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诺森法案》出台的背景
2010-08-15王晓艳
王晓艳
(黑龙江省博物馆 黑龙江 哈尔滨 150001)
一个国家制定任何一种政策都是出于国家利益考虑,二战时美国移民政策的有限改变正是维护国家利益的体现。1943年12月17日,美国弗兰克林?罗斯福总统正式签署《麦诺森法案》(Magnuson Act),废除了持续六十多年(1882-1943年)的排华法案。排华法案的废除是当时的美国政府迫于形势,出于现实和长远的国家利益考虑,不得已采用的办法,实际政策上并没有大的改变。
一、中国对美国的利用价值发生改变
(一)中国战场在美国全球总体战略中占有重要地位
1.中国是亚洲战场上抗击日本法西斯的主要力量,中国战场对日军起着重大牵制作用。日本在太平洋战争初期取得了巨大的战果,但由于中国战场的持久性,陆军主力陷在中国,导致日本投入南方战场的兵力严重不足,只有十个师团和三个浑成旅团。若非如此,英美的失败会更加惨重。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在美国一段时间内不可能把主要力量放在亚太战场来同日本决战的情况下,美国政府特别希望中国能顶住日本的进攻,消耗日本陆军主力,牵制日军在太平洋及东南亚的进攻。1942年春罗斯福曾对他的儿子说:“假如没有中国,假如中国被打垮了,你想一想有多少师团的日本兵因此调到其他方面来作战?……他们可以毫不费力的把这些地方打下来,他们并且可以一直冲向中东。”[1]罗斯福在开罗会议期间曾私下明确指出“事实上在中国的工作只有一个要点:我们必须使中国继续作战,以牵制日本的军队。”[2]
2.中国将为盟军反攻日本提供军事基地、军事力量和人力资源。在美国军事当局制定的未来对日作战计划中,中国的首要作用是“作为(美国)拦截和摧毁日本船只和轰炸日本本土的基地。”[3]在战争开始后相当长一段时间,美军在太平上的战斗异常艰难,进展缓慢。因此,罗斯福和美国军界人士都认为,突破日军在亚太地区的大防御圈以便攻击日本的最理想路线是经由中国大陆。到1943年8月魁北克会议召开时,美军在太平洋上已完全掌握战略主动权,但由于太平洋上的岛屿可以发挥的作用还没有得到显现,规划者依然认为:中国为轰炸日本,袭击日本到南海的交通线和进入日本提供了最好的潜在条件。……仍然使盟军在华北站住脚。[4]美国相信,“击败日本唯一经济的办法”,是动员中国庞大的人力资源对付日本。[5]
3.当时日本加紧宣传美国的“排华法案”,企图利用美国的种族歧视政策来削弱中美之间的同盟关系。美国参议员洛尔斯对此向国会发出警告说:“日本的宣传利用了我们排斥羞辱中国朋友的法律。令人难堪的是,这些宣传都是事实。而利用无可怀疑的事实正是最有力的宣传。”[6]“众议移民规划委员会主席——今日播讲,主张废止一九二四年限制华人入境案。狄氏称:所谓限制华人入境案,实为日本在心理战方面最有利之武器。日人正利用该法案,……必须消灭其用以进攻吾人之根据,亦即废止限制华人入境案是也。”[7]
美国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发挥中国作为美国的“有效军事盟友”的作用,这个法案的动机,在罗斯福总统写给国会的信中表达的很清楚:“中国已经理解,赢得这场战争的正确战略,是把我们的大部分力量先集中在欧洲战场上。中国已经理解,因为运输困难,我们只能提供有限的物资援助”。“但是中国的抗战不仅依赖于武器、飞机和陆地上海上空中的攻击,也同样地需要建立人民的意志和对西方的信心”。[8]罗斯福“格外想要给与蒋介石以象征性的支持”。[9]废除排华法案正是其中的一项措施。
(二)中国在罗斯福战后计划中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
罗斯福总统领导美国进行第二次世界大战,其目标不仅仅是要战胜法西斯侵略势力,还要实现他一个更为宏伟的梦想,即要在战后建立一个更加完美的维持和平的世界组织。罗斯福一直强调的一个信念是盟国间不仅是在为战争的短暂目标而团结,更可以为了战后的长远和平而团结。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美国政府一面进行作战,一面勾画战后世界的格局。中国在罗斯福对战后世界的设想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
1.支持中国成为大国可以更好地发挥美国在战后世界中的“领导”作用。罗斯福认为,战后国际组织的建立将导致新时代的诞生,而美国在这个新时代里将毫无疑问地居于领导地位。在开罗会议前夕,他曾对他儿子说:“美国必将领导,领导并且以我们中间人的立场去调解和帮助解决其他国家之间的不和与争论,帮助解决中英、中苏在远东方面的争论。我们有力量可以办到这一点,因为我们现在是个强大而自足的国家。……美国是在世界乱局中足以建立和平的唯一的强国,这是一个巨大而艰辛的责任。”[10]赫尔在回忆太平洋战争时期美国对华政策时曾说:“美国的对华政策有两个目标:第一,采取共同行动,有效地对日作战;第二,在战时和战后承认中国是一个大国,她享有与强大的西方盟国——俄国英国美国平等的地位并得到复兴。这不仅是为建立战后的秩序做准备,而是为了在东方实现稳定和繁荣。”[11]
