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埃及动植物崇拜及其影响
2010-05-11赵克仁
动植物崇拜是古埃及宗教的重要内容、在埃及文明中占有重要地位。尼罗河流域的地理和人文环境孕育了古埃及宗教。由于当时人们对世界的认知水平有限,产生了自然神崇拜,动植物崇拜是自然神崇拜的组成部分。动植物具有旺盛生命力的特征,使渴望永生的埃及人对沙漠中的动植物产生敬畏心理。埃及人的动植物崇拜不仅反映在埃及人的创世神话、敬拜的神灵,还具体体现在埃及人对性器观的崇拜上。这种崇拜对埃及人的哲学思想、民俗审美、建筑文化甚至文学艺术产生了巨大影响。
关键词:古埃及动植物
崇拜宗教
作者:赵克仁,1963年生,历史学博士,河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
埃及文明的核心是古埃及宗教,不研究古埃及宗教的人,很难说是对埃及文明有真正的了解。古埃及宗教的三大主题是自然崇拜、法老崇拜和亡灵崇拜。动植物崇拜隶属自然崇拜,在自然崇拜中占有重要地位。对动植物崇拜的原因、表现方式及其影响的探讨是研究埃及文明的重要内容。但由于我国对埃及文明的研究起步较晚,对古埃及动植物崇拜的研究存在空白点。本文拟在这些方面做些探讨,一方面可以促进我们对埃及文明的了解,另一方而希望能对埃及学的学科建设有所帮助。
一、古埃及动植物崇拜的原因
动植物崇拜是生活在尼罗河流域的埃及人,在当时的地理与人文环境下绿洲文化情结的产物。由于象征性的原始思维,对动植物顽强生命力的敬佩,以及和谐共生的自然观念,埃及人对动植物的崇敬心情油然而生。
1、绿洲文化情结
欲弄清古埃及动植物崇拜的原因,须了解作为其产生背景的埃及农业文明模式——“绿洲文化”(The Oasis Culture)。古埃及实际上是一个闭塞的农业国,处在大海和沙漠的包围之中。由于沙漠的环境,缺水的条件使人的生存受到威胁,而对植物和绿洲有着深深的依赖,所以他们渴望绿色,渴望绿洲,对植物的崇拜心情油然而生。所以绿洲文化情结在埃及宗教中得到充分体现。在古埃及文化中,神灵和凡人并非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中,神与人之间的活动相互影响,自然界的一切都被赋予神圣的色彩。尼罗河水、肥沃的田野、沙漠中的动植物、群星璀灿的天空、广袤的沙漠、浩瀚的海洋,无不存在着各种各样的生灵与神灵,它们向古埃及人传达着永恒的神秘信息。
首先,古埃及人之所以崇拜动植物,是因为他们对恶劣自然环境产生的畏惧心理。一位埃及书吏在写给另一个人的信中这样说:“你不能踏上去麦格(Meger)的路,在那里天空总是那么的昏暗,长满了直冲入云的松树。森林中奔跑着狮子、豹子和鬣狗”,到了那里你会“不停地颤抖,你的头发因极大的恐惧而竖立起来了,你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你的道路充满了各种大小不一的石子,事实上根本就没有可以通行的路,因为地上长满了芦苇和荆棘,印满了狼的脚印。”其次,古埃及人之所以崇拜各种动植物,还因为动植物在沙漠环境下所表现出的顽强的生命力。所以与其说古埃及人崇拜动植物,还不如说古埃及人热爱生命,崇拜生命力。鉴于沙漠动植物顽强的生命力让埃及人敬佩,又是埃及人生存的基础,埃及人对动植物的崇拜心里油然而生。在众多的神灵中,药神赛克美特(Sekhmet)占据着重要的位置,她的名字在埃及语的意思就是“强大的”。她头顶太阳环,拥有太阳神拉狮子样的面孔和同样是太阳神拉的象征的眼镜蛇,这些造型元素代表她像太阳一样拥有养育和摧毁大地的双重威力。第二是丰收和富饶之神奥西里斯(Osiris)。在冥界,奥西里斯是逝者的保护神,可以使他们获得死后的永生。古埃及每个富裕家庭的成员都希望一生中至少去一次位于阿拜多斯(Abydos)的奥西里斯神殿。
