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传统节日的文化差异与社会认同
2010-04-12唐功志王春晖慈丽妍
唐功志, 王春晖, 慈丽妍
(沈阳工业大学 外语学院, 沈阳 110870)
传统节日文化是民族文化构成诸要素中最具普泛性、丰富性的要素。众所周知,中西传统节日文化是在各自相对独立的文化系统中发育成长起来的两种文化形态,具有独具一格的鲜明特色、自成体系的丰富内容以及多姿多彩的表现形式[1]。随着全球经济一体化的加剧,中西文化交流日渐广泛,西方的一些节日和习俗,如圣诞节、情人节、愚人节等已传入中国,并呈现出在几乎所有社会群体中扩散的趋势,而中国的传统节日,如春节、中秋节等由于洋节的盛行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冲击。通过中西传统节日的文化对比,有利于认识到两种文化的优缺点,从而可以帮助我们在当今的全球化时代保持中国传统节日文化的民族性及独特性,更好地发扬传承中华民族灿烂的传统节日文化。
一、中西传统节日的形成差异
节日就是具有群众性、周期性和相对稳定性的特殊日子,而传统节日则是传统民间文化生命力的集中展示,是人们在长期的历史发展和社会生活中逐渐形成的划分日常生活时间段落的特定人文记号[2]。但这种时间段落的划分,又不仅仅是由人们主观的时间观念或者胡塞尔所说的“内在时间意识”来决定的,它是自然时间(季节时间)过程与人文时间意识的有机结合,而且随着历史社会的阶段变化不断调整着文化主题。传统民族节日的形成是一个民族历史文化长期积淀的结果。
中国长期以来处于自给自足的封建农业社会和自然经济中,其传统节日具有浓厚的农业色彩,体现出农耕文明的社会特征,主要是从岁时节气转换而来的。在我国古代生产力和农业技术不发达的情况下,劳动人民十分重视气候对农作物的影响,在春种、夏长、秋收、冬藏的过程中认识到自然时序的复杂规律,总结出四时、二十四节气。勤劳的中国人民为了更好地生存,必须大力发展农业,而农业的发展离不开天气的关照,因而形成了以农业为主的传统节日[3]46。古人云“春雨贵如油”、“清明忙种麦,谷雨种大田”,可见春节、清明节(古代称三月节)等都是重要的农事节日。
西方的传统节日大多是建立在宗教尤其是基督教文化基础上的。从英语辞源学上看,“节日”(holiday/holyday)一词本意就是“神的日子”或者“献身宗教的日子”,其传统节日起源带有浓厚的宗教色彩,如情人节(纪念名叫瓦伦丁的基督教殉难者)、复活节(基督教纪念耶稣复活)、万圣节(纪念教会所有圣人)、圣诞节(基督教纪念耶稣诞生)等。当然,西方节日中也有和农业有关的节日,但其以农业为主的节日历史不如中国漫长。而且,由于社会经济形态产生了巨大的历史变迁,其他类型的传统节日或日益淡化,或逐渐消亡,而让位于宗教性节日[4]79。
二、中西传统节日的文化差异
民族传统节日是一种极为复杂的社会文化现象,包含着一个民族历史形成和积淀下来的性格、心理、信仰、观念、思维方式、道德情操、审美情趣以及诸多民族文化深层结构内涵的价值取向,是民族精神在特定社会土壤上长期孕育的结果和重要载体,是一个民族生存形态最突出、最具特色的展示。不同民族传统节日之差异,都与该民族或由具有相同文化特质的诸多民族所构成的文化体系的生存形态及生活方式差异密切相关。
