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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中国大学的仪式化生存状态

2010-04-09何雪莲

关键词:仪式化中国大学大学

何雪莲

(中国传媒大学高等教育研究所,北京100024)

论中国大学的仪式化生存状态

何雪莲

(中国传媒大学高等教育研究所,北京100024)

后发外生型国家倾向于用易操作的技术模仿代替艰巨的基本制度改革,最终导致改革失败或长远发展受阻,这是后发劣势。由于解放前政局动荡以及建国初期剧烈调整,中国大学的后发劣势一直不明显,直到改革开放以后才逐渐浮出水面。中国大学的后发劣势体现为大学的仪式化生存状态,具体表征为关系秩序和“中式政治正确”:关系秩序使潜规则凌驾于正式法规之上,使正式法规成为仪式;“中式政治正确”使大学思想受制于官方主流意识形态,学人只能曲折表意。大学改革不仅是一个技术修补问题,更是一个政府体制改革问题;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学自治和学术自由环境的营造,必然悬系于宪政的完善。

后发劣势;仪式化生存;关系秩序;中式政治正确

一、后发劣势

通过模仿发达国家,落后国家可以在短期内获得显著成效——此谓后发外生型国家的后发优势。后发优势也伴随着后发劣势,这一点在经济学界正日益受到关注,其内涵在于,落后国家倾向于用易操作的技术模仿代替艰巨的基本制度改革,导致配套基本制度(特别是政治制度)环境的缺失,最终导致改革失败或长远发展受阻。在这方面,清朝的洋务运动是一个例子。①

变革基本政治制度向来阻力重重,它不可避免要触及既得利益群体,因此更简易的做法,是绕开既有制度变革,转而模仿具体技术或规则。从短期来看,这种绕行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从长远来看,是留下了隐患,所绕开的问题最终会以更尖锐的形式呈现。目前中国经济发展正遇到类似问题:如果政府职能不转变,经济增长方式就很难转变,而经济增长方式不转变,经济发展就受阻。②大学的情况与此类似。

清末我国对西方近千年积淀而成的大学制度奉行拿来主义。1911年以前,日本显然是最主要的模仿对象;1911—1927年之间,中国大学转而模仿欧洲大学,尤其是德国和法国的大学;后来,又对美国大学模式产生浓厚兴趣,1926年国立清华大学成立,使这股崇美之风达到极致;此后又再次转向了欧洲大学。③拿来主义使中国大学从无到有得以建立,相比而言,后发劣势一直很不突出。究其原因,民国时期政局动荡,当权者自顾不暇,大学环境相对宽松自由,无意间成就了中国大学史上的黄金时代;而解放后我国一直处于剧烈调整中,无暇也无力冷静思考出现的问题。

清末封建帝制终结后,尤其是1911—1927年间,整个中国陷入无政府的混乱状态,缺少强有力的中央统一政权,各地教育政策千差万别,大学获得巨大的实验空间。“北洋时代基本上奉行政府不干涉政策,任由学校自行其是,因此即便是国家办的国立大学,学术自由和教授治校,都能得到保证,私立和教会大学自不必说,因此,这一时期有众多的‘野鸡’大学,但也有不少一流的大学。正因为如此,民国时期不仅文化艺术相当繁荣,而且思想文化和学术也有可观的成绩。高等教育有长足的发展,那时大学学术和人才的繁盛,至今令人怀念。其中言论自由、学术自由,来自于当政者对作为看起来似乎是表面文章的民主制的尊重。”④当时政权分立和内外交困的政局,在某种程度上类似于欧洲特有的“政治零散化”现象(碎片式的地理形态造就欧洲大陆无数个非中央集权式的地方力量:王国和公国、采邑封侯区和城邦国家),大学借此享有相当程度的自由和自治,不经意间消解了后发劣势(配套基本政治制度缺失)的难题,这颇有某种“家国不幸大学幸”的意味。

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发展大体可以分为两个阶段,前一阶段为革命的延续(1949—1978年),后一阶段为改革的兴起(1978年至今),中国大学的后发劣势直到1978年以后才逐渐显露。改革开放之前的30年间(1949—1978年),中国高等教育屡遭变动。1952年,在苏联专家指导下实施院系调整,各个系重新按条块划分组合,大学支离破碎,历史渊源被人为割裂。私立高校被取缔,地方和省属高校也很难生存,只有师专例外。当时改革的重点,是建立高度集权化高教体制,直接为社会主义建设服务。⑤1957年,知识分子被下放改造。1960年,中苏关系破裂;1961年,通过《高教60条》,中国高等教育试图走向国际化,不再唯苏联是从。但紧接着,文革铺天盖地,民国时期培养起的一代著名学者的集体智慧中断,中国大学前期的各种努力,到了这一时期,都前功尽弃。⑥

