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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理论时代黑格尔美学研究的价值启示

2010-08-15郑玉明

关键词:功利性黑格尔理性

郑玉明

(浙江工业大学人文学院,浙江杭州310023)

后理论时代黑格尔美学研究的价值启示

郑玉明

(浙江工业大学人文学院,浙江杭州310023)

黑格尔美学具有社会学美学内涵,它揭示了美、艺术的功利性与超功利性在本质上的辩证统一性。黑格尔认为,美、艺术的功利性与超功利性的统一形成于艺术家的理性直觉。这不仅可以启发我们正确地认识审美与功利在本质上的辩证统一关系;而且,黑格尔所谓的“理性直觉”是认识性与实践性、理性与感性、集体性与个体性的辩证统一,客观全面地把握这一理性直觉思想,有助于我们在后理论时代中正确地把握文艺、审美的人文理性特质,有效地防止后现代反理性思潮的消极影响。

黑格尔美学;审美;功利;实践性;主体性

2003年伊格尔顿的《理论之后》出版后,当今的文论、美学研究有“后理论时代”的命名。在后理论时代,我们的文艺理论、美学研究应该关注自己的现实问题,形成自己的理论言说,而不是片面地接受西方文论的影响,早已受到研究者们的重视,但其实我们在进行自己的理论言说时,更应该加强对西方文论的深入研究,以更好地进行理论对话。然而,国内文艺理论、美学研究界在理论言说时动辄引述西方文论家们如何如何说的话语活动,透露出人们仍以西方文论马首是瞻的无意识心态,以及对理论未来发展方向的困惑和焦虑。在这样的理论背景下,我们来探讨黑格尔美学研究的价值启思,就是要从对西方古典美学资源的现代阐释中来探寻理论未来发展方向的理论立场,而这一理论立场的择取表明了我们试图深入认识西方理论,争取切实有效的理论对话的努力。

一、黑格尔美学的社会学美学内涵亟待重新认识

自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中期迄今,国内文化研究、文化批评的繁荣发展给当下的文艺理论、美学研究提出了对文艺的审美本质进行重新反思的重要任务。新时期以来,我国的主流文艺理论、美学研究反思改革开放前重视文艺的政治功利性的主张,提出了强调审美超功利的文艺理论、美学观点。然而,文化研究、文化批评却认为文艺与广告、流行歌曲等等类似,都是社会文化的重要形式,蕴含着丰富而重要的政治、经济等功利性内涵。文化研究、文化批评的繁荣发展要求我们必须在基础理论层次上对审美与功利的关系进行深入的认识。

而过去对这一问题的理论阐释,无论是在理论层面上对两者的辩证统一关系的抽象揭示,还是在文艺创作心理、审美心理层面上对两者关系的具体动态分析,无疑都是不太令人满意的。文艺活动的审美性与功利性确实如同一枚硬币的两面一样,是不可以截然分开的;同时,主体心理在文艺、审美活动中由功利性到超功利性的动态变化,以及在超功利性活动中必然仍要受到时代思潮、社会心理等等的影响和它也会因影响了主体的人格而反作用于时代思潮、社会心理等因素具有间接的功利性作用,这也诚然不谬,但我们仍感觉这里功利性与超功利的关系还没有被充分认识清楚。非常明显,功利性与超功利性之间的互相作用,只能产生于两者在本质上的内在关联,正如在马克思主义美学中劳动实践与审美活动的统一,在海德格尔哲学中哲学之思与艺术活动的统一,等等。但学界于此问题,多停留于经验层面上简单地描述功利性与超功利性的复杂关系,将两者的联系看成是“自明性”的,如人们认为,政治、经济、社会风俗等功利性因素必然会影响人的审美趣味,人高雅的审美品味也会提升其生活实践的层次——他创造或使用的产品必然是美的。但这里功利性因素影响人的审美趣味,超功利性的审美作用于人的生活实践的具体机制是怎样的呢?黑格尔美学研究对我们回答这一问题也许有些启发。

美学是构成黑格尔哲学体系的重要部分,而黑格尔哲学具有明显的社会学内涵,马尔库塞甚至认为,在黑格尔这里“哲学已经转化为社会理论”;[1](P239)所以,把黑格尔的美学看成是社会学美学应该是可以成立的。具体地说,黑格尔认为“美是理念的感性显现”,而“理念”在黑格尔哲学、美学中指的是人类社会历史发展这一世界本体,“感性”指的是不同于概念的形象;因此,“美是理念的感性显现”这一命题强调的是美对人类社会历史发展这一世界本体的形象显现。众所周知,美学在黑格尔这里是艺术哲学,黑格尔所说的美主要指艺术美,所以黑格尔对“美”所下的定义,是要求艺术去表现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总体,这明显是把艺术、美与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统一起来了,黑格尔美学的社会学美学内涵非常明显。

