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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旅游发展中的展演机制研究
——以贵州西江千户苗寨为例

2010-04-10

关键词:苗寨芦笙西江

杨 柳

(中央民族大学 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 北京 100081)

民族旅游(ethnic tourism)是指旅游者前往少数民族(土著民族)的居住地区旅游。在国外又被称为Aboriginal Tourism或Indigenous Tourism,在我国台湾地区又被称作异族观光[1]。由于民族旅游的发展能够给旅游目的地的经济发展带来了巨大的效益,因此目前民族旅游开发仍然在持续进行中。而作为民族旅游开发的主要对象——民族村寨的研究方兴未艾,大量的案例研究深入探讨民族村寨旅游的发展模式、社区参与、旅游影响以及旅游需求等,但却缺乏从文化展演的角度对民族村寨旅游开发中民族文化的处境的深入分析与思考。就西江千户苗寨研究而言,目前仅对其旅游开发及该过程中的文化传承保护进行了初步研究[2~4],但很有深度的研究成果还很鲜见。有鉴于此,2008年4月,笔者深入贵州省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西江千户苗寨做田野调查,主要想通过这一个案来对民族村寨旅游开发中的文化展演机制有所探讨。在调查过程中,笔者主要采用了查阅文献、观察、参与观察、个案访谈等方法,力图在全面认识西江千户苗寨的旅游发展状况的基础上,为分析、探讨民族文化的展演机制提供坚实的基础。作为文化人类学者,笔者关心的是这样一种机制是否最佳机制?它能否真正促进当地社会的可持续发展?

一、西江“千户苗寨”旅游开发的历程

西江千户苗寨位于贵州省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雷山县东北部的雷公山麓,距离县城36公里,距离黔东南州州府凯里35公里,距离省会贵阳市约260公里。西江千户苗寨由十个依山而建的自然村寨相连成片,是目前中国乃至全世界最大的苗族聚居村寨。据统计,在清朝咸丰年间(1851-1861年)西江千户苗寨有600多户,1964年第二次人口普查为1040户,1990年第四次人口普查增至1227户,1997年为1115户。据2005年的最新统计,西江千户苗寨现共有住户1258户,人口5326人,其中苗族人口占99.5%[5]。

长期以来,农业一直在西江千户苗寨产业结构中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地位。历史上,刀耕火种的农业生产方式养活了生活在这里的数千人口,人们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但社会经济发展速度十分缓慢。直到1982年,美国哈佛大学人类学博士路易莎女士为完成她的博士论文来到中国,后来便选择西江苗寨作为她的田野调查点。路易莎博士在西江做田野调查时,曾经就发展西江民族风情旅游向省里领导提出过建议,希望西江苗族文化能像大自然的美丽风景一般受到重视,使之成为旅游观光的一个景点,这在很大意义上促成了贵州省将西江苗寨作为贵州省发展乡村旅游的一个重点地区。

此后,西江千户苗寨的旅游开发得到了政府的高度重视,旅游业逐步得到发展。1982年,西江被贵州省人民政府列为贵州东线民族风情旅游景点乙类旅游开发区。1987年5月,黔东南自治州第一次旅游工作座谈会在西江镇所在的雷山县召开,在这次会议上,黔东南州正式确定将西江千户苗寨列为首批旅游开发的重点。1992年被列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并成为全省八个历史文化名(城)镇之一。1999年被省人民政府列为全省十三个“古镇保护与建设乡镇”之一。2004年被列为全省首期村镇保护与建设项目五个重点民族村镇之一。2005年国务院文化部把西江千户苗寨吊脚楼、银饰加工等五项苗族工艺列为首批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05年11月“中国民族博物馆西江千户苗寨馆”正式挂牌。2006年12月27日被全国工农业旅游示范点评定委员会评为“全国农业旅游示范点”。2007年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预选地。2007年10月15日,中国乡村旅游“飞燕奖”组委会授予西江千户苗寨“中国乡村旅游飞燕奖暨最佳民俗文化奖”荣誉称号。2007年12月23日被中国国土经济学会评为“中国景观村落”。2008年,为迎接第三届贵州旅游产业发展大会在西江顺利的召开,省、州、县建设部门共投资3个多亿,推出了20多个工程项目,项目主要涉及主会场馆、苗族博物馆、精品街建设、民族古街改造、观景台、生态水体建设、河滨道路民族特色改造等诸多方面。

