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传递机制与信用

崔苏卫

(南京工业职业技术学院 工商管理系,江苏 南京 210046)

在高信用度国家的交易中,交易的一方一般都先认为你是有信用的,一旦你失信,别人就永远不会与你交易。在我国,交易的一方一般都是以怀疑的心态、各种防范措施与你交易,在后续的不断交易中证明你是有信用的。两种信用机制,交易效率显而易见。这两种信用机制的差别主要在于信息传递机制的差别。我国当前的市场交易之所以出现不信任的现象,主要是信息传递机制不健全。信息传递是否及时、有效,直接关系到能否有效地建立信用。完善的信息传递机制应包括以下三个方面:

一、信息搜寻与信用

委托人通过信息搜寻,获得代理人拥有的部分或全部信息,使委托人与代理人信息对称。信息搜寻能有效了解代理人事前的隐藏知识,防止合同欺诈;能有效观察代理人履行合约的行为,防止违约行为。由于委托人信息搜寻能力的限制,一般不可能通过搜寻达到完全信息。信息搜寻还受其他许多因素的影响,比如,易出现信用问题的旅游业中,游客购物,在搜寻中由于没有历史记录,经营旅游商品的店铺很多,且搜寻的信息没有重复利用的价值,从而使游客的搜寻动力不足,有效搜寻不充分。因此,委托人的信息是有限的,仅靠信息搜寻是不可能完全清除信用风险的。

信息搜寻内容很广泛,包括代理人的历史记录、质量信息的搜寻、价格信息的搜寻等。历史记录的信息靠征信体系和信息发布体系的建设,委托人能做的工作是提供与其交易过的代理人的信用信息给征信机构;在合约订立前,从征信机构搜寻欲与之交易的代理人的信用信息。质量信息的搜寻与价格信息的搜寻相比,前者相对难搜寻,搜寻商品的质量相对易搜寻,体验商品的质量则难以预先搜寻,而像服务类商品的质量是很难搜寻的。价格信息搜寻相对容易一些,但也受“价格噪音”(多种定价)、虚假信息等因素的影响。为了提高信息搜寻的效率,搜寻成本非常重要。

信息搜寻一般都要支付时间、资源上的成本。搜寻成本是决定搜寻效果的一个重要因素,搜寻成本过高的行业和商品,一般信息的不完全性较大,也易产生欺诈和违约行为;相反,搜寻成本低的行业和产品,信息的不完全性相对较小,就不易产生欺诈和违约等失信行为。“如果有足够的信息灵通的消费者,所有消费者都被收取完全信息的竞争均衡价格”。

影响搜寻成本的因素很多,市场体制的完善程度决定价格信号是否真实;信息传递机制的健全与否决定委托人能否借助有效的手段进行搜寻;市场上厂商的数量也与搜寻成本有关,“随着厂商数量的增多,在收取的价格不同的情况下,获得信息的成本就可能会上升”。从这些众多的因素中,寻找降低搜寻成本的途径,以进行有效的搜寻,显得更为迫切。可以考虑以下几种实用途径:

第一,委托人与代理人共同支付搜寻成本。比如,在旅游市场,前面的摊位一般要价都很高,后面的摊位一般要价较低,实质上是后面的摊位为旅游者在价格中支付了部分搜寻成本。旅游者根据自己的学习曲线,很有可能不会在前面的摊位购物,特别是她对搜寻成本不是太重视的话,如时间宽裕,不要支付车费,更有利益动机进行搜寻。当然,后面的摊主不会无限制地降低价格,如果他知道莉莎徒步搜寻,不要支付车费,搜寻成本不高,他就会相应调整降价幅度。另外,我们是假定旅游品商场有一个入口,如果有多个入口,摊位间地理位置上的优势就相对减弱,从而使搜寻成本降低,不利位置的摊位也会调整降价的幅度。

第二,进行有效搜寻。全面搜寻的成本太高,降低搜寻成本的有效办法就是在保证搜寻效果的情况下减少搜寻。这就必须借助代理人发出的信号或其他方面的信息,进行有目标地搜寻。例如,借助品牌和市场份额来搜寻。大商场和市场份额大的品牌一般都是消费者购物的主要对象。这些地方的产品信息一般都比较真实,且有代表性。消费者一般会到这些地方搜寻。他人的信息也有利于减少搜寻,如游客通过询问当地人,了解搜寻的目标,通过旅行社和导游的介绍进行搜寻。现在有些旅行社和导游直接把游客引到与之有利益往来的店铺,不是为了减少搜寻,而是剥夺消费者搜寻的权力。

第三,减少厂商的总量。在一定情况下,减少厂商数量会增加社会福利。如果厂商数量很多,任一厂商削价都不会有收益,而消费者的搜寻成本也很大。如果几个店合并形成一个连锁店,并集体降价,它可能吸引消费者搜寻低价连锁店的一个。这样,通过减少独立店的数量,有效竞争会被增加,价格和搜寻成本都会降低。