那么,黑格尔的社会学美学是如何理解美、艺术的超功利性与社会功利性的关系的呢?我们认为,黑格尔清楚地把握到了美的超功利性与社会功利性的内在本质关联。先就美、艺术的超功利性来说,黑格尔曾指出,审美中主客体都摆脱了各自的有限性和不自由性,“审美带有令人解放的性质”。[2](P147)然而,黑格尔所说的审美使主客体得到解放,不仅是指主体在实践关系中不再把客体当作满足自己需要的功利性对象,同时还指主体在认识关系中,也不再把客体当作一个孤立的客体对象去把握认识,而是将客体当作世界本体这一总体去认识。也即,黑格尔所说的美、艺术的超功利性是全面的,它还包括认识方面的超功利性,这常为人所忽视。再就美、艺术的超功利性与功利性的关系来看。因为在黑格尔美学中,美是人类社会历史发展本体的表现,所以美、审美的超功利性、使人解放,指向了人类社会历史发展中的不自由,它本质上是社会功利性的,也即美、艺术的超功利性其实是社会功利性的特定形式,两者在内在本质上是统一的。由此来看,黑格尔美学真正揭示了文艺、审美活动中功利性与超功利性两者在本质上的内在统一性。不过,黑格尔所揭示的美、艺术的超功利性与功利性的内在统一,并不是说两者是完全无差别的同一。从美、艺术的功能来看,超功利性主要指美、艺术带给人的自由超越性,而其功利性则指这一超功利性本身在人类社会历史发展中所具有的实际功能,两者指涉的侧重点不同。如果从美、艺术的存在来看,超功利性主要指显现“理念”的“感性”,即艺术形象,而功利性主要指理念本身;也即,在理念与感性、内容与形式的有机统一体中,超功利性和功利性分别指向了它的不同侧面。

总之,美、艺术的超功利性和功利性在内在本质上是统一的,黑格尔美学的这一看法应该引起我们的重新关注。如果我们在文化研究中只是强调文艺活动与广告、流行时尚、歌厅、酒吧等作为社会文化形式具有同样的政治、经济等功利内涵,而没有清楚地意识到这种功利性内涵只能产生于文艺、广告、流行时尚等的符号、形象,而且也只能由对这些社会文化形式的符号、形象等的分析来把握,那么这种做法是值得商榷的。特别是在文化批评中,如果我们在文艺活动中只是关注作品的主题、题材、情感等内容要素的社会政治、经济等功利性内涵,而没有注意到把握作品的符号话语、结构和体裁的功利性内涵,那么这种做法也是值得讨论的。然而,在理论研究中,割裂社会文化产品包括文艺作品的有机统一性,却往往在不自觉中成为诸多研究者的理论盲点。比如关于文艺的“审美意识形态”本质的讨论中,“审美意识形态”作为一个概念整体而存在招致的诸多批评,根本就是不成立的;然而,不仅是这一概念的批评者,即使是支持者们也往往不能从超功利的审美与社会功利性的意识形态在内在本质上的统一性来立论认识这一概念。这是令人感到非常遗憾的。

二、黑格尔美学的理性思辨内涵需要重新评价

重视理性思辨是黑格尔美学的突出特点。黑格尔不仅通过理性思辨来把握美的本质、特征和存在,而且完全把美看是精神性的存在,特别是理性的精神存在,所以“唯理性”成为了黑格尔美学的明显标识。在黑格尔的社会学美学中,美、艺术的功利性与超功利性能够统一起来的关键环节,就是审美、艺术主体的理性思辨。黑格尔认为,理念是作为唯一者的世界本体,而它是世界永恒地正、反、合的理性辩证发展,美、艺术就是这一世界本体的形象表现,即美、艺术“是作为理想的绝对精神的直观与表象”。[3](P319)然而,美、艺术是如何做到对世界本体的把握和表现的呢?按康德的观点,我们的理智是局限于表象世界,无法达到对事物、世界的本体把握的。黑格尔的看法与康德有一定的类似,也认为人的有限理智无法认识世界本体,但黑格尔又认为人凭借理性可以把握事物、世界的本体,其中在艺术领域人的理性是通过借助感性形象而进行的直觉达到了对世界本体的把握的,由此人才在审美、艺术活动中摆脱了生活中的不自由,实现了最高的自由。由此来看,美、艺术在黑格尔这里明显是理性精神的存在,或者更准确一点说,是一种感性形式的理性精神存在。