2、埃及人的象征性思维
黑格尔认为,“有生命的东西高于无机的外在事物,因为有生命的有机物有一种由外在形状指出的内在的东西,因其是内在的,所以是很隐蔽或神秘的。所以这种动物崇拜应理解为对隐蔽的内在方面的观照,这种内在方面,作为生命,就是一种高于单纯外在事物的力量。”他还认为,埃及是以象征的方式运用动物形象。“这时动物形象就不是单为它本身而被运用,而是用来表达某种普遍意义。”古埃及神的动物形象,显然不是代表它本身,而是要暗示一种和它有关的普遍意义。如狮子头代表王权、力量,狒狒代表智慧等。从这个意义上讲,埃及的象形文字大部分也是象征性的。
埃及人的象征性思维集中体现在神的形象上。供奉在神殿中和日常生活中常见的神像,或者是动物的头颅加上人的身躯,或者是人头加上动物的身体,如鳄鱼、各种鱼类、青蛙和多种鸟的身体或头颅出现在尼罗河沿岸的石碑上,特别是文字神托特(Thoth)偏爱的神鹳鸟。狮子、蜣螂、蝎子、眼镜王蛇这些沙漠中凶猛的动物更成为埃及人敬畏的圣物,雄鹰和秃鹫则是专门保护法老和女王的飞禽,而公牛、羚羊以及象征母亲神哈托尔(Hathor)的长角水牛都代表着埃及人对家庭人丁兴盛的祝福。
古埃及人认为,各类植物的树干、枝叶、花果中也隐藏着生命之能源,树枝中居住着保佑水和空气清新的神灵,莎草花和莲花代表着尼罗河流域富饶的土地。国王统一上下埃及的画面经常出现在王座的两侧,画面上分别代表上埃及和下埃及的荷花和芦苇联结在一起,象征埃及的统一。而荷花和芦苇茎的尽头则捆绑着努比亚人和西亚人,言外之意埃及的统一是与外族的被征服和奴役相辅相成的。多籽的石榴在古埃及是丰产的象征。在神庙中,埃及人专门为那些代表神灵的动物和植物留下了相应的空间。
3、和谐共生的自然观
古埃及宗教中的一个重要观念就是人、神与自然和谐共生的观念。人必须服从诸神的意志,神意是被称之为玛阿特(maat)的本原的象征,它包纳四种特性成分:秩序、真理、公平、正义。这种玛阿特所包含的内容是人、神与自然的和谐共生观念。每一位埃及人都处在大千世界的秩序中,他需要与世界上的和神界的秩序和谐共生,否则就会出现混乱。玛阿特预示着平安、繁荣、温和的气候、法老隐居御座,世界井然有序,这一切使得埃及人的生活充满情趣,硕果累累。埃及人关注死亡,因为他们热爱生命,并希望在死亡之后生命以一种相似的方式继续存在。人崇拜神,神代表自然,人又依赖自然而生存,这种人、神、自然和谐的关系与中国道教的“道法自然”不谋而合。埃及人认为,世间的动植物不仅是神对人类的恩赐,而且由于动植物是生命力的表征,所以动植物本身就是神。
埃及人称供奉神灵的地方为“Pernezer”,即“神龛”。在这些庙宇中最隐匿的地方一般设有这样的神龛,里面存放着一尊神像,在一些重大节日期间人们会抬着它载歌载舞地游行。对于身居乡间的村民们来说,这些节日尤为重要,因为他们可以直接与神灵接触,向神灵祈祷许愿。事实上,庙宇内只能由专事宗教事务的祭司进入,不同阶层的人则按照严格的规定分别可以进入庙宇内的庭院、走廊以及其它进行宗教仪式的地方。人们通过各种方式表达自己的虔诚,如用石材制成的雕塑和石碑、铜像和各类圣物供奉在神庙之中。而那些与人生中生老病死重大事件有关的神灵更是格外得到了人们的敬仰。发明了文
