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谅了父亲
2010-07-05孙俪
孙 俪
1982年9月26日,我出生在上海市虹口区一个清贫的家庭。父亲开钟表维修店,母亲在商店当营业员。我五六岁时,母亲可能觉得我有这么强的表现欲也算“艺术天赋”吧,就把我送进了上海文化宫舞蹈班。
老实说,我的读书成绩一直都很“低调”。当时每天下午都去练舞,耽误不少课,可我小学没毕业就随上海东方小伙伴艺术团出访了英国、美国等11个国家。舞蹈,给我这个成绩不好的孩子带来了自信和骄傲。
读初—那年,父母离婚了。父亲搬离了我们不足10平方米的小屋,住到马路对面爷爷家。
疏离,让我对父亲的感情渐渐淡漠。1995年我13岁生日那天,妈妈为我炖了鸡汤,端汤时不慎烫伤了右手。漆黑的夜里,我跑去街道诊所买药。棚户区没有路灯,我无比坚定地朝小巷深处的诊所跑,经过父亲的门前时,委屈一下子涌上来,我不禁停下来伤心地蹲在地上啜泣。末了,我用一块石头在父亲门前写下“天下最坏的爸爸”才离开。
就在那年年底,妈妈下岗了,只好到一家缝纫店打工,我上学和学舞蹈的费用不够了。我决定鼓起勇气向父亲要抚养费,到了父亲家才知道,随着时代的发展,好的钟表有了专门的维修点,廉价的钟表又没人愿意修,修表店早就关门了。
但得知我们的情况后,父亲每个月都会送些补贴、买些吃的给我。后来,我从爷爷那里知道,父亲为了给我补贴,把烟戒了,牌也不打了。可我依然觉得父亲不够爱我。
1997年10月,初中刚毕业的我,被上海警备区文工团特招入伍,父亲提出送我去部队报到,我拒绝了。
此时,我告诉自己:最需要父爱的时候没得到,现在已经不需要了!细心的妈妈渐渐觉察出我对父亲不尊重,严肃地对我说:“连亲生父亲都不能原谅的人,即使有了出息也不会快乐!”我受到很大的触动:是呀,我和逝去的童年较劲儿又有什么意义呢?
当我试着理解父亲、接近父亲时,父親再婚了,一年后,又生了一个女孩儿。对父亲的新家和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我更觉得陌生而不愿触碰了。
但是血脉有着解释不清的力量,它让我想父亲、想见父亲,尤其是在演亲情戏时,我的脑海常浮现父亲的脸,模糊又亲切,让我恣意泪流,根本不需要导演说戏或眼药水。
2002年秋天回上海时,我再也忍不住了,要回那片出生和长大的棚户区看看,去父亲的新家看看!那天,父亲“一家三口”对我的到来十分惊喜,父亲没说什么,向邻居借了厨房去弄菜。我打量着父亲的家——一间在墙角搭起的小屋,只有五六平方米,墙上有一张梯子,每天睡觉都要爬梯子上“二层”,一家的生计全靠门前的小副食店。
那天,周围的老街坊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小妹和你小时候长得真像啊!那一刻,我从心里感悟到血脉的奇妙与感动。我抱着小妹,和父亲相视而笑。—切怨恨都沉淀了,父亲的家,从此成了我的温馨驿站。我还把漂亮的小妹送去我幼时学舞的上海文化宫舞蹈班。
时至今日,我都能觉察到父亲对我是心存愧疚的,他从不在别人面前提起我这个女儿。他过55岁生日时,我忍不住问他:“是不是更喜欢小妹?”父亲腼腆地笑而不语,倒是活泼的小妹接过话茬:“爸爸喜欢姐姐,每个晚上都守在电视机前搜索姐姐演的电视剧!”
我心里知道,父亲是爱我的……
(辛麦摘自《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