2.支持中国成为大国是美国出于维护其战后远东地区的政治和经济利益的需要考虑,罗斯福曾提出“美国在远东的外交政策应以中美两国间的密切合作为基础”。[12]罗斯福虽然热衷于大国合作,但他并未忘记美国与苏联或美国与英国之间出现分歧的可能性,他预见到美国在未来和苏联、英国必然会产生矛盾,他希望获得中国的支持。首先是针对苏联,罗斯福认为,中国在历史上对俄国在东自满洲、西迄新疆的中国边境地区的意图一贯怀有戒心,而且由于意识形态上的对立以及考虑到战后苏联支持中国共产党干涉中国内政的可能性,国民党将成为遏制苏联共产主义在亚洲扩张的力量。美国需要在她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有一个尽可能强大的中国,以阻止苏联势力在远东的渗透。罗斯福总统在坚持中国成为大国理事会的成员时曾对艾登说:“在我们与俄国发生严重的政策冲突时,中国将毫无疑问地站在我们一边。”[13]至于英国,虽然她是美国最为紧密的盟国,但两国在战时的战略和对战后世界的处理上却有着明显的分歧,因为英国不仅是在为反法西斯而战,同时也在为“英帝国”而战。因此,罗斯福在1942年就曾说过:“我们战后将会同英国发生的纠纷,也许比目前同德国发生的纠纷来得大。”[14]罗斯福深知中国对于英帝国主义的仇恨,在战争期间中国与英国在保卫缅甸问题上的尖锐冲突曾引起他的高度重视,因此,他相信,“一旦美国与大不列颠发生任何冲突,中国将全心全意支持美国。”[15]其中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是战后对远东殖民地的托管问题,罗斯福有一个对那些由于战争而同其宗主国分离的殖民地的国际托管计划,但是这一计划将受到英国的抵制,罗斯福就竭力想谋求中国人的支持。
二、中国对美国提出了废除排华法的要求
40年代初,受害最深的美国华人就提出废除排华律,但当时还没爆发太平洋战争,美国政府没有废除的打算。太平洋战争后,不平等条约的存在实有损美中同盟关系,美国逐渐重视中国方面的提议和要求。1942年冬,当中美两国代表在商定订立新约以废除美国在华治外法权时,中国驻美大使魏道明向美国国务卿赫尔提出,“中美两国人民在彼此国境以内,应享有同样待遇,但因美国排华律之存在,实际上华人在美所受待遇并不平等,该项法律为对我人之歧视,盼能改正。”[16]1943年2月28日,宋美龄在美国国会演讲时,也提出了废除排华律的要求。为表友谊,美国方面立刻有人提出排华法应被废除;中国国民对此事也一直在尽自己的努力,1905年抵制美货运动就是最好的体现。《大公报》在1943年10月9日有一篇社评“中国人民安土重迁,……,远到异邦,使非所愿。所以说,事实上,美国对这种法律留之无益,去之无损。而我们所挣的,乃为了正义,为了中国的国格。……,唯华人特受侮辱,实在太不公道。”[17]中国人民对此事的关注也是敦促美国对中国提出的要求做出积极响应的一大动因。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美国需要中国人民对抗日有热情,对盟友有信心,为拉拢中国,在一些问题上给予中国一定程度的“好处”。
三、美国华侨状况的变化和美国舆论对华态度的改变
(一)20世纪40年代美国华侨状况同19世纪末相比,发生了很大的改变。第一,华侨占美国人口微不足道的比例,华侨7万人,美国人口达13亿,这些华侨主要从事白人不屑从事的、与白人没有竞争的、合乎美国社会需要的一些职业:洗衣业、餐馆业和杂货业等。第二,华侨经过多年的艰苦奋斗,经济状况和社会地位都有一定的改善,有产者增多,华侨家庭普遍重视子女的教育,文化素质得以提高。第三,这使得美国华侨已有第二、第三代,他们在美国出生、长大并且拥有美国国籍。他们同美国人一起学习、生活,比较“美国化”,使得美国人有机会改变对华侨的印象,进而影响对中国的印象和看法。
(二)随着中国地位的提高和在美华侨状况的改变,美国各界人士对排华法案的看法也有所变化。一些团体,如教会、作家、记者和商人等阶层,主张废除排华法案。但也有一些势力强大的团体,如美国军团、退伍军人协会、美国劳联等极力反对。[18]等到了二战时,绝大多数美国人已经认识排华是错误的,仍然坚持排华的占极少数。
结语
1943年《麦诺森法案》的出台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实际政策上并没有大的改变,种族歧视依然存在,但它打破了历史的“坚冰”,标志着美国对华移民政策开始转变,具有重大的意义。
[1]Roosevelt,Elliot,As He Saw It,New York,1946.
[2]埃利奥特·罗斯福:《罗斯福见闻秘录》,新群出版社,1947年版.
[3]Charles F.Romanus and Riley Sunderland:Stilwell’s Mission to China,Washington,1953.
[4]邹谠:《美国在中国的失败》,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
[5]威廉·哈代·麦克尼尔:《美国、英国和俄国:它们的冲突与合作》(1941—1946),上海译文出版社,1995年版.
[6]U.S.State Department,The 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1941,no.2.
[7]中国《大公报》,1943年7月3日.
[8]《国会记录》,第78届,第一次会议,1943年.
[9]罗伯特·达莱克:《罗斯福与美国对外政策》(1932一1945),下册,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
[10]陶文钊:《中美关系史》(1911-1950),重庆出版社,1993年版.
[11]Cordel lHull,Memoirs of Cordell Hull,Vol.Ⅱ,NEW York,1948.
[12]舍伍德:《罗斯福与霍普金斯》(下册)商务印书馆,1980年版.
[13]美国《时代报》,1982年5月5日.
[14]张庆松:《美国百年排华内幕》,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