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男性的欢乐拥抱大地——诗人蔡其矫在“新时期”的远游生活与诗歌写作
2010-08-15浙江工业大学人文学院杭州310023
□子 张(浙江工业大学人文学院, 杭州 310023)
在20世纪的中国诗人中,蔡其矫往往给人留下一种另类和特别的印象。与那些生活范围主要局限于大学校园的诗人不同,只要有可能,他总是选择浪迹天涯的旅行;与那些热衷于庙堂、圈子、名分的诗人不同,他又往往喜欢真正的淡泊与独处,或者喜欢与那些与他一样性近自然的人们为伍。在诗的观念与诗的艺术上,他取绝对开放的态度,融古今中外于一体,但又有所保留和坚持,不肯“为了表现创新而牺牲可读性及清晰的风格”。
在路上,他喜欢一个人踽踽独行;但当他停下来时,身边总是围坐着许多朋友。
他执著于爱和自由,但在将近六十岁以前,却总是遭逢网罗,在不自由的状态写下了许多诅咒和抗争的诗。
1977年,诗人五十九岁,漫长的监禁彻底结束了,“新的历史时期”开启了社会发展的新阶段,也开启了蔡其矫生活与诗歌写作的黄金时代。他找到了最符合他本性和人生观以及审美观的生活方式:独自远游考察,在旅途中写作、交友。他不但把这种自觉告诉朋友,写进自传,也时时在诗中加以宣示和阐发,以此表达他对生命自由境界的祈求与渴望,正如他那首《李叔同》所写:
往事不是终结而是更新
让死者信念再现青春
用男性的欢乐拥抱大地
也让失去的羽翼重新飞翔
经过迷惘去迎接风雨
一、“生活的真实都从感性开始”
可以通过蔡其矫的人生态度和艺术观索解其热衷于独自远游的心理动机,还可以通过对蔡其矫诗作的分析进一步理解这种冲动。因为一个人的行为方式总是与其人生态度直接相关,而一个诗人独特的行为方式还与其审美观、艺术观有关联。
蔡其矫从来都不是那种困守书斋或局促一隅的人,他的血液中似乎有一种行走的遗传或潜质,不知道这潜质究竟是得自他那具有经商传统的家族,还是得自祖母身上流淌着的阿拉伯血统。青年时代为着崇高理想不惜远涉重洋奔赴最贫瘠的山地,壮年时代却又怀着海洋之梦重新去东海、南海追逐浪花。即使在最不自由的年代,他也要立志走遍故乡的山山水水,叩问乡土深处蕴藏着的生活激情。
1976年之前的“文革”后期,摘去“三反分子”帽子的蔡其矫尽管仍未离开永安,事实上已相对自由,回北京探亲,到厦门会友,洞察历史变迁的蛛丝马迹,因此也就开始了较小范围内的旅行考察并留下了有关永安山水的诗作。1977年,诗人正式离开果林场,回到家乡园坂居住,又频繁地南北往来于北京、福建之间,也公开参加官方组织的海港访问活动。或许正是这些奔走,再次激发了他生命深处潜伏着的远行欲望,总之,在1981年的青海、敦煌、新疆之行以后,他开始了几乎每年必有一次的“独自远行考察”。对此,他在《简历及著作》中有所交代:“1980年初到武夷山,写《竹林里》等十来首,随后又到从未到过的闽东,写一系列。从此以后发现旅行写作、朗诵、演讲、交友四者结合,是最佳生活方式。”(《蔡其矫诗选》,人民文学出版社,第348页)在1982年,他又曾对友人谈到:“八十年代,我为自己找到另一条道路,走遍全中国,追寻历史文化的痕迹,反照现实。”(《诗人蔡其矫》,作家出版社,2002年版第120页)曾阅回忆:“蔡其矫还不止一次地给笔者曾阅说:‘题材常常是在最艰苦的地方发现,要获得诗,就得不怕艰苦!长期坐在办公室里有诗可写,我是极不理解的。’”(同上,第 120 页)
