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澳跨文化心理体验的差异性研究
2010-04-12邓大军
王 妮, 李 宁, 邓大军
(1. 辽宁社会科学院 哲学研究所, 沈阳 110031; 2. 沈阳警官学校, 沈阳 110141; 3. 辽宁美术职业学院 基础部, 沈阳 110031)
随着全球化趋势的演进,跨文化交流迅速增加。对异文化的体验总是具有挑战性的,特别是外国人进入中国后,接触中国文化时往往感觉不知所措,因为中国文化确实与他们的文化背景大相径庭,有时这种文化障碍令他们感觉不可逾越。实际上文化都是人化的结果,没有不可逾越的文化障碍,只有令人畏缩的文化心理。本文从近年来辽宁中澳文化青年发展中心承担的几个中澳跨文化交流项目,即“中国文化行(China Cultural Tour)”、“中国经历”(China Experience)和“中国年”(Year in China)所积累的第一手资料入手,分析澳大利亚年轻学者初次进入中国所感知的文化冲突以及随之而来的心理震荡与特殊体验,以此诠释跨文化心理体验的差异性,为跨文化交流提供理解不同文化的心理渠道[1]15-18。
一、中澳青年在跨文化交流中的文化心理冲突
1. 文化价值的冲突——澳洲人的“平等”与“直白”对应中国人的“谦逊”与“内敛”
澳洲人在文化价值方面更推崇平等,表达方式更直白,带有浪漫主义感情色彩。他们描述到:“在澳洲的课堂上,针对同一个问题,每个学生都会有陈明自己观点和看法的机会,而且每个人都不愿意自己的观点和别人相同。没有自己的观点,那是件很愚蠢的事。”澳洲人的性格外向、自信,在社交场合乐于自我表现,张扬个性自由;在表达自己的观点时总表现得胸有成竹,仿佛他的观点无懈可击,他就是这方面的专家。这往往被东方人理解为自以为是。澳洲人的平等与直白精神是与其个体价值取向紧密相联的。澳大利亚承袭西方文化,其源头是希腊文明,其精髓是彰显个性自由精神,这决定了其外倾性气质。澳洲文化对欧洲文化外倾基因的传承和对粗犷质朴的澳洲本土文化的扬弃,孕育了澳洲人坦率直白的精神气质[2]。
中国人则注重“谦逊”与“内敛”。来自澳大利亚的研修学员发现,中国人更强调对尊长的敬重与服从,谦虚谨慎、非常务实是中国人突出的文化价值追求。“在课堂上,老师很少给予学生表现的机会,而学生似乎也习惯于老师帝王般地‘霸道’”;“中国人和他们的上司说话时,往往都带着敬畏的神情,对于上司的观点他们从来没有反对的意见”;“中国家庭的孩子对父母似乎都有些‘畏惧’,和家长说话总是毕恭毕敬的”。这些现象在澳大利亚是不可想象的:在家庭中,孩子和父母争吵是很平常的事情;在学校里,学生经常当众反问老师,每个人都有权利平等地表达个人观点,学生对老师通常直呼其名;上级与下属之间,也必须以平等、友好、商榷的语气进行对话和交流。澳大利亚研修学员的这些感受,真实地体现了中国人与澳洲人在文化道德价值追求方面的差异,即中国人“等级观念”的底色与澳洲人“平等”的底色。在研修学员们看来,中国人总是过度地敬重他人而“小视”自己,对于这种“谦虚”,他们的印象也颇为深刻:“初次和中国的球员接触时,他们的言谈和态度传达的信息是,他们的技术和水平很一般,因为他们几乎都对你说‘我的水平很一般,请多指教’。可一到赛场上真正较量时,你就发现受骗了,那些说自己技术一般的中国球员,踢得比我好多了。”中国人说话大部分喜欢“拐弯抹角”,表达意愿时很模糊,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中国人的“等级观念”以及表达方式委婉含蓄的风格是传统文化长期积淀与熏陶的结果。中国人深受儒家文化影响,儒家文化的核心是尊卑有别和长幼有序的等级观念,敬畏尊者和长者的价值推崇,使中国人不敢“妄自尊大”,从而形成了谦逊敬畏的性格。另外,儒家文化的突出气质就是内敛性,“中庸”、“慎独”讲的都是内敛性的精神境界。这些特质外化到行为层面,就表现为谦虚谨慎、含而不露[3]。
2. 文化思维方式的冲突——中国人的“从大到小”与澳洲人的“从小到大”
中国人思考事物习惯于“从大到小”。澳大利亚青年有时认为中国人“摸不透”,不是因为弄不清某个句子的意思,主要是由于不习惯中国人的思维方式。阐述因果关系时,中国人擅长用归纳法,先将具体细节阐明,然后才予以归纳。澳洲人则喜欢用演绎法,结论在前,细节在后。表现在语言层面上,汉语的表达习惯是“因为……所以……”。由于受到这种思维方式的影响,中国人说英语时,尽管原因很长,仍然习惯于把because放在前面,把so放在后面以引出结论,他们没有意识到这种表达不符合英语习惯。澳洲人则认为首先应该把主要观点或结论扼要地予以阐明,然后才陈述原因,罗列细节。按照中国人的思维方式来陈述,澳洲人听起来就感到思路不清、观点不明,在兜圈子、捉迷藏。中国人事事从大局出发,注重发挥整体优势,相信“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团结就是力量”[4]。一个中国人在公共场合与大家相处时,总是想尽量表现得与大家和谐一致,并认为这样才适宜得体。
