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智能,中国之困
2010-05-14庞清辉杨正莲
庞清辉 杨正莲
《2020的一天》一文中,王浩的很多遐想其实并非毫无依据,有很多在欧美日韩等国家已经商用,有些在中国的某些城市也正在试点。
2010年8月11日,中国联通与重庆市签订合作协议,在重庆建立NFC(近距离无线通信)产业联盟,中国联通未来五年内,在重庆将投资100亿元用于基础网络和信息服务平台建设。届时,重庆市民可以用手机付车费、打考勤,未来在重庆谈生意,也用不着纸质名片,只要将双方的手机轻轻一碰,电子名片就能传到对方的手机上。
另据媒体报道,2010年年底前,富士康集团也一直在尝试为大部分员工陆续更换RF-SIM卡,体验包括手机刷卡消费、手机门禁、手机考勤等一卡通集成应用项目。
而2010年6月22日上海召开的《2010年中国国际物联网大会》上,中国联通分别演示了电子现金、在线汽车、手机沃导航、触动传媒、安全监控等技术的成熟应用,另外农业大棚、电子海报、订奶签到、防伪溯源和远程医疗(护心甲)等一系列精彩、前沿的通信体验,也远远超出了王浩的想象。
第一次信息革命是PC,美国的企业占了优势,成就了温特尔(Windows+Intel)。第二代是PC互联网,成就的还是美国企业,像思科、谷歌这样的企业住到了现实中人们的手机生活。第三代的移动互联时代,中国能否占有一席之地?
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 7月15日在京发布的《第26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10年6月,中国手机网民规模达2.77亿,中国手机网民数量从2006年1300万激增到2.77亿仅用了短短4年时间。国际知名咨询机构尼尔森近日在上海发布的《中国手机市场报告》也显示,中国使用手机上网的用户比例已经超过美国,移动互联网在中国比在美国更加流行。
看起来,中国发展移动互联网似乎很有基础。
但如果想真正实现未来手机的技术,将是一个庞大而繁杂的系统工程。除了技术标准层面,工信部电信研究院副总工程师陈金桥认为,关键还会受法律法规、投资环境等一系列因素影响。“有些是人为制造的障碍,有些是因为当前的体制政策不许可,有些属于各自的本位利益不让它流动发展起来。” 陈金桥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必须的应用”和“值得的应用”
上海世博会期间,众多“未来手机”模型在信息通信馆内集中亮相。
信息通信馆里的视频演示,在未来,人可以用手机和企鹅对话,听懂企鹅“我要吃鱼!”的呼喊,实现物种和大自然的对话;在另一段视频里,虚拟人物小林和在意大利威尼斯的朋友通话,两个人分别说中文和意大利文,却通过了“未来手机”的实时翻译进行了直接对话。
世博会芬兰馆里也演示了诺基亚最新概念的手机——Morph。Morph是由纤维蛋白制作的柔软、透明的手机,人们可以根据需要随意改变手机的形状样式。想打电话时,折叠起来就是通常手机的形状;如果想看电子书或者视频时觉得屏幕小,摊开来就是一个平板屏幕;出门的时候把它拗弯,手机又能像个晶莹剔透的手镯戴在手腕上。
3G门户网总裁张向东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手机现在的第一功能虽然是上网需求,但手机其实无所不能,所有信息工具所要解决的东西手机都能做到。“手机是一个永远在线的网络终端。有人错误地以为‘手机是电脑互联网的延伸,其实手机是一个大互联网的理念,无数的终端都是可以联网的,但手机作为一个核心终端,不是取代其他的电子终端,而是要变成KEY(钥匙)。”张向东说。
手机作为一把钥匙,它将打开的门有很多。它可以帮人类建立人和人、人和物、物和物的所有联系。手机还将可以是温度计,可以是测速器,甚至具备指南针、钱包、钥匙、身份证、剃须刀等生活中必需品的功能。
“饿急的时候也许可以拿起手机啃两口来充饥。”王浩对于手机的想象很是无厘头。可是王浩也注意到,最近欧美却开始兴起手机功能简约化的趋势,只能通话和发短信的手机大受欢迎,“更少常常意味着更多”。
不久前英国一项政府调查就显示:卡拉OK机成为危害英国的最讨厌发明,排在后面的则是24小时体育频道、电脑游戏机、手机和闹钟。正是因为欧洲人对“自我生活”的重视,才把所有有利于生活的发明列为最伟大的发明,而把所有干扰自我生活的发明列为最讨厌的发明,而这些功能恰恰都融合在了手机里。
