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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思历史性与当代亚/华裔美国人的身份建构:以《骨》为视点

2010-04-11

关键词:族裔华裔移民

王 惠

重思历史性与当代亚/华裔美国人的身份建构:以《骨》为视点

王 惠

(外交学院 英语系,北京100037)

小说《骨》(Bone)展示了族裔社区过去和现在之间既相互排斥又相互关联的张力。这种张力表现在历史对现在的族裔个体寻求自我认识的决定性影响,历史是当代亚/华裔个体在建构自我身份认识的过程中需要与之商榷的重要因素。

亚/华裔美国历史;自我认识;过去与现在的对话;《骨》;伍慧明

《骨》是华裔美国女作家伍慧明的代表作。这篇小说讲述了发生在旧金山唐人街的一个家庭故事,父亲利昂作为“纸契儿子”来到美国,常年在海上漂泊,依靠苦力打工养家糊口,母亲则在一家制衣厂工作。他们有三个女儿,分别是丽拉、奥娜和尼娜,由于历史与现实的各种因素,她们的命运遭际也各不相同。值得注意的是,作者以小说人物的身份为媒介,揭示出了第二代亚裔美国人所遭遇到的族裔的历史与个体的现在之间的各种冲突,作为与亚裔美国个体寻求自我认识相关的重要因素,历史在族裔人物身份建构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一、叙述过去与现在的对抗

《骨》以非直线型的回忆为结构,揭示了华裔美国移民史对出生于美国的华裔年轻一代在自我认识方面的影响。伍慧明对历史的态度与其说是鲜明拥护不如说是含糊不定:一方面,她意识到历史对移民父母在经济、文化和心理等方面的束缚,压制了他们及其孩子摆脱历史束缚的渴望;另一方面,她意识到历史并不是出生于美国新一代华裔的负担,而是他们在身份寻求中应该牢记的财富。

过去与现在的对抗主要体现在充满屈辱的华裔移民史对移民及其下一代人的束缚和羁绊。作者将这些华裔美国人物限制在一个无法有效言说现在的过去状态,压制其在多元化的当下建构自我的需要。在小说中,为了能得到美国华人梁爷爷的“契纸儿子”身份以便能进入美国,父亲利昂继承了梁爷爷的姓氏、历史,伪造了出生年月,掩藏了自己真实的姓名和生日。他的“契纸儿子”身份历史使他失去了真实身份,迷失了自我。在某种意义上,利昂的入境是一个象征性的死亡,象征着他的中国身份及与之有关的一切的消失,而他再也没有从中恢复过来。他对收集废旧物品的神经质般的狂热象征着他企图与被遗忘的过去建立联系,是重获自我认识的尝试。夹在消失了的过去和虚构的现在之间,利昂深感迷惘,无法区分真实和契约的双重身份。利昂在美国的全部生活浓缩在那只装满拒绝信的行李箱里,这上面记载了他在美国所遭受到的迷失和羞辱。尽管伍慧明没有指出利昂反复遭拒的原因,但可以推测,在当时的大环境中,利昂对自己的姓名、生日和历史的迷失,使其信誉在雇用者眼里大打折扣,也最终使他与有限的机会失之交臂。

模棱两可的历史和身份不仅对利昂造成物质上的损失和心理上的创伤,而且对下一代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如果说父母与他们所居住的中国城代表着华裔的过去与历史,那么在美国出生的新一代则代表了华裔的现在。过去和现在之间的紧张关系集中体现在这些下一代与中国移民父母之间的矛盾冲突,以及他们的中国城历史与所向往的美国(主流)世界的对立上。小说中三个女儿都极其艰难地蹒跚于父母狭小的世界(中国城)与外面的陌生世界(主流美国)之间[1]。父母和孩子之间的鸿沟由一个苦参汤的比喻勾勒出来:母亲坚持为丽拉熬参汤,而女儿却痛恨它的苦味。如果说食物是文化的载体,那么参汤可以被视为传统文化与历史的表征。母女对参汤的不同态度揭示了过去与现在之间的对立,小女儿尼娜一语道出这种对立:“他们[父母]对我们的生活一无所知。也不愿了解我们的世界。我们不得不生活在他们的世界,而他们却丝毫不愿改变。”[2]33

