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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技术政治霸权的进程及后果

2010-04-12黄正元

关键词:政治化科学技术科技

黄正元

(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北京 100872;湖南工业大学社科部,湖南 株洲 412008)

科学技术是人类改造自然的成果和人类智慧的表征,科学技术反过来改变人类的生产方式、生活方式以及思维方式。在科技现代化进程中,科学技术日益渗透到政治意识形态领域。当被赋予社会意识形态功能并被特定社会组织、社会集团利用为谋取利益的政治工具时,科学技术便政治化了。科学技术政治化,不仅使科学技术本身沦为政治的附庸,还混淆了政治合理性与科技合理性。科学技术与政治意识形态相互渗透、联合,扭曲了科学技术本性,加速技术主义膨胀。科学技术被政治利用于社会控制体系,科学技术就异化为控制人的政治工具。科学技术政治化,颠倒人与工具的关系,异质化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关系,扭曲属人世界的发展方向与发展意义。对科技政治化的扬弃,不能依靠发展科学技术本身来解决。科技政治化的扬弃与人的全面发展走的是同一条漫长的道路。

一、科学技术的政治霸权

科技现代化,改变了人类的生产、生活方式,也改变了人类思维方式。关于科学技术对于促进生产力发展的作用,马克思给予了高度评价。“科学是一种在历史上起推动作用的、革命的力量。”[1]马克思在这里把科技喻为“革命性力量”,显然是从科学技术对于促进生产力发展的贡献率而言的。

在现代化进程中,科学技术通过政治的整合,提高了科技转化效率。但是,当科技理性被过度崇拜、被赋予过高地位,乃至被特定社会组织、社会集团利用并作为谋取利益的政治工具时,科学技术作为担任生产力智能要素的功能就异化了。科学技术与政治联姻,混淆政治合理性与科技合理性的界限,催生“技术官僚”①,“技术官僚”控制技术的选择,形成“技术独裁”。“技术独裁”若得不到制约,极易导致凭借技术控制一切的技术霸权主义乃至 “技术法西斯主义”[2]。

1.科技对于生产领域的话语霸权

科学技术的政治霸权,历经了一个先从物质生产领域到精神生产领取得话语霸权、再到上层政治领域取得话语霸权并与政治联合取得政治功能的过程。自培根提出“知识就是力量”始,科技在生产、生活中的作用于地位越发显著起来。正是缘于科技对于人类提高生产效率的无与伦比的贡献,它催生了日益膨胀的科技理性崇拜。发展科学技术、缩短必要劳动时间、推动劳动生产率不仅仅是资本家获得剩余价值的法宝,还是当今人们用以提高工作效率、改善生活、兴邦强军的重要凭借。

发展科技可以提高劳动生产率,实现资本增值,资本增值的无限要求又刺激科技进步,如此循环,在实现科技向生产力转化的过程中,发展科技已经成为实现经济增长、促进社会发展的最有效手段,成为维持占统治地位的经济基础的有效手段,从而也成为维护政治上层建筑的最有利手段。科技从促进生产发展的功能转化为维护社会经济基础乃至上层建筑的功能,使得科技取得了其他生产要素无可匹敌的话语权。

2.科学技术对于政治领域话语霸权的攫取

随着生产的发展、科技的进步,科学技术日益渗透经济、政治、文化及社会生活,已经成为影响人类的生产方式、生活方式和思想观念的主宰力量。“马克思早就看到了科学技术对于推动生产之外的和政治一样奴役人、统治人的社会功能,……科学技术不断增生政治、社会意识形态功能,以至于后来科学技术成为了一种意识形态。这种意识形态是指人类社会中为一定群体定向的价值观念、信仰体系,……其目的是同化人们的意识,为现存政治做辩护,表现为科技、商品、大众文化等。它们取代了传统的政治恐怖手段和经济手段而成为一种新的文化心理控制形式。 ”[3]

3.科学技术政治化

科学技术为政治需要(如政治控制)提供理论说明和技术支持,政治为选择性利用科学技术的部分功能提供权力资源,两者通过相互利用而获得合理性。正是由于科学技术和政治相互提供合理性,才促使了科学技术政治化的顺利实现。由于政治的庇护和利用,科学的发展走向神学,技术原本具有的非至上性、双刃性等特性也被遮蔽。原子能技术、核技术可以被用来造福人类,也可以被用来毁灭人类,如何应用科技为人类服务,政治的力量起着重大作用。合理的政治力量,可以放大其造福于人类的功能,小化其祸患于人类的功能;而不合理的政治力量则正好相反。在科技高度发达的今天,科学技术在建构国际政治经济秩序中所起的作用越来越大。当科学技术已经成为资本主义大国用于建构不合理国际经济、政治格局的筹码时,科技的政治霸权已经不再是理论问题,而是现实问题了。