有没有人们“必须的应用”和有没有“值得的应用”,是移动互联网和物联网能否成功的关键。艾瑞市场咨询(iResearch)分析师刘亮就很关注应用,“现在比较热点的功能是阅读、游戏。未来市场的热点是位置定位服务、社交网络、支付、身份识别、手机媒体等。其实,手机最核心的服务还是语音服务,就是通话,这种应用服务是无法替代的。至于衍生出的其他各种各样的服务都只是衍生,不能替代核心服务。” 刘亮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手机支付壁垒
2009年底,湖南移动宣布手机钱包业务在湖南省启动试商用,在长沙、株洲、湘潭、郴州4市,移动用户只需更换一张手机钱包卡,即可以在试点商家“刷手机”进行小额消费。2010年5月,湖南电信也联手交通公司推出“翼支付”天翼公交手机卡业务,天翼用户可以在长沙市3500多台公交车上进行手机支付。
与此同时,深圳已经部分实现了手机买饮料、手机刷公交车、手机买电影票、吃饭手机买单等服务。刷卡后只听到“嘀”的一声,屏幕就显示刷卡扣费成功,整个过程不过一秒钟时间。
据预测,到2012年年底,全世界将有3.6亿人使用手机支付功能;到2014年,约有30亿成年人可以通过移动通信和互联网进行电子货币交易。手机支付系统蕴含着巨大的利润和机遇。为此,目前中国的移动运营商和第三方支付的强力介入手机支付业务,这也推动了手机支付的迅速发展。
中国通信业专业门户飞象网的CEO项立刚告诉《中国新闻周刊》,电子商务的形式可能会由此改变,现在的电子商务是购买者必须在网上找,找到了才能买,还可能买到很多假货。而手机电子商务发展起来后,以后的商场可能是展示的商场,而不是卖东西的商场,比如顾客想在商场买东西,用手机扫描标签,信息就出来了,用手机里面的支付软件就可以支付。“这样网就变得不重要了,你看到商品随时随地可以买。我们也就从一个上网的时代变成一个联网的时代,永远联在网上,不用再经过路由器、拨号、浏览器、网址、打开网页这些程序,随时随地都联在网上。”
但是,实现这样的场景,技术可能是个问题。联想移动通信科技有限公司品牌沟通部总经理王彦认为,实现手机支付可能还要两三年的时间,“信用体系是一方面,另外用户的消费习惯能不能建立起来,和银联机构的联网,安全性的校验、防火墙的设置,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没有解决。”王彦对《中国新闻周刊》说。同时,王彦也认为这个趋势肯定是不可逆转的。
另外,除了技术问题,手机支付不仅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而且还涉及到银行系统等很多相关系统。“整体来讲这个产链确实很复杂,各家的标准不同,利益不同,这也是它发展慢的原因。”互联网和互联网化信息门户易观国际的高级分析师方丽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单单一个手机支付功能可能涉及银行系统、公交系统等多个系统,手机“智能家居功能”会涉及到家电行业,手机“智慧医疗功能”会涉及到医疗体系。
总之,只要手机要融合原有的方式,都要和原有系统挂上边,而所涉及系统也必将“都想分一杯羹,所以相当复杂”,方丽说。
还以手机支付为例,2010年3月初,中国移动收购浦发银行20%的股份,中国移动通信公司董事长王建宙曾毫不掩饰地对媒体说,入股浦发意在利用金融资质开展移动支付业务,打造移动电子商务产业链。
但是,中移动并非金融机构,手机支付平台的合法性尚需银监会认可。在这种代收费、可以替代信用卡功能的收费方式中,电信运营商有涉足金融业务之嫌。通讯行业专家付亮告诉记者,目前手机支付最主要的障碍来自银监会的政策,中移动从浦发银行获得财务性收益没有问题,但是要想获得金融业务的准入非常困难。2003年8月,中国移动停止了部分代收费业务,就可见其承受的政策压力。
“手机支付和网银支付同属一个范畴,个人网银支付有几千亿,加上企业的网银支付就不只上万亿,相比来说手机支付的盘子还是小得多。”北京联动优势科技有限公司副总经理李贲对《中国新闻周刊》说,银监会和人民银行对此一直很关注,出台了一些规范和标准。“短期内,运营商有很大的用户群和市场运营能力,而银行在支付体系的标准和安全性掌握上更清楚,单纯靠哪一方还是很难做得起来,最后还是运营商、金融机构包括第三方的支付公司和一些大的行业应用公司相互认识、相互理解、相互妥协、相互合作。”李贲说。
技术创新之困
“手机特别适合亚洲人的交流方式,以及炫耀性的消费习惯。在应用需求方面,中国要比欧美更强。”3G门户网总裁张向东对《中国新闻周刊》介绍。
张向东认为,未来手机的信息传输并不是它最重要的功能,而服务应是它最重要的东西。未来手机用户将不再通过网址来获得服务,而是通过应用软件来获得服务。“手机的应用都是很细节的应用,创意无限,不再是什么尖端的技术,而是想象力,只要想到就能做到。很小的一个软件,也许一夜之间会让全世界数以亿计的人使用,但也可能应用时间很短暂。”