字和所有知识的托特神也是人和世间各种动植物的创造者,对他的崇拜圣地位于赫尔摩波里斯(Hermopolis),该城名称的含义即为“神灵之城”。除了这些在全埃及受人供奉的主神之外,每个地区都有自己的祭神传统,而且法老为了王国的平安也同样支持这些地方神灵,后者在古埃及的宗教文化中同样占据着重要地位,如底比斯的蛇形女梅莱特瑟哥(Meretseger),她的名字意为“喜爱寂静者”,修建王陵的工匠以及看守陵墓的官员们因害怕在沙漠中遇到毒蛇而对蛇神顶礼膜拜。
二、古埃及动植物崇拜的表现形式
古埃及的动植物崇拜有多种表现形式,最主要的是古埃及的神话故事,尤其是具有原型意义的创世神话与动植物密切相关。其次一部分动植物被埃及人敬拜,成为埃及宗教上的神灵。作为对动植物强大生命力崇拜的延伸,埃及的性器崇拜活动十分活跃。
1、创世神话中的动植物
动植物崇拜在古埃及的创世神话中占有重要地位。埃及的创世神话传说是多源的,不同部落有不同的传说。下面介绍比较流行的几种说法:
第一种说法,天如穹隆,笼罩四野。在天之下,有一神牛,此牛即圣母哈托尔(Hathor)。圣母头顶着天,脚踏着地,胸腹上,缀着万点星星。第二种说法,在世界未被创造之前,有天神阿图姆(Atum),阿图姆自我受精而生出空气(舒)和水汽(特芙努特);空气和水汽结合,生出天神(盖布,Geb)和地神(努特,Nut),天地结合又生出了奥西里斯、伊西斯、塞特和那芙提斯等四个子女,是世间一切的创造者。上述神灵多为动植物造型,有些虽是人形但在一定情况下可以化身为动植物形象。在埃及神学中,太阳是光明之父,地球为万物之母。地球之所以能产生万物,全靠感受太阳精气的结果。太阳神经常化身为神牛,每天生一次死一次。每天,黎明即生,生后开始旅行。它的行程由东到西,它所乘的是一艘华丽无比的船。这艘船在太空中航行,每当到达终点,神牛因衰老而死。对太阳神,还有一种传说。那就是太阳神名叫荷露斯(Horus),他的化身是一只非常健壮的神鹰。它每天必从东至西横越天空飞行一次,神鹰孜孜不倦的飞行,才有了日月星辰的变化。因为整个大地均系由神鹰掌管,故埃及人特取荷露斯为皇室的标识。与创世相关的神还有普塔(Ptah),普塔是一头公牛的造型。根据孟菲斯的祭司们创立的学说,普塔神以心思考,只要他口中说出心中所想的万物生灵的名称,这些生灵就被创造出来;正因如此他成为艺术和工匠们的保护神。一篇偶尔提及创世的铭文认为,神创造动植物是为了使人类能够生存下去,动植物是神对人的恩赐。这篇铭文说,神“按照他们的意愿创造了天空和大地,他击败了水中巨怪。神根据自己的形象创造出人,给人的鼻孔送去生命的气息。为了使人生存下来,他为他们创造了植物和动物,家禽和鱼。”
综上所述,可以看出,埃及人的创世神话很多与动植物,尤其是耕牛密切关联,动植物崇拜在古埃及的创世神话中已有根基。
2、宗教中作为神的动植物
无论在任何一种传说中,太阳总是创造之神。据说,当太阳首次光临大地的时候,大地上不是沙漠就是不毛之地。他觉得这样很难看,于是便以其无匹的精力创造了许多东西。这许多东西包括花草、树木、牛、羊、狮子、老虎及人。太阳所创造的人,无论男女,最初都是非常完美的。这些人,生活得很愉快。埃及人不只崇拜生命的源头:太阳和地球,而且崇拜一切和他们生活有关的环境。在他们看来,植物是值得崇拜的。棕榈树是神,因为它在沙漠上给他们遮荫,怪柳是神,因为它给人们造成聚会休憩的场所;无花果树是神,因为它的果实可给沙漠旅客充饥。依次类推,黄瓜、葡萄、乃至任何蔬菜全都是神。