这里,透露了蔡其矫本人对选择远行生活的解释,“独自远行考察”对蔡其矫而言,既是他的生活观念,也是他的创作观念。
而对蔡其矫喜欢旅行的性格,与他同时代的诗人也都印象深刻而津津乐道。公木首先把他这种“喜欢活动、喜欢生活多样化的性格,对于自然山水、风土人情、社会习俗,具有永不疲倦的观赏与考察的豪兴”归因于蔡其矫得天独厚的坚强体魄、旺盛的生命力以及他独特的华侨出身、教育经历、人生阅历,归因于这一切形成的诗人非同一般的旷达和热爱自然的脾性,“以及他的世界观念、人类意识,特别关注着祖国的盛衰兴亡,自幼养成强烈的爱国主义精神”。随后谈到他80年代的远游:“假如说,非常时期,局居三闽,也还‘踏遍青山人未老’;那么,到天回地转,进入历史新时期,诗人又开始了一年三个月的单独远程考察旅行。这才是在中国诗史上空前的壮游,论其行踪广袤,远远超过徐霞客倍数的倍数。”(公木《序曾阅撰诗人蔡其矫年表》)吕剑则把蔡其矫的远游、学识以及其他一些条件一并视为其创作的“生命和源泉”:“老蔡为人朴厚,闲静少言,不慕荣利,亦不嗜交游,但体健神爽,亟喜远游。名山大川,广漠沧海,此城彼村,足迹所至,几遍域内。他对中外古典诗歌、现当代诗歌,无不博览深研,故素养至厚。而又经历了战争、‘运动’的磨练、煎熬,长达四十年。从这种种条件,略可窥见他的诗歌创作的生命和源泉。”(吕剑致子张,2001年8月25日)
的确,家族传统、身体条件、个人阅历和教育,可以说都潜在地支配着诗人的世界观、人生观、审美观,具体到蔡其矫本人的写作生涯,似乎还应该包括他对中外古今大诗人生命轨迹和艺术实践的某种感应。在1996年3月撰写的《小传》最后,他谈到对古典诗歌传统中李白和苏东坡的倾心,认为“大约不仅是文学风格的向往,也是对他们的命运有某种感应。因而,也就随他们对自然山水、对旅游、对友情、对艺术的无限倾心,看作是自己生活的导向,一再纵横远行,不计利害,独往独回,自得其乐,仿佛黄昏已至,晚景无忧,惟见众善毕陈,终觉生逢佳境,公私都臻美好无穷了。”(《蔡其矫诗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341页)就如他在《横江词》中所意识到的:
自然中有声有色的生活
感情宇宙不带面具
一切无边无际的幻想
都具有大地的壮丽
而写于1988年的《苏轼暮年在桄榔庵》更是通过苏东坡放逐海南岛时的“潇洒如花”表达了一种渴望融入野地的生命理想:
做个流浪民间的老歌手
踏歌颠步在荒野里
这是对古代诗人的倾慕,也是对自我命运的浪漫想象。
其实在蔡其矫的诗作中,这种对于“自然”、“大地”“、流浪”“、民间”、“荒野”的亲和态度时时可见,有时是夫子自道式的直抒,更多时候则是借助对先贤的赞美暗诉心曲。在1988年写的《自画像》中,诗人对“自我”的诗性表现十分耐人寻味,先是借“相形家”之说写“第三只眼睛”“竖着看世界/无遮无挡/一任风吹日晒”;继而写个人性格和命运,强调对诗的虔诚;第三节一转,表达对“欢乐”的追求:“也许因为生命中有太多痛苦/所以热血总在追求欢乐/对自然/对云水/对花草,对一切形体的魅力……”;最后,在如期来临的“黄昏的垂暮”中,诗人似乎略带感伤地发问“:他还能在眷恋中远行吗?”
