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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哈军工求学的日子

2010-06-09郭德逊

党史博览 2010年9期
关键词:哈军工陈赓院长

○郭德逊

在中国的教育史上有这么一颗灿烂的明星——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工程学院 (因校址在哈尔滨而被人们称为哈军工)。她从1953年创建到1966年改制共办学13年,毕业的学员虽说只有1.1万名,但却出现了许多栋梁之才。

1960年我从河南省新乡市高中毕业,报考志愿是北京大学文学系。高考之前,学校突然通知,要保送我到北京一个大学的留苏预备班学习。8月初,学校党委书记又突然告知我,全国所有留苏预备班全部停止招生,现在改为保送到哈尔滨一所军队学校读书。部队的招生干部已经查看了我高中三年的全部学习成绩,审查了我的政治思想表现和身体状况,还查了我家三代的历史。那时尽管我对这所军校一无所知,但是当时我们所受的教育是“一切听从党安排”,“党的需要就是我的志愿”。就这样,我被保送到了哈军工。

一晃50年过去了,回忆起在哈军工学习的经历总使我心潮澎湃。在那里,我的世界观得到了真正的锻造,哈军工影响了我的一生。

初到哈军工,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对于我们这些刚从地方中学毕业的学员来说,初到哈军工,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切都感到新奇与惊讶。

一进学校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几百亩大的广场和四周耸立着的几栋覆有宫殿式大屋顶的教学大楼。每栋大楼高高的屋脊两端各蹲着一只老虎模型,四角挑檐上是一排武器设备的小模型。每栋大楼的武器模型都不一样,有飞机、大炮、舰艇、坦克等。早晨6点钟起床号声一落,转瞬之间偌大的操场立刻变成口令震天、歌声嘹亮的海洋,全院人员列队跑步进入大操场,从而开始了紧张的一天。上课的军号声一旦响起,整个校区就立即变得鸦雀无声,空若无人。出操、上课、就餐、就寝,似乎这里的空气起伏也都以军号为令。

刚来军校,我们对军衔知之甚少,只能凭着领章上黄杠杠和五角星的多少来判定着装者“官”的大小。有一天,一位领章是两条杠杠、四颗星星的“大官”来到我们宿舍与我们谈心。突然,一位领章上只有一颗五角星的人出现在宿舍门口,四星军官立即起立,向这位一颗星的来者敬礼。原来是一位学院的将军来了解我们这些新学员的生活和学习情况。他看到我们每个人床上的被子叠得五花八门,笑了,说:“不要紧,没有经过训练嘛,可以原谅,再过几天还是这样可就不行了。”他又说:“同学们,你们来到这个学校就已经是陈赓院长的学生了,你们可要严格要求自己啊!”

进入哈军工后,新学员首先要接受为期两个月的军事训练。区队长以上干部均由现役军官担任,正、副班长则由学员自己推选。我被推选为副班长。训练的课目,从单兵的立正、稍息等基本训练,到营、团的指挥,还有一些轻武器的实弹射击。对于我们这些刚从地方中学来的学员来说,军营的生活的确十分紧张,开始时很难适应。

那时的生活都是掐着点过的。早晨6点10分到6点40分是出操时间。6点40分到7点是整理内务时间。这20分钟时间除了洗漱之外,还要把宿舍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切摆设必须整齐划一:被子要叠得像刀切的豆腐块儿一样有棱有角,全宿舍床底下的脸盆、鞋子必须整齐摆在一条线上,就连放在茶缸里的牙刷也必须向一个方向倾斜。无论是出操、上课还是进食堂,都必须集合、列队行走。即使是上街,我们也必须“两人成伍,三人成行,四人成方”。因此,三四个哈军工学员一起上街时,就会成为街上的一景。