古埃及人常把一些动物视作神的化身,认为众神可以通过这些动物出现在尘世中。例如专管木乃伊制作的阿努比斯(Anubis)神与狗、狼等犬科动物相联;女神巴斯特与猫相联;太阳神拉蒙与猎鹰相联。月亮神骚特与朱鹃相联,等等。这些动物都与古埃及人的生活密切相关。他们认为这些动物是有情感和神性的。但是,即使是某一种被神圣化的动物,也不是全部都受到人们的崇拜,而是其中的一部分“幸运儿”被挑选出来。住在神庙附近,作为它们所代表的神在人世间的化身。由于许多动物被认为是神,神就必须塑像被供奉在神庙中,所以游历埃及大神庙,常使人有置身动物王国之感。在动物中,埃及人对下列动物特别崇拜,这些动物是:公牛、鳄鱼、鹰、母牛、鹅、山羊、猫、狗、鸡、燕、豺、蛇。由于埃及对这些动物都极为崇拜,故对它们的保护不遗余力。在印度,牛因为是神物,所以可以四处遨游。在埃及,所有受人崇拜的动物,其所获得的尊重不亚于印度。埃及的神,常以人身而兼具一种或数种动物形象。例如阿蒙(Amon),有时为鹅,有时为羊;太阳神拉(Ra)有时为蚱蜢,有时为公牛,奥西里斯(Osiris)有时为公牛,有时为公羊;塞贝克(sebek)是一只鳄鱼;荷露斯是一只鹰,哈托尔(Hather)是一头母牛;托特(Thoth)智慧之神,是一只狒狒。
当被视为某神化身的动物死了后,人们也对它们进行与人类似的防腐处理,并举行隆重的安葬仪式。到了后王朝时期即公元前11世纪以后,由于信仰的动物供不应求,于是有人专门饲养大批动物,还未等到他们自然死亡,便被制成木乃伊出售给那些神的信徒们,供他们祭献并埋葬在重要的崇拜中心。这种习俗是动物崇拜发展到极端的产物。这样在崇拜该动物的地区便出现了某种动物的集中墓地。如在崇拜女神巴斯特的中心布巴斯提,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猫墓地。在信奉骚特神的赫尔摩波利斯(Hermopolis),有一个朱鹃的墓地。孟斐斯是公牛阿匹斯的崇拜中心,普塔(Ptah)神庙是公牛的集体墓地。到了公元前4世纪,希腊罗马人统治埃及后,由于流行崇拜巴斯特神,猫成了“抢手货”。
动物崇拜在托勒密时代也很盛行。如鳄鱼神塞贝克,这一法老力量象征的鳄鱼形神的崇拜中心在法尤姆(Fayum)。我们在埃及的许多地区能够看到制成木乃伊的鳄鱼及其墓葬,如卡奈斯(Kanais)、泰布图尼斯(Tebtynis)。20世纪初在泰布图尼斯发掘的一些坟墓向我们展示了塞贝克神在宗教生活中的情况。在这些坟中,数千具鳄鱼被挖掘出来,其中一些由纸草包裹。有的单个埋葬,有的则5个一组或10个一组头朝北排列。其中不仅有成年的鳄鱼,还有一些小鳄鱼也被很好地制成木乃伊。另外,发掘出来的有用石头或木头刻成的鳄鱼埋葬其中。在孟斐斯地区,我们还能看到神牛阿匹斯(Apis)的石棺,大量葬有狒狒和被认作荷露斯神的鹰的甬道坑。据说埃及每年要埋葬1万多只神鸟。可见,对动植物崇拜走向极端会使美好的事物走向反面。在当时,饲养神圣动物和将它们制成木乃伊是一项庞大的工程。埃及人崇拜动物神,罗马时期派驻埃及的一名官员因打死一只猫而激起埃及人的暴动,而该官员被拷打致死就足以说明这些神圣动物的不可侵犯性。
3、从动植物崇拜到性器崇拜
古埃及人对动植物崇拜发展的结果是对性器的崇拜。随着对自然认识的深化,埃及人发
现动植物旺盛的生命来自生殖,于是他们从对动植物的崇拜逐渐转为对性器的崇拜。这说明古埃及人对生命的崇拜发展到了对持续生命力的崇拜阶段。所以说古埃及的性器崇拜实际上是动植物崇拜的延续形式。
