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澳门的宗教消费(1644-1911)
2010-05-11陈伟明
宗教消费是人们生活中的一项支出,清代澳门宗教消费反映了中西宗教徒不同的消费情况。本文考察了这方面情况,认为它有三个特点:(1)即一多样性。既有传统宗教,也有外来宗教的消费,还有个人、家庭、团体和社会,以及宗教用品、场地、巡游和公益等多种形式。(2)综合性。现实性和虚幻性结合,丰富了人们精神文化生活。(3)广泛性。参与者众多,推动了社会消费的发展。
关键词:清代澳门宗教宗教消费
作者:陈伟明,1957年生,哲学博士,暨南大学文学院教授。
宗教消费,与其它社会精神生活消费一样,它的发展与否,一般是与地区社会经济发展程度和市民生活消费水平的高低密切相关,有谓:“夷俗贵僧,故多建寺。其人将死,则均其资,以其半入寺,夷僧坐而享其利。”可见宗教信仰并没有免费的午餐,需要人们投入,需要消费支出。澳门一般民众,不管是属于什么消费层次,都愿意为宗教信仰而消费支出。特别是西方宗教,有载谓其:“唯以利唱人,从之日众。凡一贫民入教,每岁予以十余金,又读书识字之人,入教每岁辄数十金。又另择头人,暗相邀结,牢络分肥,为利尤厚。近年奉旨严禁,而贪昧者仍首鼠两端,非为服教归依,只以利心难割。”澳门不少宗教团体在一些社区、医疗与教育等公益事业中建树良多,也令信仰宗教的民众不断增多,也推动了宗教消费的发展。据文德泉在《澳门人》(澳门,1965年版,第38页)一书中称:“到那时为止,澳门有5000多基督教徒居民。仅在市近郊拉匝禄区,就有98户中国居民家庭信仰基督教。由此可判断城外信教人数有1000人左右。”在当时澳门的人口中,基督教徒已占有相当大的比例,他们愿意和其它宗教信仰者一样为宗教信仰而消费开支,从而令宗教消费也成为清代澳门社会生活消费,尤其是精神生活消费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一、宗教事物消费
宗教事务消费,主要是一般各种宗教事务所必需的生活消费。如宗教用品祭品的消费,宗教场所的消费等,信仰者都必须承受一定的经济负担。
首先是宗教用品,以工艺文化品或供奉品的形式进入社会与家庭,让宗教信徒作收藏或祈拜之用。1829年12月18日,有谓:“香山县令重申禁止铜铁匠向外国人出售各种铜制品。据广州传来的旨意,私自打制十字架、铜钟等物品的铜匠若将上述杂物向外国人售卖,将被官府查办。”主要是担心西方宗教信仰,可以通过类似的宗教工艺文化用品的认识与收藏,得以在社会民间迅速传扬。1887年,葡国人阿尔诺索伯爵曾描述了莲峰庙所供奉宗教偶像的景观,指出:
庙内天花板光滑的木梁上可以看得见一排排整齐叠放的黑白相间的屋瓦,精心用白灰刷过的墙壁上画着神奇古怪的神话人物。门和木柱之间有木制的屏风相隔,同拾级而进入的殿里完全是一个样,在一些长而窄的红色木匾上写着庆贺之词和警句,殿内雕琢精致的红色香案上有条条突起的镀金纹饰,香案上的青铜炉中燃烧着上贡的红纸,蜡烛和红灰色的神香在被呈金字塔形状的纸花簇拥下的佛像前静静地燃烧着。香案的两侧是凶神恶煞的护卫天神。靠门的旁边有几个镶嵌在墙上的佛龛,里面的佛像安然自得地坐在椅子上,仿佛是在休息,他们形状奇异的双手总是相交叠放在他们令人可怕的大肚子上。什么表情的佛像都有:有的皆大欢喜,有的醉似神仙,还有的阴森可怕,相貌可恶。主殿内一侧的横梁上垂下一根粗绳,上面吊着一口大钟。莲峰庙内的一个殿内有一个石制的水池,池内淤坭中生着美丽的莲花,一片生机。水池的大花板上开了一个方口,可以看到天空,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天窗。香案上还摆着一些粗制的小木签,将它们三个一组掷向空中,便可占卜出香客的命数。