一日三餐之前,我们都要整齐地坐好,班长喊“开始”后才能端碗举筷。就餐时,谁也不许讲话。每晚都要点名,清点人数,进行一天的讲评。记得有一天傍晚讲评,有一位同学脸上被蚊子叮着了,他用手去打蚊子,立刻被教官叫出队列,问他为什么随便动作。那位学员说是有蚊子叮脸上了,教官严厉地说,就是被蛇咬着了也不许动!教官的话说得我们目瞪口呆。教官又耐心地说,这是军队的纪律,一个没有严格纪律的军队是不可能打胜仗的。

学院还规定:任何物品的摆放都必须整齐;全院人员不准留长发、蓄胡须;领扣、衣扣和裤扣要钉得整齐;在任何场合都要做到站有站相、走有走相、坐有坐相,不准抄手、背手或相互攀肩搭背;出入校门一律凭出入证。据我所知,有一个学员因出入证丢失而半年没能出校门。

我所在区队的区队长是一位多次立功的英雄,态度非常严肃。对于违反学院规定者,第一次予以提醒,第二次就要在当晚进行批评。他说:“服从命令听指挥是军人的天职,同时也是我们哈军工的传家宝。”他曾给大家讲过这样一个故事:

哈军工筹建时,斯大林签署命令,委派以苏军瓦·依·奥列霍夫中将为首席顾问的顾问团(100多人)前来我院。奥列霍夫中将是一位十分严厉的军人。一天上午,他带领各系的苏联顾问,在一位副教育长和几位干部的陪同下,来学员大队检查内务卫生。

奥列霍夫中将先到一个学员宿舍,在室内扫视一周,立即挑出了毛病:“这几个被子叠得没有棱角。那两张床单铺得不平。洗脸毛巾挂得不齐……”然后,他当着大家的面,单腿跪在地上,俯下身子,仔细查看放在床下的脸盆和茶缸、牙刷。脸盆里面虽然没有脏衣服、臭袜子,但他还是发现了问题:“脸盆放得不整齐,没有摆成一条线。唔,牙刷的手柄没有朝上,倾斜的方向也不一致……这些都要改正。”说完,他就动手作示范,把脸盆、茶缸、牙刷摆放得整整齐齐。大概是跪得太久,他扶了一下床沿儿才站了起来。

接着,奥列霍夫中将用洪亮的声音说:“我们是一个高级军事技术学校。入校的学员首先应当是个兵,要先学好必要的军事课目,然后再去学专业知识。在为期五年的专业知识教学过程中,你们一时一刻也不能忘记自己是个兵。要把一个青年学生、一个老百姓变成一个兵,培养成一个合乎标准的军人,不严格要求,不养成集体主义思想和一丝不苟、步调一致的优良作风,是不行的。你们今后要当一名军事工程师。如果让你设计一个精密零部件,你制图时差了零点几毫米,就会使之装配不到整机上,即使勉强装上也会出故障,甚至发生危险。你们中国有一句成语,叫‘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就是这个意思。所以你们必须在日常生活中养成严谨、认真的作风。”

“我们面前的任何敌人和困难,只会更加激发我们冲向前去战胜它的激情”

接受了基本的军事训练后,我们接到一个“战斗任务”——消灭阿城(距哈尔滨20多公里)的一处“敌人据点”。行军时,每人除了要背钢盔、背包(里面有被子、褥子、鞋子、换洗的衣服)、水壶、牙具、餐具之外,至少还要背工兵锹1把、五四式手枪1支、冲锋枪(或半自动步枪、轻机枪)1支(挺)、子弹(教练弹)数百发、手榴弹(或苏制手雷)5枚,总重量有30多公斤。背着这些物品,开始时感觉不算太重,但时间一长就重如千斤了。

第一天,我们急行军十几公里。途中,我们班的一名学员气喘吁吁,一瘸一拐,怎么也跟不上队伍。他对我说:“副班长,我的脚上打泡了。”

“敌人已经追到你的屁股后边了,快跟上!”我走到他跟前,命令道。

“不对!”站在我旁边的区队长立即纠正我的话,“敌人就在前边,迟到就会贻误战机!多一名战士,就多一份胜利。”然后,他接过那名学员的枪,背到了自己身上,说:“快走! ”

区队长一边快步行走,一边对我说:“你刚才说‘敌人已经追到你的屁股后边了’,难道我们是逃兵吗?我们哈军工的每一名军人,在任何敌人和困难面前都不会当逃兵,也不允许当逃兵,懂吗?我们面前的任何敌人和困难,只会更加激发我们冲向前去战胜它的激情,只能冲锋在前!”