充满辛酸的移民史对于新一代的破坏性影响集中体现在二女儿奥娜的自杀上。奥娜是小说中一个重要但又完全缺席的形象。奥娜在家庭中的排行——三个女儿中间的一位——预示了她处在了无力自拔的夹缝位置:她被放在了一系列的矛盾与分裂之中(无法和解的父母之间,无法对接的中国城与主流美国世界之间,以及无法平衡的家庭责任和自由爱情之间),没有可以建构自我的空间。与两个姊妹不同,奥娜在情感上对父母更依赖,是父母关系破裂的直接牺牲品,因为“她没有出路”[2]173。事实上,奥娜从未真正接触过外面的美国世界。她对奥斯瓦尔多的爱也随着奥斯瓦尔多的父亲欺骗和毁坏两家合营的生意面临着在家庭责任和自由爱情之间的抉择。夹在中国城所代表的过去和美国世界所代表的现在之间,奥娜无法在她的双重角色——移民的孩子和独立的美国人——之间取得平衡。具有讽刺意义的是,奥娜的死成了她逃离困境的唯一出路[3]。

奥娜的死象征着移民在不断进行自我调整以适应新文化和新环境的过程中所遗失或不得不牺牲的珍贵财富,如历史、记忆、文化等。正如一位批评家所说,《骨》主要探讨了在新环境的生存及移民和其孩子为此付出的代价[4]。奥娜就是这种代价的象征。对这种遗失或代价的回忆成了“每一个[家庭]成员的内疚”[2]129。每一个人都因奥娜的死而引以自责,却不知这是由他们所无法掌控的历史造成的。

在失去奥娜之后,每人都竭力逃离过去和记忆。伍慧明曾明确提出:“我希望探索逃离一个地方或形势、一个社区或关系的渴望,我希望窥视这种不仅离开而且重造另一世界所需要的勇气。”[5]所以,利昂一遍遍逃至大海去平息痛苦的记忆;尼娜逃至主流美国的中心城市(纽约)以求忘记中国城。然而,记忆并不能如此简单地就被忘却:“奥娜的心[仿佛]仍然在跳,一天比一天更真实。”[2]145“奥娜的心”象征着难以摆脱的过去,它对现在的个体造成的是“责备”和“恐惧”,是压抑和压力,它在这里暗示了这些移民及下一代所承受的无法超越的历史和责任。夹在父母的过去与新一代的现在之间,丽拉发出了对自我的呼吁:“自从回家后,我没有一分钟属于自己;我需要时间。”[2]18“时间”可以被解读为一个象征,指代属于她个人的空间。这个呼吁也饱含了作者伍慧明——如丽拉一样的移民女儿——对新一代亚/华裔美国人追求自我的同情和认可。

二、想象过去与现在的对话

历史是沉重的,作者对历史充满了尊敬。正如一位批评家所说,“《骨》对历史的力量表示了敬意”[6]。当作者用满溢同情的笔调描写一个孤单、年迈、迷路的老移民形象时,借着丽拉之口,她说:“我不愿看到利昂[像他一样]那么孤单和迷失。”[2]7可以说,中国城老移民大部分都是作为“契约儿子”身份进入美国的。伍慧明对老移民的描写,其实意在感受历史。在一个采访中,伍慧明充满感情地指出这些老移民是她写作的灵感,“这一代人为我的写作,尤其是这本书带来了灵感”[7],可以说伍慧明创作该小说是一种对老移民的缅怀方式。

伍慧明对历史的关注还可以由主人公丽拉对历史与自我关系的认知揭示而出。丽拉渴望拥有追求自我的自由,但却逐渐意识到她的自我与族裔的历史紧密相连。她领悟到自己不能忘记奥娜的死、不能忘记中国城、不能忘记过去,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她的自我的组成部分。她质疑尼娜逃至主流美国的中心以切断与华人家庭和中国城联系的做法,指出美国社区的自由并没有赋予尼娜力量,“尼娜仍在遭受痛苦”[2]15。丽拉没有逃避她的中国家庭和中国城,相反,她相信对待历史的积极态度是回应并记住它。通过塑造这样一个人物,伍慧明试图为族裔个体探寻一条连接家庭和社区责任与个人的自由和独立之间的和解之路。小说中丽拉的婚姻可以视为关于这样一个和解之路的暗喻。在与来自家庭和历史的影响力量进行交涉、协商时,丽拉把她与梅森的婚姻作为一个建造自我的途径。梅森是一个被理想化了的华裔美国男子,他充满个人主义色彩,却又不失族裔自豪感。他是一名汽车修理工,他帮助丽拉将这些支离破碎的问题像修理汽车一样恢复原貌,使她的自我得到释放。在某种意义上,梅森代表了族裔个体建造自我时所需的独立的、开放的空间,这个空间使居于其中的族裔个体既能享受属于自己的自由,又不失与族裔社区之间保持千丝万缕的联系,从而充当了承载平衡家庭责任与个人自由之间的希望与可能的载体。