中国的传统节日主要起源于岁时节气,祈求自身与家人的吉祥幸福。饮食文化是各个节日不可缺少的主题,这主要是因为中国人对生命的追求是以健康长寿为目的的。节日里的各项活动无不以家族、家庭内部活动为中心,年轻人必须礼拜老人,全家要吃团圆饭,要阖家共庆节日,即使是春节的互相串门拜年,也基本局限于亲属之间。尊老爱幼,互叙亲情,这些都是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体现着中国人的美德和风尚。而西方的传统节日主要源于宗教及相关事件,其目的在于缅怀上帝、求其保佑,节日习俗以玩乐为主题,其原因主要是西方人对生命的追求以健康快乐为目的,并通过宗教和娱乐活动来实现。西方的传统节日更多地表现出人们的互动性、集体性和狂欢性,以自我为中心,崇尚个性张扬。这与中国节日的家族性恰好相反,体现了西方节日文化的群体性,反映了人们渴望互相交流、群体参与的愿望,体现了人人平等、自由表现的特点。
中国传统节日最重要的文化特征是具有极强的世俗性及泛神性,其实也就是非宗教性[5]。这是由于中国早期的社会结构是建立在自然崇拜与人文精神相结合的习惯势力基础之上的,是一种有异于西方古代的神本主义及近代人文主义的“人本主义”,其基本的哲学理念与理想希望,是主张神灵与人二者之间相互的协调与平衡,即所谓“天人合一”。晋代葛洪《抱朴子内篇》写到:“月晦之夜,灶神亦上天白人罪状,大者夺纪,纪者三百日也;小者夺算,算者三日也。”到了祭祀之日,人们都要为灶王准备丰盛的祭品,还常常用糯米做成糍粑等粘性极强的甘甜食品糊在他的嘴上,并烧钱纸等供奉他,实际上是对其进行贿赂,使他上天之后不能开口讲主家的坏话,而只能甜嘴蜜舌地讲好话。台湾民间还传说灶君是好色之神,故旧时有妇女于节日这天在灶边洗澡的风俗,对灶君进行“性贿赂”,使其在满足了“声色之欲”后可以为自家美言几句。这种不是力图约束自己的行为、净化自己的灵魂,而是试图通过食色贿赂来阻止灶君讲真话、甚至使其讲假话的行为,如果发生在西方基督教或东方伊斯兰教等国家和民族将是一种严重的亵渎神灵行为,在这些宗教的教义中是可以立即予以击杀的。但在中国民间,这些习俗相传至今、约定俗成,从来没有人质疑它的正当性,谁能不说这是一种现实生活行为及民族心理与观念的反映呢?这些事实正可以从某个角度说明,中华民族其实是一个极端世俗化的、没有宗教信仰或者说没有纯粹意义上宗教信仰的民族[6]。
三、中西传统节日的社会认同分析
中西传统节日的文化差异源于中西之间巨大的社会历史文化差异,正是这种差异成为中西传统节日跨文化交汇与移植、尤其是中国传统节日跨文化向西方移植的最大障碍。宗教信仰不同也是中国传统节日跨文化移植的一个重要障碍。在中国,我们经常会看到一种令人极为诧异的景象:神龛上并列着的神像除佛、道、诸神及儒家的孔子外,还有基督教的耶稣,有时还会有一些印制着新中国开国领导人头像的徽章。这些“神灵”跨文化的和谐并列,表明中国人并无一个特定的宗教信仰,既然已经有了众多的鬼神崇拜,并不在乎多一个“耶和华”或“基督耶稣”。这就是中国人不一定要信仰基督教也可以欢度圣诞节、复活节等西方宗教节日的重要原因。反之,以唯一神教作为基本宗教信仰理念且没有与中国类似的血缘宗法观念的西方国家或民族,决不可能将中国诸多俗神崇拜和祖先崇拜的传统祭祀节日移植吸收过去。
恰恰相反,西方的节日却具有较强的普适性和跨文化移植性。中国人观念中的生命乃至财产的延续,都寄托在血缘子孙的继承绵延上,即所谓“薪火相传”,这种绵延寄托体现在物质(财产、官爵、职业)与精神(理想、抱负、事业)两个方面,不能继承并发扬祖先事业功绩、精神遗训或物质遗产的人往往被视为不肖子孙。而在西方,传承基督教文明的欧洲从来就没有这类习俗和制度。在基督教的观念中,每个人都只对上帝负责,或者通过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求得上帝的宽恕或青睐,从而在死后能够进入天堂,而不是对自己的祖先负责。在上帝面前,“最后的审判”时无论亲疏、尊卑、贫富,一律平等[7]102。一般而言,相对于中国人注重血缘性、群体性、物质性的欢娱诉求,西方的传统节日除了注重精神的升华外,更注重个体人格的张扬和个体之间的情感互动,这些都很容易为任何文化背景的人所接受,使得西方的传统节日具有更强的普适性和跨文化移植性。