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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顿博士论文:我国STS研究的它山之石

2010-04-11金俊岐秦静良

关键词:博士论文社会学科学

金俊岐,秦静良

默顿博士论文:我国STS研究的它山之石

金俊岐,秦静良

(河南师范大学科技与社会研究所,河南新乡453007)

默顿博士论文具有独特的理论贡献和学术价值,它提出了发人深省的“默顿命题”,开列了关于科学、技术与社会的研究指南,开拓了科学社会学研究的新路径,开阔了科学之文化因素研究的新视野,开创了科学社会史的编史纲领,首次使用了“科学、技术与社会(STS)”这一鲜明提法。20世纪80年代以来,默顿博士论文在我国学术界引起了人们的普遍重视,产生了持续的影响,不仅超越了科学社会学领域,其被引证的论文数目也明显增加。默顿自身学科背景之广泛、研究经历之丰富,其博士论文的选题之高明、方法选择之恰当,值得我们认真学习和借鉴,并且也为我们开展具有中国特色的STS研究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范例。

默顿;博士论文;STS;影响;启示

追溯 STS(Science,Technologyand Society)兴起的历史,不能不使人联想起著名的美国科学社会学家默顿的博士论文《十七世纪英格兰的科学、技术与社会》(以下简称《科学、技术与社会》)。关于默顿,国内学术界对其后期思想——狭义的科学社会学——研究得较多,而对其前期思想——广义的科学社会学——未能给予足够的重视;在对其前期思想的研究中,关于“默顿命题”的论述较多,而关于《科学、技术和社会》独特的学术价值和理论贡献,特别是它对我国STS研究的重要影响却较少有人关注和强调。《科学、技术和社会》最早地把科学、技术与社会这三个词组合在一起使用,堪称STS的奠基性著作和开创性研究。因此,本文拟从分析其独特的理论贡献和学术价值入手,阐明默顿博士论文对于我国STS研究的影响和启示。

一、默顿博士论文的理论贡献和学术价值

2003年2月23日,默顿在纽约去世,享年 92岁。他的学生科尔(Stephen Cole)应《科学的社会研究》之邀,为该刊纪念默顿专栏撰写了《默顿对科学社会学的贡献》一文,其中写到:“默顿在科学社会学方面发表了大约50篇文章……他在科学社会学领域发表的唯一专著就是他那著名的博士论文。”“他发表了一些有影响的文章,如论述科学规范的文章,但最重要的还是他的博士论文《十七世纪英格兰的科学、技术与社会》。”[1]概括地说,默顿博士论文的理论贡献和学术价值主要体现在以下几方面。

1.提出了发人深省的“默顿命题”。默顿指出:“十分清楚,《科学、技术与社会》一书集中注意十七世纪英格兰出现的近代科学的社会和文化史境。它的核心问题是要:(1)分析科学在当时当地的体制化,并与其他兴趣领域作比较,它们之间也有部分的竞争;(2)分析科学(作为一个慢慢出现的社会体制)和其他体制领域(诸如宗教和周围的经济)之间的互动方式;(3)分析近代科学技术发展初期科学和技术之间的直接和间接的联系方式;和(4)追踪当时经济和军事方面的兴趣对科学研究的课题选择的影响。”[2]3-4通过深入系统的研究,默顿得出了两个最主要的结论:其一,“由清教主义促成的正统价值体系于无意之中增进了现代科学”[2]183。其二,经济、军事和技术问题是17世纪英国科学革命的重要原因。这两个主题和结论被当代著名科学史家库恩(Thoms.Kuhn)和科恩(I.Bernard Cohen)称之为“默顿命题”,发挥着很大的学术影响。尽管学术界对此褒贬不一,但总的看来,对“默顿命题”的评价还是很高的。

2.开列了关于科学、技术与社会的研究指南。默顿博士论文对有关科学的许多重大基本问题都给予了广泛关注。对此,他本人多次作过梳理和介绍。他在1970年再版前言中指出:“就其最一般的方面而言,本论文所提出的主要问题今天仍然与我们同在。”这些主要问题包括:社会、文化与科学之间相互作用的模式问题;人才向各学科流动问题;科学家研究兴趣转移问题;科学实现组织化后,科学家之间的社会互动形式和速率怎样影响科学思想发展的问题,等等。在默顿看来,“这些问题显然具有足够的普遍性,它们适用于具有一定数目的科学工作者的各个社会和历史时期。……笔者当时探讨这些问题的理论模式今天仍然具有一定的意义”[2]4。在1999年中文版前言中他又指出,“我将考察一下对于科学社会学进一步研究的若干主题和建议”[2]3,这些主题和建议包括:(1)科学的精神气质;(2)站在巨人的肩膀上;(3)优势和劣势的积累;(4)优先权冲突和科学奖励制度概念的提出;(5)科学中的重复发现;(6)科学中的课题选择问题;(7)社会行为始料未及的后果;(8)关于科学、技术和社会这个三词组的产生和传播。事实上,他为人们从事科学、技术与社会研究提出了课题指南,指明了科学社会学兴起和成熟的路径。