在当地政府的推动下,西江千户苗寨的旅游产业得到了长足发展。统计表明,在过去六年间,西江千户苗寨的游客数量持续增长。2002年至2008年0.75万人、1.2万人、2.4万人、2.15万人(非典)、3.5万人、11.5万人、77.7万人。2009年1-2月,进入西江景区的游客总数为20.69万人,其中春节期间为8.4944万人[6]。这些游客除来自贵州省内以外,不少来自重庆、广东、广西、湖南、湖北、北京以及上海等全国16个省、市、自治区;国外游客主要来自美国、法国、日本、英国、西班牙和比利时等。在旅游业蓬勃发展的同时,西江开始吸引商家的眼球,前来西江洽谈旅游投资项目的客商络绎不绝,报名洽商项目的达80余家,意向性招商17个,资金1.3亿元,以酒店、休闲和旅游商品等项目开发为主。游方场、纺织刺绣点、打粑粑点、品茶点、寨内12道拦门酒等开发体验苗族文化风俗旅游项目正在酝酿之中。

与此同时,全民参与旅游的格局在西江已基本形成。目前农家乐接待户138户,民族工艺品店75家,服务从业人员600多人,歌舞表演人员180余人,宾馆客栈8个(其中按二星级宾馆建设1个),餐饮店18家[6]。农户旅游收入大幅提高,以笔者所采访的阿浓苗家为例,仅2008年10月黄金周,就实现纯收益10万余元。西江旅游业的发展,还带动全镇食品加工、蔬菜种植以及养鱼、养猪等产业的发展,拓宽了村民的致富门路。尤其是第三届贵州旅游产业发展大会在西江的成功召开,极大地鼓励外出务工青年返乡创业热情,主要从事苗家乐接待、养殖、种植和银饰加工等。由于旅游业的快速发展,拓宽了农民的增收渠道和就业渠道,实现了部分农村剩余劳动力的就地转移,进一步促进了社会的和谐与稳定。

还必须说明的是,虽然西江旅游业得到省、州、县的高度重视,各级政府投入大量的资金,采取对内、对外的大力宣传推介措施,获得了以上的殊荣并且有了很大的发展。但是,从总体规划上来看,西江目前仍处在开发初期阶段,基本旅游设施、服务设施和旅游商品体系仍没有形成,有待进一步开发和调整。

二、“千户苗寨”旅游展演的元素

西江千户苗族主要的是苗族的“西”氏族。由于他们过去穿长袍,包头巾、头帕,颜色都是黑色的,故称“黑苗”,有时也被称为“长裙苗”。西江千户苗寨拥有深厚的苗族文化积淀,这里的苗族建筑、服饰、银饰、语言、饮食、传统习俗不但典型,而且保存较好,被誉为全世界最大的苗寨。在旅游开发的过程中,西江千户苗寨的民族文化元素得到了重视,许多文化特质纷纷从“后台”走向“前台”,成为旅游发展中重要的展演元素。