资本和科技相结合,资本为科技工具理性膨胀提供物质资助,科技为资本增值提供技术支持。如果资本为了高额利润敢冒绞首的风险,那么科技恰巧成了资本的帮凶。“资本害怕没有利润或利润太少,就像自然界害怕真空一样。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会胆大起来。如果有10%的利润,它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法律;有300%的利润,她就敢冒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如果动乱和纷争能带来利润,它就会鼓励动乱和纷争。”[4]

科技、资本、政治3个不同角色联合,提高了科技转化为生产力的效率。三个角色混乱、不同的领域混合,也加速了人们对科技理性的过度崇拜心理。对科技理性的过度崇拜心理扩展到一切领域,渗透到社会生活的各个器官,科技不仅征服人的感觉器官,还改变人们认知心理。科技理性与政治功能糅合在一起时,科学技术的真理标准受到政治意识形态力量的渗透而变形,科学技术在政治的庇护下上升为社会意识中占统治地位的观念,成为特定社会组织、社会集团谋取利益的特殊工具。

二、科技与政治联姻

资本与科技相互利用,科技从资本那里获得物质支持,而资本从科技那里获得丰厚回报。资本以获得丰厚回报作为自身价值的体现,科技凭借给资本快速增值提供巨大能量而体现出价值来,双方在各自追求自身价值的活动中形成同盟。科技与政治同盟也被成为科技政治联姻。在同盟或联姻过程中,政治以“担保公司”的身份参与进来,不仅强化了同盟,而且在同盟中将科技与资本全都纳入自身控制之下。资本与政治联姻后,资本运作成本减少,中间费用减少,并借助政治,还可以转嫁或化解资本运行中的危机。科技与政治联姻,科技可以借由政治的帮助而获得绿色通道,即科技借由政治庇护,其单方面的合理性被人为放大或人为缩小。而政治因为满足科技的需要、为科技所倚靠而改变其原有的功能。科技与政治联合组成垄断同盟,在垄断同盟中,科技异化为一种思想,占统治地位的思想。

科学技术由一种生产力异化为思想,一种占统治地位的思想,科技就演变为政治的工具了。社会学家吉登斯说过 “过去一直将科学和技术看做是政治之外的事情,但是,这种观点也已经变得过时了。”[5]

科学技术与政治联合,为政治提供支持,比如,为建立社会局势造势,为特定的社会利益集团等提供保障或支持。政治上所需要的路线选择、决策认知等,都可以借用科技来完成。政治还可以借用科技来进行社会心理引导,使社会心理朝着有利于既得利益集团和政治集团所谋求的方向发展。这样,经济目的、政治目的、军事目的等借由科技应用和科技合作的形式来达成,使科技理性与政治理性、经济理性糅合在一起,政治、经济、社会安全变得微妙而复杂。

科技理性联姻政治,首先她以政治附庸的地位出现。当科技理性与政治的合作关系密切到一定程度时,科技就取得与政治意识形态同等的地位,成为特定社会组织和社会集团谋取利益的工具,科技的政治化正式实现。特定组织或社会集团或者抬高科技理性,赋予科技理性至高无上的地位,形成科学主义。科学主义在对待社会问题上,它通过舆论媒介的广泛宣传,左右社会民众对于社会事件的认知方向、认知态度,从而实现其影响或左右民众心理的目的。在社会事件来临之时,或者利用科技的局限为特定群体开辟逃避责任的通道;或者利用科技的巨大作用吸引社会大众卷入到社会事件中来以最大化自身的利益,最小化自身的损失,或直接利用先进技术实施政治影响、经济控制等。例如,美国利用其在信息技术领域先进优势搞技术垄断、技术控制,并藉此发挥其在建构不合理的国际经济、政治秩序的作用。“美国的信息霸权主义己经发展到这样的程度,如果不借助于美国的软件,世界上的任何计算机都不能运转,而且越是在关系国计民生和国家安全的部门越是如此。就信息技术来说,美国不仅具备能力,而目己经在监视、控制乃至并购整个世界。”[6]