3.开拓了科学社会学研究的新路径。默顿扬弃了实证主义的科学观,从社会学的角度,把科学放在社会结构中进行说明。这种观察角度尽管并非默顿原创,但默顿的工作却把科学社会学作为一个学科推向了历史舞台。默顿的不懈努力,最终唤起了人们对于科学社会学的关注与研究。

默顿认为,人们原来围绕科学对社会的影响问题研究得太多了,应当把研究重点转向社会对科学的影响。他“通过探讨科学作为一种不断发展的智力活动同其外围的社会和文化结构之间互惠的关系,而得于避免当时颇为流行的倾向,即对于这种互惠作用方向的注意是不均衡的,科学(以及以科学为基础的技术)对社会的影响吸引了大部分的注意力,而社会对科学的影响则甚少受到注意……本论著严肃地采用了体制互变的概念,同时摒弃那些不费力的片面强调单向影响的假设”[2]6。

《科学、技术与社会》无论在理论上还是方法上都为科学社会学研究树立了相当出色的范例。正是在这种意义上,人们把这部论著誉为科学社会学的奠基之作,而把默顿誉为“科学社会学之父”。正像R.Biersttedt在《美国社会学理论:批判史》中写的那样:“问默顿在这个领域(指科学社会学)贡献了什么,几乎是问错了问题。若把科学社会学比作一片海洋,那么默顿就犹如一个统帅舰队的海军司令,是他对这片海洋进行探索、巡察,并绘制了航海地图。我们原先有了科学史家,也有了科学哲学家,但是直到默顿,我们才有了科学社会学家。”[3]

4.开阔了科学之文化因素研究的新视野。默顿没有囿于流行的观点,勇于从新的视角对宗教与科学的关系进行探讨。首先,他所关心的是宗教的社会文化含义,而不是其教义本身。其次,当时普遍的观念认为,科学和宗教之间必定是一种冲突的关系。默顿对此进行了深入的研究,用大量事实说明,清教伦理的确刺激人们去从事科学活动,从而得出了科学的体制化需要一定的文化支持的结论,而在17世纪的英国,这种文化价值恰好是由清教来担任,即清教无意中“为科学的合法性提供出一个坚实的基础,从而推动了科学的体制化”[2]14。他侧重考察了现代科学起源的社会文化因素,阐明了占主导地位的社会文化价值对科学的巨大推动作用。

在马克思主义及其影响的知识社会学的推动下,科学发展的外部原因开始引起人们的注意。在科学发展的外部原因方面,如果说最先强调社会生产和经济需要的重要作用是马克思主义的功劳的话,那么,最先明确强调文化因素的作用,当归功于默顿的博士论文。

值得一提的是,默顿研究科学发展的文化动因,并无意过分夸大文化因素对科学发展的作用,而是既受马克思主义观点的影响,认为采矿、航海、军事等社会需要是推进科学和技术的主要动力,又与庸俗的唯物主义决定论相抗衡,不支持(外在)“决定论”,反对那种赫森式的观点,即认为科学完全受外在社会的力量决定的观点。这显得有些不偏不倚,其目的是想建立一个不分主次的多元模型。

5.开创了科学社会史的编史纲领。“默顿命题”为促进科学史研究由内史向外史及“内史与外史相结合”的转变立下了不朽功勋。他指出:“在某种程度上说,科学发现的出现一定存在一种固定的顺序,每个发现必须等待某些先决条件的发展。”[2]115“事实上,我们这一论文的大部分将致力于离析出某些科学以外的因素,这些因素对于科学注意力集中于一定的探究领域即使不是起决定性作用,也有强烈的影响。”[2]88由此可见,默顿既强调了科学的内部史,又注意外部因素对科学的强烈影响。