埃及最大的神奥西里斯(Osiris)是植物生长之神,是植物再生的人格化。起初,奥西里斯被看作是玉米神,这是他的植物角色。他总是被描绘为死去的国王,戴着长长的白斗篷和上埃及王冠,手持钩子和连枷的木乃伊形状。他的脸有时被涂成黑色或绿色象征再生的力量。他的两个主要崇拜中心是三角洲的布塞利斯(Busiris)和埃及最大的宗教城市阿拜多斯。奥西里斯作为一位农业神,他的显现是植物一年一度的枯荣变化。他被看做是生命的赋予者和繁荣的源泉。每年的霍伊阿赫节庆祝他的死亡和再生,并与在世的国王的即位、加冕和庆典紧密联系。奥西里斯从这一角色中获得他作为冥世统治者和神圣法官的职责,表现了广泛的战胜邪恶和征服死亡的观念。传说奥西里斯每年的死亡和再生是与埃及的农历相符合,并且象征着自然界季节的变化。埃及的自然环境变化的规律是每年出现一次土地干燥化,接着尼罗河泛滥,人们利用水利灌溉培植作物,丰收后又是一片荒地。到了下一年,大地又复苏,河流泛滥以致循环无穷。这种战胜荒漠,赋予植物以生命,掌管其丰收的奥西里斯神具有战胜死亡,复活生命的权能,因而又进一步推广被想象为冥界神圣的审判官,所以又保留了作为王的本质和性格,成为冥界的死者之王和主宰。
由于动物崇拜,因此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风俗。埃及人挑选美女给某些动物作肉体奉献。动物中,经常得到这种奉献的是视为奥西里斯化身的公牛。此外,奉为神圣之公羊,也常获得这种享受。使公羊与美女交合风俗,据普鲁塔克(Plutarch)记载,特别盛行于蒙德斯(Mendes)地区。动物是一种图腾,在埃及宗教史上,从头到尾可以说都被图腾思想所支配。埃及人格化的神出现较晚,历史学家坚信,埃及人格化的神,显然是从西亚国家移植而来的。在埃及人心目中,公牛与公羊不但是奥西里斯的表征,而且它们就是神的本体。这两种动物之所以视为神圣,显然是因为它们在作为创造力代表的性方面表现得强而有力的缘故。奥西里斯的雕像,一般皆有这种特点:性器官刻得特别大。有些奥西里斯的雕像,其性器官不仅大,而且竟有三个之多。当埃及人迎神赛会时,像上述的奥西里斯雕像绝不可少。在某种情况下,为了宗教上的理由,妇女还得把这类雕像带在身边。埃及人性器崇拜之风极为普遍。这种风俗,除上面所述者外,还可以在神庙中的浮雕中看到。在许多神庙的浮雕上,所刻的裸体男子,性器作勃起状者不在少数。埃及人常以一个十字加个棒槌代表男女交合,这种符号,几乎处处皆是。所以说古埃及人的性器崇拜实际上是动植物崇拜的进一步延伸。
综上所述,可以看出,埃及动植物崇拜的特点:(1)埃及的动物崇拜仅是其中的一部分动物而不是全部;而所有有生命的植物都受到崇拜。(2)古埃及动植物崇拜,崇拜的是动物的力量、速度,植物旺盛的生长力等在埃及人看来神秘的力量,而不是动植物本身,所以动植物崇拜是埃及人象征性思维的集中反映。(3)动植物崇拜从属于埃及的自然神崇拜。一般来说,在创世神话中,动植物要么是创世神的化身,要么是隶属于创世神。埃及人首先赞美的是创世神如太阳的伟大,然后才出现动植物。如埃赫那顿的《阿托恩大颂》中描写的:“当你黎明时分出现在亮地时,当你作为阿托恩在白昼发光时,地球便进入了光明状态,当你将黑暗驱散,当你将光线射出,这两块土地便出现了欢庆的气氛,它们醒来后站立起来,你将它们唤醒,为它们洗浴、更衣,它们用双臂装点你的容颜,整块土地都开始工作,所有的动物都开始吃草,树在发芽,鸟儿飞出巢穴,它们用双翼向你问‘Ka,所有的羊群都在欢跳,所有在空中飞舞的都在发亮,当你为它们送来黎明时它们就开始生活,船舶向北也向南行驶,当你升起时道路便畅通了,河中的鱼儿在你面前快速游动,你的光线照在大海之中。”从中可以看出太阳神与动植物崇拜属主从关系。最后,埃及动植物崇拜对埃及文明的影响巨大而深远。下文对此做简要论述。
三、古埃及动植物崇拜的影响
