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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在亚马逊丛林

2010-05-30SteveSaint

37°女人 2010年12期
关键词:雷切尔达尼姑妈

Steve Saint

生活在亚马逊丛林里的瓦达尼人,一度被称作“奥卡人”,即“赤裸的人”,因为他们不习惯穿衣服。奥卡人经常杀害闯入他们领地的外来人,为了争夺斧子和砍刀,他们也会自相残杀。1956年,5位美国人在亚马逊丛林里被原始部落的奥卡人杀害,面对失去亲人的痛楚,他们的家人做出了不一样的选择。

他们就是凶手

在得知我一直居住在亚马逊丛林里的瓦达尼部落后,华盛顿大学的一位教授问我能否带领一群大学生进去看看。于是,经过几天的辛苦跋涉,我带领一支由32名大学生组成的访问团来到了瓦达尼原始部落。

我们的到来受到瓦达尼人热情的欢迎,我的养父明卡耶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那天晚上,我们和瓦达尼人一起围坐在营火旁,访问团里的一个女孩儿向我提了一个问题:“来之前我看了一些资料,有个非常凶残的奥卡部落就在这片丛林的某个地方,他们互相残杀,也杀害其他部落的人,你能不能问问这些瓦达尼人是否认识他们?”我告诉她:“你形容的那些人应该就是瓦达尼人。”

她显然以为我不明白她的意思,进一步解释道:“我所说的那些人在1956年杀死了5位试图与他们友好往来的美国人。世界各地的广播电台都报道过,美国、加拿大、欧洲的各大报纸都刊登了那次事件。”我再次肯定地点点头:“对,他们就是瓦达尼人。”

我突然意识到,这些年轻人还不知道我与这个部落的关系。我坐在明卡耶和基莫之间,他俩都是1956年刺杀5名美国人的凶手。“他们也刺杀了我的父亲。”我把手臂搭在基莫的肩膀上,“我的父亲,就是你提到的那5位美国人之一。”

即使舍命,我也愿意

我的父母都来自普通的美国家庭,父亲是飞行员,他很早就立志,希望一生致力于帮助不幸的人。他加入了一个“飞行使团”的公益组织,经常被派往南美洲的西海岸帮助丛林里的人。每天早晨,父亲都会开着他的小飞机,搭上货物和医药包,送到东部丛林给需要的人。

虽然知道丛林中奥卡人经常杀害闯入他们领地的外来人,也经常自相残杀,但我的父亲和他的同伴艾德、吉姆、彼得、罗杰却尊重这个部落,他们计划要与奥卡人进行一次史无前例的友好接触。他们相信,奥卡人并不喜欢杀人,而是只懂得要么杀人而活着,要么被杀而死去,没有别的选择。父亲和叔叔们当然知道试图接触奥卡人是要冒生命危险的,但他们也认为,如果不这样尝试,奥卡人终究会因为自相残杀而灭亡。

1955年圣诞节前夕,父亲和叔叔们打算从低空掠过村子空投礼物,以期向奥卡人做友好的自我介绍。父亲开始练习“吊桶投放”技术。他们在奥卡部落上空飞行,艾德叔叔会放出绳子。飞机拖着300多米长的绳子绕圈盘旋,绳子下端的桶渐渐落到地面上,桶里放着砍刀、锅、布料等礼物。奥卡人会拿出这些礼物。几次后,奥卡人竟然开始往桶里放进一些东西:巨嘴鸟羽毛头饰,熏毛猴肉,几把梳子,还有一只鹦鹉。父亲兴奋不已,把鹦鹉送给我做宠物,它曾陪伴我很长一段时间。

然而,1956年1月,父亲和叔叔们出发后,将飞机降落在奥卡人领地附近的棕榈滩上,从此他们再也没有回来。搜救队在那里找到了他们面目全非的尸体。那时我才5岁,在照片上见过父亲的飞机支离破碎的样子,金属骨架满是砍刀留下的疤痕,机翼和机身上的蒙布七零八落地悬在骨架上。如果他们费了这么大的劲去“杀”死“木蜂”(奥卡人称飞机为“木蜂”),我只能凭想象猜测,他们是怎样对付父亲和叔叔们的。

“爱”你们的敌人

虽然父亲和叔叔们遇害了,但报仇这个念头却从来没有在5位遗孀和家人的脑海中出现,因为他们知道,父亲和叔叔们是为了挽救更多奥卡人的生命而甘愿舍命的。

父亲遇害后几个月,我的姑妈雷切尔在一位出逃的奥卡妇女黛玉玛的帮助下研读奥卡语,不久后,通过黛玉玛,雷切尔姑妈和伊丽莎白姑妈一起进入部落与族人共同生活。她们告诉奥卡人,人不应该杀死“敌人”,而应该爱“敌人”。基莫是最早接受雷切尔姑妈劝导的当地人之一,他决心开始一种没有仇恨和杀戮的新生活,他还冒着极大风险为姑妈造了一所房子。

最初,明卡耶对雷切尔姑妈和伊丽莎白姑妈是心存敌意的,曾威胁说要刺死她们。但有一次,他问雷切尔姑妈:“他们(父亲和叔叔们)为什么没有用手上的猎棍(枪)对付我们?”姑妈告诉他:“因为他们相信爱而不相信杀戮。”

又一天晚上,明卡耶在雷切尔姑妈的小窝棚外面走来走去。终于他走了进去,蹲坐在吊床边,问雷切尔姑妈,是否有种力量真的可以强大到净化任何人的心?姑妈说是。他又问,是否连他的心也能被净化到没有仇恨和恐惧?姑妈说可以。然后,明卡耶起身走了。第二天早晨,他回来告诉姑妈,他决定做出改变。

