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人的信谣传谣

2010-05-14黄钟

中国新闻周刊 2010年37期

关键词：大革命阶级贵族

黄钟

法国著名历史学家勒费弗尔是位左翼知识分子。他在著名的小册子《法国大革命的降临》里,运用了阶级斗争来解释法国革命。这对当今的许多中国读者来说,恐怕有点倒胃口。

不过平心而论,读勒费弗尔的这本小书并不会给人浪费时间的感觉。

这本书原名《1789年》,它简练地勾勒了大革命爆发的过程。在勒费弗尔的叙述中,法国大革命的降临,犹如一部四幕剧:头一幕是贵族阶级利用政府危机搞垮了王权,从而为以后的三幕——资产阶级革命、城市里的民众革命和农民革命开辟了道路。

至于历史本身是否就是遵循他所描述的路数环环相扣地演绎,自然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过,其间的分析不乏耐人寻味之处。比如说,是贵族阶级开启了革命之门,可最后它自己也在革命的浪潮中被平等的旗帜所席卷。可这怪谁呢?

在勒费弗尔看来,与英国不同,法国的资产阶级和贵族阶级没有融为一体。不断壮大的资产阶级雄心与日俱增,它需要上升空间,可是贵族阶级保守着等级特权,成了横亘在社会晋升之路上的拦路虎。

年轻的巴纳夫就说:“所有的道路都堵死了。”结果,对贵族阶级的共同憎恶之情,成了资产阶级的一条坚不可摧的纽带。在这种情势下,一旦魔瓶揭开了盖子,人家还会老老实实地跟贵族阶级搞存量不动的增量改革么?

不过,《法国大革命的降临》给人印象更为深刻的,是对社会心理的描述。

在法国大革命前夕,“贵族阴谋”流传甚广。巴黎人先是深信贵族阶级会武力解散三级会议,继而又相信,如果贵族阶级不能得逞的话,就会勾结外国势力。到了1789年7月,人们已经担心外国入侵。反过来,贵族方面有什么风吹草动,又会印证、强化人们对阴谋的确信,从而激起恐慌情绪,而恐慌情绪又激起防卫反应、惩戒意志。

这也不全怪有人散布流言,有人信谣传谣。

毕竟,法国革命的血腥之孽,不是1789年的一时三刻才种下来的。法国往昔的历史就是前车之鉴:像1639年收拾诺曼底赤脚汉暴动之类的血腥还少见吗?暴力镇压就如梦魇一样,潜伏在法国人的集体记忆之中。那么,这一次又如何让人相信贵族阶级不会再血腥反扑呢?如果将有血腥镇压,为什么要等着挨宰,而不是进行防卫,甚至先下手呢?

谣言也能创造历史。由于缺乏政治互信、经济危机等等因素,人们的心里窝着一股随时可能爆发的莫名之火,一个传言就可能如一阵狂风,可以激起火势燎原。1789年4月28日,一场武力强压下去的骚乱,导火索就是,有两位经销商曾说,工人每天可以靠15个苏过活——当时,一名巴黎工人平均每天能够挣三四十个苏。在这种状态下,骚乱防不胜防,甚至不需要有组织、有预谋、有计划。

反思历史的经验教训,才会在人之常情的基础上提出解决问题之道。毕竟,法国式的暴力革命这一页不是靠多说几句就能够轻轻松松翻过的。谴责暴力革命容易,可是倘若情形是,一手掐着别人的脖子,另一边却又振振有词地说:还手会流血会破坏安宁,其实不过是为了自己可以继续打人而别人不可以还手,这能把问题解决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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