当今信息量不仅大,而且有众多“噪音”,甚至有很多虚假信息。对信息进行过滤、甄别就是防止逆向选择和道德风险的有效办法。对已收集到的信息进行分类、加工、整理,是提高信息质量的一种途径,但这是一种事后处理的方式,而且这种方式增加了信息处理的量和搜寻信息的成本。如果在信息搜寻中设计一种制度安排,具备有信息的甄别功能,就能提高信息搜寻的效率和效果。信息甄别模型的一个例子是“指鹿为马”。宦官赵高想作乱,但恐群臣不服,于是有一天牵来一匹鹿献给秦二世,说是马,秦二世说:“丞相错了吧?明明是鹿,却说是马”。问左右大臣,有的沉默,有的奉和赵高说马,有的说鹿。赵高于是暗害了所有说鹿的大臣。在这个模型中,赵高与大臣间存在信息不对称,大臣都有私人信息,通过大臣选择的“合约”:沉默、附和、说实话,辨别出哪些大臣是忠臣,哪些是奴才,哪些是委屈求全者。

二、信号传递与信用

由代理人主动向委托人传递自己拥有的信息,是促使两者信息对称的另一条途径。有的饭店设置闭路电视,向消费者展示厨房里的整个操作过程,使消费者吃得放心;有的企业把加工工序放到商场,如羽绒被厂把“充绒”工序放到商场,让消费者现场观看加工制作,使消费者买个“放心”。这种信息传递可以是代理人主动披露或传递的。当然也有是被强制要求披露的,如“上市公司必须按照法律、行政法规的要求,定期公开其财务状况,在每个会计年度内,半年公布一次财务会计报告”。厂务公开也更多的是政府对国有企业作出的要求,政务公开是政府取信于民、保障人民知情权的自主行为。信息披露按目的不同,也有不同的方式,一般性的披露,仅仅是为了委托人了解代理人在履约中的行为(action),以便委托人随时监督。如上市公司的信息披露就属于这种类型。另有一种信息披露是代理人为了传递特定的信用信息,以使委托人(如消费者)做出有利于代理人(如企业)的行动,从而增加其市场成果。这种信息披露,就是信号传递模型。

当前失信严重成为经济生活的公害,以至于许多企业以“诚信”作为企业的字号,以此传递自己的信用信号。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我们可以用一个简单的信用传递模型来解释。设想有两组人,每一组都包括守信用的人和不守信用的人两类,但第一组内守信用的人占到50%,第二组内守信用的人占到80%。假定组内人知道谁守信用谁不守信用,但外面的人不知道。显然,外面的人更愿意与第二组人做生意。作为一个守信用的人属于哪一组时,他们更有积极性花成本把自己与那些不守信用的人区别开来呢?

假定守信的人的努力水平Q=2,不守信的人的努力水平Q=1。如果努力水平决定产出水平(Y),产出水平决定工资水平(W),则

第一组,雇主(只知先验概率均为0.5)给予的工资水平:W=Y=1×0.5+2×0.5=1.5

第二组,雇主(只知守信和不守信的先验概率分别为0.8和0.2)给予的工资水平:W=Y=1×0.2+2×0.8=1.8

作为一个守信的人,花成本区别自己能得到的预期收入是2,在不除去成本的情况下,在第一组能增加毛收入0.5,在第二组能增加毛收入012,如果两种情况下的成本相同,显然守信人在第一组更有积极性花成本把自己分离出来。再把这个结论推导一下,可以得出:在不守信的人较多的情况下,守信的人更愿意把自己区别开来。这就是为什么当前许多企业要千方百计标榜自己是诚信的。缺乏“诚信”的时代,诚信诚可贵。

作为传递信用的信号有多种,甚至风俗礼节、宗教活动也可以被用来传递信用信息。信用等级是一种直接的信号。拥有高等级信用的企业,自然会得到更大的授信额度。一般来说,传递信用的信号主要有:担保或保证、名牌、广告、责任法(实行招回制度)、标准和证明书等。

三、信息通道与信用

信息传输必须有一定的渠道,我国当前的信息通道偏少,传输效率偏低。没有信息通道,委托人就没有了解代理人的渠道,信息不对称的程度就会加大。信息通道不能简单的理解为征信和发布体系的建设。当然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方面,特别是在我国当前缺乏其他有效信息通道的情况下,显得尤其重要。另一个相关的问题是传输效率。单一的信息通道传输效率肯定受到局限,而且每种信息通道都有其自身的弱点。如果再加上认识上和工作上的误区(如各地、各部门自行搞一套征信和发布体系),那么效率就更低。当前,至少要三管齐下:

