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改变了美国的火灾

刘戈

当我们梳理历史的时候,哪些事件会成为历史的里程碑或者分水岭呢?有些时候是一场戰争,有些时候是一个会议,有些时候是一个科学发现,有些时候是一场——灾难。

在纽约这座摩天大楼林立的城市中,有两次巨大灾难改变了美国的历史。一次是2001年的“9·11”,一次是1911年3月25日的华盛顿广场大楼起火。两次灾难发生的时间正好相差90年。

在纽约曼哈顿南部百老汇大街和第六大道之间,有一片长方形的绿地,名叫华盛顿广场。广场边上有一栋10层高的大楼,现在属于纽约大学。一个世纪前,每天会有很多年轻的女孩儿走过窄窄的街道,进入这座大楼,不过她们不是去上课,而是去一家叫做三角内衣厂的工厂里做工。这家内衣厂位于这幢大楼的最上面的3层。

1911年3月25日,这里发生了一场火灾。26日《纽约时报》头版头条的标题这样描述:“141名男女工人死于大火;被困华盛顿广场大楼高层;街上尸横遍地;楼内堆尸如山”。标题的下面是这样一段导语:“位于格林尼街与华盛顿广场拐角处的10层大楼中有3层昨天焚毁。大火中141名年轻的男女工人——其中至少有125个姑娘——被烧死或者在跳到楼下的人行道上时摔死。”

“躺在陈尸房的遇难者中,大多数是16岁～23岁的姑娘。她们是三角内衣公司雇来缝制女用衬衫的。这些姑娘大多数不会说英语。几乎所有人都是她们贫苦家庭中主要的经济支柱。”《纽约时报》的报道这样描述死者的共同特征——她们是从落后地区来到发达地区打工的“外来妹”,她们从波兰、意大利、爱尔兰、俄国等地漂洋过海来到纽约,她们中的大多数还没有拿到美国“户口”。

在近年出版的一本名为《三角工厂——改变美国的一场火灾》的纪实作品中,有对这场火灾的更为详细的描述。

“没人知道火是怎样烧起来的。8楼车间里有很多张木制的大裁剪桌,桌上堆着布匹,地上到处是碎布头。借着满地的易燃物,火势迅速蔓延,很快吞没了8楼,又窜到9楼。浓烟弥漫,几百名女工在呛人的浓烟和烈火中惊惶失措地乱跑,哭喊声、惨叫声、玻璃碎裂声,响成一片。”

“一群女工设法逃到防火梯上,试图通过防火梯逃生,但是,年久失修的逃生梯已经严重锈损,在姑娘们的重压下,防火梯轰然断裂,女工们惨叫着,从高楼上跌落。”

“大楼下面的人们绝望地看着着火的楼层,无法救助。顷刻,浓烟滚滚的窗口上,出现几个姑娘的脸。她们爬上窗台,站在高高的窗台上,她们的背后是地狱般的烈火。在无数双焦急、痛苦、绝望的眼睛的注视下,姑娘们如同一只只火鸟,从24米的高楼上纵身跃下,落到坚硬的人行道上,鲜血从她们破碎的身体里喷涌而出。接着,又一个女工从楼上跳下,又一个,又一个……”

这场发生在人们眼前、被众多纽约人目击的大火震动了全美国,并且引发了后来一连串社会改革。其实,就在火灾发生的一年前,纽约的几百家“血汗工厂”的工人们曾经举行过声势浩大的罢工,要求提高工资、减少工时、改善工作条件。三角工厂的女工们也是其中的积极参与者,她们特别要求改善工厂的防火设施,但罢工以失败告终。由于生活所迫,姑娘们不得不回到她们已经意识到随时会发生火灾的工厂。

在此之前,纽约人并不关心这些近在咫尺的“血汗工厂”里工人们的境遇。但这次灾难唤醒了纽约人的良知。4月5日,一个阴沉的下午,12万名工人组成了一条长长的、沉默的人流,从曼哈顿的心脏淌过。那是一场沉默的游行,除了哭泣,没有口号。

此后不久,纽约建立了有25个成员组成的“改进工作场所安全委员会”。委员会第一年就在纽约视察了1836个工作场所,听取了222人的相关证言。这个委员会的第一个4年任期,是大家公认的“工厂立法修法的黄金时期”。

根据委员会的建议,到1914年,纽约州共通过了34项改善工人工作条件和劳动安全的法律。这些法律的通过,被看做是“进步时代”最重要的成果。

美国的《劳动法》也是在这一时期通过的,三角公司火灾惨案成为立法的依据。《劳动法》规定,工作场所每3个月就必须进行一次防火训练;在7层以上超过200名工作人员的楼层,必须安装自动防火喷淋系统;任何一个超过两层、雇员超过25名的工作场所,都必须安装自动报警系统。

2001年2月15日,三角女式衬衣工厂大火的最后一位幸存者——罗丝·弗雷曼女士去世,享年107岁。美国各大媒体报道了她去世的消息。

2001年3月14日,纽约市议会以压倒性多数通过了一项“反血汗工厂”提案。根据这项提案,政府不得用纳税人的钱来购买“血汗工厂”的产品,诸如警察和消防队员的制服等等。

三角工厂的事件后来被写进美国高中历史教材中,成为美国现代主流价值观的一部分:生命的价值重于财富。

(绯樱摘自《商业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