捕捉心灵的火焰跳动
生活的真实都从感性开始
一切定型观念都是假的
只有变动无常才接近真理
诗为心声,透过这些诗句,蔡其矫对远游的钟爱及其深层潜伏着的生命观、诗学观,应该都可以得以彰显。
二、“以身长在丈量信仰的一生”
人们注意到了蔡其矫在“新时期”非同一般的“独自远行考察”,但表述略有不同。按照蔡其矫本人的说法,他是在1980年游过武夷山和闽东之后才“发现旅行写作、朗诵、演讲、交友四者结合,是最佳生活方式”的,而后从1981年8月“开始第一次独自远行3个月的考察”,到1991年3月开始第八次长途考察一共是8次。而曾阅的《诗人蔡其矫》则认为1991年这次应为连续九年来第十次单独远行考察,在1992年第18次到1999年,一共是18年22次。
实际上,无论是8次还是22次,指的都是蔡其矫有意识、有准备的除福建、北京两地之外的远途旅行,因为福建作为蔡其矫的故乡是他另一个写作目标即“乡土诗”写作的地理背景,而且因为距离较近和有人陪伴则被排除在“远游”之外。但无疑,恰恰是20世纪70年代中后期的故乡考察活动启发了他的远行计划,故而可以把这段时间的省内旅行视为他正式开始独自远行考察的一个序曲,一个准备期。
只要考察蔡其矫在1977年至2007年这三十年间的足迹所至,就可以借此窥探他老年时期诗歌写作的“题材”之源。
从1977年到2007年的三十年中,他没有一年不在福建、北京两地之间奔波,过的是典型的“候鸟生活”,仅此一点,恐怕除了蔡其矫之外,就找不出第二位诗人了。而三十年中,也只有 1977、1980、1987、1990这四年和2001年后的六年是局限于福建、北京两地,其他二十年则都属于长途远行,其中再加上菲律宾、印度尼西亚两次境外之旅,远游实际应在22次以上。
似乎从屈原开始,中国古代诗人就有了一种“行吟”的传统,多少经典诗作都是“漫游”的产物,唐代甚至有“边塞”、“游侠”、“山水”诸派,李白更是一位集大成者,足迹所至,无不留下如歌如画的旅游诗佳品。“五四”以来的新诗人具备了出国、留学的条件,本来应该对这一传统有所继承和发扬,但除了郭沫若、艾青等少数诗人的部分作品,称得上现代“行吟诗人”的则鲜见。至当代中国,知识分子受制于政治化的人事管理制度,除了“有组织”的“体验生活”外,更是难得的。在这种背景下,蔡其矫之有意识地“独自远行考察”,实在是一个异数。其在“新时期”三十年中二十几次远游,恐怕也早已超过了李白、苏轼,创造了中国诗人天涯孤旅的新纪录。
蔡其矫之远游,有他自己的特点,这表现在:
第一:自觉,自助。这与当代其他诗人“有组织的体验生活”完全不同,在体制化的文学写作中,参加官方组织的“访问团”通常被视为一种政治待遇,属于公费旅游,当然也就“没有白吃的午餐”,于是写作就成了一种“命题作文”,难得见个性。蔡其矫除了1979年那次随艾青带队的“海港访问团”去海南访问,后来的远行都是个人行为,有长期计划,要“走遍全国”,以图“追寻历史文化的痕迹,反照现实”。
第二:范围广,路程长,时间久。就范围而言,除台湾、澳门两个特殊地区,全国各省市足迹殆遍。就路程而言,1981年的甘肃、青海、新疆之行,1986年的西藏之行,1991年的西南之行和1992年东北之行每次都在“万里”之上。就时间而言,连续二十几次远游每次均在两三个月,一直坚持了二十多年。
第三:对诗歌写作影响巨大,所到之处皆有诗作。蔡其矫老年自编诗选集与《诗歌回廊》八册,仅从“目录”上看,就可以看出蔡诗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以地名为诗题,许多地名诗成为他后期的重要作品。如《嘉峪关》、《乌鲁木齐的黄昏》、《伊犁河》、《在西藏》、《拉萨》、《珠穆朗玛峰》、《巫山》、《神女峰》、《开封》、《大理》、《桂林》、《湖南张家界》、《呼伦贝尔草原》、《天津》、《黑龙江》、《腾格里沙漠》、《南海》、《渤海》、《遥望南沙》、《岜厘》、《马尼拉》等等。
