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体的沉思与感悟的诗性书写——读谢冕的散文《永远的校园》
2010-08-15/钱虹
/钱 虹
这是一篇关于北大校园记忆的富有感染力的抒情散文,也是一支反思青春理想、理性精神和文化使命感的深沉悠远的奏鸣曲。作者谢冕,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他少年时代即写诗,1948年起在《新闽日报》副刊发表诗歌与散文。1950年代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后留校任教,在北大学习、工作、生活了数十年。作为学者,谢冕在文学评论尤其是诗评方面卓有成就,著有《湖岸诗评》《共和国的星光》《中国现代诗人论》《北京书简》《谢冕文学评论选》《1898:百年忧患》等,主编《百年中国文学总系》等多种。
或许正是因为写诗、评诗的气质所然,散文《永远的校园》自始至终洋溢着一种无法遏制的诗情和诗意,因而更像是一篇散文诗。此文与众不同的是开篇有一“题记”:“这圣地绵延着不熄的火种”。这既是本文提纲挈领的题旨要义,本身也是一种诗意盎然的精神象征。“圣地”,一般而言,指的是神圣崇高而令人肃然起敬的地方,而在本文中,毫无疑问,作者心目中的“圣地”即“我的永远的校园”——北大。
本文一开头,作者用诗一般的优美语言抒写自己与北大结下的不解之缘,“一颗蒲公英的小小的种子,被草地上那个小姑娘轻轻一吹,神奇地落在这里便不再动了”,从此,“命运安排我选择了燕园的一片土”。能考入这所中国历史最悠久的美丽而又著名的高等学府,“湖光塔影和青春的憧憬联系在一起,益发充满了诗意的情趣。每个北大学生都会有和这个校园相联系的梦和记忆”。大凡人对于自己的母校,总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感情,许多年过去,岁月的风霜雨雪可以填平人生的沟沟坎坎,却抹不掉大学时代的梦和记忆,“尽管它因人而异,而且也并非一味的幸福欢愉,会有辛酸烦苦,也会有无可补偿的遗憾和愧疚”。《永远的校园》写的是作者进入这所著名学府后的“梦和记忆”,但更多的是对北大所特有的文化精神及其品格气质的理解、感悟和认同,是思索北大的历史文化传承的“记忆”而非纯粹的青春“梦”幻,因为,20世纪50年代以后的燕园从来就没有平静过,在那“愈来愈显得严峻的时代”,“热情受到冷却,理想落于地面,一个激情而有些飘浮的青年人,终于在这里开始了实在的人生”。第四自然段,作者追忆了当年在北大意气风发的学生时代的各种收获,“友谊的真醇、知识的切磋、轻松的郊游,甚至失魂落魄的考试,均因它的不曾虚度而始终留下充实的记忆”。
从第五自然段开始,作者夹叙夹议地描述了自己对于北大人特有的思想情操和文化传统的具体感悟和深刻理解,之所以既形象又深刻,原因正在于作者始终认同“这里是我的永远的校园”,在这里,“我的校园”已经将作为个体的作者与整个北大校园融为一体,包括思想上、精神上以及品格与气质方面的声息相通、休戚与共。“北大人的校园观念既是现实的存在,也是历史的和精神的存在”,因此,“我同样拥有精神上的一座校园”。作者从学生时代起就强烈感受到了北大师生“最敏感、也最有锐气的品质”,即使是在1950年代的多事之秋,“这里有向着习惯思维和因袭势力的勇敢抗争。那些富有历史预见和进取的思想,在那个迷蒙的时刻发出了动人的微光”。作者在燕园内伴同时代的“忧患”而“背上了沉重的人生十字架”,也同时完成了“自己的青春祭”。这里,记忆带着缺憾与苦涩,然而也多了几分理性与成熟。
值得注意的是,《永远的校园》对于多灾多难的时代反思,并无十分明确的时间线索,但却始终贯穿着一条历史行进的脉络,从1950年代直至20世纪末,一些在北大、在中国发生过的重大历史事件,似乎在作者的笔下都能够找到回应,但这种回应又并非一一对应,作者将其化入个体的沉思与感悟的诗性书写之中,而将更多的篇幅赋予北大代代相传的精神、品格、气质和传统,并引为自豪地由衷礼赞:“未名湖秀丽的波光与长鸣的钟声、民主广场上悲壮的呐喊,混成了一代人又一代人的校园记忆。一种眼前的柔美与历史的雄健的合成,一种朝朝夕夕的弦诵之声与岁岁年年的奋斗呐喊的合成,一种勤奋的充实自身与热情的参与意识的合成,这校园的魅力多半产生于上述那些复合丰富的精神气质的合成。”
从第十自然段至结束,作者更是“怀着神圣的皈依感”,将经过长时期在北大学习、工作、生活的体验和深思熟虑升华为对于北大的独特魅力的诗化归结:“这真是一块圣地”;“这里是我的永远的校园”;“这圣地绵延着不会熄灭的火种”;“这是一片自由的乡土”。因此,作者在本文结尾处毫无愧色地向世界宣告:“北大魂——中国魂在这里生长,这校园是永远的。”他庆幸于自己在此落地生根,“并至诚期望冥冥之中不朽的中国魂永远绵延”。
愿这“永远的校园”精神长存,魅力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