完成野营拉练的一系列课目之后,我们从阿城返回学院途中还进行了一次投掷苏制手雷的实弹练习。大家挖好掩体后,区队长给我们讲了投掷要领。由于拔掉保险插销的手雷离开手几秒钟后就会爆炸,所以实弹投掷时,区队长一直站在投弹者身边,生怕有一点儿失误。

轮到一名女学员投弹了,但她还没走进掩体腿就开始打哆嗦。区队长一边鼓励她,一边反复向她讲授操作要领。过了好大一会儿,女学员才将手雷举了起来,但握手雷的手却哆嗦得厉害。可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女学员不仅没有将手雷投掷到掩体的前边,反而使之落在了掩体后边2米多远的地方。区队长一个箭步冲过去,将女学员压在了身体下。一声巨响过后,大家一齐拥到了掩体里,女学员安然无恙,区队长的背上却已经渗出了鲜血。

除了陈赓院长外,哈军工还有四位兵团级干部和许多老红军、老八路、老英雄。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文化程度并不高,但都经过战火洗礼,军容严整,作风朴素,既是我们的领导,又是我们最忠实的“服务员”。例如,导弹工程系负责行政工作的王俊所领导的几个食堂,一直是全院学员食堂中的模范单位。一次,周恩来总理来学院,还特地委托邓颖超视察了几个学员食堂。参观后,邓颖超很高兴,表扬了王俊,还嘱咐陪同的院领导:要把伙食搞好,注意卫生,保证学员能够吃饱吃好。这些老干部,有时坐在我们教室后排座位上和我们一起听课,有时来学员食堂与我们一起就餐,或者到学员宿舍与我们促膝谈心。

陈赓院长把这些英模和老干部称为建设好哈军工的一根“台柱子”。他说:“我们知道,兴办一所军校,不管是指挥性质的还是技术性质的,由于其职业的特殊性,决定了其学员首先要是一名合格的军人,其次才是指挥官或工程师。在完成这个任务中,老干部,也就是军事指挥干部和管理干部,发挥着重要的‘台柱子’作用。没有这根‘台柱子’,哈军工的办学宗旨就无法贯彻;没有这根‘台柱子’,学员就无法成为合格的军人;没有这根‘台柱子’,学员也就无法成为懂得战术的军官……”

陈赓院长将“八角帽”和“四角帽”、“二万五”和“十年寒窗苦”相提并论

我们一入校,就领到了作业本、笔、绘图仪甚至演草纸,唯独没有课本。发给我们的教材,几乎都是临时印制的。就连高等数学、外语、机械制图这些基础课的教材,也大多是一个或几个章节,连个封面也没有。据说,这些教材都是由学院教授会编写、学院印刷厂印刷。哈军工之所以自己编印教材,不仅是因为许多专业在地方大学甚至国外大学都没有设置,更重要的是为了以更高的目标、更严的要求培养学生。我深深感到,许多教授讲的课,不仅是在传授高深的理论知识,那工整的板书,流畅的字体,通俗幽默的言语,更给人以艺术的享受。

