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楷学岭
2010-04-23张旭光
文/张旭光
王学岭是当今书坛十分活跃的实力派书法家。大家都知道他以小楷起家、小楷获奖、小楷成名。近两年,他突然写起了大楷,而且是榜书般的大字。也许人们看惯了他小楷之文雅,而对此不以为然。
我以为学岭选择了一个高难度的课题,因为书法之 “雅”与“势”,是个历史性的难题,求雅则势不足,追势则又伤雅。自古以来极少有人能把二者完美统一起来。然而正因为难,所以才有魅力,才有价值,才值得有志者毕生予以追求。
为什么呢?说到底,人生是两部分组成的,一是物质的,一是精神的。艺术是人精神家园最忠诚的“发言人”,而书法又是直接与人的生命节律相共鸣的独特形式,一个真正有创造力的书法家,或早或晚会确立自己的审美理想,走上一条区别于他人,而又能自由表达主体性情的创作道路。从而在实现自己价值的同时,融入文化史的价值。我想,这应该是王学岭转向大楷的全部意义。为了证明这一点,我同学岭进行了多次交谈。在反复追问中我得到一个消息,那就是“以当下时代表达个人的情怀”,特别是“一个军人情怀的寄托”。
“唐人尚法”,是大唐帝国统一兴盛的需要,从而造就了唐楷的规范与法度。法度的压迫,引起了宋人的反叛,必然成就“宋人尚意”的人性化潮流。宋四家之后的上千年,王朝的更替、民主运动的发展,尤其到了21世纪这个多元的社会,人们终于有了选择的权利,唐楷之法的森严,越来越不为人们的审美所青睐。于是,削弱法度、增加性情以“激活唐楷”的呼唤,成为当代书家顺乎潮流的探索与追求。在这样的追求与探索中,王学岭走在了前面,在创作上具有时代的学术价值。
我们看他的大楷《汉武帝碑铭》,八尺整纸,字径盈尺,结体开张而庄重,线条凝重而苍浑;字字如山安,又字字欲奔腾;大气磅礴,豪情鼓荡。吾观则常为之激动,为之感叹。这是我观楷书作品极为少有的状态。
我以为王学岭大字楷书创作有三点是值得借鉴的:
第一,在点画上消融楷法,展示使转。孙过庭《书谱》说过:“真以点画为形质,使转为性情;草以点画为性情,使转为形质。”这句话道出了真书与草书的本质,也指出了真书向抒情达意发展的突破口。就真书而言,所以难以表现性情,是因为其点画的使转全部泯灭在法度的庄严外衣之内了。譬如横画,从起笔、调锋到行笔,再到收笔、回锋,经过了几次使转,全部被完美的藏锋、收锋遮蔽了。有使转,但看不到使转,因而也就看不到性情,缺乏艺术感染力。从王学岭大楷书作中可看出,他的起笔和收笔只存在一个“顿笔”的意象了,而且行笔过程、速度,墨色变化及诸多审美元素都活脱脱地呈现在眼前了,从而展现出使转的性情和魅力。
第二,把握住航道,在不断吸收中走出自我面貌。王学岭的主航道是《王居士砖塔铭》、《孔子庙堂碑》等初唐楷书。他在这个航道上前行,结体上吸收了中唐颜真卿的开张方整,在线条上寻到汉隶的凝重,在用笔上增加了行书的流畅,而这方方面面的吸收都是一点一滴、一步一个脚印的缓慢的跋涉,是吸收一点而后再吸收一点的循序渐进的过程。缘于此,其作品才能保持住初唐的雅气,同时增加气势、增加凝重、增加跌宕之意韵。
第三,把握墨色的变化,表现时代审美。以往的楷书,尤其唐楷,古人是“白楷”,即碑拓;今人是“黑楷”,笔笔蘸墨,一黑到底。实际上,书法的时代性和审美的现代性,很重要的一个元素是墨色的变化所产生的表现力和感染力。学岭把今人的“黑楷”转化为“惟笔软而欹怪生焉”的黑、白、灰交响的、有生命活力的形象,这正是身处改革开放、欣欣向荣、国运昌盛之伟大时代的审美理解与表达。墨色的变化反映出的是用笔的功夫,对于学岭来说,更多的得意于他的行书创作。他在行书中从涨墨一直写到干枯的能力与思想,在楷书中得到了从容不迫的运用,因而能实现“将浓遂枯,带燥方润”的追求。
真正的书法艺术家都是追求“先到位,后味道”的理性过程,都要具备 “把握住航道而融合不同风格、不同书体的能力”。在当代中青年书家中,能达到学岭这样既深入到位、又能融合其他味道的,还不多。若期许一大批如此这般的书家,或许还要10年、20年。
学岭对于自己的大字创作,还有一点踌躇,他也听到了一些朋友的建言,甚至他还想写大字为小字服务,以表现以小见大的境界。而我以为他走到了目前,已经到了写小字为大字服务的地步。因为他那军人的豪情是理性的“法官”远远不能、也永远不能遏制的。我只希望他在多读书的同时,进一步把握好雅与势、缓与疾、动与静的几个审美关系,尤其那个横画怎么办?更要靠逐步确立起来的审美理想去把握。寄期待于学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