类似的宗教偶像,让信徒们源源不断前往供奉礼拜,他们所奉献的宗教用品,如红纸、蜡烛、神香,以及占卜等等,都是信仰者在宗教消费上的一般支出。而随着信仰者日益增多,一些祭品的供给日趋市场化商品化,其价格也根据供需状况而呈现浮动。1895年5月29日《镜海丛报》载:
据西人言,前礼拜内,华人大众科有钱文,虔奉教堂中所供某神圣巡游,因是而获福,庆神之灵应如是云。神名法人名罗哥,本世家而索丰者,倾家财济贫乏,遂至困窭。嗣缘岁有大灾,人多患疮而毙,神乃亲为扶救,染及其身,臭秽难近,遂无所依倚,逃之空山。昔所畜犬,随而不去,日觅野味以供之,数年各创皆愈。腿疮溃烂成跛疾,故升天后现塑之神像,极似中华之铁拐仙,挂竹杖挂胡卢,一足不良,黑面拳须。西洋人奉为治疫之神,遇事类多灵应云,连日澳督、主教暨华政官并到医院巡视病人,华政犹勤勤可嘉。五月初一日,有等愚民意视此日为元旦,以为改岁即免劫远。如昔年之省港横街窄巷,频闻炮竹之声,殷富之家则鲜闻矣,盖能各礼焉。又有讹言,有神降于马留洲,附言初四日,各户之前当以糖一斤,盐四两焚之,自可消劫,是日米糠为之涨价。
反映了宗教信仰或宗教迷信对生活消费的刺激。而提供有关供神祭品的行业也逐步成为清代澳门的重要产业之一。1903年4月25日《澳门宪报》,曾载有有关神香行业内部调整的告示,其载:
启者:澳门打缆地广福源号造办中国神香生意,原系张亮,即张清椿、苏赞廷、张培剑三人同创开业,兹因张亮,即张清椿、苏赞廷二人志图别业,于光绪廿九年三月初一日,即西本年三月廿九日。将生意数目算明,清还欠项,即将广福源生意、字号、招牌、账银、像生什物,全盘顶与股内人张培剑承受。该股份银两如数收足,经已立明退股单。倘日后生意盈亏,与退股人无涉。仍用回广福招牌开张,造办中国神香生意。但张清椿在退股单内批明永远遵守,不得用广福源字号、招牌在澳门以及在附近澳乡村地方开设铺店、栈房,制办中国神香之生意,特此声明。
由此可知有关神香生意已有一定的历史与市场,已形成老字号的专门店。而且神香生产业包括销售消费的生产链,并向周边地区提供货源。也反映了清代澳门地区宗教用品消费呈上升趋势。
或有因宗教发展的需要,需要购置若干地盘处所,作为宗教产业场所或举行有关宗教仪式的场地。也有官批官地作为宗教庙宇的产业以延续香火。嘉庆二十二年(1818)十二月。据《香山县丞周飞鸿为漆尧峰请批草堆街官地捐建店屋事下新庙首事叶恒澍谕》所载:
现据客民漆尧峰禀称:窃澳门地窄,往来客民苦无椟止。今查得草堆有官地一段,久经奉拨归入新庙,批与民人建造,计地纳租。以为庙中香火。现有余地,尧情愿领批捐建店屋,往来居住。为此,禀恳一视同仁,饬发新庙首事,公同丈量,计亩升租,照例依期送纳,不得迟误。循例发批,交执为据,等情,到厅。
据此,合行谕饬。谕到该首事等,查明漆尧峰领批草堆余地,公同文明地段多少,计亩议租,发批交执兴建,毋违,特谕。
已有官地予庙宇作为收入来源之一,而有关民众若有所需,在庙宇的地盘上建屋租用,为庙宇提供更多的资源,也是宗教消费的另类形式。也有一些宗教团体购买专用的宗教坟场,作为信徒们举行宗教仪式的场所,或作为信徒们专用专属的归宿地。1829年,有载:“索罗亚斯德教徒和波斯人移居到印度后,继续信奉拜火教,由此受到穆斯林教的排挤,被迫再次迁