以教学为中心的思想,促进了哈军工的繁荣。为了把学员培养成设计、制造工程师,学院加强了学科建设、专业建设和课程建设。课程建设突出反映在基础课上。1961年前后,学院出版的一些教材,其深度与广度的把握,科学性与教育性的结合,都可以与那些名牌大学编的教材相媲美。在学科建设和专业建设方面,学院的新专业如雨后春笋。其中,原子弹专业、导弹专业、无线电专业,都是在国内首先开设的。后来,学院又不失时机地创建了国内少有的计算机专业。这些新专业的建立与高质量人才不断走向军队和社会,使得哈军工声名鹊起。

为了达到对学员的培养目标,20世纪50年代末至60年代初,哈军工的教员开创性地进行了许多项国防科研工作,如马明德教授设计并建成的风洞工程、东风113工程,顾懋祥教授领导的气垫船工程,慈云桂教授领导的441-B舰载计算机项目等。这些科研成果在国内外都具有领先水平,推动了哈军工的整体建设。1962年前后,哈军工进入了鼎盛时期,在军内外享有很高的声誉。

哈军工校园占地面积很大,教员往往要走很长路才能到达教室,但他们上课从未迟到过。有一次,一位专业基础课教员生病了,脸色苍白,咳嗽不止,还不时用手帕捂着嘴,但他还是坚持讲完了这堂课,令学员们感动不已。当时,像他这样抱病坚持工作的教员很多。

据我所知,哈军工教员的工作热情如此之高,是与陈赓院长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指导思想分不开的。当时,学院教授会的许多教授,都是周恩来总理直接从全国各名牌大学调来的,有些则是陈赓院长请周总理“特批”的。有一次,陈赓院长去找周总理,恰逢周总理正在开会。于是,陈赓院长就在门外等候,乘周总理入厕之际追到厕所里请总理审批。周总理批示同意后,说道:“这可是你陈赓的一大发明,可以写到你的自传里去。”

建院之初,陈赓院长自己住在简陋的小平房里,把条件好的楼房让给老教师们住。他礼贤下士,接见每一批前来哈军工工作的教授,为他们的学习、工作营造良好的环境。他关心老教师们的政治生命,处处设法保护他们。当反“右派”运动来临时,他指示学院组织老教师去外地参观,有意让他们免受冲击,从而保护了一大批优秀的科技人才。针对一些老干部一提起老教师就想到资产阶级,陈赓院长说:“你戴过 ‘八角帽’(即红军帽),他戴过‘四角帽’(即博士帽)。我们既要承认二万五(即长征),也要承认十年寒窗苦。你是老资格,他在科学技术上奋斗了几十年,也是老资格……老资格光荣,做好知识分子工作就更光荣。”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陈赓院长敢于把“八角帽”和“四角帽”、“二万五”和“十年寒窗苦”相提并论,不能不令许多人感到吃惊。

老教师们得到陈赓院长如此厚爱,怎能不拼命工作呢?他们认为哈军工不同于一般的大学,所以都能以高度的责任感为学员白天上大课,晚上上小课,或进行辅导、补课。

陈赓院长把老教师比做建设学院的另一根 “台柱子”,在三年内组建起一支拥有2000多名高水平教师的师资队伍,并把他们与来自五湖四海的干部团结得像一个人一样。一位老干部至今回忆起此事仍连声赞叹:“当时我们对陈院长都不理解。今天看来,他真是高瞻远瞩,远见卓识呀!”

哈军工之所以能形成一个为党、为军队献身和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良好育人环境,就是因为有了老教师和老干部这两根“台柱子”,而这两根“台柱子”的基石就是陈赓院长。

陈赓院长曾多次对哈军工的干部们说:“我们办军工靠‘两根柱子’:老干部和老教师。军工就好比一个饭堂,学员是来吃饭的,教师是上灶的大师傅,我们这些人都是端盘子的。”对于上述“两根柱子”,陈赓院长都提出了要求:所有的老教师要教好书,就像食堂的厨师一样为学员做出香甜可口的饭菜来;所有的党政干部要为学员取得优异成绩而做好思想和物质方面的保障工作。“二老办院”的真正含义,就是要以学员为主体,以教学为中心,为国家培养出大批技术过硬、品德优秀、身体健康的人才。