著名科学史家科恩说:“罗伯特·K·默顿的《科学、技术与社会》于1938年发表以来的半个世纪里,它至少在两个知识领域成为经典:定量科学史和科学社会学。”[4]综观默顿博士论文,我们可以看出,它第一次运用社会学研究方法分析了历史上的科学,开拓了一条进行科学史研究的新路。就研究性质而言,《科学、技术与社会》属于历史的动态研究,所考察的是历史上实际发生的情况,它成为特定时空、特定国度的科学技术的社会史研究的经典力作,成为一篇国别的、断代的科学社会史。它的出版,代表着科学史研究的一种范式,被科学史家称为科学史研究的“默顿纲领”,使得科学社会史研究的成果更加突出,在某种程度上颠覆了传统的内史研究的统治地位,顺应了20世纪中期以后科学史研究的新的潮流。

6.首次使用了“科学、技术与社会(STS)”这一鲜明提法。在回顾STS发展历程时,科恩认为,“今天我们对于把这三个词——科学、技术和社会——组合在一起已经习以为常了;在讨论会、学习小组、学术会议和政策声明的名称中,他们通常都联结在一起。但是在三十年代末,情况还不是如此。两个词联在一起成了一个马克思主义期刊《科学与社会》的刊名,但在1938年Osiris发表本文《科学、技术与社会》之前,我从未见过如此明显地把这三个词组合在一起。我总是设想,他是用这个三词组的第一位学者”[12]。同科恩一样,默顿本人也不知道这个“三词组”的更早的出现。总而言之,默顿的博士论文理应成为STS的经典之作。

二、默顿博士论文在我国学术界的持续影响

20世纪80年代以来,国内学术界翻译、介绍默顿论著的工作大量开展,评述、阐释默顿理论的学者也不断增多。1986年9月,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了由范岱年等翻译的默顿的《十七世纪英国的科学、技术与社会》一书;2000年11月,商务印书馆重新出版了该书列为“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之一。2003年11月和2004年5月,商务印书馆又相继出版了由鲁旭东、林聚任翻译的默顿的主要代表著作《科学社会学》,鲁旭东翻译的默顿的回忆录《科学社会学散忆》。1989年1月,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了刘珺珺的《科学社会学》,这是我国本土系统论述科学社会学的第一本重要著作,书中对默顿博士论文和科学社会学的兴起、研究传统和现状作了详尽而准确的阐述。

早在1986年,吴忠撰写了《默顿的博士论文:基本思想和研究方法述评》一文,对《科学、技术与社会》一书的基本思想和研究方法的形成过程及具体内容作了介绍和分析,使国内学术界对默顿博士论文有了比较清楚的了解。随后,有关《科学、技术与社会》的研究成果不断出现。从2003年至今,我国学者对默顿科学社会学思想的研究逐步形成了专人专题研究的趋势,在有些高等院校逐渐成为一个学术研究方向,如山东大学师生在默顿研究方面的成果就非常突出[5]。

默顿博士论文的字里行间和大量注释中,蕴含着丰富的学术资源,正如科恩所指出的那样:“大部分博士论文都夹杂着一些题外话和脚注,它们包含了有关进一步研究的重要思想或计划。《科学、技术与社会》也不例外。”[6]因此,它在我国学术界受到了广泛的关注、产生了持续的影响。统计表明,在三个重要的学术期刊《自然辩证法研究》、《自然辩证法通讯》、《科学技术与辩证法》从1985年(此时三个期刊均已创刊)至2008年之间所发表的论文中,默顿博士论文共被引证了82次。而科学社会学之外的其他领域引证默顿博士论文的总数达42次,占51.2%,表明默顿博士论文在我国学术界的影响已经超越了科学社会学领域。

三、默顿博士论文对我国STS研究的几点启示

默顿博士论文不仅是对“社会中的科学技术”的考察,而且也是对“科学、技术和社会的相互关系”的反思,它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很好的 STS研究的范例。

1.默顿自身学科背景之广泛、研究经历之丰富,对于其完成博士论文起到了不可低估的作用。默顿“于1927年进入费城的坦普尔(Tample)大学,先学习哲学,后受其年轻教师辛普森(G.E.Simp son)的影响而转向了社会学。1931年他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并获得文学学士学位,又争取到了哈佛大学的奖学金,成为新成立的社会学系的首批研究生,受教于索罗金(Sorokin)等名师”[7]。身为哈佛大学社会学系的研究生,他主动听了怀特海(A.N.Whitehead)讲授的科学哲学课程;他与索罗金进行合作研究,最终完成了一篇论述阿拉伯思想史之发展的重要论文;他在经济史学家盖伊(E.F.Gay)的鼓励和推荐下,有幸作了萨顿(George Sarton)的弟子,受到了良好的科学史教育,从而对科学同时也对韦伯(Max Weber)产生了兴趣;正是在索罗金和萨顿的共同指导下,他撰写了博士论文《科学、技术与社会》。默顿坦率地承认自己借鉴了许多前人的思想,他非常喜欢引用牛顿的一句名言:“如果我看得更远的话,那是因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斯托勒(Norman.W.Storer)则指出:“正是这种多样化的学术思潮的汇合,而不是知识社会学方面的直接发展,使默顿试图对科学的增长和发展进行社会学的分析,而且为他对作为一种特殊的社会活动的科学的持续兴趣,奠定了基础。”[6]