澳洲人观察事物则习惯于“从小到大”。从哲学的逻辑意义上讲,从大到小看事物也就是认识上的演绎方法,从小到大思考事物其实就是认识上的归纳方法。澳洲人观察事物“从小到大”的思维方式广泛地存在于其生活中。比如,澳洲人的姓氏顺序与中国人正好相反,或许是由于更注重个人,或许是认为每个家庭是由具体的个人所组成的,因而是名在前、姓在后。澳洲人写时间,总是先写某日,然后写某月、某年。他们首先记住是哪一天,然后才是哪一个月、哪一年,或许他们认为这个具体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澳洲人处处从小处着眼,注意细节,有时为了追求细节的完美,宁可忽视或放弃整体感。一个澳洲人在公共场合与大家相处时,总是想尽量表现得与众不同,以彰显其自身价值。
3. 文化心理的冲突——澳洲人的浪漫主义气质与中国人的现实主义取向
澳洲人由于奉行“个人主义”,对个人价值过度看重与标榜,浪漫和理想主义气质突出。所以,他们的心理预期容易超出客观事实,体验挫折的机率会大大增加,加之心理承受力差,其看似阳光率真的个性之下,内心多是紧张不安的。澳洲人进入中国后,最感不适应的不是语言障碍,而是文化价值与生活层面带来的困扰[5]90-91,这与中国人进入异文化的体验有显著差异(中国人最感不适应的是语言障碍)。对澳洲青年来说,语言障碍只是适应困难中很小的因素,因为借助肢体语言和澳洲人活泼外向的个性,可以极大弥补语言交流的不足。来自于价值观与生活层面的冲突以及由此带来的心理震荡,与澳洲人秉承的个人主义价值取向关系紧密。一般来说,每个人在进入异文化时,认知上会产生“文化的自我中心”(ethnocentrism)错误,认为与自己的价值观和行为模式类似的文化才是好的、正确的,与自己的价值观和行为模式差异很大的文化则是不好的、错误的,从而产生对抗、厌烦、焦虑情绪[6]。澳洲人在自己文化的长期熏陶下,已经形成了比较稳定的价值观,行为方式也会受到这种价值观的指引。他们来到一个陌生的文化环境中,发现当地人的行为模式与自己的行为模式不同,并且按照已有的价值观无法解释,或者会有负面的解释时,就会产生适应问题。很多适应问题的产生是由于隐藏在行为背后的价值冲突造成的,特别是奉行“个人主义”,强调对自我的信任与尊崇时,这种“文化的自我中心”会更突出,从而加剧了心理震荡。
中国人的思维方式则以现实主义为价值取向,其自我认知、自我体验与自我评价来自于事实,因此自我定位较为客观、准确。为人处世时,他们基本能较为客观地评估自己的能力,持有较为客观的自我预期,因此不会冒进,也较少体验到心理落差。中国人的心理预期与实际经历的差异不大,他们把想法付诸实施,并且随时能保持对这一进程的监控。中国人的这种准确定位以现实主义为价值取向,加之审慎的思维特点,使他们的心态较为平和、安祥。中国人在异文化环境中的适应困难主要来自语言障碍,因为中国人的传统文化彰显着集体主义精神,他们对人际关系有很强的倚重,而语言则是建立人际关系的桥梁,一旦无法通过有效的语言来发展紧密的人际关系,就会引起他们的内心紧张[7]208-210。很多在国外生活的中国人最为不适应的是孤独,而对于国外的文化则表现出非常强的适应能力,因为中国文化博大精深、多民族文化交融且东西方文化交汇,这些历练了中国人对文化的包容能力,因此文化冲突与震荡不十分明显。
4. 文化行为的冲突——澳洲人对社会公德的自觉与中国人对社会公德的乏信
澳洲人重视公共道德,组织纪律性强,他们在公共场合自觉排队,红灯亮时绝不会穿越斑马线,“夹塞儿”会引起强烈羞耻感。澳洲人的“排队”意识很强,是因为他们都有一种普遍的道德义务感和道德责任感,认为遵守社会公德是每个人应尽的义务和应履行的职责。澳洲人认为道德就是对一种确定性的遵行,否认这种确定性,也就否定了道德[8]210。