中国大学虽然号称百年历史,但从积累延续的角度来看,中国大学一直处于流产状态,往往是还未起飞就已经坠落。恢复高考至今,短短30年间,中国大学几乎是平地起高楼。这一时期,中国大学爆发出惊人的后发优势,取得巨大成就,而与此同时,后发劣势也开始浮出水面。

二、仪式化生存之一:关系秩序

大学的后发劣势表征为大学的仪式化生存。仪式的最大特点在于它的象征性和表演性,通过仪式,生存的世界和想象的世界借助于一组象征形式而融合起来,变成同一个世界。所谓仪式化生存,其微妙之处正在于游走在真实和仪式之间,人们身处其中,心知肚明,却无力反抗,也不说破道明。

中国大学的仪式化生存首先体现为关系秩序僭越法律秩序之上。中国向来被认为是关系本位社会的典型,与欧美社会不同,中国的关系秩序无所不在、极其坚韧,而且被编织到法律秩序当中,成为正式国家制度的一个组成部分。⑦有关系秩序的地方,就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一方面,在大学外部,政府权力缺乏有效监督和约束,政府行为难以被稳定预期;另一方面,在大学内部,受党政权力和行政权力双重制约,学术权力不彰。

新中国建立之初,与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相适应,高等教育以集权管理、计划培养为主要特征,政府对高等教育享有没有制约与限制的权力,事无巨细直接参与办学。⑧1985年,随着《中共中央关于教育体制改革的决定》的颁布,高等教育管理体制逐步走向分权;1998年8月,通过《中华人民共和国高等教育法》,明确规定了高校七个方面的自主权,但多未落实,大学的独立法人地位始终流于纸面,政府与大学之间长期形成的隶属关系并未因此而发生实质改变。这并非问题所在,真正的问题在于,政府与大学之间缺乏清晰的权力边界,高等教育政策充满偶然性和复杂性。在这种情况下,关系秩序的盛行,不过是稳定预期缺乏下的理性选择。

与政府的亲疏远近,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一所大学的发展态势,因此大学往往强化与政府的关系,并视之为核心竞争力。好在中国大学校长既是一校之长,也是政府官员,不同类型的大学校长对应副部级、厅级等不同的行政级别,这种双重身份正好方便与政府行政部门官员对接。如此,正规的法律和规则反而成为某种仪式,遮蔽了大学的实际运作。大学决策者表面恪守法规,实际上是为达到某种目的(如申请经费拨款、申请博士点或硕士点以及申请招标课题等等)常借助于非正常手段(号称“跑点”、“攻关”、“跑部钱进”等)。

法规其表,关系其里;正式其表,非正式其里——正式法规在很大程度上成为摆设或仪式,是谓仪式化生存。仪式化生存造就了中国大学的“奇观”:中国大学表面看似不自由(政府管得太多统得过死),其实具有很大的自由回旋空间。但这种自由回旋空间,带有强烈的“人治”色彩:操作缺乏透明度,一切都变得不确定。

大学外部环境若是,内部环境又如何?每个大学都有党委书记。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高等教育法》,大学实行党委领导下的校长负责制。校长不是大学的最高长官,但负最高责任。党委不负最高责任,却是大学的第一把手。那么,党委书记和校长关系到底如何,什么可做,什么不可做,最终定夺取决于关系秩序,而非法律秩序。

关系秩序对法律秩序的僭越,不仅加剧了大学行政本位现象,而且产生巨大的示范效应:大学内部人通过权力寻租(如学术腐败、职称评审、招生、教育乱收费等等),实现对政府膨胀权力的碎末式分享。最终,高教界全员寻租的局面形成。

全员寻租之害,不仅在于高昂的交易成本,更在于法规信誉被败坏。一般来说,法规效力取决于被信仰的程度,被信仰程度越大,效力越大。但是,关系秩序架空了法规,使人相信“关系”无所不能。当法规流于仪式,弹性“关系”备受推崇,“一锤子买卖”和“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机会主义必然蔓生。而这,在很多时候,又被解读为进一步强化政府干预的现实佐证。