古埃及人的动植物崇拜不仅仅局限于宗教领域,它通过宗教这一渠道渗透到埃及人的哲学、民俗、建筑和文学艺术领域,给埃及文明以深刻的影响。
1、对埃及哲学思想的影响
埃及文明模式的重要特征之一便是上、下埃及的二元对峙与相互融合。南方广袤的沙漠上长着稀疏的草木,活跃着上埃及游牧民族,他们在埃及政体统一中扮演着积极的角色,其国王戴白色王冠,以鹰(即Nekhbet女神)为护符,以一种被称为“百合”的长花芦苇为徽记。北方肥沃的土地上则生活着下埃及的农耕民族,其国王戴红色王冠,以蛇(即Wadjet女神)为护符,以纸草为徽记。在自然与农事的意义上,塞特(Set)作为邪恶而充满破坏力的荒漠之神,与代表着沃土与丰产的奥西里斯相对立。这是埃及农业文明中的二元观念的反映。埃及人充满原始想象力的语言将埃及国土分为“黑土地与红土地”。黑土地(km.t)指尼罗河每年洪水泛滥后淤积着厚厚黑泥的粮食丰产地区,尤其是覆盖着图画般植物丛的代尔塔沼泽,那里是纸草和莲花的主要产地,这两种植物都直接影响到古埃及神话及建筑艺术的立柱形式。红土地(dsrt)则是对烈日曝晒下不毛之地沙漠的一种隐喻性称谓。红土地上无数的沙丘有如山脉横亘,明显高于低洼的黑土地。奥西里斯和塞特分别是黑土地与红土地的象征,他们的形象在此同样反映了古埃及人关于存在意义的思考和善恶二元论观念。
古埃及人认为,人生由生界和冥界组成。由于认为人死后是人以另一种方式存在,所以埃及人注重冥界,修建陵墓和金字塔。为了让尸体不腐,他们制作木乃伊。被崇拜的动物死后,它们的尸体经过专门的处理,涂上油脂、裹上绷带,被制成木乃伊埋葬在专用的墓地里。由于动物和人的亲密关系,不仅在金字塔前雕塑巨大的动物雕像,而且他们还希望死去的人在另一个世界里,同样受到动物神灵的保护,希望在冥界仍然五谷丰登,享受植物提供给人们的物质供给。所以古埃及人对于在人生中占据重要位置是死亡,古埃及人将其看成是进入另一个世界的重要过渡时期。在这段时间里需要对死者的身体进行认真细致的处理,以便使神赋予的力量能继续在冥界生活。正因为如此,制作木乃伊的工作显得尤为重要。在剥离除心脏之外的所有内脏之后,遗体被清洗干净、脱水并添加香料之后用亚麻布包裹起来。制作木乃伊的每一步都得到犬首神阿努比斯的保护,护身符和棺椁上绘制的神灵也保佑着死者的亡灵。墓室内的壁画再现了死者生前的日常生活,各种用品特别是家居用品、食物和衣物也被放置在遗体周围,以便死者在灵界能够继续享受他在人间的同样生活。正是借助埃及墓葬习俗保存的这些大量文物,现代人能够在几千年之后再现尼罗河两岸当时的日常生活场景。对于金字塔前的狮身人面像,有学者从哲学的角度做了解读:“人首象征精神,兽身象征物质力量;人首和兽身连在一起,一方面象征精神要摆脱物质力量,另一方面也象征精神
还没有完全摆脱物质力量,所以还没有达到自由。”
2、对民俗审美的影响
埃及人认为,世界上存在着一个美的本原,这就是太阳(神),它创造了世间万物之美,赋予一切事物以美的色彩、美的形体和生命力。埃及人把具有生命力的东西看作美的延伸,也是美。在这个世界上,有生命力的东西是动物和植物。所以,在埃及人看来,蔬菜、水果、草、田野里生长的一切,都是美的。埃及当地常见的植物有纸莎草,百合花、睡莲、棕榈树、灯心草;动物有甲虫、蜜蜂、蛇、鹰、鳄鱼、虎、狮、河马、牛、羊、胡狼等。这些都是美的表现形式。所以古埃及人的发式头饰多是模仿动植物的形式,或用它们的形状来装饰。王后的头饰是用涂金的皮革制作的,金色的眼镜蛇标记安装在束发带上。法老的头饰是蓝白条纹王冠上装有鹰头和眼镜蛇王徽。
3、对建筑文化的影响