移。他们到达澳门纯属生意的需要。他们在此买了一块地做坟场。坟场虽然受到尊重,但由于拜火教徒们逐步向香港转移而变得萧条。在香港,他们于1852年买了一块新坟场。”类似的宗教专用坟场,或可作为宗教宣扬的一面旗帜,往往不惜重金购置,成为宗教开支消费的重要方面。有谓:“虽然在长达三个世纪的时间里,基督教徒不必受埋葬尸体于住宅旁之苦。但几百年后,在教堂的院中指定了一片墓地。后来,墓地就设在教堂的入口。再后来,那上面提到的年代前不久,墓地就设在教堂之内。迷信的人们认为,死尸放得离设于教堂高处的祭台越近,灵魂在炼狱中受阻留的时间就越短,这种墓穴就变得越来越昂贵。”
宗教事务消费具有多元化特点。既有宗教团体的消费,也有个人或家庭式的生活消费,其消费规模与消费能量或大或小,灵活多样。通过宗教事务的一般性生活消费,一方面有助于宗教事务的持续发展,另一方面,也加强了信仰者对宗教神灵的向心力与凝聚力。因为无论中西宗教,都给信仰者带来心灵上的慰藉,只有通过宗教事务中的物质消费,才能给信仰者在精神上带来满足,带来希望。
二、宗教节日消费
宗教节日消费是指在有关节庆中所进行的宗教活动而产生的生活消费。主要包括两方面的内容:一方面是在传统节目中,一些民众可能在家庭或庙宇等进行特别的宗教祭祀活动,需要一定的消费支出。1696年2月3日,意大利人杰梅利-卡雷里,曾在广州和澳门度过了中国传统的春节。他曾记述:
春节期间,那些笃信宗教的虔诚之士,都在天亮前起往佛塔寺庙,在那里祈祷磕头,上供焚香。亲戚朋友们相见也必须喝三杯米酒,以示贺岁。人们往往都是衣冠楚楚仪态端庄地出行,回来时都头重脚轻狼狈不堪。中国入在春节一般都保持矜持,如果要说笑哭闹或作出某种诙谐的动作,那么这一切对来年都会是凶兆。澳粤两地到处都听见中国锣鼓和其他乐器的演奏声音,还可以看到烟花。广东人过年要花费大量银子钞票。他们购买许多肉禽水果,到寺庙供奉祭祀之后,带回家中自己享用。
又19世纪末,据学者研究,
持续两周的春节,关帝日祭祖,清明节(4月5日)和重阳节,扒龙舟,吃月饼,把陶瓷公鸡放在房梁上防白蚁,乞丐,装腔作势的中国人,进香朝拜,周末供英国人狂欢的彼德罗,宴客酒店,斗蟋蟀,斗公鸡(从印度尼西亚传入),和其它众多稀奇古怪的事,从那时起很少甚至没有变化。
另一方面则是在纯粹的宗教节日或偶像崇拜日,举行宗教仪式或宗教巡游活动,这也是宗教消费的又一重要内容。道光六年(1826)八月,据《澳门妈阁庙历史告澳人书》载:
神庙事无大小,如修筑,如建醮,向皆阖澳公同要理。例如修庙之时,派人沿门劝捐,绘图议价,以至兴工进伙,皆阖澳派人董理其事。即如每年圣诞演戏,亦阖澳人士捐资,共演四天,欢欣和洽,初无畛域之见存乎其间。
通过各种类型的敬神媚神活动,刺激吸引市民的宗教消费,以取得更多的宗教捐助。一些西方宗教崇拜也有较大型的崇拜仪式。有载:
澳门最早的居民是否把自己托付给里斯本的圣安东尼(st·Anthony)?在持续1 3天的庆祝他的节日期间,本城的政府,似乎依赖一些不确定的传说。据说在1725年,他的身份只是一名士兵,1783年,被冠上上尉的军衔,这可以从现存的档案中得到证明,他的出游充满着军入的气息。迟至1833年,他的塑像在僧侣、总管、军人和平民的伴随下,由四名军官抬着,在13天内的每天早上,一群士兵在他的教堂等候,鸣放礼炮。在出游前夕,议事会发给240两(相当于一个上尉的年薪),这点钱可以使副职神甫在为圣者服务中,维持整洁、端庄、优雅。圣安东尼是一位很受欢迎的圣者,特别是在航海人中间。不时有虔信者双膝跪地膜拜着,乞求圣者灵验的代祷。但一旦这些乞求者觉得他们的要求受到忽视,或应受的恩惠受到使人恼火的拖延,他们就会把塑像从架上取下来,加以责骂、敲打、虐待。同样,一旦这些乞求者觉得圣像已经同意给予保护,就会从心中激起爱抚和崇拜,在塑像面前点燃小蜡烛,焚香示敬。