例如,西方的“情人节”(Saint Valentine’s Day)如今已经成为世界性节日。它原本只是两个异性有情人共度的节日,与任何其他人无关。但不管来自哪一种文化背景的人,只要他(她)是一个健全正常的人就需要爱情,就能够接受这样的节日,哪怕他(她)并不知道“圣·瓦伦丁”为何许人也没有关系,因为只要欢度此节的两人之间相互觉得“我的眼里只有你”就可以了。这个节日除了爱情以外,并不需要任何其他的东西来画蛇添足地填充或升华。但是,这样的节日在以儒家“三从四德”观念为主体的中国封建文化氛围中是不可能产生的。中国传统上牛郎织女凄凉悲切、此恨绵绵无绝期的“七夕(节)”并无西方情人节的社会基础与文化内涵,将其视之为“中国的情人节”,似为不伦之比[8]。由此可见,西方社会众多的传统节日更热衷于挖掘个体价值,强调个人的独立奋斗与享乐,这样的主张在当今时代很容易得到众多不同文化背景下个体的认同和接受,因此具有更强的跨文化移植能力[9]44。
中国人之所以可以接受西方国家的一些传统节日,除了并无一种排他的宗教信仰,从而显现出某种意义上的极大包容性而并不排斥其他宗教节日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自20世纪中叶以来,中国的法定纪年也是使用西方的格列高利历。该历法将传说中耶稣诞生的那一年作为公元元年,目前西方基督教国家通用的都是公元158年确定的格列高利历(公历)。正在从农业社会向后农业社会发展的中国,接受一些按照公历纪年设立的西方节日,并无任何文化障碍及历法障碍。从输出角度看,后农业社会的文化(含节日文化)较容易向农业社会传播,反之则较难,因为后者可以向前者发展,而前者绝不可能逆转。
没有特定历史、地域、民族、宗教特质并且内涵单一的节日文化(如狂欢节、情人节之类)更具有普适性和可移植性,反之则否。因为内涵单一使人们容易接受,并且可以填充进不同的新的异质文化内容[10]。从接受角度看,没有固定宗教信仰的文明更容易接受异质文明的文化,包括其宗教文化和节日文化,从而显现出更强的包容性,反之则否。因此,具有泛神宗教观念的中国人更容易接受佛教、基督教文化,而具有唯一神主宗教观念的西方人却难以接受中国人的多神崇拜及血缘宗法祖先崇拜。
四、结 语
在多元文化相互交流与渗透的信息化时代,西方文明无疑显示出强劲的输出优势,西方节日越来越为中国人所接受即是其中的一个重要表现。有人认为,这种文化强势姿态的影响与渗透,是以西方的经济霸权作为支撑力量来实现的,也就是说,经济霸权支撑了文化霸权,从而导致了文化的侵入与渗透;而东方诸国家与民族则普遍由于社会经济发展的落后,不得不处于一种受控制和受渗透的被动处境。实际上,这是将属于浅表层次的物质文化与属于深层形态的精神文化混为一谈,是一种对文化之性质特征缺乏深刻了解的表象之见。不同的文化之间并不存在优劣强弱之分,异质文化之间的相互影响、渗透及融合,远远不是优胜劣败、强进弱退那么简单,对异质文化之间的相互影响、渗透及融合起到最重要作用的,其实是一种文化的普适性与包容性,而这又与该文化的生存形态及赖以产生的社会土壤密切相关。
基于这些认识,我们很难想像在未来的日子里,作为群体的西方人会过诸如春节、端午节、中秋节等具有浓郁中国民族特色的传统节日。要使中国的传统文化包括节日文化具有跨文化传播的普适性,必须对这种文化进行与时俱进的改造,包括对其赖以产生的社会土壤进行改造,并赋予传统文化新的历史内涵,向世界展示其独特的魅力,这样才能不断增强文化传播的竞争力。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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