苏联顾问感叹:“在谭国玉同志的身上,我看到了中国人民解放军是战无不胜的。”

我喜欢看书,无论到哪里,只要有时间就往图书馆跑。到了哈军工,图书馆自然是我常去的地方。

当时,哈军工的图书馆设在一座三进式庭院里。庭院坐北朝南,大门上方镌刻着“文庙”两个大字,两侧楹联的字迹已模糊不清。院内的大成殿红墙黄瓦,雕梁画栋,飞檐高耸。这座文庙始建于1926年,是东北地区规模最大、保存最完整的文庙,堪称东北一景。高年级的学员给我们讲述了有关文庙的故事:

1952年底,哈军工尚在筹建时,陈赓院长带着几个同志视察大院的地形。当大家来到文庙正门时,陈赓院长和大家开玩笑说:“请同志们注意军容风纪哟!这可是我们大成至圣先师孔夫子的地盘儿,我们可不能失敬啊!”走进大院,他审视一番后又说:“我们选择文庙街作为院区,真的选对了。这座文庙多好哇!我看可以利用这个大院子作为我们的图书馆。这个大成殿嘛,高大亮堂,就当阅览室吧。孔夫子不会反对吧?”大家一致同意他的意见。

走到一座高大的石碑前,陈赓院长又停了下来,用手摸了摸驮碑的赑屃说:“咱们办的是亦文亦武的军事技术大学。在文庙里静心读书,能让我们的教员和学员常常想到孔夫子教导门生的学习方法——‘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我很喜欢这座文庙,我们军工占了一块风水宝地呀!”

我所就读的第五系三科,有一位名叫谭国玉的老大哥学员,他的事迹让我终身难忘。

谭国玉是哈尔滨人,1947年参军,多次立功,在辽沈战役中担任“老虎连”的指导员。1950年部队开展“扫文盲,学文化”运动时,他达到了初中文化程度。1953年,他被保送到哈军工学习。开学时,他在班里的会议上表决心:“我人在阵地在,一定要像消灭敌人一样战胜学习中的困难。”然而在入学文化程度摸底考试中,他的5门功课一共只得了7分(当时实行的是5分制)。苏联顾问说:“谭这个学生是怎么混进来的?这里是高等学府,赶快让他回原部队,从小学文化学起。”老师和同学们也都为他着急。谭国玉只得向区队长递交了退学报告。

从新生大队领导的汇报中了解到谭国玉的情况后,陈赓院长便找谭国玉谈话,对他进行了耐心的教育,鼓励他发扬“老虎连”敢打敢拼的革命精神,坚决完成党中央、毛主席交给的攀登军事科学技术高峰的任务。陈赓院长的谆谆教诲令谭国玉深受感动。他说:“院长,你放心,我不要求退学了。既然你把学习当成阵地交给我,我死也要死在阵地上。”第二天,谭国玉就撤回了退学报告。

此后,谭国玉以“人在阵地在”的精神,拼命学习,每天的睡眠不足两个小时。由于苦读,他体质下降、明显消瘦,多次晕倒在锅炉房里。经过5个月的努力,他补习完了高中的数、理、化课程。此时,陈赓院长决定,把谭国玉当做典型,千方百计把他培养成才,让这位文化基础较差的解放军基层干部登上军事科学的圣殿。

尽管如此,在1953年7月20日进行的一期学员文化补习教育结业考试中,谭国玉除数学外,物理、化学都不及格。按学院的规定,一门不及格还可以勉强作为试读生入系试读一年,两门不及格就要退学了。正当谭国玉收拾东西准备离校返回原部队时,突然接到让他去陈赓院长家吃午饭的通知。吃饭时,陈赓院长针对谭国玉的思想实际,有的放矢地对他进行开导、激励,并告诉他:“院党委已经研究过了,决定破格把你分到五系试读一年。”谭国玉喜出望外,当即向陈赓院长保证:“谢谢院首长!我一定能学好,绝不会再掉队!”