这些大型宗教巡游,不论团体或个人,都可能会有较大的消费支出,以维持宗教信仰的尊崇地位。而且一般的宗教崇拜,往往是不问贫富,均一如敬祭,对家庭与个人,也是一个消费支出内容。如对圣安东尼的偶像崇拜。1902年出版的《历史上的澳门》曾谓:
在他连续十三天的节庆里,一个仪仗队每天早晨都要在他的教堂做弥撒时行鸣枪礼。在家里的圣安东尼奥像前,人们即使自己饿肚子也要保持油灯长明。在下层群众中,要是他允诺了所求之事,人们就用鲜花、贡香、长蜡烛向他进贡。要是他拒绝了所求之事,就是责备甚至苛待他。有人忘了或丢了东西,就纠缠圣安东尼奥指出东西所在,因为祈祷文中有‘圣安东尼奥能使失物复得这样一句词。
澳门中西宗教崇拜也有不同的差别,西方宗教信徒对崇拜神像有个人的喜怒哀乐,可对神灵提出批评问责,而中国宗教信徒对宗教神灵只有顶礼膜拜,而不能表示任何的不满。这可能对中外不同市民的宗教消费产生影响。澳门外籍居民宗教消费,或者较为理性化,根据收入状况,根据宗教消费的回报或多或少,随意性较大,较为重视现世的因果:而中国居民的宗教消费,可能较为感性化,不考虑经济状况,不图现世回报,一心向神,祈求来世因果。
由于大型的宗教活动,开支消费较大,往往由商人集资举行。1894年10月3日,有报道谓:
现在澳中商店,议集巨资酬神演醮,约需五六千金。雇召名班,金龙彩色,各处巡行,务极一时之耀。定于本月十二举行。
商人集资组织的大型宗教活动,由于经费充足,故影响力也较大,也推动了宗教消费的进一步普及。1895年3月6日,又据报道云:
月之初六日为西洋庆喜之辰。是晚,天主教奉其教中所供之耶稣像,巡行各道,以便教人瞻仰。初六晚七点钟,由龙嵩庙请出神像,送至大庙,次日四打钟,再具仪仗迎神出巡,中西奉教之众,皆持白烛,跪伏于路,若甚诚敬者。其神闻亦极有灵应,华人多信之。往年因短出巡之费,拟暂停业,华商亟倾襄出资,筹备经费,以助神庆。是日,河南轮船由港到澳,载有西人五六百名,亦是来瞻彼相,时有乐兵一旗,在庙当值,嫌于久侯,竞行退去。询其督队官何故如此,答以逾期,循章告退。往见接连西官,每有延侯多时,曾不敢退。神贵于人,奚其若是?然则入爵固贵干无爵哉!又连日澳中华人绅商,因在医院集议,奉请华元化、包孝肃、关壮穆各神巡游街道,藉迓休祥而驱疾疠。各街好事者多敛钱物,炙豕燃烛,以将诚敬。
澳门作为中西文化交汇之地,中外宗教信仰都可以在此共聚一堂。大型宗教巡游活动不时举行,已经成为澳门社会生活的重要时尚,也成为澳门宗教消费的重要方面,而且逐步发展成为综合性的大型社会文化活动,给清代澳门民众的精神带来巨大反响,1895年3月13日,有谓:
连夜澳中各商户虔奉关壮穆、包孝肃、华元化先医、康真君各神牌像,巡游全澳,自十四晚而止。每夜灯光灿烂,明星万点,皆系各行店备烛助庆,遣伴随行。中间杂以粗细等乐,各神仪仗有某商具送大香炉两座,香烟熏馥其后,有大小狮两
头,相助为乐。十四晚在火船头旷地内,某九八行迎致小狮,在此跳舞,焚烧炮竹至数千万响,计时约一打钟之久。闻费炮竹之价,几及百金云。于时但见火光一片,金鼓喧腾,并炮竹声而震耳。扛舞狮具之众,皆用十五六岁小童跳跃火中,异常勇捷,围而观者至数百人,皆拍掌而喝彩。