值得指出的是,“关系”信仰引发了高教界诸多乱象,也引发了诸多新事物和新现象,如民办教育、名校办民校、独立学院以及公办高校贷款等等。这令人想起了“在政府垄断资源的条件下,腐败是一种次优选择”的著名论断。⑨确实,当创新行为和寻租活动混迹一处,人们往往观其一不观其二,看不到资源与效率的无谓消耗,甚至将之归于“摸着石头过河”的改革智慧。“摸着石头过河”常常被称作“中国经济改革的成功战略”,经济学家吴敬琏认为,这个比喻很值得商榷。“‘摸着石头过河’充其量是在改革初期改革的领导人和一般参与者在普遍缺乏现代经济学知识的情况下的一种不得已的选择。长期遵循这种战略,以一种‘试试碰碰’的方式进行改革,只会大大提高改革的成本,而且在目标岸为何物都不十分分明的情况下,更谈不上过渡到彼岸。”⑩现代大学经过近千年演变而成,没有对大学运作规律的深刻把握,没有改革行动的自觉性,就不可能在短期内建立现代大学制度。事实上,像民办教育、名校办民校、独立学院以及公办高校贷款等,其中机制至今尚未理顺,问题丛生而应对乏力。

三、仪式化生存之二:“中式政治正确”

大学仪式化生存之弊,不仅在于关系秩序以及全员寻租,更在于“中式政治正确”以及大学活力与尊严的丧失。从大学运作来看,一个有限而有效的政府尤其重要。但如果单单从有限政府的角度泛泛谈大学改革,就可能将大学混同于企业。大学的独特之处在于,归根结蒂,思想是大学的天职。对于企业来说,迫切需要解决的,是政府限权问题;而对于大学来说,在限权之外,还需要解决思想松绑问题。如果限权可以表述为大学自治,那么思想松绑,则是学术自由。学术自由的第一要义是思想自由。学术和政治的关系,长期以来是横悬在学者头上的一把利剑。当前在大学内部,从学人(尤其是人文社会科学领域)到决策者,在政治敏感问题上往往面临诸多的思想禁忌和言论禁忌。这是大学仪式化生存更为深刻的表征。

1990年,精英知识界骤然沉寂,而大众文化渐趋鼎沸之声,精英文化的指点江山转换为大众文化的引导建构。1992年以来,商业化大潮裹挟并衡量一切,遭遇强烈的社会、文化中心失落感的精英知识分子,选择了重返书斋、独善其身的内在流亡之途。与此不谋而合的是,政府开始高度嘉许一种规范的学院机制,鼓励高度专业化的学者。[11]“思想家淡出,学术家凸显”,与官方意识形态保持一致,开始成为“中式政治正确”。“中式政治正确”开启了随后不断去政治化的过程:大学恪守与政府之间的某种默契,小心翼翼将言论控制在现有权力能容忍的范围之内,惟恐言多必失。

没有言论的自由,思想其实是难以自由的,如古希腊思想家巴门尼德所言:“说与思,是一回事”。面对政治敏感性问题,学人往往削思想之足,以适官方意识形态之履——此为仪式化生存。对此,高等教育研究者的身份尤其尴尬,对于思想受限的现实,他们既是当事人,又是研究者,对此有切肤之痛,但是落于纸面,又并非如此,往往体现为四种情况:其一,立足于历史,开放于现实,平静中正地说理。尽管出发点是好好说理,但为了突出问题,也不免通过变形、夸张来强化反差。比较常见的是借助经典大学理念(大学自治和学术自由)来反击。首先将大学历史做纯净化处理,使之完全超拔于历史真实之上,在此基础上,把当前大学—政府关系简化为一组泾渭分明、大是大非的对立关系式,大学在现实世界中所遭遇的种种困境,于是被演绎为一曲曲经典大学理念遭到毁灭的挽歌。这是以托古方式进行的形式主义反抗,其意图不在于回到中世纪大学,而是借此隐晦地要求变革。其二,对敏感问题进行技术性处理,采取迂回方案,使用中性话语,把矛盾焦点转化为枝节修补,就事论事,避免对问题进行政治分析。以上两类研究的特点,都是顾左右而言其他,往往讲了很多,但真触及实际问题时,研究者却始终没有勇气把它挑明。第三种情况是,把活泼泼的思想废黜在四平八稳的程式化语言中,自动与统治权力的意志保持一致。这往往表现为套话,或者说“正确的废话”。这种语言现象类似于乔治·奥威尔在小说《1984》中描述的“新说法”(newspeak):把由外力强加的说法内化为自己的思想常态。此外,还有常见的第四种情况,就是丢掉历史重量的纯粹术语移植(如所谓的文化研究),机敏而轻佻,华丽而空洞,在把玩智力游戏中获得顺从和冒犯的双重快感。