写于1987年的《拉萨》,第一节就刻画了从西藏各地磕着长头前来朝圣的藏民:“狂信者爬下,五体投地/以身长在丈量信仰的一生/那是不是我?”从怀着理想四方寻求的角度说,蔡其矫当然也是一个虔诚的朝圣者。只是与藏传佛教的信仰者不同,他心目中的圣者是自然,是生命,是美,是诗。可以说,蔡其矫的“独自远行考察”不但成为蔡其矫老年阶段诗歌写作的主要题材来源,其通过这种“独自远行考察”以“追寻历史文化的痕迹,反照现实”的写作模式也构成了中国现代诗歌史上一个独特的写作现象。
三、“让诗和生活融为一体”
大约在1999年,蔡其矫将自己的诗分类整理成册,开始分为“环保诗”、“海洋诗”、“旅游诗”、“乡土诗”、“情诗”“、格律诗”和“译诗”七类,后来以“蔡其矫诗歌回廊”为总题出版时又调整为“大地”、“海洋”“、生态”“、乡土”“、情诗”“、译诗”七个系列。
这种编选个人集的特点也显露出蔡其矫对诗歌内容或者说“题材”的重视,这当然与他热爱旅行、喜欢变动的个性相关。事实上,从“大地”、“海洋”“、生态”、“乡土”的题名也容易判断出来,他的诗思多从空间展开,由空间入手再转为时间(历史)性与精神性的抒发。
触发诗人创作灵感的方式因个性和经历而显出差异,至少,像博尔赫斯、穆旦这样的诗人可能更喜欢由知识或思想的路径展开诗思。与他们有所不同,蔡其矫对诗的构思通常在旅途中。
现在,我们要看一看蔡其矫在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的“独自远行考察”对他“新时期”或老年时期的诗歌写作究竟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以他自己编选的《蔡其矫诗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年版)和八卷本“蔡其矫诗歌回廊”(海峡文艺出版社,2002年版)为考察对象,容易观察到这一时期是蔡其矫诗歌写作收获最丰的一个时期。
从1941年到2001年,蔡其矫从事诗歌写作六十年,根据其个人生活与写作历程可划分为四个连续性的阶段:第一阶段为40年代中的五六年,留存诗作不多;第二阶段为50年代,由于政治命运逆转而影响生活、写作;第三阶段为60年代至1976年的十五年间,是蔡其矫生活的黑暗年代和写作的黄金年代;第四阶段就是1977年-2001年,是蔡其矫诗歌写作达到巅峰又趋于衰退的时期。
以1997年《蔡其矫诗选》和2002年《蔡其矫诗歌回廊》两个选本统计其四个阶段的创作数量:
1997“诗选”:第一阶段 4,第二阶段 54,第三阶段59(不含译作),第四阶段170,总数287;
2002“回廊”:第一阶段 8,第二阶段 59,第三阶段94(不含译作),第四阶段309,总数470。
2002年编选的“回廊”是迄今为止收入作者诗作最多的一个选本,但据参与编辑的刘登翰说,这与诗人“全部创作”相比,“恐怕不足三分之二”。(刘登翰《蔡其矫诗歌回廊编后》)那么,从入选者为佳(作者满意)的角度就可以看出,1977年以后的远游时期显然是他创作数量和质量都大大高于前三个阶段的巅峰时期。
其次,从创作内容看,正如前面已经涉及到的,蔡其矫的远游直接影响了他的创作灵感,使他的诗作从题材、意象到主题都呈现出突出的“文化地理”特征和“历史-现实”的思考模式,形成了蔡其矫本人以及中国当代诗歌写作的一个独特现象。用诗人自己的话说就是“走遍全中国,追寻历史文化的痕迹,反照现实”。
从这个角度说,蔡其矫的“独自远行考察”的重心就落在了“考察”上面,其“远行”既是一种“历史文化之旅”,也是一种社会现实之旅,且直接对应于他的诗歌写作。