(一)建筑文化。西江千户苗寨的建筑以木质的吊脚楼为主,为穿斗式歇山顶结构。分平地吊脚楼和斜坡吊脚楼两大类,一般为三层的四榀三间或五榀四间结构。底层用于存放生产工具、关养家禽与牲畜、储存肥料或用作厕所。第二层用作客厅、堂屋、卧室和厨房,堂屋外侧建有独特的“美人靠”(苗语称“阶息”),主要用于乘凉、观景和休息,是苗族建筑的一大特色。第三层主要用于存放谷物、饲料等生产、生活资料。西江吊脚楼结构严谨,建筑工匠巧妙运用力学原理,运用长方形、三角形、菱形等多重结构的组合,柱柱相连,枋枋相接,构成了三维空间的网络体系。这种建筑看似上实下虚,但牢实坚固,非常实用,在建筑学方面具有较高的价值。一栋栋的吊脚楼沿山坡依次递上,上千栋吊脚楼相连成片,形成一个整体的环形,和单个吊脚楼相比具有不同的视觉效果。吊脚楼群与周围的青山绿水和田园风光融为一体,和谐统一,相得益彰,使之具有很高的美学价值。西江苗族将吊脚楼建在斜坡上,将农业生产条件较好的平地用于耕作,反映了苗族居民珍惜土地、节约用地的民族心理,在我国当前人多地少的形势下具有积极的教育意义。西江苗族在建房时,对发墨、中柱、正梁有一套讲究和禁忌,特别是上梁的祝辞和立房歌,具有浓厚的苗族宗教文化色彩。因此,苗族的吊脚楼不但具有较好的美学和建筑学价值,而且还是苗族传统文化重要的承载者。出于改善村寨风水条件和方便居民生活考虑,多数苗寨都在自己村寨附近建有风雨桥,以关风蓄气和挡风遮雨。风雨桥跨河而建,有廊和亭,既可行人,又可避风雨。这些古建筑,结构严谨,造型独特,极富民族气质。整座建筑不用一钉一铆和其它铁件,皆以质地耐力的杉木凿榫衔接,工艺复杂,装饰讲究,廊顶上竖起几个多重檐的亭阁式宝顶,桥、廊、楼融为一体,大大超出了桥的实用性功能。西江以前有3座风雨木桥,主要有平寨通往欧嘎的平寨风雨桥和南桂村关锁整个西江大寨风水的南寿风雨桥。现在西江唯一的风雨桥是连接大寨和西江中学的弓形水泥桥,是在过去风雨桥的基础上恢复重建的。此外,2005年国家民族博物馆批准建立了“中华民族博物馆西江千户苗寨馆”,这个充分吸收了苗族传统建筑文化的博物馆,很好地展示了西江苗族的民族文化特色。该馆所展示的文物不仅反映了西江苗族同胞豪迈悲壮的迁徙历程,而且展现了2000多年来西江苗族人民在抵御自然灾害、建设美好家园过程中形成的悠久的民族文化传统,诸如节庆、服饰、饮食、民族工艺、生产活动、婚姻习俗等皆在展示之列。

(二)服饰文化。西江千户苗寨苗族服饰鲜艳夺目,花色品种多样。特别是盛装“乌摆”,衣袖、衣边及背上均用挑、绉等绣法绣成花、草、鸟、鱼、虫、兽等图案,沿托肩镶长方形花草图案,袖口宽大,为无扣交叉大领衣。下着百褶裙,外罩24条红底,绣有花、鸟、鱼、蚌、蛙、龙、凤图案的花飘带。这些绣着花草动物、山水人物的苗绣,是苗族祖先对迁徙历史的记录,是一部关于苗族先民社会历史的人体文化史书,既记录了历史,也成就了艺术,人称“穿在身上的无字史书”。在穿戴时,苗族妇女服饰的袖、肩缀各种图案的银花片,配以银角、压领、项圈,饰以银头花、银镯等。她们的银饰制作工艺精湛,堪称中国民族文化之一绝。当地帽饰——银泡,或取材于汉族神话故事,或取材于苗族舞蹈动作,通过精心的设计安排,达到和谐的美,再经过制板料、制坯、装配、清洗等工序,才制成一付完整的工艺品。苗家善制银器,能设计制造有极高艺术价值的饰物。苗家女子装,必然佩有银饰——头戴银簪、银梳、三五束银桐花、数朵垫头巾的银花牌、两朵银花鬓夹以及银耳环。此外,还须有银项圈、银手镯、银披肩、银戒指。种种银饰多达六十多种。一套完整的苗族银饰,需纯银四至五斤。女子行走间,银花颤动,有如风中游花,叮当作响,令人倾倒。

(三)节日文化。西江历来就有丰富的节庆文化活动,起活路、开秧门、吃新年、苗年节、以及十三年一次的牯藏节等苗族传统节日,其中以牯藏节最为隆重。牯藏节是祭祖的节日。别的苗族村寨有在兔年吃牯藏的,而西江苗寨则非要在虎年吃牯藏。据当地传说,西江苗家先祖虎年来到西江后,经过13年的艰辛劳作,终于在虎年获得了丰收,为了纪念先辈、庆贺丰收,西江苗家从此在每个虎年秋收之后吃牯藏,西江的吃牯藏和别处不一样,别处的是杀牛,而西江是杀猪。吃牯藏的第一天中午开始,远近客人带着礼物从四面八方向西江赶过来,沿路燃放鞭炮;到下午三四点前后达到高潮,一时间炮声不断,山鸣谷应,硝烟遮天蔽日。晚上客人安顿下来,主客双方吃饭喝酒猜拳唱歌,尽情欢乐,直至半夜才推举出杀猪的人动手杀猪。此地杀法非同一般,不能用开水烫,而要用稻草烧。吃牯藏最重要的时刻是敬祖宗。从杀猪到敬祖宗这段时间,人们禁忌颇多,讲的是“鼓藏话”,比如吃饭饱了不能直讲,要说“满仓满库”,如此这般直到次日清晨方才解“禁”。吃牯藏第三天,主人家便要打糯米粑、杀鸡宴请客人,吃过饭的客人则陆续告别。二十五天之后,客人又要赶回来参加跳芦笙、跳铜鼓。芦笙场中央立着的木架子上挂着铜鼓,负责安排吃藏等各项事务的“牯藏头”及寨老们先祭鼓,然后“牯藏头”的女儿及寨上姑娘们先入场,别的寨子的姑娘们也跟着加入,她们踩着后生们手中的芦笙的节奏,或左或右,欢快舞蹈,人们一圈又一圈地围着鼓跳动,西江苗寨顿时沸腾起来。在吃牯藏、跳芦笙舞时,还穿插有讨花带的活动。当芦笙舞跳到第七天时,后生小伙们便要吹奏一种特定的芦笙曲,在音乐声中向姑娘们讨花带。因讨花带有表露爱慕之意,故需是未婚男子向非本村的未婚女子讨要。在欢歌笑语中,热闹的牯藏节便宣告结束了。