科技理性被政治利用充当政治的工具,比科技理性本身以及它与资本联姻充当资本的工具时更隐蔽、更虚伪、更具欺骗性、危险性。

三、科学技术与政治相互利用

科学技术与政治联合,科学技术被用来作为统治人的政治工具、思想工具、宣传工具时,就获得了意识形态的品格。科学技术的应用目的、应用手段与政治意识形态密切相关。原子能技术、克隆技术既可以用来造福人类,也可以被用来制造灾难。政治可以影响原子能技术、克隆技术的应用目的和应用手段,可以赋予其合法或非法标签。科技成果的出现,无疑增加了政治管理成本,也在原来的基础上扩大了政治自身的权利。 技术的应用与政治团体的动机、利益、目的、旨趣密切相关。特定的政治目标决定特定的科技需要。符合特定政治目标的科技会被突出,而不符合特定政治目标的科技会被闲置或弱化。这样,科技作为生产力智能因素的本性就异化了。因此,技术选择,从根本上讲,是政治选择。“核计划不是一个纯技术上的选择,而是一项政治上和意识形态上的选择。”[7]原子能技术、克隆技术等等,与各种不同的政治意识形态结合,产生不同的社会效果。

在存在阶级矛盾的社会生活里,处于统治地位的阶级为了巩固本阶级的地位和既得利益,往往以服务于公共利益的名义采取控制科技发明和科技应用、拢合科技人才等方式,以服务公共利益的名义追求个人或集团利益。

以特殊利益为出发点的政治行为,对于己有利的科技发明与应用,采取或默许、或纵然、或鼓噪的态度。而对于己不利的科技发明与应用,往往采取或选择性失音、选择性失聪的态度。

经济对于科技的依赖性,是与生俱来的,而科技与政治之间的相互依赖性却是科技异化的结果。当发展科学技术与实现经济增长之间的联系被建立起来、科技被视为实现经济增长目标的最佳手段时,科技发展就被当成了经济发展的代名词,在狭隘的、近视的唯生产力论者那里,科技发展也就成了社会进步的代名词。

当科技理性被过度崇拜到被奉为社会进步的代名词时,随之而来的就是,科学理性就自然被政治家们看中并利用为政治行动的工具。政治家们看到了科技对于生活改善、社会稳定、信息集结、政治动员、政策宣传与政策认可的重要性,也看中了科技能够为特定的社会主体冠冕堂皇地谋取私利、逃避责任提供借口的功能。此时,为政治意识形态服务成了被政治力量左右的部分科技人才、行业专家们工作的全部,他们不但抛却学术道德、学术良心,而且还滥用学术道德、学术良心谋求私利。对此,马克斯·韦伯是这样描述的:“专家没有灵魂,纵欲者没有心肝:这个废物幻想着它自己己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文明程度。 ”[8]

经济增值、社会进步、社会稳定、政治稳定都需要科技的支持,而当政治安全、意识形态安全被提到显著位置上来的时候,科技包括科技成果、科技人才就会被政治力量集中起来并为一定的政治和意识形态服务。这时,科技成果不一定属于人类大众,也不一定服务于公共利益,它已经属于少数人,从属于和服务于相当于私人利益的金融寡头或寡头政治。

四、科学技术政治霸权的后果

科学技术的政治霸权既是科学技术政治化的结果,又是科学技术政治化的扩大。科学技术政治化扭曲了科学技术本性。人类对于客观世界的认识的非至上性,决定了科学技术本身存在片面性、局限性和不完满性。科技政治化会遮蔽这种片面性和局限性,从而破坏科学技术自身固有的发展逻辑。科学技术是人类认识和改造世界的手段和工具,科学技术政治化,使得发展科学技术的目的异化,手段异化,目的与手段相异化。马克思在《机器、自然力和科学的应用》中写道:“一个毫无疑问的事实是:机器本身对于把工人从生活资料中游离出来是没有责任的。……矛盾和对抗不是从机器本身产生的,而是从机器的资本主义应用产生的。因为机器就其本身来说缩短劳动时间,而它的资本主义应用延长工作日;因为机器本身减轻劳动,而它的资本主义应用提高劳动强度;因为机器本身是人对自然力的胜利,而它的资本主义应用使人受自然力奴役;因为机器本身增加生产者的则富,而它的资本主义应用使生产者变成需要救济的贫民。”[9]同样的科学技术,在不同的目的中实现不同的功能,科学技术为资本家占有和使用,就成为剥削工人的工具,资本主义社会里的工人手里掌握科学技术除了是自己成为掌握技术的工具外,并不能帮助自己脱离资本主义剥削制度。科学技术对于劳动者来说便“表现为异己的、敌对的和统治的权力。 ”[10]