后来,陈赓院长又两次找谭国玉谈话,主要是提醒他注意改进学习方法,不能总是通宵达旦地苦读,要多向成绩好的尖子学员学习。同时,系主任唐凯将军也经常找谭国玉谈话,鼓励他戒骄戒躁,再接再厉……

在实践中,谭国玉逐渐摸到了学习的门路,学习起来也更加争分夺秒、认真刻苦。第一学年上学期只有个别功课不及格,下学期全部及格,从而摘掉了试读生帽子,转为正式生。第二学年,他的考试成绩在上学期出现了4分,下学期出现了5分。

从第三学年开始,每逢期末考试,系、科首长和教员都要坐在一起看谭国玉回答问题。谭国玉得了一个5分,他们就再抽一张试题卡片让他回答,结果还是5分。下学期,谭国玉的考试成绩全都是5分,并从此在自己的成绩单上消灭了4分。然而,苏联顾问团对谭国玉的成绩仍抱有怀疑。首席顾问奥列霍夫中将指示五系主任顾问克拉辛柯夫教授,到考场观察和监督谭国玉的考试。在事实面前,克拉辛柯夫服气了,跷起大拇指对谭国玉说:“很好!”他还说:“在谭国玉同志的身上,我看到了中国人民解放军是战无不胜的。”

事后,谭国玉获得了在军旗前照相的荣誉,他的故事还被学员自编自演成独幕话剧《谭国玉》。作为哈军工的一位刻苦学习的标兵,谭国玉后来成为我军的高级将领,为国防现代化建设作出了突出贡献。

13年里,平均每个月都会有一位上将军衔以上的部队首长或地方的省部级以上领导来哈军工视察

1960年我进入哈军工学习时,正值国民经济困难时期。这年冬天的一个星期天,我去哈尔滨工业大学看望一位高中同学。那位同学告诉我,由于粮食和蔬菜不足,许多人营养不良,得了浮肿病,他们学校已经停课好几天了。

1961年春节,我把从每月7元的津贴中节约下来的20元钱寄到了家里。父亲给我回信说:“家里用你寄来的20元钱买了3斤胡萝卜,很解决问题。”当时,我对家中生活困难的情况一点儿都不了解,至于这3斤胡萝卜究竟怎么“很解决问题”就更不知道了。

由于当时食品匮乏,许多学校都取消了体育课。为此,我们曾询问体育老师:“我们的体育课是否也要取消?”这位老师是一名国家级运动员,20世纪30年代曾参加过在德国举行的世界体育比赛。体育课上,他以自己的亲身经历,讲述了当年西方国家把我们看做“东亚病夫”的屈辱历史。针对地方院校取消体育课的情况,他说:“这是国家经济暂时困难时期为保护学生体力而采取的临时措施。而我们呢,情况则不同。党中央、毛主席、中央军委十分关心大家,给我们从新疆、青海调拨来了两个车皮的干牛羊肉,从甘肃调拨来了一个车皮野马肉,从白城子军马场调拨来了数千斤猪肉。武汉市和河南省许昌市将群众过年的羊肉支援了我们近百吨;黑龙江调拨给我们咸鱼干几万斤,还每月供给我们白糖一万斤……此外,学院还给大家购买了大量的鸡蛋、蔬菜。大家吃的大苹果,原来是为抵偿所欠‘老大哥’债务的,可人家用套圈一套,说直径不够,就全给退回来了。人民群众舍不得吃,就送给了我们。大家每天早餐有牛奶、水果,晚餐和午餐都是三菜一汤。我可以告诉大家,经过科学计算,咱们学员每天吃的食物可产生3000千卡以上的热量,完全可以满足大家学习和锻炼的需要。我希望大家练好身体,学好技术,以备将来报效祖国!”老师的这番话,令我们在场的每一个学员都激动不已。