高等教育学界不过是整个学界的镜像。这就形成了20世纪90年代以来学界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很多东西大家都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但落于纸面时又不得不这么说;还有些则明明知道是这么回事,但说出来时却是另一回事。作为研究者,察觉不到问题,是能力有限;明知问题所在,却要强迫进行自我思想审查,并做出拙劣图解,不能不说是主体性的悲哀。这也部分解释了为何学界始终“政治兴味”甚浓:学而优则仕,或者干脆,无意为学有心问政,就是难以潜心学术卓然立说成家。

一切伟大的真实都始于冒犯神圣,任何切近人心的动人内涵,都在于倾注强烈的现实关怀,但在“中式政治正确”下,学界不得不重重顾虑、谨小慎微,不讲政治的政治,已经成为学界真正主流的政治。特立独行的头脑日渐熹微,凡夫俗子大量涌现。大家对此早已见怪不怪,积非成是。很大程度上,研究者仅仅是为期刊编辑、职称评审专家或项目评审专家“妙手著文章”,他们也不是曲学阿世之辈,只是觉得“铁肩担道义”浪漫有余务实不足。

由于缺乏主动性与血性,大学的社会批判功能有限而脆弱,结果往往是放大了媒体的公信力。一些商业媒体通过激进批评赢得喝彩,获取点击率和发行量。这实质是以问题的形式遮蔽了问题的研究,使民众心理始终处于躁动状态。这是另一种危险,学界的不作为对此负有主要责任。

在人类任何社会的任何历史时期中,大学的繁荣均主要有赖于思想的自由。思想自由与其说是逻辑或经验论证的产物,还不如说是一个事关信仰的问题,它源于对大学思想天职的清醒感悟。“中式政治正确”与其说是由政府权力太大所致,不如说是政府对大学理念缺乏深刻信念所致,更进一步说,是政府对思想自由与政治稳定缺乏辩证思考所致。

四、中国大学改革的政治实质

“未来中国经济的动态发展,以及当今中国当下社会格局及其动态演变,正在把政制和政府体制改革渐渐地提到‘议事日程’上来。这是中国社会发展的大势,是任何人也无法回避和无法改变的大趋势。”[12]经济发展如此,大学改革亦如此。在今后相当长的时间里,中国大学改革的着眼点是约束“利维坦”。

长期以来,中国大学处于某种仪式化生存状态,具体表征为关系秩序和“中式政治正确”:关系秩序使潜规则凌驾于正式法规之上,“中式政治正确”使大学思想受制于官方主流意识形态。这双重问题的实质,最终都可以归结为政府职能定位问题。在此可以套用张维迎在1999年针对国企提出的几个不可能定理:[13]在政府职能不转变的条件下,真正的教育家不可能出现,政校分开不可能,大学预算约束硬化不可能,大学运作状况不可有效地约束学校决策者,以国家为主导的大学改革不可能解决经营者选择问题。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中国现在有个很大的问题,我们许多校长很少有自己的教育理念,当然不是所有的校长。我们给国内外其它的大学介绍情况,主要是介绍我们有多少博士点、硕士点、科研经费、多少面积、多少房子、招了多少学生,却很少有人能讲出教育思想和教育理念。”[14]校长的教育理念是办学的灵魂,理念的缺失连带许多其他问题,如大学特色不明、定位不清,大学雷同,大学缺乏国际竞争力,大学生就业难,如此等等,正是大学后发劣势的表征:我们学习先进国家的具体做法和技术,却没有深入领会作为大学灵魂的理念,没有顾及与大学理念配套的基本制度环境。更直白地说,大学领导都是有一定级别的行政官员,就算有自己的教育理念,但他有什么动力将之付诸改革呢?大学仍要受到正规和非正规的限制,它有什么能力进行改革呢?大学自己不改革,政府再着急又有什么用呢?

大学—政府之间的关系秩序,原因有二:1.政府权责不对应;2.政府权力缺乏制约。两者为硬币两面。权责不对应衍生“选择性适应”现象:权力部门的公共服务责任越来越弱,垄断资源寻利的权力却越来越大;在“小政府”理由下,该做的事不想做就可以不做,而在“大国家”的旗号下,不该做的事只要有利就可以强做。[15]而缺乏对政府权力的制约,政府分权和放权的过程,就可能演变为政府“弃责争利”的过程。例证之一,20世纪80年代末市场力量开始渗入大学,但政府对大学的控制是增强而不是弱化。通过把经费、学生就业这样一些可能出现危机的事项更多地推向边缘、基层和大学,政府“下放的多是责任和危机,而保留的则是控制权。”[16]