在建筑材料的选用上,神庙建筑的外形和柱式直接取自自然物,以自然物来象征生命理念,表达对旺盛生命力的赞美。由于崇拜尼罗河中生长的植物如纸莎草强大的生命力,神庙中高大的柱式多采用植物的花、茎等。纸莎草柱式象征旺盛的生命力和支撑力,把它们捆绑为一束作房屋的梁柱,这是后来纸莎草巨柱的来源。古王国时期,方柱是原始抽象四棱状,既无柱基也无柱冠。之后,发展为8棱或16棱的柱子,也有了圆形的矮矮的柱基和架放过梁的柱冠。到晚期时代,柱头的形式受到自然启示,变化多端,有莲花、纸草花或棕榈叶形等。所有植物形状的圆柱都有具体的象征意义。埃及人用莲花作柱,一则莲花色彩艳丽,花瓣对称,是美的象征;再则是莲蓬细高,又多果实,用来象征丰硕的生殖和繁衍。神庙中的雕塑多是人面兽身或人身兽面的形式。一些宗教器物多采用植物造型。埃及人充分利用这些动植物来表达他们的情感,寄寓美好的理想。例如在卢克索(Luxor)神庙、卡纳克(Karnak)神庙的柱式和阿布·辛拜勒(Abu Simbel)神庙的动物造型就是典型的代表。
卢克索神庙的大柱廊,由14根圆柱组成,每根高达20米,柱头的形状宛如绽开的纸草花。立柱大厅的32根圆柱刻成含苞欲放的纸草花蕾状;卡纳克神庙的圆柱大厅,竖立石柱共134根,分成16行,每根圆柱直径约3.5米,在盛开的纸莎草花状的柱顶上可站立100人。圆柱形似纸莎草,柱头雕成纸莎草花或花蕾。在主体建筑群的西南角,是洪苏神之庙,它的门楼前排列着巨大的羊头狮身石雕;新王国时期第19王朝拉美西斯二世建造的阿布辛·拜勒神庙,在入口上方的一个壁龛里立着太阳神拉·哈拉梯(Ra-Horakhty),他的头部是鹰的形象,再上方雕刻有一排狒狒正抬起爪子,似乎在欢呼着太阳。
4、对文学艺术的影响
首先,埃及文字和神话深深地打上了动植物崇拜的烙印。仔细观察,不难看出,古埃及的象形文字是一些走兽、鸟类和植物的缩小图,并且动物是用全侧面的角度来描绘,而其所朝的方向正暗示着阅读文字的方向。在古代埃及神话中,象征生命和秩序的创世神在创世和促使生命循环的过程中,遭到代表死亡和混乱的巨蟒的阻拦。只要有创造光明的太阳神,就有制造黑暗和混乱的魔鬼。拿上文提到的埃及人崇拜的奥西里斯神话来说。奥西里斯是原始而神秘的大神。他统管尼罗河水、土地、植物繁茂和丰收,是埃及农业文明的护佑者,是自然万物荣枯有序的再生原型的典型代表。奥西里斯统治的微记是权杖与连枷,权杖是政治权力的象征,连枷则是农业文明的表征,是专门用来打谷的工具。在埃及人的原始思维中,奥西里斯作为繁殖丰产之神是以谷粒为象征的。谷粒先得植入土中(埋葬),然后在黑暗中安眠(冥界),再长出新的种芽(新生),这一象征及其过程与奥西里斯死而复活的神话情节相暗合。奥西里斯的受难、死亡与复活体现了埃及人对自然万物荣枯有序现象的古朴理解。原始思维对现实世界的这种诠释将他们导向神的意象,导向存在的意义。弗雷泽在他的人类学巨著《金枝》中对奥西里斯一类死而复生的神祈作过翔实的考察,指出许多民族都有尊奉他们的神话仪式。如《圣经》中描写的约瑟在埃及因释梦成功被法老任命为宰相的故事虽然属于“小说者言”,但从描写的特征和透露出的历史信息来看,并非得不到合理的解释。古埃及是一个农业发达的国家,法老梦境出现的牛、麦穗等都与动植物和经济生活有关。法老的梦境是一个典型的绿洲农业的田园景色,可见动植物和农业对法老的重要,埃及的动植物崇拜也给圣经神话打上了烙印。