(四)歌舞文化。西江千户苗寨内有不少民族特色的活动场所:干南飞、干觉少为斗牛坪;平寨河滩为跑马道;干觉少上面为斗鸟处;小学门前的两个坝子是跳芦笙场;乌嘎、东引、也冬、羊排、也好、南贵等村寨的大树下,这些地方都是原生态苗族歌舞文化展示的地方。

西江苗族有异彩纷呈的民间歌舞。苗族人民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用美妙的歌声和多姿的舞蹈赞美着自己的劳动和情感,其内容丰富,如祝福歌、祝酒歌、嘎别福歌、情歌、飞歌,踩鼓舞、锦鸡舞、芦笙舞等,并被越来越多的游客所青睐,在某种程度上推广了西江民俗文化,成为西江旅游的又一亮点,特别是西江拥有一支专业的歌舞表演队,吸引了无数游客,让他们流连忘返。

在歌舞表演中,占有重要地位的乐器是芦笙。芦笙伴随着苗人两千年来的迁徙跋涉,它传承在苗族人的生命里,成为一种不朽的民族象征。苗族人对于芦笙怀着一种独特的情愫,根据苗族传说:很久以前,当祖先长途跋涉在陡峭的山岭与遮天蔽日的森林中时,这一队人马与下一队人马之间是用芦笙来传递信息的;走在前面的人吹芦笙告诉后面的人有无野兽,有无险情,什么时候渡河,什么时候集合。

当漫长的迁徙有了一个终点的时候,苗族人便留下来并作为自己家园的地方,再次吹起芦笙时,这种竹制乐器便流露出了喜悦。在中国大地上,只要有苗族人的地方,就有芦笙。芦笙节,是最能让苗族人忘情的节日。民众性的芦笙节,规模宏大,场面壮观。苗人制作芦笙,手艺绝佳。小可以造盈尺长短,大可以造三、四米之高。据说,那叹为观止的大芦笙,堪称为世界上最宏大的乐器之一!

(五)饮食文化。西江千户苗族喜食酸辣味,当地有句俗语叫“三天不吃酸,走路打乱蹿”,形象地说明了千户苗族嗜酸的食物偏好。每家都自备酸汤、酸菜、酸辣子、酸番茄,在烹调时常以此作调味品。酸的食品占据了菜肴的重要部分,美味佳肴主要有酸鱼、酸猪肉、酸鸟肉、酸黄瓜、酸豆角、酸辣椒、糯米酒、糯米饭等等,此外,还有苗族白切鸡、苗王鱼、鸡稀饭、鼓藏肉等佳肴。古老的苗寨,为欢迎尊贵的客人还设置了“拦路酒”。进入一个村寨,少则有三五道“拦路酒”,多则有十二道,最后一道设于寨门口。一双牛角酒杯高悬寨门,寨老或银饰盛装的姑娘双手捧杯,唱歌敬酒。