大学学界的“中式政治正确”,源于当权者的认识误区:思想自由不利于政治稳定。德国诗人海涅曾提醒法国人,教授孕育出的哲学概念可能摧毁一个文明,对此,伯林回应道,“……如果教授真的能产生如此致命的力量,难道不是只有其他教授,或至少是其他思想家(而不是政府官员或议员),才能对它们进行化解么?”[17]密尔在《论自由》中说,迫使一个意见不能发表就是对整个人类的掠夺。因为,如果那意见是对的,就失去了一个以思想换取真理的机会;如果那意见是错的,就失去了真理和错误的交锋。缄默的结果是使异端意见永远得不到公平透彻的讨论,但一些经不起这种讨论的异端意见不会因此消失。[18]历史表明,在一个思想活跃的社会里,任何思想派别都不可能无限期地施加决定性影响。通过公开辩论,而不是依靠审查制度,各种思想才得以甄别,错误才得以纠正。

可见,大学改革不仅是一个技术修补问题,更是一个政府体制改革问题。换言之,“中国大学改革从根本上来说乃是一项政治改革”,这几乎是一个新时代的“皇帝的新衣”,道理并不复杂,有勇气将其道破者可贵。[19]“我们目前所推动的‘转变政府职能’的改革就是把原来的一个无限的和无效的政府转变为一个有限的和有效的政府。”[20]在高等教育领域,一个有限的和有效的政府,具体落实为真正意义上的大学自治和学术自由。这样一场艰巨的大学生态重建,必然悬系于宪政的完善,试图回避国家权力结构改造或者政治体制改革来谈大学改革,只能是一厢情愿的浪漫。

值得强调的是,对于大学来说,政府限权更意味着思想松绑,这是大学改革区别于企业改革的关键所在,也是最难突破的改革,由此才能发挥思想威力,激活生机与活力,彻底打破大学仪式化生存状态。如果能尽早意识到这一点,积极稳妥地启动改革,可以把制度变迁成本压到最低。否则,如果认识不到中国社会发展的大趋势,或者为了某种短期的“社会安定”而尽量延后改革时间表,待到问题不断积累且绞缠在一起时,再进行伤筋动骨的改革,就需要大学和国家付出巨大的制度变迁成本。如果说基本制度的改革不能朝发夕至,那么在今天,经过几代人的努力之后,国人的观念、文化、行为等等都发生了巨变,制度变革的社会心理铺垫已经基本具备。1978年,执政党通过自身策略的转换,成功开启了中国社会的变迁。今天,我们有理由相信,在见证和思考30年的是非功过之后,执政党有能力和决心,在大学改革问题上开启新一轮的自我更生。

注释

①杨小凯:《好资本主义和坏资本主义》,http://www.pinggu.org/bbs/dispbbs.asp?boardid=56&id=344091&star=1&page=14,2009年9月3日。

②梁小民:《革命尚未成功——读〈中国改革三十年〉》,《读书》2008年第11期。

③许美德:《中国大学1895—1995一个文化冲突的世纪》,许洁英主译,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2000年。

④张鸣:《民国的三个面相》,《读书》2008年第10期。

⑤胡建华:《论近年来的我国高等教育转型》,《南京师范大学学报》2008年第6期。

⑥季卫东:《法治中国的可能性——也谈对文化传统的解读和反思》,http://www.zhongguosixiang.com/thread-1244-1-1.html,2009年9月12日。

⑦张维迎:《讲策略不是学者的事》,http://finance.sina.com.cn/review/zlhd/20060312/15162409879.shtml,2009年9月10日。

⑧吴敬琏:《中国改革的成就是和经济学的进展分不开的》,《中国经贸导刊》2002年第18期。

⑨戴锦华:《镜城突围》,http://www.xici.net/b52600/d1905624.htm,2009年9月12日。

⑩韦森:《站在中国改革开放30年的十字路口》,《读书》2008年第11期。

[11]杨小凯,等:《经济改革和宪政转轨》,http://www.pinggu.org/html/2004-6/21/480.html,2009年9月12日。

[12]周远清:《21世纪中国高等教育面临的新挑战和新使命》,《辽宁教育研究》2002年第6期。

[13]秦晖:《从“医改失败”看我国公共服务部门的危机》,http://www.bjqx.org.cn/qxweb/n6584c215.aspx,2009年9月10日。

[14]卢乃桂、张永平:《全球化背景下高等教育领域中的政府角色变迁》,《北京大学教育评论》2007年第1期。

[15]以赛亚·柏林:《自由论》,胡传胜译,北京:译林出版社,2005年,第187页。

[16]蒋冬梅:《为什么需要言论自由?》,《读书》2006年第11期。

[17]叶隽:《以精神底气审视制度问题》,《读书》2008年第10期。

[18]钱颖一:《警惕滑入坏的市场经济——论市场与法治》,《经营管理者》2001年第2期。

2009-09-08

责任编辑 曾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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