科学技术政治化,不仅使科学技术本身沦为政治的附庸,还混淆了政治合理性与科技合理性。科学技术与政治联合,政治借用科技的片面性获得自身存在的合理性,并以此诱导社会心理朝着有利于既得利益集团和政治集团所谋求的方向发展。如此,正如马尔库塞所揭示的,“技术的合理性己变成政治的合理性”[11]。源于技术合理性与政治合理性的转换,技术合理性使不合理的政治行为获得合理性的外衣。

政治化科学技术,具有掩盖真理,转移焦点的功能,其结果是迷糊甚至混淆人们真理性认识,增加了或扩大了追求真理的难度,搅浑了意义标准和真理标准,助长了功利主义、拜金主义,扩大了社会危害性。而且,科学技术的话语霸权,由于科技与政治意识形态合作,扩大了某种政治意识形态的势力范围,助长政治霸权和经济霸权。

一个国家的政治是一个国家经济的集中体现。而国际间的政治行为,也总是服务于占统治地位的资本关系的发展需要。国际间的经济贸易关系,实际上是国际间政治关系的反映。国内的政治风波都可以追溯到国内的资本关系,而国际间的政治摩擦等,都可以追溯到全球的经济摩擦。经济侵略和资本输出,常常以科技合作的形式出现。高科技使得资本输出更隐蔽、更具风险性。科技政治化使国际交往关系复杂化,政治交往往往披上科技交往的外衣,拥有高科技总是直接或间接地成为先发国家建立不合理国际政治格局的筹码。

科学技术政治化,加速技术理性、技术主义膨胀。科学技术凭借其具有为创造巨大物质财富提供最大贡献的功能,先占有人的感觉器官,后改变人的思维方式——技术思维方式。“技术思维方式,……它把人降格为技术工作人员,把事物降格为单纯、本身无本质的原材料、可持存物,把一切东西齐一化、功能化。例如,土地被限定为矿床,莱茵河水被规定为水压,从而剥夺了事物的特性。这种状况是主客两极对立思维方式的产物,主体把自己从客体中超拔出来,把事物当作可谋划、加上的对象。”[12]

在科学技术政治化过程中,掌握新的科学知识、技术的专家,往往为意识形态左右而形成 “技术官僚”。“技术官僚”很难做到不背离学术道德,以真理之名,行政治之实,与政治合谋,为权力服务,为少数既得利益集团服务,混淆视听,误导认知。科技政治化,有助于政治野心家以科技服务为名,行政治控制之实。“技术官僚”还控制技术的选择,形成“技术独裁”。“技术独裁”若不能得到制约,极易导致企图凭借技术控制一切的技术霸权主义乃至 “技术法西斯主义”。

总之,科学技术的政治霸权,颠倒人与工具的关系,异质化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关系,扭曲属人世界的发展方向与发展意义。对科技政治化的扬弃,不能依靠发展科学技术本身来解决。人的全面发展与科技政治化的扬弃走的是同一条漫长的道路。借鉴按照马克思对未来社会的预见,只有到了共产主义社会,社会化的人、联合起来的生产者,才能合理调节他们与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把它置于他们的共同控制之下,而不让它作为盲目的力量来统治自己。要实现马克思的预言,需要全地球人长期携手合作与共同奋斗。

注:

①“技术官僚”,这里是指掌握一定的科学技术知识,在政府部门中担当某种职责的,既有专家、教授头衔,又具有官僚权威和作风的人。这些人不是一般的官僚、政客,而是披上了“科学技术”外衣的官僚、政客。因而,他们在制定科学技术发展战略时具有极大的权威性,技术与独裁结合起来而形成的“技术独裁”,潜伏着极大的欺骗性和危险性。

[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777.

[2]解保军.安德瑞·高兹的“技术法西斯主义”理论析评[J].自然辩证法研究,2004,(7):42-45.

[3]刘英杰.科学技术成为意识形态的两种语境分析[J].长白学刊,2006,(2):50-52.

[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829.

[5]刘小枫.现代性社会绪论——现代性与现代中国[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0.18.

[6]唐袅.科技属于人民:全球化与科技[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1.101.

[7]Andre Goze.Ecology as Plitics[M]London.Pluto,1980.103.

[8]马克斯·韦伯.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M].北京:三联书店,1987.143.

[9]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6卷(上册)[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4.483-484.

[10]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7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571.

[11]赫伯特·马尔库塞.单向度的人[M].吕世平等译.重庆:重庆出版社,1988.7.

[12]刘英杰.科学技术在何种层面和意义上成为意识形态[J].学习与探索,2009,(3):44-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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