明卡耶后来说:“我的先辈靠着愤怒和仇恨生活,他们不知道还有别的方式。我们以前也是这么过的。后来雷切尔来了,她教导我们不再仇恨、杀戮,现在我懂了。”

雷切尔姑妈被瓦达尼人亲切地称呼为“明星”,她一直在这个崇尚暴力的原始社会中生活。1994年11月雷切尔姑妈去世时,她已经在这个荒蛮之地生活了大半辈子。她希望自己能葬在丛林之中,葬在她深爱的瓦达尼人身旁。

当我们到达下葬地点时,几个瓦达尼男子跳进墓穴把棺材往下放。他们搬运灵柩时是那么小心翼翼、毕恭毕敬,让我深受感动。

入住亚马逊丛林

葬礼结束,族人邀请我到黛玉玛的炊事棚里吃野猪肉和树薯。他们好像在考虑什么要紧事。最终,我的部落祖母达娃道出了心事:“现在‘明星入土了,我们想让你过来和我们同住。”

他们把我当做家人,但我一下子拿不定主意。我自小在丛林里长大,多年后回到美国奋斗了20多年,积累了些财富和资源。如果我留下来,我的妻子吉妮和4个孩子该怎么办?

我回到美国的家,告诉吉妮事情的经过。当时,我不知道吉妮有多么绝望。她实在想象不出自己怎么能在亚马逊丛林的小屋里做一位贤妻良母。她不懂当地语言,不会打猎,不会采集食物,没有电器,就算有也没有电力供其运转。

但我的孩子们没有像妻子那么绝望,他们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

“好啊,我们去吧。”儿子杰西和肖恩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女儿斯黛芬妮反应更激烈,她跳起来,长声尖叫:“好啊,好啊,爸爸,咱们去吧!反正我不适合住在这里,这儿的生活太没劲了。”

最后,吉妮和我决定先去瓦达尼部落做一次短期旅行,拜访一下族人。短期旅行之后,我们全家一致认为应该去跟瓦达尼人共同生活。

就这样,我们全家“移居”进了原始丛林中。在族人的帮助下,我们费了好大劲清理出一小片空地,做成飞机跑道。族人们也帮我们建了一所小木屋。

飞机的使用让丛林生活有了很大的改观。我发现自己几乎天天飞行,有一天竟然飞了28次。那天,我给飞机装货、卸货、搭载乘客,给瓦达尼人送药、送信,还接生了一个小孩儿。

那段日子,我教会瓦达尼人如何造仓库、办学校、盖房子,如何看牙、用药、种水稻。后来有一天,瓦达尼人告诉我,他们想拥有自己的飞机和飞行员。这让我大吃一惊,我很难想象他们要从石器时代一跃进入航空时代。

后来,我想到了轻型飞机,就买了一架并送到瓦达尼村重新组装。那天来了很多参观者,说是听到一件荒谬的事情:瓦达尼人正在造飞机。事实正是如此,不久后,瓦达尼的飞行员特门塔就独立驾驶飞机上天了。

一年半后,看到瓦达尼人能够自主生活,我们意识到离开的时间到了。

杰西最先离开。我给飞机装货的时候,无意中看见明卡耶和杰西在飞机另一侧的翅膀下站着。他们互相搂着肩膀靠在一起,仿佛在拥抱。后来我发现他俩在哭,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瓦达尼男人流泪。我真希望父亲能看到这一幕。

奥卡人的美国生活

回美国一年后,杰西就要高中毕业了,他和斯黛芬妮求我带明卡耶爷爷到美国来参加他的毕业典礼。我认为这是个好主意,但明卡耶没有护照,而最困难的是怎样获得美国签证。

我们怀着几乎无望的心情去申请,但各政府部门竟然都给我们开了绿灯,因为:一个奥卡人要来美国啦!终于,明卡耶自豪地坐在观众席上看杰西领取了毕业证书。

我带明卡耶一起去超市。在瓜果蔬菜货架之间,明卡耶停住脚步,张大嘴巴对陈列着的一堆堆食品惊叹不已。“这都是谁的食物?”他问。我说谁都可以拿。他不敢相信。后来,当我们返回丛林时,明卡耶给大家讲起外国人的大食品屋。“现在我知道外国人为什么那么高大肥胖了,他们不走路,不种地,也不打猎。”他的妻子欧姆波妲不相信他的话:“什么都不做,那些人怎么弄到食物?”

明卡耶等卖够了关子,才把自己的所见所闻一点点抖出来。“在那里,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他解释道,“当你准备离开时,得从外国姑娘站的地方通过。只要你站在那里对她们微笑,她们也会对你微笑,这时你就能把所有食物带走,高高兴兴地吃了。”

我觉得有必要做一些解释了,我取出一张信用卡说:“只有给那个年轻姑娘这个东西,你才能把食物带走。”

明卡耶摆了摆手,好像我所说的无关紧要。“别担心,”他解释道,“她们反正会把那个东西还给你,然后你就可以走了!”

看着眼前的一切,我不禁想,假如时光能够倒流,我不知道是否愿意改变曾经的经历。当然,失去亲人是痛苦的,但随着时间推移,我尝试以不同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我相信,没有人可以取走父亲的生命,他是自愿奉献的。父亲在奥卡人的长矛下失去了生命,但他也终结了长矛的杀戮。我的亲人们没有能够见证后代的成长,但明卡耶已经是孩子们的祖父了。这些年来,人们可能更倾向于只看到我们失去的,却没有见到我们所得到的。

(摘自《奥卡人的生活》中国电影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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