类似的宗教巡游仪礼,或已演化成为市民的游艺活动形式。宗教活动已成为民众的庆典活动,民众欢聚一堂,感受宗教信仰所带来的寄托与希望,在现实生活中尽情地欢庆。这里的消费也成为市民欢度节庆的消费。清代澳门的宗教信仰,不论中西,在民众的心目中,都能够给人类带来福佑,所以民众都十分愿意在宗教礼仪与宗教活动中花费更多的钱财,以保佑现世或来世能够幸福安康。每当社会生活中出现什么问题,人们的目光往往首先聚集于宗教神灵偶像的庇佑。1895年4月17日,有载:
华历本月二十日,澳在各炮兵科集钱文,齐向教中所奉之女神,祈求福佑,保其身体安康。此日,在大庙内约合神父致众,通行弥撒礼。晚六打钟,奉女像巡行街道。八打钟,在大庙前焚烧营内所制西烟火。
又1909年,据载:
本年西历五六月,澳门疫症又复发现、计有三百九十人已登冥禄,当西历五月间疫氛最炽之际,土人祈祷神明,冀息遣怒,虔制巨龙长逾百尺,用人夫四十名以肩承之,周历小巷通街,游行三夜,以期禳解。此龙由香山运到来时,将双眼遮蔽,盖恐其不乐此土,或将飞去也。
宗教信仰与宗教迷信活动,对一般市民较有吸引力。对于宗教消费,不论贫富消费层次,都会尽力而为,其消费数额积少成多,也蔚为可观。正如有外国人所言:“由于澳门居民对任何教会项目均不断慷慨捐赠,使这笔资金大量增加,从而扩大了罗马天主教会在中国的影响。他们用这笔资金去购买土地,每年稳定的地租保证了各个布道团的正常收入。”或可说明宗教团体的收入与维持,至少有相当部分来源于民众的宗教消费,西方宗教是这样,中国传统宗教也是这样。宗教信仰的精神生活,也成为拉动澳门内需消费的重要因素。
三宗教公益消费
公益消费是指那些为社会公益事业来或社会慈善事业的生活开支与生活消费。澳门作为中西交汇的国际商业城市,一直是中外经济文化交往的重要港口枢纽之一。由于受西方文化的影响较深,清代澳门公益慈善事业十分活跃。在公益慈善事业方面的消费支出,具有相当数额,已经形成了公益消费的良好氛围。一方面有助于推动社会内部需求,加快经济发展的步伐。另一方面,也有利于加强社会内部的和谐,在一定程度上缩小贫富差距,公益消费也成为清代澳门社会生活消费的一个亮点。宗教公益消费,主要是通过公益或慈善的消费渠道对公共宗教事务的物质支持,这也是公共消费的重要方面。
澳门社会中西文化交汇,宗教生活是澳门市民最重要的精神生活,所以公益消费中,宗教庙宇方面的建设维修有重要的地位,占有相当大的比重,据1840年10月《中国丛报》所载的澳门妈阁庙:
这座庙保存到当今[道光]的第八年(12年前),当它被发现暂时修葺已不能让它抵挡时间的侵蚀时,建筑物的毁坏程度激起了福建和台州(Taychew)商人的热情,他们集资超过10000两白银来建筑一些更庄严气派的庙宇供奉他们喜爱的女神。这是现在的建筑群的起源。上面的庙宇,他们用于供奉观音,仁慈的女神。中间的庙宇,他们叫它做正觉禅林。下面的庙宇,他们用它所在的村庄的名字称呼它。在后者的旁边,他们建了一座房子,它既是庙宇又是尼姑庵,在庙和庵里都供奉着妈祖神像。在后提到的居住区,有几名尼姑住在这里,每天早晚朝拜,保持寺院清洁,协助信众奉上贡物和祝福。
在澳门市民,特别是中国居民心目中具有崇高地位的妈阁庙,从兴建到维修,一直延续香火,很大程度上是依靠着宗教消费以及公益消费发展而来。如道光十一年(1831),《重修澳门妈祖阁碑记》载:
阁之重修亦屡,向无碑记。今复历久囊蚀,栋宇敝坏,堂房巵滔,俱日就霉腐。又石殿前余地浅溢,瞻拜踏杂,迹不能容。其由殿侧登观音阁之石径,百尺迁迥,层级崎岖,扳陟喘息,非葺修而增广垫筑焉,无以妥神灵而肃观瞻也。爰集议兴工,运近醵金协力,而感恩好义之士,复出厚资相助。敞坏霉腐者易之,隘者拓之,崎岖者曲折平之,无光水影,瑞石交辉,栋壁坚牢,天轮美奂。经始于道光戊子年仲夏,迄季冬告成。
这次兴修,收到省港澳及福建地区的捐赠款项达七千四百三十九两九钱七分三厘,其中澳门也捐赠款项共一千一百五十二两五钱七分。之后,随着经济的发展,捐建维修妈阁庙更为频繁,数额积少成多,集腋成裘。
同治七年(1868)《澳门妈祖阁漳兴堂碑记》载:“捐款信士五十五位,共捐银肆仟玖百玖拾元,重叁仟伍佰玖拾贰两捌钱正。”又同年《澳门妈祖阁泉敬堂碑记》也载:“澳门濠镜,向有天后庙。自前明迄今,兹多历年,所凡吾泉郡之贸易于澳者,前后共叨惠泽,彼此均沐恩波,今泉教堂既置业立尝为春秋祀典,统计共捐银贰仟三百壹拾捌元,非足以答神庥而酬圣德也,亦各尽其诚敬之微忱而已。”
又光绪三年(1877)(《重修妈祖阁碑记》载:“溯自道光戊子重修,迄今四十余年矣。榱题业已凋残,垣墙因而朽败,幸犹不至倒塌,勉强尚可支持。迨至同治甲戌十三年八日,忽遭风飓为灾,海水泛溢,头门既已倾跌,牌坊亦复摧残,瓦石飘零,旗杆断折。斯时正拟修茸,事犹未举,复于光绪乙亥元年四月,叠罹风患,以至圣殿摧颓,禅堂零落,若不亟行兴复,何以答神庥而明禋祀,爰集同人,共襄厥事,用是开捐,重修神殿。采买外地,增建客堂,筑石栏于平台,砌石墙于阁上,复旗杆则规模壮丽,修祀坛而灵爽式凭。余则花园、僧舍、厨灶、厅房,或创新模,或仍旧贯,靡不精祥措置,广狭适宜。从乙亥而经始,迄丁丑而落成焉。”此次维修共收省港澳及海外捐款共六仟零一十八两四钱二分正,其中澳门信众共捐二千三百六十五禋五钱二分。
清代妈阁庙曾多次修建,其兴修间隔之短,规模之大,捐银之多,也是澳门庙宇殿堂修建中所少见。主要是妈阁庙在粤港澳及福建有较大的影响力,较容易激发民众公益消费的热情。类似的庙宇捐助,不仅有商业团体,地方官吏豪绅,也有不少中下信众以个人身份捐助。那些影响力相对较弱的庙宇,其公益捐助也很踊跃,即使数额不一定很多,也体现了清代澳门宗教公益消费事业之发展。如观音古庙,道光十九年(1839)《重修观音古庙碑记》有载:
溯迩年石山创建以来,被风雨倾颓,难供神像,庄严败□,□□□□,□神灵赫奕,惟独力难持,众挚易举,庶集腋可以成裘,予等自己亥年,阖山通沙铺户、船户,爰集同入,薄洽签捐,题重修□□□□以施采,绘画真容以描相,俟庀工既成,工匠告峻,龛则口玉相金,梁则鼎新巩固,庙貌重新,神人共乐。
碑刻中所题最高捐额为银壹佰伍拾大圆,最低捐额只有二钱正,其它数额则多少不等。说明了公益消费中,也有低下消费层的低收入市民参与。澳门还有不少特色古庙,尽管影响不大,也受惠于公益消费得以维持,咸丰九年(1859),《重修三婆庙碑记》载:“从来拖船来往,必籍神力以匡扶,庙貌辉煌,每因人心之振奋。我等家居澳港,舟泊龙湾,风雨调
和,灾祥预告,揆厥原由,皆清惠三婆暨列神之力所至也。……。庙坐辰向戌,兼乙申。锦水长流,青山环绕,中有石室,天然位置,神得其所,人皆乐从,合众捐资,未几而鸠工告峻,由是有求必应,众志抒诚。”此庙乃渔民所信奉之神,其捐赠当以渔民为主体,或拾元,或八元,或六元,或五元,甚至更少。同上书,第1016页。有些庙宇的兴修,还实行有钱出钱,无钱出力的原则,参与公益消费活动。光绪九年(1 883)《新建九澳湾三圣古庙碑序》载,除了善信捐银,“建庙宇众信帮助人工开列:张汉萍助七拾五工,张汉玉助六工,罗锦荣助工,徐广仁助工,邱仕光助伍拾工,钟锦彰助六工。……”这或许是清代澳门公益消费发展过程中出现的新形式。