然而,试图批判、超越理性思辨的束缚限制,把美、艺术与人的感性生命、个体存在联系起来,一直是西方现代美学自叔本华、尼采以来的重要发展趋势。在我国,黑格尔美学自新时期以来的传播因人们对左倾政治文化的反思和受西方现当代美学反理性思潮的影响而受到很大影响。总体上看,除了王元化先生曾借鉴黑格尔哲学对知性与理性的区别而批判国内盛行的知性思维所造成的严重问题等等之外,批判黑格尔把文艺主体、文艺形象看作理念主体,导致了把人看作了理念理性的化身,造成了对人的个体性特点的忽视,这一直是国内文艺理论、美学研究中比较流行的理论话语,李泽厚甚至早在1981年就喊出了“要康德,不要黑格尔”的口号。[4](P239)李泽厚对待黑格尔美学的做法在国内有一定的代表性。诸多学者把超越黑格尔的理念美学,走向审美、艺术经验中人活生生的生命体验,当作自己明确的理论追求,所以不顾黑格尔美学客观上仍然具有的思想价值而贬抑、排斥它,一直是国内美学研究对待黑格尔美学的突出特点。

然而,值得注意的是,即使是在西方现代哲学、美学中,黑格尔的理性思辨美学也不是简单地被当作“死狗”(马克思语)对待的。概括地说,黑格尔通过理性思辨来把握事物、世界的存在对海德格尔的存在主义美学、伽达默尔的解释学美学等都有重要的影响,如有学者指出的,“海德格尔在偏离胡塞尔的现象学,走向自己的解释学现象学的过程中,黑格尔起了积极的重要的作用。黑格尔是胡塞尔和海德格尔之间的桥梁”。[5](P26)所以,我们认为,国内的文艺理论、美学研究即使是在当下后现代的思想语境中,也应该客观地对待黑格尔理性美学思想的遗产。

首先,应超越认识论美学的视界来理解黑格尔美学中的理性认识。就理论追求来看,黑格尔美学诚然把审美、艺术活动中对事物、世界的理性认识即“审美静观”看作了最高的审美境界;然而,黑格尔所说的理性认识已经超越了有限理智与有限意志的二元对立,所以我们也不能停留在局限于认识与实践的二元对立的认识论美学视界内来把握它。黑格尔所说的美、艺术中包含着改造、超越当下社会现实,以实现人的自由存在的实践性内涵,而这影响到了后来马克思的实践美学,这是亟待深入认识的。过去,我们只把黑格尔美学、哲学中的理性认识,当作纯粹的认识活动来理解,存在着一定的理论失误。

其次,黑格尔理念美学中的理性认识只是作为理性直观或者理性直觉而存在的。对此,人们往往没有进行客观的把握。正如我们上文所说的,黑格尔所说的审美、艺术活动中对世界本体的把握是通过经由感性形象而进行的理性直觉所进行的,而直觉因素的渗入,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理性认识的客观性,打破了理念实体的封闭性,为我们认识审美、艺术的相对理性提供了思想空间。

最后,黑格尔美学对主体性精神的重视仍具有重要的思想价值。张世英先生在谈到黑格尔哲学在当下的思想价值时曾说:“黑格尔哲学在中国并未过时,我们应该着重吸取其以主体性——自由为发展目标的基本精神。”[6](P52)理念美学作为黑格尔哲学的重要构成部分,它强调艺术主体、艺术形象应作为自由的理念主体而存在,这同样强调了主体性精神的重要性,是值得我们的文艺理论、美学研究界认真汲取的思想资源。自然,黑格尔曾强调应忽略掉审美、艺术主体的个性特征,这种对人的认识存在着一定的理论失误;然而客观地说,我们认为在经由理性直觉而进行的审美、文艺活动中,主体的个性特征是无法取消的,它必定会给这一直觉活动打上深深的个人烙印。这不仅是因为理性直觉的媒介本身是有限的感性形象,它的有限性必然存在,而且是因为主体的直觉活动是其整体生命活动的表现,主体生命的非理性个体特征必然也会在其中反映出来——纯粹的、不掺杂质的理性直觉只是一种理论抽象,是不可能在现实中存在的。

总之,在后理论时代,客观准确地认识黑格尔美学的思想价值,对其进行现代阐释,对当下的文艺理论、美学研究仍有重要的思想启发意义。特别是在后现代反理性主义的思想冲击下,生命理性、人文理性的价值又受到人们的关注,黑格尔理性美学仍值得深入反思,以吸取其相应的理论价值。而这需要我们在学理层面上深入地认识黑格尔的理性美学,以展开切实有效的理论对话,促进对当下现实问题的思考。

[1]〔美〕马尔库塞.理性与革命[M].重庆:重庆出版社,1993.

[2]〔德〕黑格尔.美学·第1卷[M].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

[3]〔德〕黑格尔.哲学科学全书纲要[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

[4]李泽厚.李泽厚美学旧作集[C].天津:天津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

[5]胡自信.黑格尔与海德格尔[M].北京:中华书局,2002.

[6]张世英.自我实现的历程——解读黑格尔《精神现象学》[M].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01.

教育部人文社科2006年度青年项目“论黑格尔艺术认识范畴的实践性内涵”(编号:06JC75011-44015)。

郑玉明(1975—),男,博士,浙江工业大学人文学院讲师,主要从事美学、文学基础理论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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