默顿在哈佛大学的岁月充分吸收各家之长,社会学、科学史以及哲学方面的许多著名学者都对他产生了积极的影响。从默顿身上我们看到,STS研究者需要具备广博的相关学科知识,需要接受严格的学术研究训练,尤其是需要形成一种新的意识——STS意识。

2.默顿博士论文的选题之高明、方法选择之恰当,值得我们认真学习和借鉴。默顿于1933年开始动笔,两年之后写成其博士论文,于1938年首次出版。当时科学社会学正处于休眠时期,在美国“有大量的专论研究青少年犯罪、流浪汉、售货女郎、职业窃贼和职业乞丐,却没有一篇探讨职业科学家”[2]。默顿博士论文的问世,使这种明显忽视科学和科学家的状况得到一定的弥补,是唯一的“例外”。在熟悉历史和认真思考的基础上,默顿试图针对近代科学和技术的兴起所涉及的那些社会学因素进行探讨。众所周知,17世纪英国正处于世界科学活动的中心,涌现出了牛顿、波义耳、哈维等一大批科学巨匠,并且成立了英国皇家学会,率先实现了科学的组织化和体制化,工业经济已相当发达,科学、技术与社会之间的互动关系是十分突出和典型的。所以说,默顿很好地找到了其博士论文研究的课题。

从研究方法看,用默顿自己的话来说,其博士论文的特征“是关于构成了大规模科学事业的基础的某些文化价值的一项经验性研究”[2]28。“每当可能,它就发展出一些可改正的定量数据,以此去形成其主要结论并加以检验”[2]9-10。例如,为寻找促进科学体制化的文化根源,他引入了集体传记研究和内容分析法,依据从大量文献中得到的数据资料,对他提出的具体问题和基本观点进行了严格论证,从而避免了出现简单的断言和草率的结论。在默顿看来,理论分析和经验研究是社会学的两个不可或缺的方面,经验研究必须以理论分析为指导,而理论分析也必须以经验研究为坚实基础。换句话说,注重实证性和经验取向,把握理论分析与经验研究的有机结合和灵活运用,无疑也是今后STS研究的正确的方式方法。

3.默顿强调指出,他在其博士论文中没有假定发生在17世纪英国的科学和其他社会体制领域之间的交替变化的情况同样会发生在其他的文化和其他的时期,而是阐明“这些交替变化的性质和程度随不同社会而异,取决于该社会的科学的状况以及该社会的经济、政治、宗教、军事一类的体系制度的状况”[2]5。默顿言之有理,尽管STS的基本原理具有普遍意义,但是具体的STS研究并不是没有自身特殊性的。我国是发展中国家,正处在加速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的历史时期,与发达国家处于不同的发展阶段,面临着不一样的STS问题。因此,我国的STS研究既要吸收和借鉴发达国家的经验和成果,又不能完全照搬国外的模式,而必须结合中国的国情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需要,自觉走上本土化之路,积极开展具有中国特色的STS研究。

[1]科尔.默顿对科学社会学的贡献[J].郝刘祥,译.科学文化评论,2005(3).

[2]默顿.十七世纪英格兰的科学、技术与社会[M].范岱年,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

[3]樊春良.默顿科学社会学理论新探[J].自然辩证法通讯,1994(5).

[4]林聚任.清教主义与近代科学的制度化[J].自然辩证法通讯,1995(1).

[5]王英.跨越学科的智慧——默顿科学社会学思想研究[M].合肥:安徽大学出版社,2007:66-67.

[6]默顿.科学社会学[M].鲁旭东,林聚任,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

[7]林聚仁.悼罗伯特·K·默顿[J],社会学研究,2003(3).

C03

A

1000-2359(2010)02-0053-04

金俊岐(1959—),河南长葛人,河南师范大学科技与社会研究所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科技与社会,科学社会学;秦静良(1971—),河南博爱人,河南师范大学科技与社会研究所教师,研究方向为科学技术史。

2009-11-15

[责任编辑 张家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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