中国人则对社会公德表现出乏信。开始在中国生活时,很多澳洲青年很难接受中国人随意与缺乏公德的行为,比如:在中国的公交车上,经常有人随地吐痰、吸烟、大声打电话,然而却无人制止,甚至连公交车司机也听之任之、熟视无睹;在中国一些城市,时常会有行人为了走捷径而踩踏绿地,但却无人阻止;在中国一些大学的图书馆,竟然有些大学生无视别人的存在,随意在阅览室里大声说笑,却也无人制止;此外,还有在公共场所相互拥挤、不论干什么都不排队等。中国人缺乏公共意识,其实也是文化使然。中国人的人际关系是“差序格局”[9]39,即每个人都以自己为中心,不断地向外扩散出类似同心波纹的关系网,越接近中心人际关系越紧密、情感卷入程度越大,这使中国人在与人交往的过程中看重关系的亲疏远近。中国是礼仪之邦,中国人看重人际关系是因为中国奉行集体主义,他们认为“人”不是一个独特的、孤立的实体,而是生活在各种人际关系中的实体,“自我”与他人有着密切的联系。这衍生出中国人的“好面子”,他们注重周围人的评价,关注他人,所以中国人是注重形象的。但为什么中国人在公共场所又极不注重形象,缺乏公德意识呢?这是由于公共场所不属于自己,也不属于任何“圈内人”,因而有些人认为没有必要关心和爱护这些地方[9]63。
二、文化差异的整合与跨文化交流能力的培养
两个来自于不同文化的主体进行交流沟通时,其本质是两种文化间的对话。要正确处理文化差异在个体生活、个体心理方面产生的影响,实现文化差异的整合,调适交流中产生的矛盾冲突,确实需要一定的心理能力与行动技巧。
1. 跨文化意识的准备
跨文化意识的重要内涵包括对异文化的熟悉程度、对差异性的接纳程度以及顺应异文化的心理准备。具体来说,跨文化交际之前,对异文化越熟悉,对即将面临的文化心理体验差异预计越准确,面对各种思维方式、价值观念、生活方式、行为方式的差异时就越有宽容与接纳的能力,并表现出客观公平的态度。那些成功适应中国文化的澳洲研修生总是表现出这样的特征:积极主动的学习态度,用中国的文化行为方式进行交流,具备足够的宽容精神,设身处地从中国文化体系的角度来理解信息,积极进行文化差异整合,站在中国人的立场上设想和理解对方用意,表现出一种求同存异的心理感情趋向。他们时时处处设身处地从对方的角度着想,为成功适应中国文化生活奠定了必要的心理基础。
2. 移情的能力
移情的字面意义是用自己的感觉去体验他人的感觉,是整合文化差异、实现有效交流的重要手段。具体地说,移情就是有意识地超越民族本土文化定势的心理束缚,站在另一种文化模式中进行思维的心理倾向。澳洲人进入中国后,应以积极主动的心态学习中国文化、承认中澳在文化价值、文化思维、文化心理与文化行为等方面的差异性,以开放的态度面对差异,并尝试放弃已有的文化价值体系,接纳中国的文化价值体系,从中国人的思维方式中感知和体认事物与人,包括理解和区分自我与他人的价值、逻辑、意图、思维方式、心理感受等。很多澳洲人在来中国之前进行了有针对性的培训,如通过观看中国的记录片等方式来了解中国文化,因而进入中国后表现出较强的行为能力,缩短了适应周期,提高了适应质量。
3. 随机应变的能力
中澳文化心理差异显著,跨文化交往时难免会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问题和尴尬的场面,甚至会有矛盾或冲突产生。化解这些问题还需要随机应变的能力:首先,对不同文化有深入的了解,知道何者涉及根本原则问题,何者在形式上是可以灵活变通的。比如,中国人对自己的传统文化怀有强烈的归属感和认同感,任何触及中国核心文化的“不敬”言辞都会令中国人不快,会被认为“荒唐无礼”,从而破坏交往中的气氛和苦心经营的情感。其次,随机应变是以双方的相互尊重为前提的,不能为达到自己的目标而忽视对方的感受。人们喜欢对方尊重自己,尊重自己的成就、自己的信仰、自己要说的话。如果在交流过程中能够通过手势、目光、微笑和鼓励的言语向对方表示尊重,那么对方也会作出积极的回应。相互尊重是保证跨文化交流顺利进行的重要因素。
总之,中国文化奉行儒家之道,澳洲人主张物竞天择,这两种不同的价值体系以及社会和文化环境,促成了中国人与澳洲人不同的文化特征和行为特征。要实现文化差异的整合,在交际中需要有相应的技巧,那就是个体需要在维持自我文化认同感的同时,尽量保持对其他文化的开放与接纳态度。随着中澳两国文化交流的不断深入,两国人民的交流与融通也越来越向前推进,在明确两国文化差异的基础上相互借鉴、扬长避短,正是中澳两国跨文化交流的发展趋势。
参考文献:
[1]王妮.跨文化和谐:中国文化体验的心理解读 [M].沈阳:辽宁大学出版社,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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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赵家琎.当代澳大利亚社会与文化 [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4.
[9]费孝通.乡土中国 [M].北京:三联书店,19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