1.自发的社会网络和商业网络

我国社会历来是以家庭为中心的、以血缘为基础的一种社会网络。这种社会网络传输的纵向特征明显(如家长制),传输的范围也太窄(如家丑不可外扬)。所以这种传输的社会网络是一种封闭性的网络。在这种网络内有较强的信任度,对网络外的人几乎没有任何信任。用社会学家的说法,这种社会缺乏社会资本,一种人们之间的社会关系。因此,社会学家们强调,必须把经济系统嵌入社会结构中分析,重视社会资本的积累,发展各种社会组织。利用业已存在的社会关系是获取信息的重要手段。在我国由传统的“小村庄”式的社会走向现代开放型的匿名社会阶段,建立新型的社会信息网络非常重要。在现代匿名社会,人的流动性大大增加,一个不守信的人一旦加入到流动大军行列,若没有有效的信息传输渠道,很难使他得到有效的惩罚。这种新型的社会网络就是要建立自愿性的、紧密型的交叉联系,通过物理上的接近和面对面的沟通,建立家庭外的信任。现代信息技术的发展增加了信息共享的空间,同时,又由于面对面交流的减少(虚拟交流)也为欺诈提供了空间。所以,交流与交往两者必不可少,是构筑新型社会网络的两个必要条件。

商业网络也是十分重要的信息通道,市场经济的发展与商业网络的发展应是同步并进的。但我们在转型中,商业网络的发展滞后,特别是各类专业协会太少,有的则是行政机关的附庸,真正由企业自行组织与管理的专业协会尚处于萌芽状态。自发性协会(包括农村的专业合作组织)按市场机制组建与运作,对协会各成员的产品质量进行统一管理,收集成员各方面的信用信息。协会通过定期与不定期的聚会,成员间互通各方面的信息。成员通过这种集会,了解其它成员的信用状况。一旦哪个成员失信,其信息迅速在协会内部传播,从此谁也不会与失信者交易。协会由于其专业性,在解决成员争端时也更为有效。相对法庭来说,其交易成本可能更低。

2.政府引导的征信和信用发布体系

征信和信用发布体系与社会网络和商业网络相比,前者信息传播的范围很广,能为非协会成员提供信息渠道和信息服务,信息可以共享,从而使新进入者可以了解网络内成员的信用情况,它没有网络所具有的对非成员的排他性,也没有竞争性。因此,征信和信用发布体系具有公共产品的性质,使用该系统的人越多,效率就越高。建立征信和信用发布体系,首先要做到一个企业一个信用号码,不能一个部门设计一套码,也就是说,不能使每个企业有多个码。其次,要确立征信和信用发布体系建设的主体。既然征信和信用发布体系具有公共产品的性质,自然政府的作用就必不可少。但政府在其中所起的作用不必是主导作用,完全可以是引导作用。美国的信用体系就像其崇尚自由竞争一样,以市场机制驱动为主。在个人资信服务领域,全美国有一千多家当地或地区的信用局为消费者服务,但这些信用局中的绝大多数或者附属于 Equifax,Experian/TRW和TransUnion三家全国最为主要的信用报告服务机构,或者与这三家公司保持业务上的联系。这三家公司都建有在全国范围内的数据库,包含超过1.7亿消费者的信用记录。信用局每年会提供5亿份以上的信用报告。在企业征信领域,邓白氏(Dun&Bradstreet)是全世界最大、历史最悠久和最有影响的公司,在很多国家建立了办事处或附属机构。邓白氏建有自己的数据库,该数据库涵盖全球5700万家企业的信息。在完备的信用法律体系下,美国政府没有一个直接管理信用体系的机构,但有关政府部门(如联邦贸易委员会、财政部、联邦储备系统等)和法院仍有监督和执法作用。

3.正式的闲谈

闲谈被许多社会学家作为信息的传输渠道而进行了许多广泛的研究。最常见的闲谈就是类似农村的“长舌妇”,闲言碎语对一个人的信誉的影响是很大的。凯伦称为“无形的眼”,通过听得见的语言而产生作用。闲谈对信息传播的作用主要体现在这么几个方面:一是通过闲谈使得对失信行为产生共识,为实施有效的处罚提供思想基础。闲谈中会加入个人道德判断,最后会“同仇敌忾”。二是闲谈通过信息储存、恢复和共享而产生作用。闲谈的过程,也是将信息储存在更多的人群中。闲谈会将“陈芝麻、烂谷子”一类的事情搬出来,具有较强的信息恢复功能。闲谈本身,就是闲谈者之间共享信息。每人将自己的信息传输给对方,作为回报,别人也将信息传输给自己。三是闲谈是一种低成本信息传输方式。它不需要组织成本,不需要付费就可获得信息,不需要专门花成本和时间去接受信息。四是闲谈是一种高效率的传输方式。传播“小道消息”的途径很多,人群较众。没有人能终止闲谈,没有人能控制闲谈。闲谈在传输信息中创造信誉和惩罚失信者。诚实守信者,会成为美谈,有口皆碑;不守信用者,会臭名远扬,众口铄金。闲谈是一把软刀子,唾沫能淹死人。□

[1]卡尔顿,佩罗夫.现代产业组织[M].上海:上海三联出版社,1998.

[2]威廉森.治理机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1.

[3]青木昌彦.比较制度分析[M].上海:上海远东出版社,2002.

[4]科斯,哈特,斯蒂格利茨.契约经济学[M].北京:经济科学出版社,1999.

[5]张维迎.博弈论与信息经济学[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

[6]张维迎.产权、政府与信誉[M].上海:三联出版社,2001.

[7]科尔内.诚实与信任:后社会主义转轨时期的视角[J].〈比较〉第9期.北京:中信出版社,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