1960年11月15日,贺龙元帅在学员食堂与学员们一同吃面条时说:“你们学员的生活不错嘛!这是党对你们的关怀,是毛主席对你们的关怀。你们要学好本领,练好身体,将来为国防建设服务,为祖国作贡献。”

从1953年至1966年,每年都有不少党和国家、军队的领导同志前来哈军工视察。周恩来、朱德、邓小平、董必武、杨尚昆、彭真、彭德怀、林彪、刘伯承、陈毅、叶剑英、罗荣桓、贺龙以及科技界泰斗都曾来哈军工视察过,而且几乎都要到学员的宿舍、食堂看看。我曾作过统计,在这13年里,平均每个月都会有一位上将军衔以上的部队首长或地方的省部级以上领导来哈军工视察。

然而,哈军工的学员并非只是沉浸在幸福之中。由于他们深知自己肩负着民族振兴的使命,所以个个都像在体育赛场上竞技的运动员那样顽强拼搏,奋力夺取优异的成绩。

报国、拼搏、求实、创新的哈军工精神

哈军工坚持以教学为中心,对学员坚持高标准、严要求,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一、所设置的课程中,既有技术课,又有政治、军事、体育课,并注意妥善处理各种课程的主次、轻重和前后衔接的关系。在哈军工的五年制教育计划中,各种课程的课时占总课时的百分比分别是:技术课 (含外语)为80.4%,政治课为10.6%,军事课为6%,体育课为3%。这样的课时安排,既体现了学院以技术教育为主的原则,也体现了政治课的重要地位,同时还能满足学员掌握军事、体育基本理论的需要。

二、在政治上,把培养学员坚定正确的政治方向放在首位,要求学员树立无产阶级世界观,献身国防事业。在业务上,根据教学计划(技术课的总学时比清华大学还要多,数学课的总学时比北京大学数学系还要多100多个),要求学员熟练地掌握所需的军事科学技术,具有独立的工作能力。在作风上,要求学员发扬延安抗大“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校风,确立具有哈军工特点的校风、校纪并视之为校魂,进而培养良好的学风,将我党、我军艰苦奋斗的优良作风发扬光大,形成独具特色的哈军工精神。

三、强调加强“三基”(即基本理论、基本知识、基本技能)训练和“六严”(即严肃的教学态度、严密的教学组织、严格的教学管理、严谨的教学作风、严整的教学秩序、严明的教学纪律)作风的培养。高年级学员的考试如同“三堂会审”,考官中既有主考、陪考、科(系)领导,还有苏联专家。所有考题都写在卡片上,学员通过现场抽签的方式回答问题。另外,教员还不时提出各种问题让学员回答。

四、执行严格的淘汰制。不及格的学员,该留级的留级,该退学的退学。低年级学员,考试成绩一门不及格者留级,两门不及格者退学。由于学员的考试相当严格,所以学员留级、退学是经常的事,有时淘汰率将近50%。仅在1963年夏季,就有333名学员(其中包括十几名高级干部的子女)因此退学。然而,当时哈军工的各级领导不是担心学员不用功,而是担心学员的身体会累垮;基层干部不是督促学员加紧学习,而是督促学员好好休息。每逢期末考试,学员食堂都要变着花样做各种好吃的饭菜,但学员们面对满桌子的美味佳肴却无人动筷。队长、指导员急得团团转,和颜悦色地劝学员多吃点。

五、高级干部的子女到哈军工学习,必须经过“三关”:苛刻的考试关(入学考试录取标准一律平等)、严格的平民思想教育关 (对干部子弟和工农子弟一视同仁,防止干部子弟搞特殊化)、近乎残酷的淘汰关。

在陈赓院长所创建的哈军工,终生不渝的报国精神,志存高远的拼搏精神,科学严谨的求实精神,敢为人先的创新精神,奠定了这万余名学子一生做人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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