不仅一些旧庙的建设维修需要依靠公益消费,一些新建的庙宇也可能依靠公益消费的渠道而建立。1943年5月《中国丛报》有载:
最近中国人在澳门的西岸建立起来的一座新庙,用于迎奉神(华光)的神像,华光的字面意思为辉煌的光明。该神被设想为掌握火,被祷告来防止纵火的企图和雷劈(中国人称闪电),并保护敬神者免于火灾。这座神像由与英国远征军有关系的一些人于去年从北方带回来,作为礼物送给了一位澳门居民。如果我们得到的情报是正确的话,它从位于扬子江畔的城镇之一的庙宇里获得,这座城镇或吴淞或镇江府。这座偶像后来被放到家具市场出售,被一位澳门店主投得,并将其带回家小心摆放的。募捐书在绅士们和城中的商人中流传,并制成街招贴到公共地方,宣布该神的美德,号召每个人来帮助为该神建一座合适的庙宇。募捐募集到2500至3000元,这笔钱足够建一座有三间房的庙宇,庙宇的开光与神象的安放[仪式]戏曲表演和宗教仪式伴随。前者由省城最有天资的戏班表演。
宗教公益消费事业,澳门市民一般都会积极参与支持。一方面,不论贫富,或多或少,他们都愿意为宗教庙宇的兴建出钱出力。另一方面,在宗教信仰中公益消费额度的多少,大多以宗教偶像的知名度以及对澳门居民精神生活重要性的影响力成正比。
四、结语
综上所述,清代澳门作为中西宗教汇聚的重要城市,宗教信仰同样给澳门社会生活消费领域带来重要的影响。其宗教生活消费内容丰富,进一步推动了清代澳门城市社会生活的发展,具有重要的社会生活特色。
一是多样性。与清代澳门宗教信仰的多样性一致,清代澳门的宗教消费,同样体现了多样性的特点。从宗教消费类别而言,既有中国传统宗教及民间迷信,也有西方宗教信仰所带来的不同宗教消费。从宗教消费主体而言,既有个人消费,也有家庭消费,还有团体及社会消费,构成了多层次的宗教消费,其消费规模及消费能量千差万别。从宗教消费内容而言,或有宗教用品祭品的支出消费,或有宗教场地的购置,或有宗教庆典巡游活动的消费,或有公益捐庙宇的建设等等。构成了清代澳门五花八门的宗教消费结构。
二是综合性。是指清代澳门的宗教消费中现实性与虚幻性的结合。或有现实性,通过宗教消费,能够给市场带来精神上的充实与欢乐,在一般宗教活动或庆典中,充满社会和谐欢乐的气氛。如宗教庆典中,一些相关的文娱活动,也给社会带来了欢庆祥和的气氛。或是虚幻性,通过宗教消费,能够使人们在宗教祈拜中,带来了精神上的解脱寄托,或可减缓生活中的不幸所带给人们精神上的伤痛。而且随着社会文明的发展进步,宗教活动的现实性与虚幻性,通过宗教消费往往融为一体,相生共荣。一些宗教信仰仪式与活动,逐渐富有市民欢庆欢乐形式,令宗教信仰更为开放,更为民众所接受。
三是广泛性。清代澳门的宗教消费,由于现实性与虚幻性结合,越来越具有社会生活内容与特性,从而对那些非信教的市民也带来了不少影响。他们或者出于娱乐、旅游欢庆目的,自觉不自觉地参与宗教活动消费。所以清代澳门宗教消费,不仅是信仰者的消费,而且越来越具有广泛性,有可能还是非信仰者的消费。如一些大型宗教庆典活动所带来的消费内容与消费行为,就可能有不少非信仰者也积极参与其中,推动了社会生活消费需求的发展。
(责任编辑:黄夏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