1985年3月10日,他写信给曾阅表示了他在远行中的“困惑”:“我去年未能到达西双版纳,只走了石林和滇西北,直到丽江,目睹那贵州和云南的贫穷,总在考虑写作究竟能否单纯描写大自然?是应该把自己的思想与艺术朝向更高目标前进。”(曾阅:《诗人蔡其矫》,作家出版社,2002年版,第129页)这“困惑”证明其远行本身也启发他超越自然之上,进一步思考中国的历史与现实。再看其具体诗作,无论是“大地”系列还是“海洋”系列,以及“生态”、“人生”、“情诗”系列,在密集表达对自然、生命、自由这些终极性主题的理解过程中,无不渗透着诗人自己对古老的文化传统与尚在艰难运行着的当代社会文化的忧虑、反思。《中原》一诗,写于1982年,当为诗人河南之行的收获,此诗第一节就流露出诗人对诗歌与历史关系的理解:“绿野流荡泥土气息/总有萧瑟寂寞的情思;历史是诗歌的经线/总要惹起怀古的飞絮!”接下来介入对历史中“水旱与暴政双双统治/造反必定称王/干戈角逐世代不竭”现象的批判,及对这种现象带来的“泪水”、“苦根”的哀伤。1983年写的《庐山》,也以深沉的感慨历数避暑胜地遗留下的近现代政治的痛苦痕迹,喊出了“终止苦难的骊歌/寻找遗失已久的诗”的呼吁。同年写的《过延川》,可能是对自己青春时代的浪漫激情少有的一次感伤凭吊:
那时的青春多么无畏
那时的现实叫战争
花费了大半辈的时光
眼睛才学会了观看
并且重新找到自己
为你含泪辛酸
为你梦魂萦绕
为你时受鞭笞
较之另一首名气更大的革命寻根之作《回延安》,差异是巨大的。一个激情依旧,一个却陷入沉痛的反思与自省。哪一份情怀更接近真实呢?
《野渡》(1981)、《黄陵》(1984)、《神农架问答》(1984)、《十里浪荡路》(1984)、《横江词》(1985)、《漠风》(1985)、《鲤鱼溪》(1986)、《李贽》(1986)、《严羽沧浪阁》(1987)、《江淹梦笔山》(1987)、《湛庐山》(1987)、《武夷桃花源》(1988)、《幔亭山房》(1988)、《醒梦》(1988)、《雾罩滕王阁》(1991)、《烟波岳阳楼》(1999)、《黑龙江》(1992)、《腾格里沙漠》(1997)、《长山列岛》(1998)、《上海宝贝》(2000),诸多作品,在将历史与现实对接、对照的艺术表现中,都做得十分成功。而进入新世纪之后写作的《郑和航海》(2001)、《海上丝路》(2001)等长篇作品,在作者也许意味着新的探索和突进,但或许由于提炼不够,篇幅长而散漫,远不如他那些短小隽永的诗味道绵长。
第三,除了“文化地理”性质和“历史-现实”模式的诗思,远游给诗人带来的另一种灵感是由自然和历史人物激发的对生命的沉思,在这些诗里,蔡其矫最充分地表现出一位现代诗人对生命本质最真挚的礼赞,自由、爱情、美,是他使用频率最高的词汇。
“海洋”是蔡诗最重要的意象之一,也是他老年远行考察的一个内容,除了对海洋历史文化的深入挖掘,他更多时候是把蓝色之海视为与人的生命本质相关的一个象征,就像他在《海啊》(1980)、《阳光海滩》(1992)、《防波堤上》(1992)、《醉海》(1992)中所抒发的那样。同样,在“人生”、“大地”、“乡土”、“情诗”各个系列,事实上并不局限于这种刻意标示的主题,对生命、自由和美的吁求从未间断,越到老境,诗人对生命的理解越是清澈透明。这里,仅摘引他那首通过剖析李白而表达自我的《秋浦歌》来看看蔡其矫的生命观念,或可借此进一步理解他之所以选择远行的内在动力:
浪游是为了没有具体对象的爱
到记忆的绿色中去
保持内心的丰满
享受生命的内在赠品
含笑拥抱万有
“独自远行考察”是诗人蔡其矫老年时期重要的生活方式,也是对其诗歌写作具有重大影响的一种行为。但这只是研究蔡其矫在“新时期”诗歌写作的一个角度,即是说,蔡其矫的写作除了与远游有关,同时也还有其他若干因素,诸如交往、阅读、翻译,等等。因此,要全面理解蔡其矫的诗,还要有更开阔的考察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