其次,动植物崇拜影响到古埃及的文学。这些影响在埃及古老的情歌中得到充分体现。如有一首情歌这样写道:“弟是姐的花圃,姐是弟的园丁。种满鲜花香草,引来泉水铮铮。弟爱泉水明浩。姐爱北风清凉。姐弟相携入园,共赏园内风光。欢然共叙心曲,使姐毕生难忘。但愿月圆花好,不饮不食无妨。”在另一首爱情诗中有这样的诗句:“我妹妹的爱在水那边,我俩间横着一条河流,水势湍急,鳄鱼潜伏,我塔着水浪,我心坚忍无惧,我视鳄鱼如老鼠,而洪水如同陆地。她的爱给予我力量,成为我的避水符。我看着心爱的人,她站在我面前。当我看见我爱走来,我满心欢喜,张开双臂拥抱她,我心怦然乱蹦,好似池中的金鱼。啊!愿夜晚永远属于我,因为我的女主人来了。”可见美好的爱情总是和动植物相联系。在“切斯特·贝蒂纸草”中这样描写“妹妹”的娇美动人。“无人比得上的一个妹妹,一切人中最漂亮者!……笔直的项颈,光彩的乳房,头发如真正的青金石。双臂胜似黄金,手指宛如莲芽。庄重的大腿,纤细的身腰,她的脚展示了她的美丽。”诗中展现示的是一个个能够激发埃及人沙漠绿洲情思的世界,一个充满动植物的世界:那里有泉水、树木、香草和莲花,还有鳄鱼、老鼠和金鱼。
动植物崇拜对古埃及艺术的影响,从最早出土的具有早期艺术特征的纳尔迈石板雕刻中可见一斑。纳尔迈即美尼斯,是埃及统一后的第一位法老。纳尔迈石板是古埃及早期工艺品代表。它高63厘米,作为重要的历史文物和工艺品收藏于开罗博物馆。在纳尔迈石板雕刻画中,动植物占去了大部分的版面。在石板中央是一位高大形象的人物头戴一顶白冠。他身穿紧身衣和短裤,佩带兽尾或牛尾,手执权标头。上述这些装饰,充分表明了他的王者身份。而且调色板的上方正反两面,分别刻有两个牛首人面的哈托尔神像。纳尔迈站在一个跪在地上的敌人面前,左手抓住敌人的头发,而右手紧握一个权标头高举在敌人的头上,准备打击敌人。在该版面的右上方,一只隼鹰(荷露斯神:代表上埃及)出现在纸草簇丛的上面,他的身躯连结着6棵生长的植物,爪中握着一根绳索,与显然是从泥土中显现的人头连在一起。泥土、人头和纸草象征着农业,代表着下埃及;连接的绳索象征美尼斯将两个国度连为一体。上述的图刻内容似乎表明,“隼鹰神荷露斯(国王的象征)征服了纸草之国的敌人”。另一幅象征埃及政治统一的画是这样构图的。图中代表上埃及的荷露斯甚(鹰首人身)与代表下埃及的塞特神(两只大耳似驴的动物头人身),将两地的植物标志百合花与纸莎草捆在一起作为联合的象征。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看出,第一,古埃及动植物崇拜的主要原因是尼罗河环境下,埃及人的绿洲情节和对沙漠环境中动植物顽强生命力的敬佩而形成的。埃及人的绿洲情节,动植物旺盛生命力的神秘与吸引,使埃及人建立了人与自然,人与动植物的和谐关系。这一点成为埃及文明的重要特征;第二,埃及人的创世神话、宗教中的主要神灵多与动植物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盛行于埃及的性器崇拜无疑是动植物崇拜的延伸。这种崇拜使埃及人与自然的关系增添了一层神秘的色彩,使埃及人形成了尊重自然规律、和谐处理人与自然关系等民族习俗;第三,古埃及动植物崇拜渗透到埃及人的哲学思想、民俗审美、建筑文化,甚至文学艺术领域,动植物崇拜通过宗教这一渠道给埃及文明注入了鲜活的血液。埃及文明之所以绚丽多姿与动植物崇拜这一文明基因的注入密不可分。最后,通过对古埃及的动植物崇拜及其影响的研究,也许会对我们今天和谐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尊重自然规律,合理利用与开发自然资源带来某些启迪。
(责任编辑:李建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