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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念西风独自凉

2010-05-14梅寒

读者 2010年4期
关键词:校庆曹禺雷雨

1931年4月29日,清华的校庆。早就听说在那天的校庆上将要上演易卜生的《娜拉》,自小酷爱音乐的郑秀不由分说拉了同学去看。那次,她深深地被台上女主角从容、熟练又富有情感的表演吸引住了。

演出结束后,演员卸了妆从后台走出来。身边的一位同学指着那位圆脸、戴一副近视镜、身穿长布衫的男青年向她介绍:“喏,他就是刚才台上演娜拉的那一位,名字叫万家宝。”

那是他们的初遇。那一年,郑秀还是一名快乐单纯的高中女生,曹禺已是清华大学西洋文学系的学生。那次匆匆相遇,又匆匆道别,他只觉她清丽可爱,她只慕他才华横溢,彼此之间却并未作深的交谈——不过一面之缘。

彼此熟识,是两年后。1933年春天,一年一度的清华校庆戏剧排练又开始了。那一次,热爱话剧的几个同学决定排演英国杰出剧作家高尔斯华绥的话剧《最前的与最后的》。剧本很快由曹禺译成了中文,全剧只有哥哥、弟弟、女孩三个角色。剧中的哥哥和弟弟很快找到了人选,曹禺建议让孙毓棠演哥哥,他演弟弟。谈到女孩汪达的角色时,大家一时犯了难。最后,还是由曹禺敲定:“让法律系的郑秀来演吧!听说她在中学演过戏。”

那一场戏,拉开了曹禺与郑秀相恋的大幕。近一个月的彩排,他们朝夕相处,共同切磋。每次排练完毕,曹禺还要送郑秀回到她的宿舍。那一场倾注了他们共同心血的戏剧,演出非常成功,竟然接连公演了七八场之多。戏剧演出结束时,他和她的爱情也已如火如荼。只是那时她还年少,面对如此火热的爱情,她还有些手足无措。她开始刻意地躲着曹禺,可躲开的是人,躲不开的是情。听说曹禺为她大病,她再也顾不得许多,跑到曹禺床前,与他紧紧相拥。就此,郑秀把自己的幸福,轻轻地交到了那个多才亦多情的男子曹禺手上。

那年暑假,曹禺留在校园没有回天津的家,他要求郑秀也不要回南京。在清华园图书馆的西洋文学系阅览大厅的东北一隅,靠近借书台的一张长条桌的一端,他和她相对而坐,除了低声交谈一两句之外,便分别做着自己的事。曹禺埋头创作剧本《雷雨》,郑秀用工整娟秀的字迹誊写出来。1933年8月初,初稿完成。深秋,《雷雨》在清华园诞生了。当时曹禺只有二十三岁,是清华大学研究院的研究生。而郑秀,是《雷雨》的第一位忠实的读者。

1936年11月26日,经过三年的恋爱之后,他们在南京举行了隆重的订婚典礼。1938年春,曹禺和郑秀同赴已撤到长沙的国立剧校。他们在长沙举行了简单的婚礼。他们的婚姻曾被众多文化界名人看好与祝福,只可惜世事难料,情路难猜。婚后仅两年,他们便发现彼此在性格、志趣、生活习惯上有着诸多的矛盾。在曹禺的眼里,戏剧就是他的神圣殿堂,在日常生活中,他一向不修边幅,有时还显得心不在焉。与他恰恰相反,郑秀却是一个特别注重仪表又爱干净的女子,再加上曹禺一心扑在工作上,对郑秀越来越冷落,两个人的小争小吵就不断出现。在郑秀生了两个女儿后,由于另一个女子的介入,他们的感情已走向破裂的边缘。只是那时她心有不甘,明知那段爱情已死,还在死死地守护。为此,她甚至不惜放弃自己的血脉亲情。

1948年底,上海龙华机场,郑秀站在机场上焦急地等待着曹禺出现,可直到她身后的飞机即将起飞,她等的那个人都没有来。头发花白的老父亲在她身后焦灼地大喊:“他不会来了,快随我走吧!”“不!他不去,我们也不去!”任身后老父亲的呼唤再焦灼,她还是拉着孩子决绝地走上了回程的路。飞机起飞,从此海天相隔,她与父亲就此永诀。只是那样的诀别,仍没有换来爱情的回转。1950年,在他们分居了近十年之后,她终于含泪答应了他离婚的请求。

“过去我爱曹禺,嫁给了他,现在我还是爱他。我同意离婚,因为我希望他幸福。”面对前去劝说她的朋友,她如是说。

此后,曹禺与第二任妻子方瑞结婚。后来方瑞去世,他又与著名戏剧表演艺术家李玉茹演绎了一段中国版的《金色池塘》,在中国戏剧界留下了一段爱情佳话。曹禺年事渐高,身体不好,在医院躺了八年。那八年里,一直都有李玉茹的悉心照料与陪伴。

相比之下,郑秀的生命就单调灰暗了许多。与曹禺离婚后,她没有再嫁。1989年,她在去世前夕表示想见曹禺最后一面,但那个愿望终究成空。

在谈及那段不美满的婚姻时,曹禺曾说:“在这件事上,她有错,我也有错。”可她爱了他一生,也为他孤苦伶仃地守了一生,却是谁也抹杀不了的事实。

“文革”期间,曹禺被审查,每天早晨要扫大街。郑秀看在眼里却无力相助,只能在每个早晨他出门来扫大街时,默默地站在远处看着他。谁说那种无声的陪伴不是一种无声的爱呢?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纳兰性德的《浣溪沙》将那种人生的孤独和凄凉勾勒得让人触目惊心。郑秀,这位出身官宦之家又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子,曾同曹禺幸福地牵手又无奈地别离,如若也读这首词,是否该有特别的凉意从心底升起?

(孟宪忠摘自梅寒的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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