中国未来移动互联网的产业链最核心的有三方参与者,即运营商(中国移动、中国电信和中国联通)、终端厂商(手机制造商)、互联网企业(信息服务提供商)。信息服务提供商又分为两类,一类提供软件服务,一类提供信息。
如张向东所说,在金字塔底层的,将是“大量的信息服务提供商”。大批为手机提供信息和软件的中小企业,将利用他们的创意,充实手机用户的未来体验。而这也意味着,未来无数基于手机应用的软件服务、互联网服务企业将疯狂成长,也会有很多类似Google的企业,在互联网时代创造财富神话。
但这些企业要想发展,则依赖于很多条件。比如工信部电信研究院副总工程师陈金桥认为,这些企业需要扶持,但“国家对他们创新的鼓励和扶持做得不好”。比如信贷支持不够,以及要求一个创业型的信息通讯企业连续几年盈利等,都是不现实的,“不能用工业企业的标准来要求这些高科技企业”。
从中美比较来看,在中国,政府在国家创新体系中处在一个较高的位置上,发挥的是一种驱动的作用,企业、高校、科研机构、中介机构都处在被政府引导的位置,自主活动空间少。“政府在科研投入上花了很多钱,但是我们的投入有些平均,像胡椒面一样把钱撒下去,每个项目支持的力度都不大,而且有时选项目也不太准。主要是我们现在政府和企业的投入是错位的,政府去投资功利性的项目而指望企业去投资公益性的项目,这怎么可能。”陈金桥说。
在美国,不仅有大大小小各种类型基金会约47000个,总基金近4000亿美元,资金来源渠道多,运作模式、管理方式各有不同和特色。而更关键的是,企业在美国创新体系中处在核心位置,企业的创新活动在全美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企业以市场为导向,企业的创新活动和创新应用依赖于高校和科研机构生产的基础知识。
除此之外,知识产权保护不力也是阻碍科技企业创新的一个原因。通信领域的创新和创意最容易被模仿,陈金桥担心,“创新者往往容易从先驱变成先烈,一个创意前期做了大量的研发投入和市场推广,别人却能轻易搭车,很容易拷贝,这使得中国创新的成本特别高。”
运营商之限
特别想用上“中国制造”手机的王浩有些担心,移动互联网和物联网,在中国到现在为止还是一个“概念”,要想成功,起码得满足用户的几个条件:一是网速够快,二是成本够低,三是功能够强大。刚刚商用的中国3G网络,也就是中国移动、中国电信和中国联通这三家运营商,有足够的资源和资本承载起移动互联网和物联网吗?
“首先必须有网络这个基础,没有这个网络什么都做不了,所以运营商特别重要,当网络技术比较好的时候,就开始研究终端。然后网络和终端都有了,业务就开始缺了。阶段不同,重要性就不同。” 中国通信业观察家项立刚说。
艾瑞市场咨询(iResearch)分析师刘亮也对《中国新闻周刊》说,“在中国,应该更多地关注运营商,他在产业链中发挥的作用是巨大的。”
据公开报道,中国的平均互联网下载速度为2.37Mbps,排名全球第71,仅为第一名韩国的11.3%。而平均上传速度为1.18Mbps,排名全球第35。数据还显示,尽管中国互联网用户增长总量巨大,但实际互联网普及率还只有25.5%,远远落后于美国80%的比例,中国互联网领域都还有巨大的发展空间,移动互联网和物联网似乎更加遥远。
为此,北京邮电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教授阚凯力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直言,问题是运营商企图利用手中掌控的电信网,作“综合信息服务提供商”、上下游通吃,应用发展不起来,自己的电信网也得不到充分利用。
“在中国,如果我们有像微软这样的一家企业,可能就很难再找到其他的企业,新的创新型企业很少有充分的上升空间,而美国即使有再大的企业,他也会给中小型企业非常好的发展空间,政府很可能会制约像微软这样庞然大物,来保证小公司也有发展机会,是一个充分市场化充分竞争的环境。”联想移动通信科技有限公司品牌沟通部总经理也王彦对《中国新闻周刊》记者说。
“其实运营商一直想控制手机支付,并不是想赚用户和商家的手续费,它更希望通过提供新的功能来开展一些黏性的增值服务,不让用户从自己的网络里退出去,而到对手的网络里。”北京联动优势科技有限公司副总经理李贲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但是王彦也认为,现在已经不是一两项关键技术可以主宰整个移动互联网发展的时候了,“这个产业中越来越多地要素加入进来,像通信领域中运营商的加入,使得芯片的制造商不再掌握唯一的话语权一样,后来的运营商也可能在未来不再会是永远的老大。最终用户的需求,才是主导这个产业的最终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