三、西江“千户苗寨”旅游展演的机制

展演,亦即“展示与表演”,对应英文为“exhibition performance”。在戏剧学中,表演(performance)是指演员面对观众扮演角色、通过行为举止塑造舞台形象的艺术创作行为。人类学视野中的表演与戏剧领域中的表演有所不同,其概念更加宽泛,泛指各种行动的、实践的、有意义的社会行为。美国著名人类学家克利福德·格尔茨甚至将文化称之为“表演的文件”(acted document)[7]。象征人类学家维克多·特纳在《作为社会过程的朝圣》一文中对欧洲、伊斯兰世界以及墨西哥社会的朝圣者的研究极大地影响到后来的旅游人类学研究[8],使得不少学者亦把旅游视为一种朝圣。此外,乔纳森·弗里德曼关于日本阿依努人旅游业生产和展示的研究也给予本文以很大的启示[9]。

在民族旅游发展过程中,目的地的民族文化常常成为旅游开发的主要资源,成为最主要的旅游开发卖点。不论是传统的生产生活方式,还是更具有开发展示价值的民族歌舞艺术,甚或是本来具有神圣性的传统宗教和仪式,都成为旅游开发策划者最乐于推出的原生态文化元素。在以往的研究中,已经发现民族村寨的旅游开发,存在多种形式和多种机制,这些形式和机制事实上也在一定程度上操纵了整个民族文化的展演。在既往的研究中,不少学者都十分重视地方政府在民族旅游开发中的重要角色,但却未能从文化展演的角度来对这种机制进行深入分析。

由于目前西江旅游开发管理主要采取政府+农户的开发机制。政府是负责基础设施改造和宣传推介的主体,而村民则是西江民族文化的最根本载体,是负责民族文化的保护、传承和展示的主体。根据旅游业发展的需要,雷山县在西江镇设立西江景区管理委员会并负责西江千户苗寨的旅游与开发部分项目。这样以来,展演的导演是政府,它是民族文化展演活动的推动者,而村民则成为旅游展演的演员,他们祖祖辈辈生存的千户苗寨成为了原生态的大剧场。

为带动村民参与旅游的积极性,政府还把节假日的各种旅游活动交给村委会和村民来承办,经常召开西江村鼓藏头、活路头、寨老和村民代表会议,商量旅游发展大计,通过他们把村民引导到参与旅游活动中来。在引导当地村民参与性方面,鼓励有条件的家庭农户发展农家乐,对于经济条件很差,没有经济能力开农家乐的农户,让他们积极参加各种表演,以便能够从旅游中获利。在吊脚楼的保护上,政府还将根据村民对吊脚楼的保护程度,如吊脚楼已存在的历史年份、保护效果等发放保护费。

西江千户苗寨的居民在民族旅游开发的社会大背景下,不自觉地成为旅游中的重要元素,他们自身及其文化成了外部世界观赏的对象。在当地政府的积极引导下,当地民众作为旅游活动的“东道主”,逐渐成为旅游展演的主体。外来的“游客”对当地的参观给他们带来一定的经济效益,同时也开阔了他们的视野,促使他们进一步改善自身的旅游接待方式。为了更好地得到游客的认同,他们把千古流传下来的文化元素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展示给外来的游客。当然,在民族旅游发展的初级阶段,外部力量的引导和推动功不可没。政府作为导演,很大程度上推动了这一进程;从事旅游开发、策划的学者和商人则努力地挖掘地方民族文化特色,希冀通过独特的旅游资源来得到越来越多游客的认可。在当地政府的引导和学者的指导下,西江千户苗寨的苗族民众逐渐积极参与这一历史过程,他们不仅把自己的衣食住行展示给外来的游客,而且把本民族含有神圣色彩的宗教仪式也一并展示。与此同时,为了适合外来游客的口味,他们对原来的民族文化元素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剪裁,有时还增加了一些外来的元素,成为一种“旅游展演仪式”。这种仪式是为展演而存在的,它无论在内容、内涵,还是在表现形式上都与非展演状态下的宗教仪式都有着极大的差别。更有意思的是,有些“旅游展演仪式”还有意识地吸收了那些所谓的体现苗族传统文化特征的元素,成为一种新的文化再造。

