爱玲背离时代主潮,在表面冷漠的叙述人生之痛中,其实隐藏的却是作家对人生和人性的深切关注。表达人性的美好如沈从文的湘西是一种,那么我们不能就此来得出结论:人性就是美好的,这是不言自喻的错误结论。因为复杂的人生决定了人生的多样和人性的复杂,而那些真正能抓住这种复杂的才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作家。

[1]张爱玲.写什么.张爱玲文集(第四卷)[M].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92.

[2]陈思和.中国新文学发展中的两种启蒙传统[A].陈思和自选集[C].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

[3]张爱玲.自己的文章.张爱玲文集(第四卷)[M].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92.

[4]夏志清.中国现代小说史[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 2005.

[责任编辑:姚晓黎]

Viewing Pain of Human Nature through Peaceful Life

ZHANG Xuan-jun
(Art College,Auhui Normal University,Wuhu,241000,China)

In the history of Zhang Ailing’s acceptance,miserading by the closure immediate concern and then being acceptid, Zhang ailing’s concern for humanity and writing is gradually being recongnized.She departured from the era of her and wrote the human pain,with its own unique thinking and experience to pay attention to the majority of life,and thus,not only achievemuch but also go beyond their own era.

Zhang Ailing;departure from the era;the pain of human nature

I207.4

A

1671-5977(2010)02-0026-03

2010-03-30

张选军(1977-),男,安徽庐江人,安徽师范大学文学院08级研究生,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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