丽拉充满计划、波折和斗争的结婚过程也是她建构自我的一个缩影。她把与梅森的婚姻视为追求自由和实现自我的途径:“对我而言,结婚的益处在于我最终摆脱了生父的姓名。”[2]18改换家族姓氏意味着摆脱过去的束缚,取得新的身份——独立个体。而她最终冲破母亲的阻力、走向婚姻则显示了她追求自由和自我的决心和勇气:“我想要自己选择的婚姻。我想要这个婚姻属于我。”[2]18在这层意义上说,丽拉的这种自由和自我是一种与历史协商的结果。尽管伍慧明并未指出这对新人在哪里安家,但可以确定的是,丽拉在享受自由的同时,会频繁地重返中国城,履行她对家庭和社区的责任。她曾经视为分裂对立的历史与自由、责任与自我,在心中最终得以和解。

丽拉对历史积极回应的态度赋予了她力量。她的工作使她在沟通族裔社区和主流美国、年老一代和年轻一代时,起到了桥梁作用。小说的中心意象“骨”凸显了历史在人物身份建构中的重要作用。文中有两处关于“骨”的比喻:梁爷爷的“骨”与鸽子的“骨”。前者表明赋予利昂及其整个家庭的身份的“契约儿子”历史,没有梁爷爷,这个家庭在美国就失去了身份;后者指代用鸽子的骨头所煲的汤。在中国文化里,骨汤对于人体有滋补作用。因此,两个比喻结合在一起,可以理解为历史对人物取得自我认识的滋补作用。伍慧明认为,“记住过去赋予现在力量……我们的记忆不能带回梁爷爷和奥娜,但却可以使他们不被遗忘”[2]89。历史虽然不能为族裔个体在建构身份、认识自我时提供有效的帮助,但却可以减少人们在新的环境中迷失自我的程度。

毫无疑问,在当前后现代话语的语境中,这篇小说的出版将人们的注意力再次拉回至对族裔历史的关注当中。亚/华裔美国历史以一种时而持续时而断续的动态的方式与族裔社区的现在息息相关,并不断地与现在交织、冲突或对话。在族裔身份日趋多元的当下,关注历史不仅有助于实现亚裔美国特性,同时也有助于彰显多元和差异的身份认知。正是在这一层意义上,族裔个体有可能从过去和现在、族裔集体身份和个人自我追求的二元对立中解放出来,从而有可能拥有“中间状态”,凭借这一状态,他们得以重新构建自我。

[1]Kakutani,Michiko.Building on the Pain of a Past in China[N].The New York Times,1993-01-29.

[2]Fae Myenne Ng.Bone[M].New York:Hyperion,1993.

[3]Jones Louis B.Dying to Be an American[N].The New York Times Book Review,1993-02-07.

[4]Wong Dianne Yen-Mei.Survival[J].A Review of Books by Women,1993(3):21.

[5]Brostrom Jennifer.Interview with Fae Myenne Ng[G]//Contemporary Literary Criticism.Detroit:Gale Research Company,1994:87-8.

[6]Sawyer Kem Knapp.A Suicide Unravels a Family[N].St.Louis Post Dispatch,1993-02-14.

[7]Stetson Nancy.Honoring Her Forebears[N].Chicago Tribune,1993-02-14.

Rethinking History and Construction of Contemporary Asian/Chinese Amer ican Identities:A View Perceived from Bone

WANG Hui
(China Foreign Affairs University,Beijing 100037,China)

This essay demonstrates the tension between the past and the present in terms of exclusion and association,explores the decisive influence of the past on an ethnic individual’s search of selfhood in the present age,and discusses history as an essential factor with which the contemporary ethnic individual has to negotiate in seeking his/her selfhood.

Asian/Chinese America history;self hood;dialogue between the past and the present;Bone;Fae Myenne Ng

I109.9

A

1000-2359(2010)02-0237-03

2010-02-02

[责任编辑 海 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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