还需要补充的是,麦克内尔曾经以“前后两分制”为基础,提出在旅游展演过程中,表演者(东道主)穿梭于前台和后台,而观众(游客)却只面对前台区域,局限于一定的区域之内,构筑成一种“舞台化真实”[10]。在西江千户苗寨的案例中,这一理论的解释效力是十分明显的。由于西江千户苗寨传统文化的神秘感,外来的现代游客对之产生了某种了解的渴望,即或是当地民众并没有要刻意掩盖,但由于传统文化中的许多元素是难以甚至无法展示的,所以自然而然就成为旅游展演的“后台”,而这正是对游客具有吸引力的元素所在。事实上,游客只需要满足于对千户苗寨民众“前台”展演的观摩,并没有一探究竟的雄心,所以他们永远停留在“前台”区域。为了把旅游展演中的宗教仪式(前台状态)与非展演状态下的宗教仪式(后台状态)区分开来,我们在文中称之为“旅游展演仪式”,亦即这种仪式是为展演而存在的,它与非展演状态下的宗教仪式是有极大区别的。所以,“真实性”只能是一种“舞台”真实,对比于后台状态来说,它只能是一种“形式主义”的真实。

四、结果与讨论

通过西江千户苗寨旅游展演的初步研讨,我们发现:西江千户苗寨的民族旅游发展实际上是中国少数民族地区旅游发展的一个缩影,它的确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当今民族社会的社会历史现实。在民族旅游发展过程中,政府是旅游开发的引导者,是旅游展演的导演;当地苗族民众则成为参与者,是旅游展演的演员;后来,公司逐渐通过市场的力量渗透其中,成为左右民族旅游发展的重要因素。不论是政府+农户,还是政府+公司+农户的机制,都不由自主地把西江千户苗寨作为一种整体的景观,试图通过对苗族原生态文化的发掘与展示,希望得到外来游客的认可,从而使民族旅游得到可持续发展。这一旅游展演机制在很大程度上改善了当地社会的经济状况,有时甚至成为一种扶贫开发的方式,同时,也给当地社会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社会文化变迁。

在西江千户苗寨的旅游展演过程中,苗族传统文化无疑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整理和展示,也增添了当地民众的民族自豪感和民族意识,知道了苗族和其他民族的区别,知道苗族文化的内涵,如:民族的历史沿革、苗族的歌舞、苗族的吊脚楼、风雨桥、苗族的银饰、苗族的语言等。但是,旅游开发是一把“双刃剑”,它也有不好的一面。随着游客带来了外部炫目的文化元素,西江千户苗寨的苗族青年汉化严重,苗族传统文化面临消失的危险。除了一些老人和年轻女性在日常生活中穿民族服装外,苗族居民穿苗族服装的越来越少,使得苗寨原来浓郁的少数民族特色日渐减退。

以往的旅游人类学研究中,较多地从涵化和发展、个人经历转换、上层建筑的视角[11]进行分析,但对促成旅游活动展演的其他主体关注不够。事实上,在当代中国,旅游活动不仅仅是东道主和游客的事儿,而且还涉及政府、公司、学者等利益相关者。美国人类学者Li Yang等人已经注意到了中国政府在民族旅游发展中的重要作用,从而提出了一些不同于前人研究的观点[12]。在西江千户苗寨的案例中,当地政府的作用无疑是举足轻重的。比如政府为迎接第三届贵州旅游产业发展大会而修建主会场时,将原本的河边农田全部占用,还将一部分世代居于此的苗族村民迁移他处。由于在整个设计建设过程中,有关方面没有充分征询村委会和当地苗族寨老的意见,致使主会场、回廊以及周边的11座吊脚楼的风格与老建筑明显不同。与此同时,一些部门出于建设西江、发展西江的目的,再次大兴土木,改造原本风景秀丽的天然河道,造成了难以恢复的破坏;在寨脚修建了平坦、宽敞的水泥公路,使得新增的景观和建筑与苗寨的民族风味格格不入,完全城市化、公园化,没有一点苗族元素和色彩。

至此,我们认为,旅游发展、旅游展演应当借鉴发展人类学中的参与发展方法,特别是克服现有参与发展方法的局限,特别是注意维护当地人的主体地位,同时不把外来的意识和话语强加给他们,以避免形成Paulo Freire所谓的“自我意识化”[13]。从发展模式上讲,应该实现向“自立支援型”的转变,即注意当地社区的意识改造,提高他们的主人翁意识和管理能力,同时强化个人、组织和指导者的培养,从而最终实现当地社区的自我管理和发展,足以应对任何新问题[14]。就西江千户苗寨来说,不论是当前的政府+农户模式,还是将要推出的政府+企业+农户模式,在发展初期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促进当地社区的发展。但到了一定时机,政府和企业力量应当逐步退出,同时培养社区的自立能力,最终实现民族旅游发展的“自立支援”,实现当地社区的自我管理和发展。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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